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聞言便點點頭,雅風忙取來一個狐皮手筒給楚南套在手上,這才走出寢殿。院外積雪已深,幾乎將地麵全部覆蓋,次風吹著雪花斜飛,寒意愈發透徹,楚南自小身子羸弱,素來畏寒,被冷風一吹,臉色上不禁添了幾色蒼白。一道人影就在這時跌跌撞撞從殿門外衝進來,腳步踉蹌,數次都險些摔到地上。崢嶸見這身影瞧著眼生,似乎並非攬星殿裏的人,不自覺將楚南擋在身後,楚南眉心一動,腳步一邁,又站在了崢嶸前麵。


    就在崢嶸詫異之時,楚南已開口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影腳下一滑,摔進了積雪裏,純白的雪地上竟然泛出絲絲血跡。崢嶸一驚,見她的衣著還算考究,似乎並非宮女,隱隱覺得這身影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正在思量的時候,那女子掙紮著從雪地抬起頭來,發髻淩亂,珠釵散了一地,淚水糊了一臉,那胭脂水粉混在一起,雖狼狽的很,崢嶸卻還是將她認了出來。


    她赫然就是湘春苑裏的貢女友兒!


    自香伶得寵被晉為貴人之後,林薇兒領著這一幫蜀女來攬星殿裏大鬧一通,再也不肯也也練劍舞,滿公公也曾與崢嶸提過此事,崢嶸本就覺得她們不可重用,便就隨她們去了。這叫友兒的貢女崢嶸還有幾分印像,每每林薇兒吵鬧惹事時,總少不得有她在旁邊幫腔,是一個慣會生事的人。崢嶸雖然不喜歡她這煽風點火的性子,但也不忍心見她跪在雪地裏,忙上前將她扶起,友兒緊緊抓住她的手,抬頭一雙滿含淚水的眼睛望著她,那手指血跡斑斑,尤為觸目驚心。


    崢嶸一驚,問道:“是不是湘春苑裏出了事?”


    友兒似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抓著她的手,嘴唇烏青,身體劇烈顫抖著,身上雖穿了好幾層衣服,但細細看去,竟都還是秋天的款式,臉色煞白煞白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崢嶸知道她快凍壞了,迴頭詢問地望向楚南,楚南點頭道:“先讓她進去殿裏吧。”


    小小幾級台階,友兒竟似抬不起腿來一般,崢嶸隻得用力將她攙扶住,才讓她勉強邁上台階。宮女悠兒正在殿裏準備早膳,見到這情景連忙上前幫忙,扶著友兒坐下。崢嶸讓悠兒倒了杯熱茶,友兒一把搶過來飲下,又眼巴巴的把空杯子遞過去。悠兒在崢嶸的示意下又連倒了兩杯,友兒都是一口喝幹,那臉色才稍稍緩了過來。她抹了抹臉上的汙漬,以膝一彎,撲通一聲楚南跪了下來:“求殿下救救湘春苑眾位姐妹!”


    “你起來說話。”楚南雖然不喜歡湘春苑裏那幾個愛搬弄是非的蜀女,但到底是隨他一同來鄭國的,不管怎麽樣,他都有責任護她們周全。


    友兒抽泣著站起來,肩膀聳動,身體仍在不住顫抖。崢嶸示意悠兒搬了個炭盆到她腳下,柔聲安慰道:“你別著急,慢慢地說,有什麽事自有殿下為你為主。”容篤篤的死已經是崢嶸心頭的痛,友兒雖說做過不少錯事,但到底並非不可饒恕,她實在不願意再見像那容篤篤那樣的悲劇發生。


    友兒深深吸了口氣,方道:“湘春苑練習劍舞之事殿下也是知道的,但自從薇兒姐姐得知香伶……香貴人得寵後,便一直懷恨在心,不肯再與奴婢們好好練習。薇兒姐姐乃是領舞,她若不練,奴婢們也唯有作罷。奴婢們到鄭國本是為了能夠有朝一日被選在君側,現下雖機遇渺茫,但若能好好過日子,總還算有個盼頭。但薇兒姐姐卻……卻……”


    “林姑娘做了什麽?”崢嶸了解林薇兒的性格,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友兒望了她一眼,唯唯喏喏地說道:“那日奴婢們從攬星殿迴來後,薇兒姐姐每日將自己關在屋裏,誰都不願意見,奴婢們當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去惹她,每日都會按時將飯菜送給她。萬壽節那一日,我眾姐妹也得了些賞賜,大夥圍在一起聊得正高興,薇兒姐姐卻忽然穿著一身舞衣出現在眾人麵前,說是要去給陛下獻舞。”


    崢嶸一驚,楚南的眉頭已然沉了下來:“獻舞?”


    “奴婢們都說陛下並無召喚,怎可擅闖宴會,倘若陛下怪罪下來,豈不是連殿下也要給連累了?”友兒已緩過來,說話利索了許多,“但薇兒姐姐就是聽不進去勸,不顧奴婢們阻止執意要去宴宮,奴婢們擔心她衝動下會做出錯事,忙跟上去。宴宮門口守衛森嚴,薇兒姐姐自然被侍衛們攔了下來,但她不肯罷休,吵著鬧著要見陛下,還跟侍衛在宮門口拉拉扯扯。”


    聽著友兒的述說,崢嶸越發心驚,她竟全然不知道宴宮門外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友兒見眾人都沒有答話,便繼續說道:“這時內府務總管劉公公正巧路過,他斥責薇兒姐姐不懂規矩,把臉麵都丟到侍衛跟前了,薇兒姐姐一怒之下便衝上去要與他理論,但那劉公公在宮裏哪是可以惹得的人物呀,他向侍衛使了個眼色,薇兒姐姐便被他們架起來送迴了湘春苑。薇兒姐姐脾氣強,連著罵了劉公公一路,每一句都被他聽在耳裏,奴婢們跟在後頭都看得心驚膽戰。”


    楚南臉色鐵青,置在桌角的手微微顫抖,林薇兒的舉動確實有失體麵且過於莽撞,但不管怎麽樣,她始終還是蜀國親選上來的貢女,怎能任憑一個太監處置?這鄭國的太監,當真是想支手遮天嗎!


    “後來還發生了什麽?”崢嶸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


    “薇兒姐姐迴到苑裏後痛哭了一場,便誰也不愛搭理,奴婢幾個找她說話,她也隻冷冷盯著不應答。當時奴婢們還在慶幸未能闖下大禍,若真鬧到陛下跟前去,奴婢們這幾人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卻沒想到那劉公公懷恨在心,事事針對湘春苑,不但借故克扣了奴婢們的俸銀,連日常用度都變著法兒扣下來。”說著說著,友兒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般寒冷的天氣,湘春苑的眾姐妹不但沒有炭料取暖,連禦寒的冬衣冬被都未能發放下來,每日隻裹著這些單薄的衣衫渡日,過得苦不堪言……”


    友兒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觸到手上的傷口,疼得她皺眉叫了一聲,崢嶸將她的手拉過來問道:“你手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友兒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若單單隻是克扣用度倒也罷了,眾姐妹節省一些,還能熬過這個冬天。但這劉公公卻變本加厲,湘春苑一共就隻有三名使喚宮女,他卻借著由頭調走了兩名,剩下的那一個全然不將奴婢們放在眼裏,每日便隻躺在屋裏睡覺,什麽活也不幹,奴婢們隻得自己洗衣做飯,這手日日泡在冷水裏,裂了數道口子,好不容易去禦醫院拿了些藥迴來,卻不知怎麽的就沒了蹤影……”


    這顯然就是剩下的那名宮女在搞鬼,以林薇兒那張揚不服輸的性格,崢嶸不相信她會任憑奴才肆意妄為,她問道:“林姑娘什麽都沒有做嗎?”


    “自那日萬壽節後,薇兒姐姐就性情大變,每日就躲在屋裏練舞,說要等陛下召見時跳給陛下看,奴婢們她勸出去走走,她也隻當沒聽見,劉公公做的那些事她似乎全然沒有瞧見,每餐都隻那一口飯菜,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友兒眼裏浮起一絲懼色,“姐妹們都說薇兒姐姐是受了刺激,整個人都瘋魔了,那麽冷的天,她卻還穿著一件單薄的舞衣,整個人凍得發青也不肯換下。”


    因為劍舞的事,崢嶸本已決定不再去管林薇兒,她在宮中是無寵還是得寵,皆是她的造化,但崢嶸到底不是心硬之人,林薇兒與她份屬親人,縱然她曾做過那麽多不義之事,現下聽了友兒的話,她也不能坐視不理。


    “可有請太醫過來瞧過?”崢嶸的聲音裏透出幾分焦急。


    友兒對崢嶸的態度已恭敬許多:“姑娘不是不知,我們貢女本就無名無份,地位尷尬,宮中又多有勢利之人,我們去了禦醫院幾趟,也未能求得一位禦醫前來。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們便想去求皇後娘娘作主,一是為了薇兒姐姐的病情,二也是不願再受劉公公的欺壓,但長樂宮的人卻說皇後娘娘無瑕見我們,便將我們給趕了迴來。眾姐妹實在沒辦法,奴婢這才來求殿下,求殿下為眾姐妹作主!”


    崢嶸知道紫玉皇後之所以避而之見,是因為之前她就對香伶得寵之事頗為氣惱,遷怒至蜀女身上,就算她知道劉公公的所做所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有瞧兇。楚南聽她說完,那怒氣已然掩藏不住,一掌拍在桌上道:“縱然你們尚未有名份,至少也還是蜀國貢女,那奴才竟敢如此克待你們,竟大蜀置於何地!”


    友兒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幾個現下在宮中唯有殿下可以依靠,眾姐妹已不求榮華富貴隻想安穩度日,求殿下作主!”說罷便重重將腦門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聽得人心驚。楚南抬手說道:“你先起來吧,這件事本王自會為你們作主。”


    “謝殿下!”友兒在悠兒的攙扶下站起,淚水流了一臉。


    楚南卻並未起身要去為她們討迴公道,而是望了崢嶸一眼,沉思片刻,方道:“你且先迴湘春苑後,稍後本王會差人送些衣物被鋪過去,此事你們暫且不動,本王會想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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