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陝北的春天還是極其荒涼的。近幾年來,西部大開發遂改變了陝北不少,但陝北幾百年來的貧窮和荒蕪豈是這麽快就能改好的?陝北的春天還是極其荒涼的,陝北的春天的黃昏更是如此。一望無垠的山塬上到處都是清一色的黃土,在夕陽的餘暉下更成了一片血黃的顏色;雖有零星的綠意點綴和陪襯,但那股與身俱來的蕭殺氣息更讓陝北荒涼的春景中有了一絲絲悲劇氣息,讓人不忍再視、讓人不勝唏噓。光禿禿的山上雖有人工造林所植下的小樹苗,但小樹林上的綠芽更讓陝北特有的荒涼有了流動的抑鬱。偶爾有一片片果林在人的眼前飛快地掠過,但其或紅、或白、或粉的林子在這夕陽的點綴下和這山景很不協調。仿佛一個人衣服上的補丁,這些園子隻能顯示出陝北少有的寒酸相,並不能給這淒涼的黃昏帶來它應有的美麗。

    坐在火車上,聽著音樂的桐童精神愈發不濟了。桐童本來就身子不好,再加上連續幾天的火車,他更顯出下世的模樣來。他縮在火車座位的一角,聽著他不知聽了多少次的音樂,淚又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毫無預兆。他閉著眼,一聲不吭,桐母叫他吃,他就吃,桐母叫他睡,他就睡,一點精神都沒有,仿佛丟了魂似地閉著眼聽著音樂,似乎在緬懷他那美好的迴憶一樣顯出無比虔誠而又絕望的神色來。很顯然,mp4裏的音樂又被他聽了個遍。而現在,音樂似乎也滿足不了他內心的孤獨,根本無法滿足盤踞在他內心的那股充滿野性的狂野氣息。手懶懶地滑過手機,他又歎了一口氣,落下幾滴象征某種悲傷調子的眼淚後,他又睡著了。桐母並不像她的小兒子一樣倒頭就睡,她隻是坐在她的小兒子對麵仔細端詳他,然後落淚。桐建斌則毫無感情色彩地看著窗外的景色,時不時地碰碰他母親,然後同她交換自己的感想。隨著一陣急刹車,桐童的頭又毫無預兆地被撞了一下,桐童就這樣被驚醒了。桐建斌看著他弟弟滑稽的模樣,又吃吃地笑了起來,仿佛他現在會做的事隻是笑,其它的什麽都不會。桐母碰了碰桐建斌,桐建斌便沉默了。桐童抬起頭,看著朝他發笑的哥哥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冷冷地看了看四周忙著收拾行李的旅客,收拾好行李,拉著行李吃力地下了火車。桐建斌看了他弟弟這番狼狽的模樣,又笑了笑,然後扔掉手中的空礦泉水瓶,蹦蹦跳跳地下了車。

    桐童他們於傍晚時分到達桐家灣火車站的。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剛下火車,桐童覺得天旋地轉,隻得站在站台上休息片刻後,他才尾隨他母親和哥哥走出火車站。夕陽漸漸西沉,落日給整個黃土高坡平添了一層血紅色的騷動和不安。夕陽下,靜臥的火車像一條巨蟒懶懶地臥在這幹旱荒涼的黃土高原,使桐童悲劇的首章又有了一絲恐怖無望的基調。桐童吃力地拉著他的行李箱,慢吞吞地通過檢票口,然後憂鬱地看著血紅色的山脈,不由地流下了淚。

    是啊,兩年前的一幕又怎麽能這麽輕易忘掉?記得兩年前,也是一個黃昏,他踏上了西去的列車。那時,濤濤剛剛被埋入淺土,他隻能和眾人一道與濤濤做最後的告別。那時,他並不曾理解什麽叫生死離別,隻是覺得心裏難受,恨不得立即殞命隨濤濤去了。但作為一個gay,作為一個人類感情的“另類”,他又不能把自己對濤濤的感情完全地顯露出來,不得已,他隻能壓抑自己的情感,含恨踏上了西去的火車,哪怕自己有多苦,他隻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裏噎。可如今呢,當他在暮春的黃昏再次踏上這片生他養他二十幾年的土地,當那些往事隨著自己離家越來越近的腳步而變得清晰時,他才知道他那心裏蟄伏了很久的濤濤又開始操縱自己脆弱的情感,他才知道那個為自己殞命的苦命人悲慘的形象又一次在他渾濁的意識中慢慢浮現出來,往事也一點點在他腦海中有了新的印記。原來,一切都還沒有過去啊,隻是,不知如今因樊帆而憔悴不堪的他不知能否再次安然度過生活和命運給他設定的雙重災難?

    桐童輕咳了一聲,當他抬起頭時,透過朦朧的淚眼,他看見張氏、桐少雄和桐少龍夫婦、櫻花都在火車站的出口處等著他。夕陽下,當他再次看到他的這些難以割舍的親人時,他那顆在外麵闖蕩得傷痕累累的浪子之心在刹那間開始分外的疼,疼得他直掉眼淚,真想找一個可以庇護的肩膀好好去靠靠,然後靜靜地療傷。他流著淚看著張氏單薄的身體,突然覺得自己突然消失幾年對張氏來說極不公平。所以,他看到張氏的時候,他撲過去抱著張氏嗚咽著說:“大奶奶,我迴來了!幾年沒見,您老還好嗎?”“你鬼孫子到底還是記得我呢!這幾年你死哪裏去了,怎麽混成這副模樣?!你要急死我呀,是不是?幾年來,你怎麽忍心一個電話都不給我,不給我報平安,難道我真的白疼了你二十幾年?!看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怎麽了,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鬼孫子,自從我接到你的電話後,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嚇得半死,每天都要提心吊膽地過,你鬼孫子見了就不心疼?!”張氏見桐童這副模樣朝自己跑來,心疼得直掉眼淚,邊捶桐童的胸邊哭著說。“大媽,您看,桐童這不迴來了嗎?您老別哭,小心哭壞了身子!”桐母一邊流淚,一邊軟語勸張氏。張氏本就疼桐童,當初桐童要去新疆上學她就不同意;如今她見桐童又是這般憔悴的模樣,心裏更是難受得要命,恨自己當初遂了大家的願讓桐童受罪,於是聽桐母的話後,更把一腔怒火撒在桐母身上,狠命地打了桐母幾下,發狠地說:“我打死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老娼婦,叫你在這裏嚼舌根!當初要不是你,桐童怎麽可能到那種鬼地方受罪!平日裏,我就叫你們多給桐童匯點錢,叫娃娃不要在外麵受委屈,你們就是不聽,現在倒好,你們這會兒總該滿意了吧!”“媽,這可是您老的不對了!天底下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呢!隻是您老也知道鐵柱是個不活人的人,光靠素花一人,即使她有三頭六臂也是找顧不過來的。這是其一。況且您也是知道的,建斌、櫻花他們也一天大似一天了,都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沒有幾個錢這戲是能辦得了?您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罵素花,您叫素花的臉往哪擱?素花見了桐童這般模樣心裏本就難受了,如今您再這麽罵她,您這是讓她更無地自容了。”尹氏見張氏這麽罵桐母,又怕桐母沉心,趕緊勸解。“建斌、櫻花是她的娃娃,難道桐童就不是,是石頭縫裏奔出來的不成?還有你們呢!當初,我就怕桐童在外麵受罪叫你們打幾個錢過去,你們呢,你們個個都是鐵公雞拔毛,不肯給一分錢,如今你說這些風涼話又是什麽意思?難道桐童死了你們才甘心不成?!”張氏給了尹氏幾下,發狠地說。“媽,桐童這不是迴來了嗎,您老就不要難過了,桐童以後肯定不走了,您老也可以放心了。您忘了,桐童剛下火車,身子乏著呢,您這麽發火,他怎麽受得了!您平時這麽疼他,您忍心讓他受罪嗎?現在誰也別發火,我這就給大夥通知一下,讓大家也放放心。”趙氏又輕輕勸解。“你看看,我就是老糊塗了,我怎麽就忘了這一層呢。趕緊的,你,櫻花,還有少龍,你們趕緊迴去準備一下,我們馬上迴家。嗬嗬,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張氏聽了趙氏的話後,趕緊吩咐。大家聽她這麽說,都暗暗鬆了一口氣,都按她的花去做了。桐少雄正要去背張氏,張氏卻拒絕:“桐童鬼孫子這幾年沒盡孝道,還害我擔驚受怕,你就不要背我了,讓他來。桐娃子,你就替你二大背我吧!”桐童聽了,笑了笑,趕緊背起張氏。桐少雄、素花、桐建斌、尹氏則尾隨桐童他們迴家了。

    夕陽下,桐童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看著桐家灣熟悉的山景,桐童的思緒又飄了很遠很遠,腦中依稀出現了小時候的情形。那時還小,記得也是一個黃昏的時候,當他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後,當他憶起夢裏自己和一個男人做愛的時候,當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床單上的白色液體發愣的時候,他躲在別君亭偷偷哭泣。那時並不知道同性戀是怎麽迴事,隻是覺得心裏害怕得很,然後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很想借故找個借口和家人把關係斷得徹徹底底,這樣他就可以一輩子不結婚,或者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隻有這樣,他的家人才不會因他而被同族的人羞辱。那是他第一次思考自己的生存和家庭之間的關係,也是第一次極其渴望死去,真正的死去,堂堂正正地死去。後來,他戀愛了,準確地說,他暗戀濤濤了。暗戀濤濤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事。當愛情煽動他那脆弱的心房,死又在他的意識中模糊成形,並時不時地慫恿他付諸實踐。後來,在無數的黃昏,當他和濤濤漫步於河畔,當他看著濤濤、躺在濤濤懷裏感受著濤濤的體溫,他不禁又想“生活還是這麽美好,看我現在多幸福!我真的非死不可嗎,興許家裏人還會原諒我呢。”如此一想,他又膽怯了,含著無數甜蜜的幻想膽怯了。在那以後的日子裏,他就這麽一直徘徊在希望和絕望的邊緣,直到濤濤無辜殞命。濤濤走了,永遠地離開了。當他看到躺在冰冷的床上的濤濤,他覺得自己的天空就在瞬間塌了一般,蟄伏於內心深處的各種情感和那沉默已久的絕望又開始撕裂他那弱小的心房,讓他痛不欲生。兩年前,當他戀戀不舍地離開這片黃土地,他的心也隨之死去。生活和命運是如此殘酷,樊帆又在某個時刻出現在他的世界,於是在n市那個和樊帆散步時的情景成了他一生中最愛迴憶也是最美的鏡頭。那時他們雖未向對方表明心跡,但他們深愛對方的心早被對方洞穿,愛在那可也是無法用言語和肢體語言表達的東西。之後近乎兩年的時光,他一直沉浸在樊帆給他製造的各種幻景裏,那無數的黃昏也記錄了他所有眼淚和歡笑。唉~~~往事。。。。。(作者被某種情緒縈繞,說不出話來了,隻能沉默。——瑪琪)如今,當他再次走在家鄉的小路上,走在兩旁都是果樹的小路上,當微風吹著花瓣在他眼前走走停停、反反複複,他的眼前又出現了樊帆的臉。伏在他背上的張氏並不是很重,但不知為什麽,這麽寬敞平坦的小道走起來竟是這麽艱難。風卷著各色花瓣緊貼著地麵匆匆而過,道路兩旁零星的垂柳輕輕掃過他的臉頰,而此刻的桐童也被麻木的情感折磨得直掉淚。那滿臉淚痕的臉龐被漸漸西沉的夕陽鍍上了很純真的金黃色,這讓我又想起了他和樊帆在農大校園散步的那個黃昏,隻是現在卻少了樊帆,桐童再無依傍。

    迴家後,張氏不讓桐童迴家,讓他多陪自己一段時間。桐母心裏雖有些不舍,但她也不敢杵逆,隻得遂了她。桐建斌見張氏這麽疼愛桐童,心裏很不受用,青著臉拖著行李迴家去了。桐母等人又和張氏敘了會兒話,也都欠身告辭。張氏也知桐童累了,也起身假意挽留了一迴。張氏見眾人離去,這才下床替桐童打了一盆熱水,取了一塊新毛巾,然後把天星特意留給她的洗麵奶、洗發水取出來,要桐童洗把臉再去睡覺。桐童見張氏這麽忙裏忙出,心裏很是過意不去,想掙紮著起來,卻被張氏罵得無話說。等桐童洗完頭和臉,張氏又取了一塊新太空被替桐童蓋上。做完這些,她又給桐童做了一碗雞蛋拌圪墶,要桐童趕緊趁熱喝了。桐童喝完圪墶後又昏昏睡去。看著熟睡的桐童,張氏不禁老淚縱橫:“磊娃子,你孫子在哪裏啊!你要是能迴來看一迴老娘,老娘也會這麽待你的啊!”張氏邊落淚,邊撫摸著桐童的頭如此自語。其實張氏不知道,她做的這些桐童全都知道,隻是怕她見了傷心,流了淚的桐童借故翻了翻身,擦了眼淚後又沉沉睡去。

    桐建斌一進院子,桐鐵柱就把他叫到一間安靜的屋子問話。桐母見桐鐵柱陰著臉的架勢,知道這件事根本無法善後,心裏隱隱有些後悔把桐童領迴家,隻是嘴上不好說出來,她隻能沉默,看看事態發展再說。桐建斌和他父親一進內屋,桐鐵柱反手就把門掩上了,所以桐母根本不知道裏屋的狀況,隻得鬱鬱離開了。“說說那邊的情況?”他點燃一根煙,重重吸了一口後,詢問桐建斌。桐建斌冷笑:“嗬嗬,情況?情況!我就納悶了,我們桐家究竟是怎麽了,怎麽出了這麽多怪胎,現世寶!瘍柱我三大是天天賭博不活人,桐童是偏偏喜歡男人還不算,就連什麽羞臭廉恥都忘了!”“給老子快死的了,提上瘍柱你三大又是怎麽迴事!老子叫你說說你到新疆看到的情況,你給老子倒好,盡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還不給老子快說,等老子揭你的皮你才肯放幾個響屁?!”桐鐵柱見桐建斌提到桐瘍柱,頓時覺得臉上無光,順手給了桐建斌劈頭一掌,惡狠狠地說。桐建斌揉了揉頭,這才膽怯地說:“要我說,這是自家人憨著哩。我們剛到的那天,他把我們打發到外麵住了,自己的房子裏卻住著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看情形,他對那兩個陌生人比自己的親娘老子都親,更不要說我這個做哥哥的了!住了兩天,我就把基本情況擰了個清醒利爽。他好像是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耍了他後就不要他了,他卻死皮賴臉纏著人家不放。後來,不知他又耍了什麽神通,勾到一個老的和一個年兩跟我差不多的後生。再後來,又有了一個女的——反正他們的關係複雜得很,一時還真理不順。老的死了後,他就得了好大一筆財產,所以他才有錢養活那後生和那個女的。——要我說,那後生真不是個東西!不知為什麽,那鬼孫子就是看我不順,動不動就想打人。咱們家的那個現世寶倒好,反而給人家打氣,讓人家欺負我哩,你說氣不氣人!臨走了,還要學什麽古人,寫了一封誰都不懂的東西,叫什麽‘留念’!那女的好像死了娘老子了,桐童臨走的那天差點哭塌天!唉~那些人還不是瞄準那幾張臭票票?!——哎~~爸爸,你還別說,那鬼小子還真有能耐!光聽別人說,那麽大的醫院還是桐童一個人的,你說桐童手頭上該有多少錢!咱們可看緊了。到時候可別讓這錢流到別人口袋裏了!不是我吹,咱們要是拿上那麽一點零頭,這輩子就不愁吃不愁穿了。到時候,你就聽我的!桐童他要斷關係,隻要他把錢全部留下就可以——這也是為他好,將來沒錢了,我們還可以把錢再給他,不至於讓那兩個陌生人拿走。”“放你娘的屁!到時候再說!”桐鐵柱喝了桐建斌一聲,桐建斌就嚇得不敢再吱聲了。“你給老子罵建斌有什麽本事!我覺得還是娃娃說得對!這樣一來,一方麵桐童沒錢再出去奔達;另一方麵,咱們祖上也丟不起這賴名聲。真是丟人哩,祖上就沒出過這麽一個怪才!”立在門外的桐富雲聽了桐鐵柱、桐建斌他們父子的對話後,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桐鐵柱見他父親這麽說,馬上噤了聲。“那現在怎麽辦?咱們總不能讓他這麽過一輩子吧!”桐建斌見他爺爺這麽說,一時也著了急,趕緊插嘴。“不管怎麽樣,無論如何先穩住他,到時候不行的話,咱們再提建斌說的那個條件。身上一分錢都沒了,鬼還能看上他!那個野小子來了也罷!來了,咱們就給他好看!等到那個時候,咱們再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給他迎上一房媳婦,生米煮成熟飯,桐童也沒勁鬧騰了。不過話又說迴來,我覺得桐童身上肯定有什麽附體了。桐童平時是個好娃娃,成了這個樣子,我想肯定是什麽鬼附身了,改天等我眏人好好治治!”桐富雲沉思了一會,這才若無其事地說。“問題是,桐童的事大奶奶要插手怎麽辦?”桐建斌著急地說。“唉~這倒是個問題!以後再說!你們兩也別說了,免得別人生疑。鐵柱,找個時間把桐童領迴來,天天麻煩你大媽又是怎麽迴事!”說完,桐富雲頭也不迴地走了。等桐富雲走遠後,桐鐵柱和桐建斌又說了不少閑話,也就散了。

    風夾著各色花瓣輕輕吹來,各色花瓣漫天飛舞,給桐童營造了一個溫馨而美麗的新世界。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桐童又憶起了他和樊帆、王醫生他們在沙漠裏度過的那個生日。正當他感傷蹉跎、暗自傷神時,突然看到大黃和逗逗一起朝他跑來,樊帆亦在不遠處深情地望著他。當他看到實體的樊帆時,他才知道他要的幸福是多麽簡單。“樊帆哥,你怎麽才迴來啊!你知道嗎,我快想死你了!死菜籽,你怎麽忍心讓我一個人受苦!我們的海誓山盟去哪裏了,你怎麽忍心讓我一個人麵對生活的苦難!”桐童看著樊帆,又驚又喜,不由地撲倒在樊帆懷裏,輕輕地捶著樊帆的胸邊哭邊說。樊帆亦是滿臉淚水,隻是,他一直沉默不語。桐童的心仿佛一下子活了,心裏被無數的快樂充斥著。他像小孩子一樣拉著仿佛的手無憂無慮地在這廣袤的天地間奔馳。隻是,樊帆悶悶的,臉上沒有一個笑影。遠處跑來兩個人,似乎是狄峰和夏紫穎哭著朝桐童擺手,示意桐童離開樊帆。桐童隱隱聽了,心裏很不受用,賭氣不理夏紫穎。正在這時,桐建斌、桐鐵柱等人也跑來了。桐鐵柱獰笑著抓住夏紫穎,手狠命地在她臉上搓抹。狄峰也被人抓住了,有很多人抓著蛇狠命地往他嘴裏塞。狄峰似乎很絕望,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流著淚指著桐童後麵急得直跺腳。桐童拉著樊帆向前小跑了幾步,突然覺得樊帆的手冰涼的可怕,扭頭一看,嚇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樊帆突然變成一條很粗很粗的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粉紅色的蛇信子一吐一吐的,幾乎要碰到桐童的臉了。桐童哭著叫樊帆的名字,心如灰死,隻是他舍不得放手樊帆,仍死死抓著樊帆不放手。就在這時,變成蛇的樊帆惱羞成怒,嘴裏噴出很多火來。桐童還沒來得及多想,火焰就朝他迎麵撲來,燒得桐童無法唿吸,隻有“哇哇”亂叫的份。正當他們鬧得不可開交時,櫻花端著一盆水潑到桐童臉上。桐童似乎變得好受了些,但他還是不忍心樊帆受罪,隻得抓著櫻花的手,嘴裏亂嚷著,要櫻花趕緊去救樊帆。櫻花聽了,似乎生了很大的氣,狠命把盆子扣在桐童身上,於是一種疲憊又爬上了桐童的心頭,桐童仰麵倒地不再言語了。

    桐童熟睡後不久,張氏料想他睡熟了,也上炕熄燈睡覺。張氏本就是上了年紀的人,再加上近日思念桐童,心裏乏了些,所以沒過多久就睡熟了。不知過了多久,張氏被桐童哼哼唧唧的聲音吵醒。打開燈一看,卻發現桐童麵如紅炭,手不由地到處拍打,嘴裏似乎念著“樊帆”的樣子。張氏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她趕緊下了炕,從抽屜裏取出幾粒感冒藥,並倒了一杯溫開水,服侍桐童吃藥。隻是現在的桐童全身滾燙,處於深度昏迷之中,根本無法吃藥。張氏隻得慌亂地撬開桐童的嘴,硬把藥擠進桐童口中。正當她看到漸漸安靜的桐童長舒一口氣時,桐童突然抓著張氏的手“櫻花櫻花”地亂叫。張氏歎了一口氣,又下炕倒了一盆開水,取來桐童白天用過的毛巾給桐童小心敷在額頭上。桐童漸漸安靜下來,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看著漸漸平靜的桐童,張氏又心疼地數落了桐母幾句,這才和衣睡下。剛睡不久,張氏又聽見尹氏敲門問她怎麽了,張氏怕尹氏聽了擔心,隨便編了個謊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桐童卻沒發現張氏的身影。他想掙紮著下床,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桐童不甘心,又掙紮了一會,最後絕了望,歎了一口氣,看著天花板發呆。正在這時,門開了。張氏拿著一個無蓋的小瓷壺走了進來。“醒了?先別動,讓大奶奶給你好好‘默頌’一下。你娃娃小心眼也就算了,還這麽不小心,怎麽感冒成這個田地?!你媽也真是的,娃娃感冒成這樣子也不管管,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她孫子哭皇天去吧!你小子就愛折騰大奶奶!大奶奶不過是讓你背了一下,今天你就還迴來了,真小氣!嗬嗬!”張氏放下小瓷壺,又給一個盆子裏倒了些水,一邊抱怨。“大奶奶,您這是幹什麽呀?”“別說話!把頭蒙上!我現在要給你‘默頌’‘默頌’,你的病馬上就好了。”“哪有這些講究!感冒了就該吃藥,吃了藥感冒自然就好了。您這麽神神叨叨的,又是在幹什麽呢?”“鬼孫子,越來越沒路數(規矩)了!你大爹他們小的時候,他們一有病,我就給他們‘默頌’,然後再喝一碗熱圪墶,蒙頭睡一覺就好了,比什麽都靈!你孫子別笑,你小時候生病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治的。”張氏說笑著,不顧桐童反對就把桐童的頭蒙得嚴嚴實實的。

    張氏見桐童變老實了,不鬧騰了,這才放下心來,然後起身找了兩張黃紙。她小心地把一張黃紙對折了兩下,然後又拿起另一張黃紙,把它撕成條狀。做完這些,張氏又把小瓷壺倒扣在水盆裏,然後拿起折好、撕好的黃紙,一邊在桐童的身上輕撫,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等我找到資料後,我會繼續寫張氏默頌時嘴裏說的話,現在隻能寫到這裏了。在這裏,再次為我的無知向各位讀者道歉。——作者)過了一會兒,張氏禱告完畢後,找來火柴把手中的黃紙放在小瓷壺上燒了。這時,隻聽見小瓷壺裏咕嘟咕嘟的響了一陣,張氏聽了,臉上顯出恐怖的神情來,嘴裏大罵:“給你吃好喝好你就走吧!你孫子還這麽鬧騰是什麽意思!”罵完後,小瓷壺裏也安靜下來。張氏趕緊取了些麵和米,又取了些豇豆和綠豆分別撒在水盆和窗戶上,然後要桐童趕緊爬起來,好好吹氣。吹完氣後,張氏又在水盆裏蘸了一下,給桐童的手上、額頭畫了十字。忙完這些,張氏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休息片刻後,張氏把水盆裏的水送到小竹橋邊,然後把盆裏的水灑在小河裏。

    張氏忙完後,長舒一口氣,然後坐在桐童旁邊,給桐童講她自己的故事。當老人訴說早已風塵的往事時,桐童極少打斷她,任憑老人或笑得手舞足蹈,或哭得泣不成聲。時間過得真快,轉眼見一天就這麽過去了。吃完晚飯,桐童身上也有了些氣力,便坐起來幫張氏剝花生,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張氏閑聊。正說得起勁,門“吱”的一聲開了,突然閃進桐櫻花的身影。桐櫻花一進門便向桐童暗暗使眼色,意思是叫他支開張氏。張氏裝著沒看見,起身去院子閑逛去了。張氏一出門,桐櫻花便拿出兩支煙,給桐童點了一根,自己抽另一根。桐童兄妹兩各自美美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縮著身子笑成一團。正當他們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而暗暗自喜時,卻聽見張氏也在他們背後偷偷地笑。櫻花見她大奶奶來了,紅了臉,把煙藏在背後,看著張氏天真無邪地傻笑。“還給我玩這一招,小兔崽子們還是嫩了點!我當你們背著我幹什麽呢,原來是抽煙而已。以後不許這樣了,嚇出病來怎麽辦!以後要是給我點好處,我給你們把風,保證你們抽得舒心!”桐櫻花聽後,幸福地趕緊替張氏一根煙,並小心地替她點上。張氏一抽,馬上皺眉:“就這些煙還東藏西藏的,犯得著嗎?!等著,我給你們拿好的去。”說完,她下炕從抽屜裏拿出兩包煙扔給桐童他們兄妹兩。桐童一看,覺得這煙很普通,皺著眉不想要;櫻花卻不同,她一看這盒煙,眼睛都直了,立馬跑過去給了張氏一個滿懷,抱著張氏親了個夠。原來,這煙本來是桐天星從國外帶迴來孝敬張氏的。張氏見其價格不菲,鎖在櫃子裏舍不得吃。一天,張氏忍不住抽了一根,覺得其煙口感正好,軟硬適中,抽後更覺得神清氣爽,口中還殘留一陣淡淡的清香。於是,她藏起來留著給桐童、櫻花他們吃。有一次,櫻花開張氏的抽屜的時候,偷偷看到,所以不能釋懷,如今張氏給她破例抽這麽昂貴的煙,她怎麽能不激動。

    抽完煙,櫻花又偷偷看了桐童一眼,輕輕碰了碰他,意思是要他出去走走。張氏看了,輕輕搖頭笑了笑,借口自己累了,二話沒說就把這兩個磨牙的小兔崽子“請”了出去。不過,她不忘警告他們不要玩太久,晚上十點之前必須趕迴來。桐童二人聽了,樂得早不知東南西北了,一溜煙似地跑了。張氏看了桐童兄妹的猴急樣,很憂鬱地搖頭輕笑。

    月光下的桐家灣仿佛是一個美麗的琉璃世界。月亮在天空中很羞澀地看著芸芸眾生,而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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