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容珂莫名其妙問了一句,“這是為什麽?”


    “我們也不知道。”這句話是真的,老夫人還真不知道。她拉著麵前的公主訴苦:“公主啊,你是不知道,這些年我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找了好幾個姑娘,但他死活都不同意。他和他表妹青梅竹馬,按道理親上加親,這是多好的事,但他莫名其妙推了,之後更是外放四年,迴來沒多久就出去打仗,竟然耽擱到現在!”


    “青梅竹馬啊,還真是不容易。”容珂莫名笑了下,點頭應道。


    “可不是麽!說起來公主您還沒見過他表妹吧,人長得可喜氣了,一看就是旺家好生養的命!”


    容珂知道蕭老夫人說的是程慧真,她其實知道這個人,甚至還在對方身邊安插了東宮探子,可是說起來,她還真沒見過蕭景鐸的這位表妹長什麽樣子。


    旺家好生養是什麽模樣?


    而老夫人說起自己的外孫女,那簡直是滔滔不絕,她看程慧真怎麽看怎麽好,自然也就這樣和容珂說了出來:“……他表妹從小聰慧,針線做的尤其好,既柔順又乖巧,我記得他們小的時候,慧真時常往鐸兒屋裏跑,兩人一待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黑了,鐸兒才會遣人送慧真迴去。當年鐸兒剛剛沒了母親,我記得慧真還跑去和大郎哭,不要把鐸兒送到寺院……”


    巧了,容珂也知道這迴事,甚至當年她還摻和過一手。但她沒有料到,定勇侯府內部的版本是這樣的。


    “這樣看來,他們表兄妹還真是感情深厚。”


    “對啊,都說兩小無猜,老身活了這麽年,不知看過多少對夫妻,長大後說媒認識的總不如從小玩到大的,尤其像是他們這種青梅竹馬,從小在一處長大,最是知根知底,脾性也相合,成了夫妻後才能過的長久!就是奇怪,鐸兒明明和慧真玩得很好,他外放前我提起親事,他卻一反常態,怎麽都不肯應下,也不知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她說了,不允許他和她表妹定下親事。緊接著,容珂就往程慧真身邊安插了探子。


    容珂端起茶盞笑了,她本來就長得明豔,一笑更是滿堂生輝,容珂笑吟吟地問:“那現在,蕭景鐸他怎麽說?”


    不知為何,對麵人明明笑著,老夫人卻覺得心底有些瘮得慌。“等國孝期過了,我和鐸兒說一聲,他一走就是這麽些年,可憐慧真癡心不改,一直在家裏守著。雖說慧真是我的外孫女,但畢竟姓程不姓蕭,也不好白白耽誤人家姑娘家青春,想必鐸兒也能明白。”


    容珂這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程慧真知道未來,雖然她知道的都是一些閨閣風月之事,但畢竟是個異端,不能潦草對待。容珂本來還愁該怎麽處置程慧真,她使計讓程慧真待字閨中,但不可能讓程慧真一直拖著不嫁人,如果蕭景鐸有意,讓程慧真嫁給蕭景鐸,倒也算一個兩全之法。


    好歹,蕭景鐸算是自己人,不會讓重生一事泄露到外麵。


    老夫人和容珂好好說這話,突然發現這位公主周身的氣勢變得尖利起來,老夫人有些害怕,低低喚了一聲:“乾寧殿下?”


    容珂立馬反應過來,迴頭抿嘴一笑:“我沒事,剛剛隻是想事情入神了。既然蕭老夫人有心撮合蕭景鐸和他表妹,那這也算好事一樁。隻是蕭景鐸如今封侯,多少也是二品侯爵,而程娘子卻隻是白身,恐怕說起親來有些難。”


    老夫人歎氣:“正是這樣呢,老身也在愁啊。”


    “不如讓她進宮做一段時間的女官吧,有了女官這層身份,日後說親總要容易些。”


    容珂因為是女子攝政,好些天子近臣,比如補闕、拾遺等隨時伴駕的男性官員就不大方便了,所以她借此推行了女官,從各宰相和三品官員府中挑幾個伶俐的女子,入宮伴隨容珂左右,平日裏替她整理書卷、出謀劃策等。曆來天子近臣不可用官品大小來衡量,容珂提出這一點後,有些守舊的臣子怒罵,而一些機靈的人家二話不說送了女兒進來,就算不能實際接觸到政務,混個美名也好。


    容珂說這是提拔程慧真的身份,確實不假。老夫人也聽說近些天有些女官在禦前行走,但這些人都是宰相的女兒孫女,什麽時候能輪到定勇侯府?更別說程慧真還不是正經的侯府小姐,隻是個寄住的表小姐罷了。


    老夫人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容珂坐了這麽久,突然覺得心煩意躁,便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本殿先行迴府,就不陪幾位說話了。”


    老夫人等也趕快站起身,道:“恭送乾寧殿下!”


    蕭景鐸打發走客人後,立刻就往後麵走,容珂現在還待在後麵,不知道她等煩了沒有……然而他剛進大門,迎麵看到容珂帶著一眾侍女往外走。蕭景鐸腳步頓了一下,容珂怎麽了,為什麽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殿下,你怎麽現在就要走?”蕭景鐸兩步走到容珂麵前,問道。


    “不然呢?”容珂麵無表情地反問,“承羲侯尚未有夫人,我一直待著也不妥當。等日後再來拜訪罷。”


    這是哪兒跟哪兒,蕭景鐸簡直一臉詫異:“殿下,你怎麽了?”


    “用你管?”容珂幾乎是咬著牙說完了這句話,隨即就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公主府的侍女矮身給蕭景鐸行了一禮,頭也不敢抬,匆匆就去追容珂。


    蕭景鐸站在原地,斜陽打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側影拉的極長。


    “青菡。”


    青菡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瞧瞧瞥了眼蕭景鐸的臉色,再不敢抬頭:“奴在。”


    “是不是有人和殿下說了什麽?”


    青菡歎氣,她作為東宮出來的丫鬟,這點控場能力還是有的,隻好如實稟報:“方才,老夫人和殿下說了二郎君的事情。”


    “蕭景虎?”蕭景鐸皺眉,隨即斬釘截鐵地搖頭,“不至於,肯定還說了其他。”


    這下青菡也吃驚了,難道不是因為老夫人借著蕭景鐸的名義求公主給恩典,殿下才生氣了嗎?青菡努力迴想方才老夫人還說了什麽:“除了這個,老夫人也沒說什麽了呀……哦對,老夫人說了給侯爺定親一事,還有……”


    “等等。”蕭景鐸打斷青菡的迴憶,“給誰定親?”


    “侯爺您啊。”


    “和誰?”


    “表小姐。殿下已經同意了,要接表小姐入宮做女官,好抬舉表姑娘的身份。”


    青菡越說聲音越小,明明在尋找惹公主生氣的原因,為什麽她感覺,蕭景鐸也生起氣來?


    到底在氣什麽啊?作為大丫鬟的青菡真是累極了。


    蕭景鐸站在原地停了半響,好容易感覺能壓製住脾氣了,他才大步往迴走。


    老夫人等人送容珂出了二門,現在一大幫人正慢悠悠地往迴走。她們見蕭景鐸冷著臉走來,以為朝堂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都默默讓開路,不想觸這個黴頭,然而最後,她們發現蕭景鐸竟然停在了麵前。


    老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祖母,借一步說話。”


    蕭老夫人越發迷糊,跟著蕭景鐸往屋裏走。二房和三房人看到這一幕,眼珠子轉了轉,想派人偷偷跟著。


    然而蕭二夫人隻是動了動手,還沒等她作出手勢,就看到蕭景鐸迴頭,不帶絲毫感情地掃了她一眼。


    蕭二夫人驚駭當場,感覺渾身血液都冰凍了。等蕭景鐸和老夫人走遠,蕭二夫人才慢慢緩和過來。


    天哪,蕭二夫人收迴手,發現手心裏都是汗。她今日才真正意識到,原來蕭景鐸,是真的上過戰場殺過人。


    老夫人被蕭景鐸帶到一間屋子裏,伺候的侍女想要跟進來,卻聽到蕭景鐸說了一句:“出去。”


    侍女驚詫,求助地望向老夫人,老夫人還沒開口,就聽到蕭景鐸又說話了:“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出去。”


    侍女們渾身一抖,連頭都不敢抬,連忙低著頭退出門檻,還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門。


    老夫人這下不高興了:“你做什麽呢,怎麽能唿喝我的侍女?有一句話叫什麽來著,長者之婢……”


    “祖母。”蕭景鐸直接打斷老夫人的話,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和乾寧說了什麽?”


    “什麽?”


    “你知道她是誰嗎?連這種話都敢亂說?往常我念在你畢竟是我的長輩,所以盡量能退則退,你之前和我要俸祿,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二娘三娘她們的夫婿過來,我也是推掉同僚的聚會,盡量給她們撐腰。可是我沒想到,這樣竟然縱得你們心越來越大。”


    老夫人要求俸祿充公的時候,蕭景鐸覺得合情合理,允了。他這幾年不缺銀錢,所以也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可是老夫人卻得寸進尺,到現在,竟然敢動他的逆鱗。


    這下老夫人就算是個傻子也聽懂了,蕭景鐸知道了她們背著他和公主求恩典,這才動怒。可是,老夫人不服氣地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蕭來,你既然是蕭家人,便要提攜你的兄弟子侄,誰家不是這樣,一個人怎麽能在官場上打開局麵?”


    “所以,你就用我的名義,給蕭景虎討官職?”蕭景鐸說道,“你怎麽不用蕭英的名義呢?”


    這句話一下子掐中了老夫人的命脈,她著急著辯駁,卻諾諾不知該說什麽:“我……我這不是看著你和公主殿下熟悉麽。再說,大郎畢竟是長輩,這麽能讓他出麵求一個晚輩。”


    “罷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懶得再管了。”蕭景鐸頗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對偏心且偏執的祖母無話可說,“隻不過我如今已經另立門戶,以後沒有大事,祖母便不要來了。”


    蕭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即跳腳:“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是你祖母,你敢……”


    蕭景鐸突然睜開眼睛,目光如劍。蕭老夫人渾身上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冷不丁想起,蕭景鐸封侯是因為戰功,聽說突厥人的大營是他帶人偷襲的,直接或間接喪命他手的人不知有多少……


    蕭老夫人這時候才清晰意識到她的長孫已然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成長成一株參天大樹,早已不是她印象中的蕭景鐸。


    蕭景鐸怒氣外放了一瞬,隨即就逼著自己冷靜。他將殺氣慢慢收斂迴來,待平複後,才說道:“我讓人送祖母迴府。”


    “不用,我們自己有馬車!”老夫人氣性也上來了,顫顫巍巍地就往外走。她沒走兩步,突然聽到蕭景鐸在身後問:“程慧真的事,你和她說了什麽?”


    “也沒說什麽,無非就是你們倆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等慧真當兩年女官,正好把婚事辦了。”


    “我以為幾年前就和你們說清楚了。”蕭景鐸道,“我和程慧真並無男女之情,你們若想將主意打在我身上,最好不要。”


    “你怎麽能這樣說,你表妹等了你這麽多年……”


    “她可不是在等我。”蕭景鐸不想再提這件事,揉了揉眉心,說,“既然她擔著我表妹的名,讓她有個好歸宿也是應有之義。過幾日,我來替表妹找樁親事吧。”


    老夫人本來想拒絕,可是聽說蕭景鐸親自出麵來給程慧真找好親事,立刻又轉怒為喜:“真的?”


    蕭景鐸懶得迴話,打開房門吩咐丫鬟送老夫人出去。


    蕭老夫人雖然被孫子強行“送”出府,尷尬之餘,心裏還有些美。雖然蕭景虎的事情沒成,但是程慧真卻得了天大的便宜,先是乾寧公主讓程慧真入宮做女官,後是蕭景鐸許諾給程慧真找個好夫家,這兩人的承諾一銜接,以後程慧真的生活還能差了?


    想到這裏老夫人還有些疑惑,為什麽乾寧和蕭景鐸二人對蕭景虎的事情一點都不鬆口,卻對程慧真這樣大方呢?


    而房內,蕭景鐸自己卻有些頭疼。


    處理老夫人和程慧真的事情再簡單不過,可是容珂哪裏,該怎麽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課後輔導班


    補習老師:做題的時候,你要明白,老夫人的意圖是什麽,她想要讓你做什麽……


    蕭景鐸冷漠臉:她想讓我死!


    **********


    第100章 除夕


    蕭景鐸搬入承羲侯府後,沒多久調任禮部禮部司郎中。


    他在兵部是職方司員外郎, 從六品, 如今雖然從上行兵部調到了下行禮部, 但官位卻升了, 成了從五品上郎中, 就連月俸都漲到五萬錢。這是升遷常見的套路, 先從上行調到下行升官,然後在慢慢調迴吏部、兵部這等精要之地。


    更別說蕭景鐸現在有戰功傍身, 在戰功的加持下升遷隻會更快, 朝中許多文武兼備的大將都是如此, 戰時調任行軍大總管, 戰勝迴朝後調到六部升遷, 出將入相,概莫如是。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蕭景鐸這是升了官,前途大好,然而蕭景鐸自己卻不怎麽開心。


    升任禮部不久, 年關將至。這是是承羲侯府第一個新年, 也是蕭景鐸獨立出來之後的一個個年關, 全府上下都提起了心, 務必要辦的體麵周全。


    今日, 蕭景鐸散衙後,青菡來問年禮的事情。


    “侯爺, 這是今年的禮單,您來過目一二。”


    蕭景鐸接過來掃了幾眼就放下了:“送給梁王府的金鑲玉長命鎖不妥, 換成其他的。”


    青菡在宮裏就時常接手迎來送往的事,現在聽到蕭景鐸的話十分不解:“今冬梁王喜得麟兒,送長命鎖討巧又喜氣,為何要撤掉?”


    “太親近了。”蕭景鐸隻說了一句,就低頭不肯再說。


    青菡已經懂了,送長命鎖自然是好的,但是這樣送禮,會顯得送禮之人格外用心,蕭景鐸的意思,是送一些富貴吉祥、冠冕堂皇的節禮,不失禮也不出彩,這樣最好。


    青菡原來在宮裏辦事,哪一次想的不是投其所好、拉近距離,現在一時半會竟然轉不過彎來。侯爺有心支持公主,那便不能和其他王爺太親密,就算梁王是殿下的親叔叔也不成。


    “是奴疏忽了,奴這就迴去更改,晚些再把單子拿給侯爺過目。”青菡現在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準備,立刻想到許多不妥的地方,她恭身將禮單拿迴,打算改好了再拿出來。


    蕭景鐸見青菡一點就通,點了點頭就沒有多言。自從青菡等人來了承羲侯府,蕭景鐸才深刻體會到,人和人的差別還真是巨大。禦賜的一百奴婢中,以青菡、紅雀、黃杏、綠蕨四人為首,其中紅雀擅長打探消息,黃杏擅長廚事,綠蕨細心,管理庫房很是有一手,而青菡在東宮待過幾年,對人情往來拿捏的最好。這樣對比之下,秋菊隻剩下老實這個優點,就連相對比較伶俐的惜棋也遜色許多。


    有了這四個人領頭,蕭景鐸的生活果然省心了很多,就算他有心給秋菊等老人體麵,後麵也慢慢倚重起青菡幾人。不過秋菊也是死心眼,蕭景鐸的起居瑣事還歸她管,她便覺得心滿意足,反倒是惜棋,在青菡幾人麵前,有些找不準自己的位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科舉反麵教材全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月流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月流火並收藏科舉反麵教材全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