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喪父不過十餘天,尋常人家的姑娘這時候誰不是以淚洗麵,由親人長輩好生安撫著,唯有她,深深壓抑住自己的喪親之痛,甚至還要打起精神操心朝政。


    蕭景鐸十歲的時候喪母,那時他感覺天都塌了,好一段時間連話都不想和人說,容珂和先帝感情甚篤,悲痛之情絕不會遜於他,正是因為了解失去至親有多痛,蕭景鐸此時才會格外心疼容珂。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說道:“殿下,你不必這樣逼迫自己,多休息一會吧。”


    容珂已經坐到東殿的桌案後,聽到這句話,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是攝政公主,這段時間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她,都在逼她表態,要麽做出些功績,要麽退位讓賢,唯有蕭景鐸對她說,你應當多休息一會。


    可是容珂哪裏有這個時間,她甚至都沒時間悲痛父親的逝去。容珂很快就將情緒穩定下來,說道:“我沒事。”


    她是乾寧,她是開國唯一的攝政長公主,她會實現父親未竟的心願,讓這片河山乾坤安寧,蒸蒸日上,她怎麽會有軟弱這種情緒呢?


    容珂又問了些南詔和劍南的事情,最後對蕭景鐸說:“你這四年功績極好,父親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先迴去吧,官職調令過幾日會下發。”


    蕭景鐸知道再說也無用,而且他是外臣,天黑後也不好長留宮中,於是隻能不情不願地告退:“臣遵命。”


    蕭景鐸往後退了兩步,最後還是忍不住,盯著容珂的眼睛說:“殿下,慢慢來,總會沒事的。這段時間,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


    容珂失笑:“我知道。你竟然還來說我了……”


    蕭景鐸退出兩儀殿,冬日裏天黑得早,此時宮道兩邊已經點起宮燈來。蕭景鐸迴頭看了一眼,發現東殿的燈火大亮,顯然容珂還在看六部呈上來的折子。


    她已經瘦了那麽多,天黑了還在處理政務,這怎麽能行?蕭景鐸暗自皺眉,奈何他是臣容珂是君,無論如何都不好規勸,蕭景鐸隻能憂心忡忡地離開太極宮。


    這時他完全忘了,自己在晉江縣當縣令的時候,挑燈夜讀是常有的事,若是公務多,忙到入夜也不罕見。


    可惜世人對人對己,總是有兩套標準,蕭景鐸更是其中翹楚。


    蕭景鐸出宮時便已經很晚了,等迴到侯府,自然惹得長輩好大一通不快。


    蕭景鐸剛走入高壽堂,迎麵便得了一句罵:“你四年不著家,迴京的第一件事不是趕緊拜會長輩,竟然還連累長輩為你虛等?”


    蕭英臉色鐵青,顯然已經怒極了。此時蕭景鐸剛進門,身上還帶著屋外的寒氣,聽到這句話,幾乎立刻就想轉身掀簾子出去。


    可是為官四年,蕭景鐸的脾性被磨得穩重了許多,聽到這種話,他也隻是頓了頓腳步,隨即就拋在腦後,權當自己聽不見。


    老夫人聽到外放四年的長孫要迴來,高興的不得了,今日接到信後就一直坐在高壽堂等。老夫人這樣,下麵的孫女媳婦自然也要陪著,然而一屋子女眷等到日頭漸沉,都沒有見到蕭景鐸。


    下午的時候,前去迎接蕭景鐸的下人迴來稟報,說大郎君另有要事,就先不迴府了,讓諸位長輩不必等他。老夫人幹坐了一天,結果卻等來這麽一句話,自然氣的肝疼。蕭英迴來後得知了這件事,也是怒不可遏。


    還有什麽要事,比迴家拜見長輩還重要?蕭景鐸簡直不孝至極。


    老夫人本來憋了一肚子火,現在聽到蕭英出言嗬斥,她心裏的氣便平了很多,在看到四年不見的孫兒不聲不響,隻是筆直地站在堂下,心裏僅剩的氣也消了。見蕭英和蕭景鐸父子對峙,老夫人心裏暗悔,連忙出來圓場:“行了行了,人都迴來了,就不要再說這些了。鐸兒,你這一走就是四年,這幾年沒受什麽委屈吧?”


    “謝祖母關心,孫兒一切都好。”


    其實不消蕭景鐸說,老夫人也能看出蕭景鐸這四年過得不錯。當年離京時,蕭景鐸雖然高中進士,意氣奮發,但多少有些少年人的孤傲,即使蕭景鐸比同齡人成熟許多也不能免俗。可是如今四年過去,蕭景鐸再次站在老夫人麵前時,老夫人竟然不敢再想原來一樣隨意教訓,甚至心裏還隱隱有些敬畏,仿佛站在她麵前的不是她的孫子,而是威風凜凜高不可攀的朝廷命官。


    老夫人這些年養尊處優,早已習慣了侯府老封君的譜,再不會露出多年前村婦的拙腳,可是她當村婦的時間畢竟比當老封君的時間長,對縣衙人的懼怕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現在蕭景鐸穿著一身淺綠官服站在她麵前,竟然讓老夫人想起了當年見到縣太爺的心驚膽戰之感。


    老夫人暗罵自己見識短淺,她現在是侯爺的母親,麵前之人是她的孫子,有什麽好怕的。做好心裏建設後,老夫人再看向蕭景鐸,目光就和善了許多:“我兒就是不同凡響,不過四年,官威就已如此深厚,比咱們村裏的縣太爺還威風!”


    其實,他還確實就是縣令,蕭景鐸心裏輕哂,懶得和老夫人細說,於是頷首道:“謝祖母誇獎。”


    不光老夫人,屋裏其他女眷也都感到淡淡的壓迫感。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臉上保持著笑意,但心裏卻在感歎,果然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蕭景鐸這才走了四年,渾身氣勢就已完全不同了,他這次被調迴京,指不定會被授什麽官,但是外放官迴京都是升遷,想來不會比原來差,蕭景鐸日後,指不定成什麽光景呢。


    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今日看到了蕭景鐸,再想想自個的兒子,真是越想越心酸。蕭景鐸的官運這麽好,怎麽就沒落在她的兒子身上呢?


    蕭二夫人和蕭三夫人在憂愁自家的夫婿兒子,姑娘們養在深閨不諳世事,心思就要單純許多。蕭家的幾個孫女悄悄拿眼睛覷蕭景鐸,扭過頭低聲和玩得好的姐妹說悄悄話:“原來大兄是這個樣子!簡直比王家的郎君還英武好看。”


    蕭景鐸離府四年,他自己是個男郎,婚事不必著急,但是其他姑娘卻不能如此。等高祖國孝過後,較大的幾個姑娘,比如大娘蕭玉芳、二娘蕭玉麗等早已出嫁,蕭玉芒為了避兩個姐姐,隻能將婚事往後拖了一拖,結果這一拖就撞上了先帝病重,緊接著又要守國孝,蕭玉芒真是悔不當初,隻能將婚事再往後推,到如今還留在府裏待嫁。


    除了蕭玉芒是和蕭景鐸從小一處長大的,其他幾個姑娘今日才算是認住蕭景鐸。這幾個姑娘都還小,蕭景鐸離京時她們不過五六歲,事情都不大記得,更別說記住蕭景鐸這個不常著家的長兄,到了今日一見,她們才驚覺自己的長兄竟然如此俊俏挺拔,比閨中女兒經常念叨的美郎君也不差什麽。


    豈止是不差,蕭景鐸畢竟是官身,這四年在晉江縣掌管一縣之務,說一不二,渾身的氣勢豈是長安裏不經世事的繡花枕頭能比的。


    幾個妹妹雙眼晶亮,臉頰緋紅地指著蕭景鐸竊竊私語,蕭景鐸看得分明,卻全然不理。


    他的世界,已和這些深閨小姐完全不同了,如今他連內宅中的勾心鬥角都不甚在意,更別說幾個妹妹的小心思。


    老夫人欣慰,嬸母們酸楚,幾個妹妹新鮮好奇,蕭景鐸隻掃了一眼就不再關注,最後,他又將視線放迴蕭英身上。


    奇了,今日好歹是他外放迴京的日子,吳君茹呢?就算兩人關係不睦,但吳君茹作為一個世家出身的繼母,不至於連麵都不露吧?


    許是看出了蕭景鐸的疑惑,老夫人略有尷尬,咳了一聲說道:“你母親這幾日偶感風寒,正躺在屋子裏養病,這才沒法來見你。”


    大正月得風寒,倒也是巧。蕭景鐸心中冷笑一聲,不打算深究:“原來如此,侯夫人幸苦了。”


    卻矢口不提侍疾的事。


    老夫人雖然尷尬,但也拿蕭景鐸沒辦法。吳君茹自從幾年前和蕭景鐸徹底撕破臉後就沉寂下來,每日隻盯著兒子讀書習字,不大管府中之事,連娘家也不走動了。今日蕭景鐸迴京述職,這是長房的大好事,卻不是吳君茹的,所以吳君茹不願意出席在老夫人意料之中,蕭景鐸不願意去探病盡孝也在老夫人意料之中。


    老夫人嘴裏發苦,她名義上是祖母,府裏最尊貴的老封君,可是她既不敢拿捏出身高貴的兒媳,也不敢拿捏登科入仕的孫子,隻能由著這兩人在她眼皮子地下打機鋒,真是窩囊極了。


    更何況,雖然吳君茹失勢,但她好歹生下了一男一女,看在四孫子蕭景業的麵子上,老夫人也不願太過為難吳君茹,反而要攔著蕭景鐸給吳君茹沒臉。畢竟吳君茹怎麽說也是大家出身,有她親自督促四孫蕭景業讀書習字,日後說不定能像蕭景鐸一樣,給老夫人捧個進士郎迴來呢。老夫人最大的心願就是多子多福,家宅興旺,一門兩進士聽起來就榮耀,所以老夫人並不願意看到蕭景鐸為難吳君茹,更不能牽連到她的四孫子。


    聽出了老夫人話語中淡淡的袒護,蕭景鐸真是毫不意外,他不無諷刺地想,他的祖母,永遠都是這樣利益至上,幫利不幫理啊。


    老夫人容易消氣,但蕭英可不是,他至今還記掛著蕭景鐸迴京不先來拜會他這個父親,反而往外跑的事。蕭林冷哼一聲,問道:“今日你這麽晚才迴府,去哪兒了?”


    “自然是進宮麵聖,拜見公主。”蕭景鐸說,“外放官迴京,最要緊的便是覲見天顏,稟報這些年外放的政績,這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蕭英被噎了一下,這種大道理當然不能說不對,可是聖人那麽忙,不是每一個迴京的官員都能到聖上麵前訴職,所以大部分人迴京後都是先迴府,休整幾天後再去吏部報道,等待聖人或者吏部的傳喚。蕭景鐸一迴京就朝宮裏遞牌子,於情於理蕭英都不能說蕭景鐸任何不對,畢竟忠君大於盡孝,蕭英哪有膽子和皇帝比。


    這話放在先帝在位時說,蕭英肯定一句話都不敢吭,可是放在現在……蕭英頗是不以為意:“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罷了,她算什麽君。”


    乾寧貴為攝政公主,在皇帝沒有親政前她就是實權帝王,受朝臣半君之禮是完全當得的。但是蕭英同大多數年紀長有資曆的臣子一樣,私心裏對這個年輕且徒有虛名的公主不屑一顧,更別說乾寧還是一介女流。


    蕭英之前和蕭景鐸說過許多不好聽的話,就連方才進門那一句,蕭景鐸轉瞬之間就能壓製好情緒,無悲無喜地迴話。可是現在聽到蕭英這樣說容珂,他竟然片刻都忍不了,當即便火了:“先帝臨終授命,乾寧殿下便是名正言順的攝政公主,我等身為臣子,應當忠君之事先君之憂,豈可私自謗君?”


    第86章 升官


    朝中許多人都看不慣乾寧公主,哦, 現在是長公主了, 蕭英等人私下裏早已習慣這樣說, 所以方才他不假思索, 脫口而出, 但是蕭英沒有想到, 蕭景鐸竟然敢這樣頂撞他,絲毫不顧及他的顏麵, 還用大道理教訓他。


    蕭英大怒:“你以為你做了官便翅膀硬了, 竟然敢公然頂撞我?”


    “戰場無父子, 涉及到忠君之事時自然不能顧忌父子之義。侯爺言行不妥, 我不過提醒一二, 免得惹下大禍罷了。”


    “你……”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老夫人嗬斥,蕭英和蕭景鐸這才忍住怒氣,各退一步, 雖然兩人不再說話, 但都撇過頭, 不想再看對方。


    蕭英和蕭景鐸兩人爭執, 蕭二夫人和其他姑娘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兩位是蕭家官職最大的人,蕭英頂立門庭, 蕭景鐸年少有為,顯然是下一代的中流砥柱, 無論哪個她們都不敢得罪。所以這兩人說話,滿屋子女眷沒人敢勸上一句,也就老夫人敢出言喝止。


    蕭英和蕭景鐸險些吵起來,不對,是已經吵起來了,這場接風宴自然辦不下去,蕭景鐸早早就轉身退下。等蕭景鐸走後,老夫人鬆了口氣,和媳婦孫女們說起方才:“這父子倆隔閡一日比一日深,我都沒想到,鐸兒平日裏看著那樣守禮,今日竟然會當著眾人頂撞大郎。”


    “奴也想不通,許是哪句話衝撞到大郎君了吧。”


    老夫人深以為然,她凝神想了想,還是想不出來蕭英說了什麽過格的話:“按理大郎也沒說什麽,鐸兒怎麽突然就翻臉了呢?”


    這個理所有人都想不通,猜測了半響後,老夫人和侍女們感歎:“恐怕還是多年前,我們苛待趙氏,這才被他記恨上了。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怎麽還是放不下呢……”


    雪蘭不好多言,她可是當年設計毒殺趙秀蘭的主要經手人,她最怕蕭景鐸有朝一日發達起來,那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見雪蘭不多說,老夫人也想到這一茬,歎道:“多事之秋啊,皇帝接二連三地病逝,現在還換上一個什麽公主攝政。一個女娃子就該在後宅相夫教子,操持灶上的事,哪能摻和到爺們的事中,這根本就不是女流該管的事!也不知道他們皇家是怎麽教養閨女的,一個個攔著不準夫婿納妾就罷了,平日裏拋頭露麵,甚至還養野漢子,那叫什麽來著,對,麵首!哎呦,現在國家大事都交到一個女流手中,國指不定得亂成什麽樣啊,這才太平了幾年……”


    雪蘭不好多說,隻是默默給老夫人捏肩。老夫人應該慶幸這番話沒讓蕭景鐸聽到,雪蘭也不是多嘴之人,不然她很快就能知道自家最出息的長孫究竟是為了什麽翻臉。老夫人談了一會,慢慢提到一件事:“雪蘭,你說鐸兒和慧真的事,還能成嗎?”


    這幾年長安多事,國孝一樁接著一樁,雖說民守一月官守百日,但是住在皇城腳下,長安權貴沒一個人敢三月後就大興嫁娶,一個個都乖乖等了一年,這才慢慢走動起來。蕭玉芒因為國孝耽誤了嫁期,程慧真也因此耽誤下來,再加上她自己說什麽也不定親,所以到了今日,程慧真連夫家都沒說好。原來老夫人隻是心裏暗暗的愁,但是今日見了蕭景鐸,老夫人的心思又活動起來。


    實在挑不到好人家,就讓慧真嫁給蕭景鐸吧,看蕭景鐸的勢頭,也不比外麵的勳貴子弟差。


    這事雪蘭再讚成不過,她和大郎君結了積年舊怨,如今大郎君是男子,不好插手內宅的事,所以雪蘭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可是等日後新夫人進門,大郎君隻須授意一二,雪蘭還能從新夫人手中討了好?


    所以雪蘭巴不得蕭景鐸娶一房軟弱的正妻,程慧真這種虛有其表的尤其好,往年蕭景鐸和程慧真議親,雪蘭沒少在其中出力,現在老夫人又提起這一茬,雪蘭可不是往狠裏勸。


    但是如今的蕭景鐸和往常不一樣啊,有了官職在身就是有底氣,如今就連老夫人都有些怵蕭景鐸,更別說像多年前一樣,按著蕭景鐸認下親事。想到此處,老夫人隻能憂愁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鐸兒現在隻是剛剛調迴京城,日後能授什麽官還不一定呢,再等等罷。”


    蕭景鐸怒氣衝衝地迴到清澤園,秋菊和惜棋這些女眷提前一步迴府,現在正在清澤園裏安置帶迴來的行裝。聽到開門的聲音,滿院子丫鬟都立刻扔下手頭的事,跑出來給蕭景鐸見禮:“見過大郎君,恭迎郎君迴府!”


    外放官迴京本是大喜事,海棠等人有心和蕭景鐸討個好,猛不防抬頭看到蕭景鐸的臉色,心裏都吃了一驚。


    怎麽了,大郎君的臉色為什麽這樣難看?


    這下,她們還哪敢討賞,全都灰溜溜地退下了。


    唯有秋菊敢大著膽子上前兩步,低聲和蕭景鐸稟事:“郎君,蕭林下午傳過信來,已經將陳詞姑娘送到姑姑家了,蕭林親眼看著陳姑娘進門的。”


    蕭景鐸心知自己氣狠了,竟然將喜怒外放。他控製著神色,點頭道:“好。陳姑娘對晉江縣有大功,你轉告蕭林,這幾日遠遠照看著陳姑娘,萬不可讓陳姑娘受騙。”


    陳詞父母雙亡,孤女一人,偏偏還帶著一身絕頂的雙麵繡繡技,蕭景鐸生怕陳詞的姑姑起了壞心,但當著陳詞的麵又不好說,隻能讓人暗暗盯著。


    “我明白,今日迴去便告訴蕭林。”


    秋菊已經嫁人,晚上自然再不能住在後宅,而要搬出去和蕭林同住。但是秋菊是蕭景鐸為數不多信得過的人,所以依然還讓秋菊管著他內宅的事情。但是嫁人的丫鬟和未嫁之身有許多不同,像針線這些,秋菊自然不能再管了,不過嫁人也有嫁人的體麵,秋菊原來就是清澤園大丫鬟,現在身份更高,已成了宮裏管事姑姑一樣的角色,不負責具體的活計,但從全局上管理各個大丫鬟。至於惜棋,則頂了秋菊的缺,成了和海棠平起平坐的大丫鬟。


    秋菊稟事之後就頗有眼力價地告退,退出書房之後,秋菊也頗為憂愁地歎了口氣。


    從前在晉江縣衙習慣了當家作主,如今迴到侯府,秋菊竟然有些不習慣。


    在縣衙的時候,秋菊就是內宅的管事人,首席大丫鬟的架勢抖得十分威風,而且蕭景鐸也不拘著她們,隻要不誤了事,並不限製她們出入。可是在侯府,這些都成了禁忌,頭上壓著老夫人、侯夫人兩重大山,秋菊哪敢行差踏錯,更別說私自出府了。


    蕭景鐸雖然迴京,但是吏部的調令還沒下來,這段時間他沒有公職,隻能暫時住在侯府內,平時看書作畫打發時間,倒難得的清閑下來。從前國子監的同窗,以及進士同年聽說蕭景鐸迴京,都紛紛給他遞了拜帖,邀他出府小聚。就在這人情往來中,等待授官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二月初八的時候,朝廷的調令送到侯府,擢蕭景鐸為兵部職方司員外郎,拜從六品上。


    定勇侯府上上下下都等著清澤園的動靜,聽到這個結果,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是從六品員外郎,還是六部中的兵部!


    宣朝分三省六部,其中三省是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中書省起草製誥和官場文書,門下省審核,仔細說起來沒什麽要緊事,所以組織簡單,官員也不多。相比之下,尚書省就要龐大的多。


    尚書省下分六部,分別是吏、兵、戶、禮、刑、工,上至沙場外交,下至橋梁河津,所有都歸尚書省管轄。而六部每部各轄四司,共二十四司,其中又有東西兩司統轄這二十四司,所以共有二十六司。蕭景鐸調任的,就是兵部名下的職方司,掌地圖、戍守、烽候等。


    二十六司各有郎中一人,員外郎一人,郎中為正,員外郎為副,都是既清又要的職位。比如曾經蕭景鐸上書請求吏部下撥縣丞,便是交給吏部的吏部司處理,他曾經請求朝廷允許晉江縣駐兵,也是交給兵部批複,按道理該是職方司和兵部司共同抉擇。蕭景鐸倒沒有料到,間隔了不過一年,他便從上書之人,變成了處理文書之人。


    正因為郎中和員外郎這樣重要,所以這是朝中人人爭奪的美職。官場上三四品的高官沒有人沒當過郎官,也就是說,若是當不上郎中或者員外郎,那之後的升遷也就無望了。這兩個職位可以說是文官通往高層的必經之路,必爭之地。


    郎官雖然官品不高,各司郎中都從五品上,員外郎都是從六品上,但是官職緊要,意義重大,所以郎官的選授不經過吏部栓選,而是直接由皇帝親任。蕭景鐸的心裏便十分清楚,他能這樣順暢地升到員外郎,多半都是容珂的授意。他在晉江縣的政績當然突出,但僅憑這些,可沒法在盤根錯節的京城順利升官。


    蕭景鐸得了兵部員外郎的消息傳出去後,每日前來拜訪他的人更多了。蕭景鐸深知自己根基尚淺,何況肩上還扛著容珂的希冀,在這種關頭怎麽敢馬虎,所以一概推拒訪客,連門都不大出了。


    蕭景鐸十七歲高中進士,同年得了從八品下的缺,十八歲升任正七品縣令,如今不過是入仕的第五個年頭,他便升到了從六品下,還成功登入六部。


    從六品的官服送到侯府,蕭景鐸謝恩之後,第二日便收拾妥帖,到兵部報道。


    兵部都知道職方司新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員外郎,相比於員外郎的分量和意義,這位新人實在是年輕的不像話。蕭景鐸剛遞了牌子,其他人的視線便追了過來:“你便是新來的員外郎,蕭景鐸?”


    “正是在下。”


    接引之人又上下掃了一眼,笑道:“我記得你還是進士出身,怪不得年紀輕輕便官拜員外郎,真是後生可畏。隨我來吧。”


    “您謬讚了。”蕭景鐸按官場規矩行了禮,才隨著對方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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