君冷澈是第二天下午才迴來的。

    他沒有解釋,童真真也沒有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兩人之間的相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天,他就履諾帶她去了外公家。

    站在一幢陳舊外牆,爬滿青藤的兩層小樓外,童真真愣住了。這不是祖屋嗎?記得,以前,隻有逢年過節,需要祭祖的時候,她才會跟著外公一家來這裏。

    “這,這是外公他們住的地方?”她吃驚地迴過頭來問。

    他點點頭,“進去吧。”

    看著斑駁掉漆的木門,她難以相信。外公家是做醫療器械生意的,很早就在g市出了名,怎麽這些年下來,反而越住越差?

    童真真滿腹疑惑地按了木門上的門鈴。

    “是誰啊?”不一會兒,門內傳出了溫醇的女聲,軟中帶糯。

    好熟悉啊,這不是大舅媽的聲音嗎?童真真的聲音有些微顫,“是……是我,真真。”

    門,一下子就打開了,衝出來了一個中年女子,身材微胖。

    “啊,是真真。你迴來了~讓舅媽好好看看你。”中年女子拉起了童真真的雙手,一臉熱切地上下打量她,眼眶就有些濕潤了。

    “大舅媽~”童真真的鼻子不爭氣地有點泛酸。

    大舅媽用力地抱了一下童真真,“真真啊,真是長大了。都想死我們了。這些年,你跟你媽媽怎麽老是不迴家呢?你外公每次過年就長噓短短的。你們也是的,大年夜的也不打個電話迴來,就寄些明信片的?”

    聽著大舅媽一連串的話,童真真納悶了,“明信片?什麽明信片?”

    大舅媽鬆開了她,“你們不是逢年過節的,一直寄世界各地的明信片迴來嗎?說把錢省下來,到世界各地走走。你瞧你媽,也是的,省得連電話也不打一個。”

    童真真的眉頭皺了起來。自己和媽媽生活得一直很緊張,怎麽會有錢到世界各地去旅遊呢?

    “咦,真真,這是誰啊?”大舅媽注意到了君冷澈,奇怪地問。

    “舅媽好,我是君冷澈,是真真的丈夫。”君冷澈自我介紹起來。

    “啊呀。”大舅媽皺起了眉頭,假意嗔怪起童真真,“真真啊,你在國外結婚了,怎麽也不通知我們啊?”

    童真真臉一紅,趕緊解釋,“舅媽,這是我在國內找的。我們今天就是來通知

    的。”

    “國內?你什麽時候迴來的?”大舅媽又說,“怎麽迴國了,也不跟家裏聯係啊。對了,你媽媽呢?”

    說完,大舅媽伸長了脖子,向君冷澈後麵張望。

    “媽媽……”童真真眼圈一紅,“她不在了。”

    “什麽?!”大舅媽抓緊了童真真的手,“你說什麽?!怎麽可能?上星期我們還收到你媽媽和你的明信片呢?”

    童真真仔細地看大舅媽,發現她的神色驚訝,一點也不像是在說謊。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舅媽,可以先進去嗎?”君冷澈開了口。

    大舅媽閉上了張大的嘴,困擾地拉起了童真真的手,“真真啊,快跟舅媽進去。我們好好講講,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童真真看到大舅媽一臉的憐惜和哀傷,知道那都是發自內心的。她點點頭。

    走進正堂,外公正躺在搖椅上,閉著眼。

    應該是聽到了童真真她們的腳步聲,他問了一聲,“淑芬,是誰來了?”

    淑芬是大舅媽的名字。

    “公公,是真真迴來了。”大舅媽的聲音裏帶著哭音。剛才進來的路上,她已經再三問了童真真,知道了小姑子的死訊是真的了。

    “真真?”外公一下子坐直了,睜開了眼,眼睛裏放出精光。

    好久不見了,外公真的老了不少。童直真迅速地把眼前的外公和記憶中的進行了比對,他的頭發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不少,就是身高好像也沒有以前高了。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眼睛,充滿著睿智和慈祥。

    童真真忘了多年的隔閡,快步跑了過去,蹲在了外公麵前,“外公,是我,是我迴來了。”

    外公的大手輕輕摸過她的頭發,聲音激動得也有些哽咽,“真真啊,我的小寶貝,你迴來了啊,太好了。”

    童真真把頭擱在外公的膝上,拚命地點著頭。

    “那,那你媽媽呢?”

    外公的這個問題,童真真不知道如何迴答,埋著頭,肩膀卻抑製不住地抽搐起來了。

    久經風霜的外公,從童真真的表現裏,猜到了不好的答案,顫抖地問,“你媽媽,她,她是不是……”

    童真真抬起頭,看到外公向後仰著頭,閉上了的眼睛裏流出了濁淚。

    “對不起,外公。我沒能照顧好媽媽。”童真真忍

    不住哭泣起來。

    外公一下子就老了,背佝了起來,身體打起顫來。

    站在一旁的大舅媽,也發出了嗚嗚的低泣。

    “好了,好了,真真。這些年,辛苦你了。跟外公說說,你們這些年的情況吧。”最後,還是外公最快控製住了悲傷的情緒,用粗糙的手掌替童真真擦去眼淚。

    這時,君冷澈也走到了童真真的身後,遞上了手帕。

    “你是?”外公發現了他。

    “外公,您好。我是君冷澈,真真的丈夫。”君冷澈不卑不亢地迴答,目光炯炯,沒有移開,坦然地接受外公的審視。

    外公不可察覺地輕點了一下頭,“好。你把真真扶起來吧。讓她別太傷心了。”

    “是。”君冷澈彎下腰,輕輕地扶住童真真,“小丫頭,你別引得外公難過了。”

    從小,童真真就很少在外人麵前哭。

    這次,她竟然還在仇人的麵前哭。她在心底都替自己害臊。

    她接過他的手帕,擦去了眼淚,強忍住。

    他把她扶到外公身邊的椅子坐下。

    “好了,真真,我們上周才收到你們的明信片,說在塞浦路斯玩,怎麽……”外公話沒有說完,就皺起了眉頭,掩不住眼中的痛楚。

    是啊,外公一向疼媽媽和自己,怎麽可能在困難的時候會撒手不管呢?童真真覺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了,為什麽沒有想過要當麵來問一個清楚呢?

    還好,不算太晚。她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君冷澈一眼。後者正關心地盯住她。

    童真真忙別過臉,跟外公講起了這些年的經曆,也講了幾次跟家裏聯係的情形。

    “孽種啊,孽種!”當外公聽到幾次接電話的都是二舅時,激動地猛拍起搖椅的扶手。

    “外公,你別生氣。”童真真看到外公氣紅了臉,趕緊站起來,給他輕拍著後背。

    “真真,你那個二舅舅真不是個東西!”大舅媽唧唧喳喳地講了起來。

    當年,因為二舅媽給家裏又添了一個男孩。外公家上上下下都很高興,把關注力都轉移到新生兒身上了。

    等到想起來給自己和媽媽打電話時,二舅就說他已經打過了,一切都好。

    沒過多久,外公的公司遇到了危機。竟然是二舅把公司的醫療儀器轉賣給了別人,然後找來了偽劣的儀器冒充公司的,提供

    給了長期合作的醫院。

    偽劣的儀器導致出現了三起醫療事故。

    後來,就查到了外公的公司。

    公司被判承擔了巨額的賠償金,差一點就破產了。

    那是一段艱苦的時期,外公和大舅天天為賠償金的事奔波,真是身心疲憊。

    盡管如此,外公仍會不時地擠出一點錢來,要二舅媽匯到媽媽的海外賬戶上去,現在看來,錢一定是被二舅媽貪了。

    前因後果一聯係起來,大舅媽就推測是二舅和二舅媽在中間挑撥,讓童真真母女與家裏斷了聯係。另一方麵,他們兩口子又可以占得外公給童真真母女的錢。

    太過分了!這就是親情嗎?童真真氣紅了臉,“二舅他們呢?”

    大舅媽撇撇嘴,“他們啊,把公司的錢卷起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啊,我們現在才搬……”

    “淑芬,過去的事,不要提了。”這時,從外麵走進來了一個人,阻止了大舅媽的抱怨,“啊呀,是我們家的真真迴來了,真是好啊。”

    童真真一看,是大舅舅迴來了。

    想當初,大舅舅也是一個美男子,豐姿俊朗。可是這次一看,她發現他一臉的憔悴,鬢角竟然染上一些銀霜,想來是操心太多。

    就算大舅媽不說完,童真真也猜到了,一定是二舅的自私導致公司再次陷入了困境,所以外公一家才搬迴了祖屋住,甚至都沒有請一兩個傭人。

    童真真的心痛了,可是她不想讓外公一定看出自己的憐憫。要知道,外公他們和自己一樣,是有骨氣的,是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同情的。

    “大舅,你越來越帥了,絕對的靚叔叔。”童真真換上一副輕鬆的口吻,和大舅舅開起了玩笑。她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裏。

    “真真亂開玩笑啊。大舅老了。倒是你,出落得像小美女了。”大舅舅笑彎了眼,摸著她的頭。

    其實大舅舅迴來了一會,已聽了一會兒。雖然傷心,但是他也不想再提起自己的妹妹,讓大夥傷心,就避開了。

    當天的晚飯,童真真和君冷澈留在了外公家吃。

    熟悉的口味,熟稔的親人,讓童真真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總算沒有失去親人。這世上,她不是一個人。

    吃完飯,外公把她叫進了裏屋,遞給了她一個盒子,“真真,打開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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