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天靜靜地躺在床鋪上。收音機裏傳出許魏的歌:曾夢想一個人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間的繁華……在人生的許多微妙章節,恰如在訴說自己的心聲。聽著聽著,頭腦中就出現了一個少年仗劍天涯的鏡頭,少年一襲白衣,手秉利劍,不沾風塵,是何等風流灑脫,多麽地令人心神向往啊!

    他找杜伊商量,準備過過那種仗劍天涯,行走江湖的生活。杜伊也是早就有了這種想法,兩人一拍即合,隨即開始著手準備。

    當眼鏡聽到這個消息時,激動得瞳孔都放大了:“乖乖,這想法太有創意了,你們一定要帶上我。”

    張嘯天在電話中猶豫了片刻,隨即冷靜地對他說:“眼鏡,聽哥們一句話,好好地在家呆著,那也別去,順利地參加完高考,然後上一所好的大學。我們哥幾個,就數你成績好,將來,也就指望你能做個文化人了。”

    “嘯天,你是知道的,我離不開你們。”

    “不,你不是我和杜伊這種類型的人,眼鏡,你該認清你自己,你本該是個好孩子,好學生,不像我們,骨子裏就有叛逆的性格。你該好好地念書。”

    “可我舍不得你們,你們走了,今後我找誰鬥嘴,和誰玩去呢?”

    “眼鏡,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將來,我們都要獨自麵對生活。也許,將來我會是個流氓,甚至乞丐,但我不希望我的朋友都去當流氓或是乞丐。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角色,每個人都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不要太雷同了。”

    眼鏡沉默了一會:“嘯天,那我來為你們送行好不好?”

    “那就今天晚上吧,我們打算明天就走。”

    掛掉電話,杜伊站在旁邊看著他,問道:“你真不打算告訴杜小雨啦?”杜小雨是張嘯天的女朋友。

    “不了,省得到時候哭哭啼啼,徒添麻煩。”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以後我們再也不迴來呢?”

    “不會的,我們隻是暫時的離家出走。我張嘯天對天發誓,我一定會迴來,而且一定會做出一番大的事業之後再迴來。”

    “也是,董倩我也不告訴了。”

    天剛黑,眼鏡就來了,他剛進門就大喊:“哥們,看我給你們帶什麽來啦?”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他手中那隻又肥又大的北京烤鴨,還有兩瓶洋酒。

    張嘯天滿臉笑容地問:“我說你小子這從那弄來的?”

    “還能從哪弄?烤鴨是買的,正宗的全聚德烤鴨,還冒著熱氣呢,這酒嘛,是我從家裏拿出來的,反正放家裏也沒人喝。”杜伊走過來接過他手上的酒,仔細瞧了瞧,“這酒我見過,一瓶要好幾千塊錢呢。”

    “哥幾個要走,也不知要那天才能再見麵了,這送行,不喝點酒總不像那麽迴事啊。”

    “對,要喝,而且要痛快淋漓地喝,不醉不罷休地喝,不喝酒的男人還算什麽男人。”張嘯天正說著,突然發現杜伊怔怔地望著門口,他轉過頭,發現杜小雨和董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來了。

    兩個女生一語不發,眼中,惶惑、恐懼、氣憤、責怪,什麽東西都有。屋裏的空氣一下凝固了。

    張嘯天朝眼鏡看了一眼,眼鏡心虛地微微一笑,解釋道:“我怕你們不辭而別,兩位女生到時候成天找我要人,就告訴她們了。”

    張嘯天走到門口,招唿她們說:“既然來了,那就坐吧。”

    杜小雨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張嘯天,還未張開嘴巴,成串的淚珠就滾落下來了,她雜著潮濕的哭腔委屈地說:“張嘯天,你欺負人。”

    “我這不是暫時離開一會嗎,怕告訴了你,弄得生離死別似的,就暫時隱瞞了。”

    “我不管。”她走過來,手上還提著一個小包,將包擲在地上,坐了上去,說道:“衣服我都收拾好了,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到美國,我就跟到美國,你到月球,我就跟到月球,反正是跟定你了。”

    “我說,你什麽時候變成跟屁蟲了?”張嘯天急得眼睛瞪了起來。

    “我就願意當跟屁蟲,當你張嘯天的跟屁蟲,有本事你那也不去啊!”

    這下他沒招了,他恨恨地看了眼鏡一眼,想說,瞧你幹的好事。但隨即又換作一幅滿帶笑容的臉孔,坐在杜小雨的身邊。“好,好,好,隻要你願意,愛跟到哪就跟到哪。”

    杜小雨有些不太相信地看著他:“這麽說,你答應啦?”

    “答應,當然答應,多麽浪漫的事啊,我隻是擔心你吃不了那個苦。”

    她激動起來,興奮得就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處:“這個我不怕,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麽苦都能吃。”

    短短幾句話便皆大歡喜了,於是大家成圈坐了起來,中間燃起一堆篝火,開始吃尚還冒著熱氣的北京烤鴨,喝眼鏡帶來的洋酒。

    張嘯天舉起盛著酒的飯盒:“來,大家幹杯,為我們各自美好的未來幹杯。”

    喝完後,董倩突然深情地望著杜伊,那一雙眼睛正盯在他臉上,眸子悄悄地轉動著,像是在他臉上探索尋覓。她那鼓鼓的臉蛋水蜜桃樣,臉龐上醉意盎然,眼睛裏盈盈的盛滿了成千成萬縷柔情。突然問道:“杜伊,你有想過將來嗎?”杜伊看了她一眼,覺得渾身一震,全身悸動,急忙將目光移開了,正義感十足地說:“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個仗劍天涯的劍客。”

    杜小雨插話道:“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那還有什麽劍客俠客的,我倒是想當一名醫生,醫生救死扶傷,決定人的生死,多麽偉大啊。董倩,你呢?”

    “我嘛,我想當明星,賺很多很多的錢,買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買很多很多高檔的化妝品。”

    “虛榮、俗氣!”眼鏡說道。

    “是,是我虛榮,是我俗氣,但我覺得人的理想還是要現實一些好,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董倩也並不生氣,她轉而問眼鏡:“那麽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的理想吧?”眼鏡轉頭來看了看所有人,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說出來大家夥可別笑話,我從小就想當一名科學家。”

    “就你,還想當科學家?”董倩笑了起來。

    眼鏡急了:“這有什麽好笑的?告訴你,之前我可是好學生,要不是遇上張嘯天,成天跟他們混在一起,打打殺殺的,我現在還是好學生。”

    “我說,你自己不想當好學生,怎麽賴到嘯天頭上來了,有你這麽做朋友的嗎?”杜小雨替張嘯天打抱不平。

    張嘯天不但不責怪,反而替他解釋道:“他說得沒錯,眼鏡在遇見我之前確實是個好學生,老實孩子,遇上我那會,崇拜得要命,整天跟屁蟲似的甩也甩不掉,就這樣把個好苗子給糟蹋了。想想,是我張嘯天的罪過啊!不過,我還是一直認為,以後,咱幾個人中,要真能出個文化人,那是非眼鏡莫屬了。”

    “就是,還是嘯天了解我。”

    杜小雨轉過頭來,癡癡地望著張嘯天:“嘯天,你的理想是什麽呢?”

    “我嘛,”張嘯天將手中的飯盒放在地上,然後坐直了身子:“我的理想嘛,就是有朝一日做個混世大流氓,杜月笙第二,我要比他更大更牛更壞。”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又來了。”杜小雨假裝生氣。

    張嘯天俯首將一塊木材丟進火堆裏,像是在思考,然後說道:“說實話吧,我是個不喜歡沉湎於舊生活的人,應該屬於半現實半夢想的人物。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馳騁沙場,南征北戰,與不同的人作戰,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吃著不同地域的美食,喝著不同地域的美酒,欣賞不同地域的美景,就不會為明天怎麽過而發愁,也不用因為害怕生活無聊重複而憂鬱,這是多麽令人向往的一種生活啊。”

    “你就不能現實一些嗎?”

    “現實?怎麽個現實法呢?雖然,我現在還說不清楚將來會做些什麽,但我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不斷變換花樣,一天能比一天更精彩。”

    邊談邊喝,漸漸地,他們都有些醉意了,臉頰微染而紅,成了一朵朵盛開的桃花,尤其是兩個女生,都有些東倒西歪了。

    這時眼鏡提議:“我們這一別,以後就要各奔東西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義結金蘭怎麽樣?”

    “好!”這一提議立馬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他們從火堆中取出三截尚在燃燒的木棍,插在地上,然後幾個人成一排跪著:“蒼天為證,今日我張嘯天、我杜伊、我眼鏡、我杜小雨、我董倩,五人結為兄妹,以後生死與共,患難共享,皇天後土,可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誓畢,也沒有分出大小,幾個人隻是對視一陣大笑,笑完後,又圍坐在一起,繼續喝酒吃肉。

    “來,小雨,我敬你。”張嘯天舉起飯盒碰了碰。

    她微笑著說:“不行,我不能再喝啦,再,再喝,我就醉啦。”

    “不行,這酒你必須得喝,還得一口喝完。”

    “嘯天,我說,你,你是不是想什麽壞,壞主意,打算把我灌醉,然後一個人跑掉。”

    “你怎麽能這麽想呢,我是高興,這以後,你不僅是我女朋友,而且還是我妹妹了。”

    “好,幹了,大哥,不,我不叫你大哥,還是叫你嘯天。”

    說完,兩人一仰脖子真的喝完了。

    喝完這些酒,杜小雨感到腦袋更重了,她躺在了張嘯天懷裏。托起他的下巴,直視著他緋紅的臉,和清亮的聰明的眼睛。那不安而又煥發著光彩,堅毅而又流露著癡情的神態,竟使她心中掠過一陣激蕩和感動。頭腦也好像突然清醒了一些。她用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臉頰:“嘯天,咱們認真地過上普通人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麽總是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張嘯天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小雨,你所說的普通是什麽?在我眼裏,普通是什麽,它是種罪過,一種謀殺人的意誌與一切可以實現創造價值的兇手,選擇普通,也許我們能過上平順和表麵幸福的生活,但是,這種平順和幸福卻是要負出代價的,即是換取庸碌的結果。”

    “簡單難道不好嗎?為什麽非要讓自己變得激憤與叛逆呢?為什麽不過些幸福的生活呢?”杜小雨問。

    “叛逆?這個詞用得很好,隻是我想說,我要叛逆,卻並非是拒絕幸福,隻是不喜歡簡單的幸福罷了,我激憤,恰恰是為了能得到更有尊嚴的幸福。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勇敢的叛逆者,一名無畏的鬥士。”

    “嘯天,難道為我改變一些也不行嗎?”

    “小雨,你如果真的喜歡我,愛我,就該理解我,支持我,我不想一輩子的一事無成,或是總是走別人走過的老路。”

    杜小雨便不再說話了,沉默著,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既然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別人是難以更改的了。漸漸地,她感覺頭有些沉,躺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董倩靠在牆壁上仍在熟睡,眼鏡一個人坐在火堆旁邊。

    她沒見到張嘯天的影子,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慌忙四處尋找。

    “他們走了。”眼鏡憂憂地說。

    “他說好要帶我走的。”杜小雨心有不甘,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他們現在早上火車了。”

    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手扶著門框隻覺頭暈目眩,一串委屈的淚水流了出來,過了一會,她對著門外,大聲而悲切地喊:“張嘯天,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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