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今天你們都悶悶不樂?”


    紫蘭軒內氣氛凝重,韓非看著場上眾人,臉上帶著淡然。


    說完之後,房間內仍舊是死一般的沉默。紫女、衛莊、張良、紅蓮幾人都直直的盯著他,眼神愈發的凝重,饒是韓非再淡然,也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九公子果然是氣度不凡,大軍壓境居然還不動如山,麵不改色。”盯了許久的紫女幽幽說道。


    “生存,是人的本能。你那位父王為了求全,現在肯定迫不及待的要將你送到秦國。為了你,嬴政不惜動用大軍。而韓王,卻是棄之如敝履。兩者,真是天壤之別。”衛莊依靠在門窗上,平淡的話語帶著嘲諷。


    聽到他的話,韓非淡然的臉上頓時掛上了苦笑,“衛莊兄說話還是如此直白,真是在我的傷口上又插了一劍。”說完,他露出一個受傷的表情。


    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縱使他有驚天之才,但韓王不用。現在的他在韓國苦苦掙紮,而李斯在秦國已是登上了廷尉之職。


    即使他之才十倍勝於李斯,那又如何?法,終究是要靠人來執行。


    或許是因為在荀師座下,受到儒家熏陶。他心中,始終放不下家國。韓國再弱小,再混亂,那也是他的國,也是他的家。


    若是他能像商鞅一樣拋棄家國,隻為一展所學,他現在在秦國定然已經登上高位,權勢滔天。他也明白,想要自己的法實行,也唯有在秦國才有這個可能。


    隻是,他始終是不甘心。


    這樣矛盾的性格造就了今日的局麵,大好局勢一朝盡喪。流沙,也即將走向了末路。他一走,韓國談何變法,談何富強?


    “哥哥,你真的要去秦國嗎?”一向大大咧咧的紅蓮此刻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她是韓王唯一的女兒,千金之軀,但真正關心她的人,隻有自己這位九哥。


    “秦王出動大軍請我,縱然我不想去,那又能怎樣?天下,沒有人可以拒絕他。”韓非嘴角再次浮現一絲苦澀。


    任他智計百出,可秦韓之間,差距實在太大。


    ······


    韓王宮,宏偉華麗,紙醉金迷,富麗堂皇。極致的奢華帶來的是極致的墮落,華麗的背後是不堪入目的腐朽。幽暗的宮殿,雖然燈火通明,但黑暗中的陰影卻是如同毒蛇一樣,蓄勢待發。


    “原來,九公子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韓國朝堂上,姬無夜一身將軍袍服,古銅色的臉上長滿橫肉,坑坑窪窪,看起來兇惡無比。


    此刻的他眼神戲謔,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坐在上首的韓王亦是神色壓抑,看向韓非的眼神中也帶著諸多不滿。


    他向來都厭惡韓非,自從韓非自桑海歸來。韓國先是經曆鬼兵劫道,然後又是百越餘孽作亂,血衣侯慘死······,新鄭國都,滿目瘡痍。


    種種事件,他都將其歸咎到韓非身上。


    種種事件,讓他心力憔悴。他隻想安穩的做一個大王,什麽韓國大業,朝堂權勢,在他眼裏都不重要。隻要他能安安穩穩的做他的大王,他就滿足了。


    可韓非不但不知足,竟然想要在韓國變法,這無疑是動搖了他的地位。


    想要變法,首當其衝的就是韓王。


    所以,韓非三番兩次上《強韓書》,都被他駁迴。


    現在的韓國經不起折騰,他也不想折騰。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百年前申不害變法,雖然使得韓國強勁一時,但他的變法始終未觸及韓國根本,申不害一死,變法戛然而止。


    韓國的迅速衰落,引起了周圍大國的窺探。百年來,韓國的國土竟淪喪大半。


    看上去,更像是變法害了韓國。實際上,如果沒有變法,現在的韓國將會像現在的衛國一樣,隻剩下都城,空餘諸侯之名。


    現在,這個喜歡折騰的人終於要走了。


    堂下的韓非,任由姬無夜嘲諷而不發一言。


    此刻,他無心爭辯,也不屑於爭辯。


    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韓國,真的沒救了。


    現在,流沙沒有時間,他也沒有機會了。


    韓國,注定沉淪。


    “老九,秦國大軍兵臨邊境,形勢危急,你明天就出發吧。”韓王安隱晦的看了看一旁的姬無夜,再看看韓非,平淡的說道,但言語中的迫切是如何也掩飾不住。


    一旁的相國張開地老神在在,目不斜視,仿佛現在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韓非要走,他也是間接受益者。流沙的勢力撤離朝堂,留下的是一份誘人的蛋糕。至於韓國是否能夠變法圖強,是否能夠宗廟保全。


    這與他無關,亂世之中,苟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況且,韓國的腐朽已經是到了骨子裏,他不想去觸碰某些人的底線。


    夜幕在於流沙的交鋒中損失了不少力量,即使韓非走了,他也有自信能與姬無夜抗衡。畢竟,他可是侍奉了三代韓王。


    此刻的韓非,沒有之前指點江山的風采,也沒有了往日裏的那份自信。


    失落,無與倫比的失落!


    盡管他早有預料,但真正從韓王嘴裏聽到這句話時,他心裏仍舊不是滋味。


    或許,這就是他割舍不掉的家國情懷。


    一切,都結束了。


    他緩緩躬身行禮,袖袍遮掩下,一滴淚水自眼角落下。


    “兒臣遵命。”


    ······


    新鄭城外的十裏長亭,前往秦國的車隊徐徐而行。


    路邊的垂柳稀稀疏疏,枯黃的葉子帶著幾分蕭索之意。


    車隊三三兩兩,中央馬車內躺著一個紫色袍服青年,他眼神散亂,不複之前銳利。白淨的臉上也出現了幾根胡茬,整個人看上去落魄又可憐。


    他手裏拿著酒壺,些許酒液自嘴角滴落,而他卻渾然不在意。


    “公子,前方有幾位自稱是您的朋友,想要與您一會。”一個侍衛來到馬車旁,稟告道。


    “停下,我要下去。”韓非丟掉酒壺,下令道。


    “這······”侍衛臉上頓顯為難之色,他們是韓王派來護送韓非的,也是來監視他,防止他逃跑的。


    “你們放心,本公子不會逃的。”韓非跳下馬車,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不遠處,正是流沙一行人。


    衛莊,紫女,紅蓮,張良。


    他們來此,既是送行,也是告別?


    因為今日一過,威震韓國的流沙組織即將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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