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知道董倩和杜小雨就在這座城市,但杜伊卻沒有機會去見她們。她們多次提出要到部隊來看他,都被他拒絕了。自己眼下這處境,與在信中描述的情況相差甚遠,他怕到時候難以自圓其說。

    新兵是什麽?新兵就是最新的兵。雖然部隊將官兵一致,在政治上一律平等當口號成天掛在嘴邊喊,但人家又有補充,不能搞絕對平均主義嘛。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平等,那是有條件的,是建立在一定基礎之上的。至於這個基礎怎麽個界定,那是組織上的事。一句話,平等與不平等那得組織上說了算。別看平時戰士親屬來隊,幹部骨幹們好煙好酒侍候著,就像自家親人來了似的,匯報時也盡揀好話講。但五指還有個長短,老兵與新兵,幹部與戰士,一個是管理者,一個是被管理者,那能那麽隨隨便便就沒了任何界限粘到一起?馬克思還說,隻要有利益存在,就會有爭鬥,有爭鬥就會有不平等。這就像是油和水的關係,他能放到一個鍋裏煮,但他能真正融到一起嗎?顯然,表示油和水這種混合物質的名稱還沒有被發現。杜伊早就洞悉了這一淺規則。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種理由婉拒了董倩和杜小雨要到部隊來探望的要求,他是想盡量讓她們避開自己目前這種尷尬處境。

    禮拜天,他向連隊請了假,準備到城裏的學校去看看她們。收拾停當了,臨走的時候班長集合全班開了個短會,說是到了禮拜天,內務衛生標準就有所下降,尤其指出杜伊的被子質量差,個人衛生不整潔。班長越講越進入情況:“大家看看,這床單成什麽樣了,當兵幾個月了從來就沒洗過,這那裏是床單,跟塊擦腳布差不多。這樣的內務,已經影響到了班裏的集體榮譽,嚴重損害了全班同誌的形象。”

    大家都配合地拿眼睛盯著床單看,又瞅杜伊,他目空一切,麵帶薄笑,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班長質問:“杜伊,你給大家說說,為什麽不洗床單?”

    杜伊不急不忙地迴答:“報告班長,不會。”

    “不會?”班長以為他是在故意找借口:“不是剛到部隊時就教過你嗎?”

    “你隻教過我洗衣服,沒教我洗床單。”

    眾人忍俊不禁笑起來。

    班長本想說這洗衣服和洗床單還不是一樣,但從他的眼睛裏發現了狡詐的光,心想這小子又在給我設套了,幸好及時發現。話臨出口卻改成:“不會就多練,我給你個機會,歸隊後,把全班床單給洗了。”

    見他沒有反應,又強調一句:“清楚沒有?”

    杜伊的頭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間耷拉了下來,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清楚了!”本想耍點小聰明搪塞過關,沒想到反蝕米一把。他慢悠悠地走出基地,外麵已經有公共汽車在等著了。

    雖然經曆了這一小插絮,但卻並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跨出基地的大門,他仰頭做了個深唿吸,感覺久仰的以前的感覺又迴來了。

    到了城裏,他先到花店買了束玫瑰花,走到校門口,又想該給她們帶點禮品進去,便向校門左側的水果店走去。水果店的老板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婦女,臉上像打了蠟,嘴巴塗得鮮紅鮮紅的,耷拉著腦袋坐在躺椅裏,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見是個當兵的走過來,隻是用眼角輕掃了一下,連個招唿也沒有。

    杜伊對她的冷淡有些不滿,但沒有表現出來,心想這女人怕是更年期提前了。

    他挑了一串香蕉,一個哈密瓜,招唿老板過秤,女人終於懶洋洋地起來了。他又指著一旁的美國葡萄說給我來五斤。女人看都沒看就將手伸進了美國葡萄旁邊的國產葡萄。他怕她聽錯了,忙提醒我要旁邊那種。女人依然頭也沒抬,不耐煩地說:“那邊是美國葡萄,要二十塊錢一斤。”手卻依然還在將國產葡萄往袋子裏裝。

    杜伊聽出點意思來了,她這是瞧不起人,覺得你當兵的就隻能吃這二塊錢一斤的國產葡萄,那美國葡萄是有錢人吃的,你吃不起。他心裏來氣,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陰沉著臉說:“我就要這美國葡萄,全稱給我。”

    女人顯然有些意外,終於用正眼看了一眼這個奇怪的小夥子,露出鄙夷的微笑,那意思是在說:“年輕人啦,容易衝動,看你把這幾斤葡萄吃了,迴去拿褲叉換飯吃。”

    她這動作將杜伊激怒了,他捏緊了拳頭,這要換作以前,早把這攤子給掀了,但他想了想,自己現在是軍人了,穿著這身軍裝多少還得注意點影響。他將四張大紅版扔在女人麵前,什麽話也沒說,氣鼓鼓地轉過身就走了。

    女人在他後麵非常輕蔑而無理地嘀咕了一句:“窮當兵的,拽什麽拽。”事實證明,她這句話說得是多麽地愚蠢,必定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杜伊就像是一隻屁股後麵被人抽了鞭子的老虎,將手上的東西隨手一扔,怒氣衝衝地返迴水果店,三兩下就將案子給踢翻了。隻見瓜果滿天飛,敗瓜殘果滾得滿地都是。他覺得還不解氣,將摞在一旁尚未開箱的水果牆也踢倒了。女人見勢不妙,大唿小叫朝他撲過來,他抬起左腿側踹,女人肥大的身軀像團海綿般飛出去,發出“撲通”一聲悶響。

    這時從屋裏衝出兩個男人,長得是腰圓膀闊,體壯如牛,手持菜刀一前一手向杜伊砍殺過來。這時的杜伊血正往上湧,他見了刀子就眼紅,見了熱血就沸騰,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場麵了,心裏大唿過癮,仿佛又迴到了當兵前那種戎馬江湖的日子,心裏盤算著要好好陪他們玩幾下。他並不急著攻擊,身體靈活得像泥鰍一樣在兩個男人中間滑來滑去,任他們菜刀唿唿生風,卻就是上不了身。兩個男人殺紅了眼,手上菜刀亂了章法,額上急出汗來。

    旁邊聚了很多圍觀群眾,對眼前的打鬥指指點點。杜伊見狀,更是來了興致,完全進入狀況,把這當戲來演了。他左突右進,上串下跳,完全如入無人之境,氣得兩個大男人發出一連串慘烈的嗥叫。他們也被徹底激怒了,菜刀砍下來刀刀要命。

    杜伊心想,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他一把攥住一個男人持菜刀的手腕,一個漂亮的背摔動作將他摔出去,男人的身體騰空而起,飛進屋裏,砸在玻璃櫃台上。另一個男人操刀朝他中盤砍來,他不避反上,順手操起一個啤酒瓶,手起瓶落,在菜刀貼身之際砸在了男人頭上,隻聽“哎喲”一聲慘嚎,男人捂著頭在地上打滾。

    一陣警笛響起,圍觀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來,兩名警察跑進來,右手穩穩地放在腰間的槍套上。

    警察要將他們全部帶迴警局處理。杜伊心想,這次事情鬧大了。

    這時,一個武警大校擠開人群走過來,對兩名警察說:“這名戰士是我們部隊的,讓我帶迴去處理。”

    警察看見了大校的肩章,趕緊敬了個禮,說:“既然首長在這裏,那我們就將他交給您了。”

    大校掏出一千塊錢遞給警察,說是作為對店主損失的賠償。杜伊在眾人的一片唏噓聲中莫名其妙地上了大校的車。他沒有注意,這場打鬥剛開始,大校就已經站在旁邊了。

    大校虎著臉問:“你是那個部隊的?”

    因有把柄在人家手裏抓著,又是個大校,杜伊趕緊迴答:“報告首長,武警n省總隊新訓支隊六中隊三排八班新戰士杜伊。”

    “你膽子大得很嘛,說,為什麽要打架?”

    “報告首長,她侮辱人,罵咱是窮當兵的。”

    “理由不充分。”

    “她說,武警沒一個好東西,成天隻吃飯不幹活,到頭來還要拿槍杆子對付老百姓,是人民的公敵。”這話是編的,卻能讓人接受,在於證明,那夥人矛頭並不是對著我杜伊一個人,而是瞄準了全國數十萬武警,當然包括你大校同誌。一下就將界線給劃出來了,敵我分明,攻守同盟。

    大校果然中了計,臉上的神色也有所緩和:“嗯,這樣說來確實該打。不過你太張揚了,看得出來,你把那當舞台了,想當演員,表現欲強烈,虛榮心太重,難成大氣。

    走了一段,他又對駕駛員說:“走,到新訓支隊去看看。”

    駕駛員小心地迴答:“是,首長。”

    大校是武警n省總隊副參謀長兼特戰支隊支隊長石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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