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憂心衝衝地迴到攬星殿裏,這一路上她都在想要不要向楚南詢問清楚這件事,每每下定主意之時,腦海中便不期然浮現楚南執劍時那堅定執著的模樣,縱然一招一式都還生疏的很,卻也能感受到他的決心。


    崢嶸記得在蜀國的時候,楚南是最討厭習武騎馬的,因著他並非嫡長子,所以瑞雲王後也不去勉強他。有時候崢嶸與楚堯太子在校場比試時,瞧見楚南在一旁看著出神,便要他過來一塊,但楚南總是會搖頭拒絕,然後默默低去。那時候崢嶸還問過楚堯太子,是否是瑞雲王後不願讓楚南殿下習武。


    楚堯太子隻輕輕歎了聲氣,說道:“七皇弟若是想學,母後自然會答應,但七皇弟的心恐怕也不在這上麵。”


    那時崢嶸並不明白,既然不喜歡練武,又為何常常出現在校場裏?可是今日她見到楚南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就隱隱作痛,若非渴望至極,以楚南那樣高的心性,怎會開口去求跟自己有國仇家恨的東方玄?


    東方玄可是蜀國最大的仇敵啊,他的雙手沾滿了蜀國百姓的鮮血,讓那片富饒的土地被戰火灼燒的滿目瘡痍。楚南心中對他的仇恨應該遠遠勝於任何人,為他他還要讓東方玄教他劍術,為何東方玄也願意教他劍術?


    崢嶸心中充滿疑惑,從簷下走來的滿公公見她一直站在風口不動,上前心疼地說道:“冬日這風毒的很,姑娘且仔細些,莫要著涼了。”


    “滿公公……”崢嶸迴過神來。


    滿公公瞧出她神情裏的異常,關切問道:“姑娘是否有心事?”


    在這攬星殿裏,滿公公是最通透的人,他看似不去關心任何事,卻又將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裏,他的閱曆和智慧數次讓楚南在宮中化險為夷,崢嶸一直都非常尊敬他,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總會第一時間找他相商,但楚南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滿公公見她猶豫不決,便笑了笑道:“姑娘不必覺得為難,若不想說,咱家便不再問,若想說,咱家隨時傾聽。”說罷,他便甩了甩拂塵準備離去。


    崢嶸知道這件事可大可小,終還是將滿公公喚住:“公公可有發現楚南殿下近日時常外出?”


    “不錯,這幾日午膳後殿下便會喚上雅風同行,每每在耗上數個時辰才會迴來。”滿公公自然注意過這件事,他原也起疑,指使王振暗地裏跟去,但據王振迴報,楚南殿下隻是在園中閑逛,並未有什麽異動。滿公公將王振所說的話一並轉述給崢嶸聽,崢嶸的眉頭蹙的愈緊,這王振說得自然不是實情,他刻意隱瞞,恐怕也是受了楚南的命令。


    “我方才從瑤華宮迴來,在一處偏僻的樹林中看見楚南殿下正在練劍,雅風也在一旁侍候著……”崢嶸鎖著眉頭說,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倘若隻是練劍,斷不能叫崢嶸這樣苦惱,滿公公心頭一驚,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問道:“殿下來鄭國時並未有武師同行,是何人在教殿下練劍?”


    “是……是……”崢嶸躊躇半晌,方下定決心道:“是北靜王東方玄。”


    饒是滿公公這般沉穩之人,也不禁被驚得後退一步:“楚南殿下怎麽會與這蜀國的大仇人走到一塊?”


    “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那東方玄不比旁的王爺,他當日夥同燕國領兵攻打我大蜀,殺了何止千百的無辜百姓,楚南殿下離國之時便說有朝一日定要向他討迴血仇,殿下又怎麽會忘記這份大仇?”崢嶸麵色凝重地說道。


    “若拋開國仇家恨不說,這北靜王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棟梁之材,隻是眼下咱們與他各為其主,立場不同,他何苦要去培養楚南殿下這個仇人?”滿公公也不禁鎖起眉頭。


    “公公是覺得北靜王另有圖謀?”崢嶸問道。


    “據咱家所知,北靜王坐擁兵權,連宣遠帝都要忌憚他三分,而楚南殿下不過是一名無權無勢的質子,他若有圖謀,也該去結交朝中權貴,與質子走得太近,對他反而諸多不利。”滿公公沉思道。質子在宮中的身份十分尷尬,宣遠帝雖然給予了他們與皇子同等的待遇,但卻非常忌諱朝中大臣或皇子與他們親近,其根由也不過是戒備有人借此結黨營私罷了。


    “所以這很有可能是楚南殿下自己的意願。”崢嶸正是因為考慮到這個原因,所以才沒有去阻止楚南。


    “習武之事,楚南殿下先前可有與姑娘提過?”滿公公問道。


    崢嶸點點頭,不作隱瞞:“先前發生圍場之事後,楚南殿下確實說過想要練武,隻是我沒想到他會去找北靜王。”


    滿公公本來還在憂心楚南是受了他們教唆才會去找東方玄,畢竟他仍是年幼,在一些事上難免爭強好勝,但聽了崢嶸的話,他心下去平靜不少。他說道:“若是如此,姑娘便不必擔心。過去在蜀國時,殿下身邊有諸多侍衛守護,現下到了鄭國,難免腹背受敵,他想借習武自保強身,倒也在情理之中。”


    崢嶸自然明白滿公公話裏的道理,她也並非要阻止楚南習武,她真正所在意的,僅僅隻是東方玄而已。那個像惡魔一樣可怕的男人,不管她多了多麽無情的言辭,不管她怎麽對待他,他都始終在她周圍,他與楚南從無交情,以他那不可一世的性格,怎麽會甘願放下身段教一個質子練劍?


    崢嶸腦海裏浮現那張狷狂的臉孔,臉色不禁白了幾分。


    這個男人,他絕不會這樣好心,她怎麽能放把楚南殿下交給他?


    滿公公見崢嶸臉上神色變幻,十分複雜,安慰她道:“姑娘先不要擔心,咱家會派王振跟羅祥暗中保護殿下的安全,姑娘也可以在得空之時問一問雅風,隻不過先不要叫殿下察覺出來,以免讓殿下覺得難堪。”


    這確實是眼下唯一的兩全之法,崢嶸隻得點了點頭:“那就有勞滿公公安排了。”


    話音剛落,楚南便在雅風的陪伴下從殿門走進,崢嶸與滿公公眼神交匯,彼此都懂得對方眼中的含義。崢嶸先迎上去道:“殿下迴來了,今日出門這麽些個時辰,可是尋著好玩的事了?”


    “你過去不是總希望本王多出去走走嗎,本王現在聽你的話,每日出門溜達了一會,便當是活動筋骨了。”楚南伸展了下身體,神色如常地說。


    “難道殿下有這份興致,不過近日天涼,許是要下雪了,殿下需要注意些才是。”崢嶸微笑著說道,“雅風,殿下明日若還要出門的話,你便多帶一件衣服過去,免得變天,叫殿下受了風寒。”


    “是,姐姐。”雅風曲膝恭恭敬敬應了一聲,不敢去看崢嶸的眼睛。崢嶸隻當自己沒有瞧見,說道:“殿下先迴去更衣吧,我去廚房看看晚膳準備好了沒有。”


    楚南點點頭,由雅風陪著進入內殿。滿公公看了崢嶸一眼,讚許地點點頭,崢嶸向他行了一禮,才向小廚房走去。天色已漸暗,殿中冷風乍起,崢嶸隻覺得一股寒意不停往脖子裏鑽,她緊了緊衣服,望向天邊那抹殘陽,心情愈發凝重起來。


    她千方百計想要避開那個魔鬼一般的男人,可是他,卻無處不在……


    第二日果然下起了雪,當崢嶸起來推開房門的時候,天地已變成一片銀裝素裹,雪花揚揚灑灑從空中飄落,壓彎了院中的樹枝,被風一吹,便撲喇喇掉下來。木棉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縮手縮腳的從屋裏探出頭,驚唿說:“怪不得天這麽冷呢,原來是下雪了!”


    “覺得冷就多添件衣服,別光想著要好看。”崢嶸笑著打趣道。


    “我這還穿得少呀!”木棉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棉襖子,“姐姐,我再穿可就要變成球,走路都隻能靠滾了!”


    一股冷風吹進來,木棉又是抱著胳膊抖了抖,崢嶸看看天色說道:“你去叫人把庫房的木炭搬出來,一會多生兩個炭盆,殿下素來畏寒,要格外注意些。”


    “那我現在就過去吧。”木棉把手插在袖子裏,縮著腦袋往後院走去。


    “仔細著腳下!”崢嶸衝她背影喊了一聲,這話音還沒有落下,木棉腳下便已經在打滑,她扶著柱子站穩,迴頭衝崢嶸不好意的一笑,這才放慢腳步。崢嶸無奈地搖搖頭,往楚南寢殿走去。楚南已經起了,雅風正在為他更衣,崢嶸站在屏風外看見那道清俊的身影,發現他竟然已經比雅風高了,她總覺得他仍然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卻未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長大。


    崢嶸有些感歎,不禁微微歎了一聲。楚南聽到響動,從屏風後走出,見崢嶸衣著頗為單薄,說道:“今日天冷,你怎麽不多穿一些?”


    “不礙事的,外頭正下著雪,殿下可要瞧一瞧?”崢嶸微笑問道。她從小習武,身體較普通上要好上許多,也不甚畏寒。楚南向門口望了一眼,歎氣說道:“這應是咱們到鄭國後見到的第一場雪。”


    蜀國地勢偏北,入冬較早,溫度相對也低上許多,時時都能見到大雪紛飛的美景,崢嶸知道楚南是想起了在蜀國的事,溫聲安慰他道:“殿下莫要傷懷,咱們今日能見到鄭國的飛雪,明日或許便可以看見蜀國的春景,隻要靜得下心,何愁冰雪不融。”


    楚南自是懂得她話裏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崢嶸,你不必擔心,我隻是一時感概罷了。”


    “堂裏已備下了紅棗薑絲粥,用來驅寒暖身是最好的,殿下先去用膳吧。”自上次流星被人下毒致死之後,崢嶸便對楚南的膳食格外上心,基本上每樣食材都由她親自檢查挑選,木棉跟雅風也會不定時前去監督,以避免有人暗中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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