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傅的嘴角微微打顫:“聽見什麽了?”


    珍娘看在眼裏,愈發裝出厲害模樣:“你才說什麽替她謝謝公公,她是誰?不就是我?!徐公公一出手就是一千兩的賞錢,皇帝隻怕也沒這麽大方!是不是你跟他要錢了?”


    梁師傅哭笑不得:“掌櫃的也太小看我了!再說,徐公公那樣的身份,豈是說要就能要到的?”


    珍娘也知道自己的話不真,不過她有意要這樣嚇唬對方罷了。


    “那你說的是誰?!”


    珍娘亦步亦趨,緊緊相逼,不料話音未落,月亮門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他說的是我。”


    一刹那,珍娘隻覺腦袋裏轟的一聲巨響,一股血氣猛地衝上臉頰,曾刻進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那個聲音,陡然出現,喚起了她最敏感而細微的知覺,她不自覺地咬緊牙關,竭力控製不讓自己戰栗發抖。


    是那個人!


    是他!


    姓秋的禍害!


    梁師傅迴頭笑了:“你的臉洗幹淨了吧?也難為你,一整天蒙著層油灰!”


    珍娘不想看的,她根本不想看那個人!


    你以為你高大英朗劍眉星眸我就要看你?你以為你風度翩遷儀表亭亭我就要看你?你以為你一走就是一個月我就一定會想你?


    你以為你說走就走說來就來我就一定會撲進你懷裏?!


    做夢!


    想都不要想


    正文 第281章我來哄


    梁師傅微笑走到月亮門下,踮腳悄聲對秋子固道:“生氣了。”然後指了指花架子下。


    秋子固唇角輕輕勾起了溫柔的弧度:“我知道,我來哄。”


    珍娘聽得清楚,忽然變臉:“你哄什麽?當我三歲孩子還是小貓小狗?!你們都退下,”眼角餘光掃過門口,看出那個人身上穿的是自家店裏的夥計服,由不得冷哼:“既然是我的夥計,就得聽我的吩咐!”


    梁師傅想笑又不敢笑,隻得繃住臉,恭敬地迴道:“遵命。”然後就拉秋子固向外:“走吧沒聽見掌櫃的轟咱們呢嗎?你敢不從不成?!”


    秋子固不動:“我想走來著,可在廚房裏涮了半天的碗,這會子腿腳有些僵了!”


    梁師傅衝他擠擠眼睛:“就你這德行,就你對咱掌櫃的犯下的罪行,別說使你涮碗,就使你將這院子裏外都涮個幹淨,也不委屈!”


    秋子固眼裏隱有一絲玩笑之意:“那就這麽說!勞煩您,給端盆幹淨水來,棉巾也得是幹淨的160支棉,得新疆采來的棉花織出來的,本地的不要!”


    珍娘的笑意已經衝到喉嚨口了,可她動用全身力量,還是忍了迴去。


    “少白獻殷勤!我的話都不聽,有什麽資格清理我的院子?!出去!”


    梁師傅又開始唱起雙簧:“要不還是走吧!一時半會弄不到新疆棉花!要不你現在去新疆種吧,三年五年後迴來,許還來得及趕上,收拾掌櫃的出嫁前的院子!”


    秋子固冷下臉去:“當真要我走?!”


    珍娘一口氣直衝出口去:“梁師傅你說誰出嫁?”手癢癢地直想上來撕他的嘴,偏生那人在旁邊,她不想靠近,隻好嘴狠:“你過來我保證不打你!你過來!”


    梁師傅裝得無可奈何,又走迴珍娘身邊,極恭敬地彎了腰:“掌櫃的有吩咐?”


    珍娘清了清嗓子,端著手正色道:“你怎麽當客堂領頭的?這麽個生人你怎麽就放他進了咱湛景樓的門?他沒當過一天跑堂怎好讓他伺候徐公公這樣的貴客?”


    梁師傅哎呀一聲,十萬分的委屈:“我也說不讓他來的啊!可架不住他軟磨硬泡啊!”


    珍娘斜眼看對方:“他要泡你就讓他泡?你就這麽好說話?心裏一點兒打算沒有?虧你還是勤行多年的老人!人稱勤行一隻鼎的梁爺!不像話!”


    她的話裏已明顯有玩笑之意了,梁師傅聽出來了,那頭的秋子固更是聽出來了,梁師傅裝作低頭思索,兩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於是梁師傅繼續煽風點火:“哎呀我當然不是那麽輕易的人哪!不過人家也確實替咱湛景樓,替掌櫃的您,辦下不少實誠事啊!”


    珍娘雙手抱在胸前,一付冷冰冰的模樣:“哪有這事?我不相信!又來唬人!”


    梁師傅不再嘻笑以對,換上正正經經的神色,扳手一一算了起來:“掌櫃的真以為,那些菜市裏的老板真那麽好心,每天替你擇好新鮮嫩芽兒過來?水產鋪裏的老板,又真的不惜成本花人力物力,特意跑一趟陽澄湖?還有那天晚上,掌櫃的去程府,那隻黑貓真是野生來特意跳進掌櫃的院裏的?”


    一席話說得珍娘忽然失色,這些問題本也是她覺得困惑不解的,自打接下徐公公這個差事,她雖覺得事重任煩,可一天天做下來,竟沒一件是不順手,無一樁是解決不了的,確實有種感覺,那就是有人替自己將難關重結都理順整清了,自己接著來安置,就什麽都容易了。


    “原來是這樣。。。”


    秋子固看著近在咫尺的珍娘,眸光幽幽地看著她,眉梢地微微揚起,笑了。


    不過梁師傅的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今兒一整天,福平嬸跟著姑娘進進出出,廚房裏灶頭上,道道菜火候精準,裏外一點岔子沒有,沒個懂行的看著,能行?”


    珍娘猛得看向月亮門處,果然是他,高大清瘦,自己今兒一直覺得看見了的那個人!此時手臉白皙如玉,竹影下自有風華,雙眸中炯炯有發出華光,好像九天玄星,耀得她眯眼,灼得她心疼。


    他最喜歡幹淨,卻甘願為自己在臉上手上蒙一天油灰,他最不喜歡替別人打下手,卻寧可在自己身後,做一天的影子!


    梁師傅看在眼裏,樂在心頭,於是悄無聲息地從珍娘跟前退了,走過秋子固身邊時低低地道:“前路替你鋪好了,下麵就看你自己了!外頭我守著,必不讓人進來,你隻管放心吧!”


    珍娘側身低頭,一字不吐,直到看見眼皮下出現一雙熟悉的青絲絹薄地鞋,裏外一塵不染的時,方才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為什麽不看人的鞋!若早看見這雙鞋,自己也不會一天都恍恍惚惚的,他的臉可以變手可以改,可鞋襪,到底是騙不過去的。


    秋子固也低了頭,隻看見珍娘一頭青絲,陽光下閃著金光,她的頭發可真多!他想。原來一直包在頭巾裏,現在親眼看見,真是又多又密,老人都說頭發多的人心思縝密,那麽她就是了?


    “你為什麽一走一個月,連句話也不留?”珍娘把玩著手裏一隻蝴蝶盤扣,那是剛從衣服上解下的,好叫手裏有個物件,免得尷尬。


    秋子固的視線在那隻蝴蝶和她的烏發間流連:“我不知該怎麽說。我這個人一向口笨,有誤會也不知怎麽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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