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如此……”冥君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張口問道:“那上神來此是為了……鎮魂翕?”


    “不錯。這鎮魂翕原就是本君的東西,在這兒鎮了幾萬年了,如今本君要迴來也不過分吧?”


    “不可啊!”冥君急急將雙手拱於身前,十足一副戰戰兢兢懇請的模樣。“上神不知,千年前因太子元胥擅闖冥界強盜鎮魂翕,導致冥界和人間都亂了幾百年,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又恢複了平靜,上神若是此時將鎮魂翕收走,怕是要三界大亂呐!”


    兮揚收起了和悅之色,厲聲斥道:“三界亂了可以想法子治理好,可本君這事非鎮魂翕不可!今日本君不是來問你意見的,隻是知會你一聲罷了,憑你的本事還阻攔不了本君!”


    “上神!不可……”冥君話音未落,便見一道銀光閃過,眼前的人已經沒了身影。


    暗道一聲不妙,冥君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伸手化出一方方形之物,法力一摧便化為一道奇異的光速,瞬間直達天聽,自己則趕緊朝著鎮魂翕所在之處而去。


    、


    鎮魂翕本是一方四四方方的盒狀物,四角皆有翼卻是斂合狀,因此起名時敲了個“翕”字,不想變大了鎮在這冥界,倒像是一座塔。


    兮揚浮於虛空之上,負手立於塔前。


    這座塔由內向外發出一道極強的神力,四麵八方響起了嗚鳴聲,似是在拒絕她的靠近。


    冥君已經趕了上來,兮揚眼裏劃過一抹厲色,抬手化出一道屏障將他阻隔在外頭,銀光在掌間大盛,綿綿無盡的神力將鎮魂翕周身的神力壓了下去,五六個人高的塔頃刻間縮小到隻有一個手掌的高度,在遠處浮著,溢出強烈的紫光。


    “上神!不可!”


    冥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兮揚並不搭理,抬手便要將鎮魂翕收入袖中,忽然被一道紅光打斷,施壓在鎮魂翕上的神力被盡數解除,玲瓏小巧的盒子瞬間又變作六人高的塔立在原處。


    迴過身去,隻見冥君身側並立著兩人,一個是天帝俍觀,另一女子身著黑底紅紋古袍,深沉大氣,乍一眼便給人一種尊崇之感。


    “本君道誰敢阻攔,原來是天帝和扶嬰帝君。”


    俍觀和扶嬰相互對視一眼,拱手拜道:“見過上神。”


    兮揚沒有扶他們起身,也沒有言語一句免禮,緩緩踱著步子從扶嬰的身前繞到了身後,又反過身子繞迴了身前,才令他們平身,旁邊的冥君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天界之主和曆萬世劫難成神的扶嬰帝君在兮揚上神麵前都得垂手作揖,他一個小小的冥君自是得罪不起。


    “本君生而為神,曆數萬年劫難方才修得無上神力,統領古時天地三界。當時聽聞還有一個神仙也到凡世曆劫去了,沒想到八萬年前沒有成神,天地輪轉變化,八萬年後竟然成神了。這個遠古神祇衰零的時代,扶嬰帝君高居萬人之上,是不是別有一番快意?”


    “兮揚神君所言差矣。”扶嬰冷聲打斷了她,道:“我受天命所示,曆盡劫難終才成神,為的不是淩駕於三界仙妖之上,我所思職責,是維持三界相橫,保人界和平安泰。兮揚神君今日所做之事為禍人仙二界,扶嬰,不得不出手阻止。”


    “哼!”兮揚冷冷哼了一聲,冷下了音色,道:“本君是祖神的女兒,是遠古洪荒時期乃至現在最尊貴的神祇,你與本君一樣曆劫萬世如何?司神職尊一聲帝君又如何?在本君麵前,一樣是要俯首稱臣!俍觀做了八萬年的天界之主,他尚不敢在本君麵前放肆,你不過飛升兩百年,又有什麽資格?”


    被提名的俍觀抬起頭訝然看著她,兮揚上神是他最尊敬的神祇,尊她位至極尊卻不驕不躁待人謙和,敬她以三界蒼生為己任寧願以身為鏡帶領眾神以身殉世也要救下蒼生,他主張仙界的這些年一直以兮揚為鑒檢省著自己,想不到今日她竟然說下這番話。


    八萬年前那個坐在雍聖殿主宰天地、一言一顰間風華大氣的人,明明不是這樣的,難道僅餘一縷孤魂在往生海飄蕩受苦了八萬年,就把一個人往日的言行都改變了麽?


    扶嬰被她激得不怒反笑,道:“論神力論修為,我可能比不過兮揚神君你,但我今日來了,兮揚神君想要帶走鎮魂翕,也不是易事。”


    “這麽說,你是決心要攔本君?本君元神剛剛歸位可能有些把控不住,萬一將帝君你打了個魂飛魄散,可就不好了。”


    “神君將我打個魂飛魄散扶嬰也無話可說,可神君也要講白曄神君打個魂飛魄散?”


    聽扶嬰搬出白曄,兮揚伸手掌間暗自凝起的一團銀色靈力淡了下去,眼裏劃過一抹狠色,厲聲問道:“你什麽意思?”


    扶嬰不卑不亢與她對視著,倒是旁邊一直默然許久的俍觀開了口。


    “上神,白曄神君說他不想親眼看到你強取鎮魂翕,若是本帝和帝君都攔不住你,他便會親自出手。”


    “他居然這麽說?我這麽做都是為了……罷了!”兮揚恨恨咬牙,滿腔怒火化作銀光凝於掌上,狠狠在地上派出一個窟窿激起一陣黑色塵土。


    灰煙散盡,冥君迴過神來才發現這三位上神都已經沒了蹤影。


    、


    妖界。


    烏桓山。


    金瑜殿。


    兮揚負手立於大殿中央,聽見身後傳來一串清脆的鈴鐺聲,緩緩轉過身來,沒想到還未看清眼前的人影,便生生挨了一巴掌,臉頰火辣辣得燒了起來。


    “連清!你……”


    “啪”地一聲又是一個巴掌落在另一側臉頰,兮揚驚恐地睜著一雙眼望著她,連驚唿都忘記了。


    “你別這樣看著我,這兩巴掌是叫你長長記性,鎮魂翕是什麽東西,你也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去要?”


    “為什麽我不可以去要!?那鎮魂翕本就是我的東西!我現在魂魄不牢固了,取迴我的東西塑穩魂魄有什麽不行!”


    “你的東西?”連清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左右兩旁的侍女也應和地放聲大笑,整個大殿迴想著妖異的笑聲,聽著有些發寒。


    連清笑夠了停了下來惡狠狠看向她,侍女們識趣得也趕緊收了笑聲,化作道道黑煙遁了出去。


    兮揚還沒有看清眼前的人是如何移動的衣襟就已經被抓在了她手裏,身體快速向後移動著頂到了大殿的柱子上,渾身法力被壓製住,逃脫不得。


    尖銳的指甲在她臉上輕輕劃拉,連清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詭魅。


    “這樣好看的臉,難怪白曄神君鍾情了幾萬年,新婚之日還丟下新娘子跑了。可是你不要忘了,這張臉不屬於你,那些記憶、無上的神力也都不屬於你,緲華!”


    驚恐的臉在緲華和兮揚間幾經變換,周身氣息不穩,幾個起伏才終於穩固下來,依舊端著兮揚的那張臉。


    連清很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鬆手放開她,滿臉的不屑。


    “你的樣貌、你的神力,都是我從往生海尋來兮揚上神的些微神息給你幻化出來的,都是虛的,現在那些個蠢笨的神仙辯不出來,可保不準你再做些什麽就漏出了馬腳。兮揚上神是什麽人,若是被人發現你假扮她,不說仙界,白曄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你以為用鎮魂翕將體內的兮揚的神息鎮塑成自己的魂魄你就是兮揚了?嗬,你和她一個地一個天,你永遠都做不了兮揚,隻能是那個被遺棄在赤周山的緲華!”


    “我……”


    “別說了!給我滾迴天宮去老老實實完成我交代你的事,你再擅自做這些事情別怪我不客氣,我能變出你一個兮揚,就能變出第二個!”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這些天對兮揚上神很失望氣得牙癢癢的旁友們對這個結果有沒有點意外(得意ing)


    第50章寫到緲華被一個神秘人給帶走了緊接著兮揚就出現了,你們都沒有猜到的話那就隻能說明我棒棒了,快誇我o(n_n)o哈哈~


    ☆、昆侖山玉脈


    紫霞殿院內的池子裏三三兩兩開了小半池的蓮花,比不得瑤池滿池子婀娜搖曳,風過拂香蓮花搖也別有一番風趣,尤其是池子邊上還站著一抹青綠色的倩影,身姿婀娜,像是蓮花化了人形從池中走上岸來一般。


    白曄在離著那身影還有五步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想喚她一聲,卻張不了口,有些日子不見,她消瘦了些許,亦或者,這千年時光她早已清減許多,隻是那日他未注意到。


    察覺到了等的人已經站在身後,清婉也不急著轉過身去,手中鬆鬆握著的一把魚糧盡數撒入水中,引來一群爭食的錦鯉。


    “記得那年為了給神君你做一頓飯菜,我花了好大氣力才將一尾魚從這池子裏拖上來,那時偌大的水池子裏邊隻有一條魚,還是成了精的,想不到現在竟然養了這麽多。我在人間道結界的住處也有一方小池子,比這小上許多,裏麵什麽都沒有,日複一日倒映著人間界。有時候我也瞧瞧施法看上你兩眼,看著看著差點兒就往水池子裏撲。”


    清婉語氣輕鬆平淡,仿佛在講述書簡上刻著的故事一般,聽得身後的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終於張口喚了她一聲。


    “嗯……”清婉應了一聲,身上微不可見的顫抖越發明顯,頭上斜斜插著的步搖都跟著微微顫動起來。


    凡間女子有成婚挽發的習俗,仙界雖然不講究但女仙們嫁了人也會將頭發挽起來做個分別,清婉和白曄的婚不知道算成了還是算沒成,她便隻依著從前的習慣穿著打扮。


    隻是她素來隻在頭上插兩根素簪子,這是白曄第一次見她戴上步搖,是從他為她打造的首飾裏選的。


    白曄上前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輕而緩地轉了過來,他惦念了千年的這張臉此刻滿臉淚痕現在麵前,心上像被刀子剜了一道似的疼得鮮血淋漓。


    他就知道清婉不是這樣雲淡風輕的人,她能笑著說出那番話 心裏必然是流滿了淚的。


    伸手輕柔拭去臉上的淚痕,白曄揉了揉她的腦袋,將她整個人攬進了懷裏。


    “清婉……這些天,你過得怎麽樣?”


    “這些天……不過是伸出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的日子,卻比過去的一千年都要漫長,我等不到你,也不敢來找你。白曄,你還要我嗎?”


    “說什麽胡話?我怎麽會不要你,我隻是……”


    “隻是兮揚上神迴來了,你不知如何處理是吧?”清婉伸手推了推他,從他懷裏鑽了出來,紅著一雙眼睛與他直視。“你先不用急著迴答我,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


    白曄蹙起了眉頭,清婉從來不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的。


    “第一個,我名字取自你吟過的那首詩,那首詩是你吟給兮揚上神的,是與不是?”


    白曄沒想到她會沒來由問起這個問題,還是點點頭,迴答道:“是。”


    “所以當初我初入紫霞殿的時候,你是因為這名字留意到了我吧?不是因為這是你吟過的詩,而是因為這是你吟給兮揚上神的詩。也怪我自己愚笨,你若當真隻是當年隨口一吟,五百年過去了,又怎會因為我取了兩個字便記得。”


    “清婉……”


    “還有第二個問題。”清婉撇過頭打斷他,望著半池搖曳的蓮花,好一會兒才接著問道:“你喜歡我,隻是因為喜歡我,還是這裏頭也和兮揚上神有什麽幹係?”


    “清婉!”白曄已然換了一副語氣,強自將她的頭扳迴來與自己對視。“你素來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今日怎的這般執拗無理!我與她之間的事太過複雜現在無法與你解釋太多,我既在南天門向你求娶,又在昆侖山為你布下大婚,定然是不會反悔的,你給我一些時日,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清婉與他對視著,忽而便笑出了聲來。


    “我不過要一個迴答,你卻與我說這麽多,有人與我說過白曄神君你最是深情,整整八萬年都放不下兮揚上神,可就是這樣你喜歡上了我,以前我能天真地相信我們有緣,現在不行。兮揚上神已經迴來了,你這般真摯地告訴我你不會拋棄我,那你是要拋棄你思念了八萬年的人!?還是說,這是你的緩兵之計,暫且騙我一騙?”


    “你這麽想我?!”白曄握住她肩頭的手的力道加大了些,疼得清婉“嘶”地一聲抽了一口氣,笑得卻越發苦澀。


    她從未見過白曄生氣,總以為他生起氣來應該是很可怕的,沒想到他卻平靜得可怕,嘴裏發出一聲冷笑,連帶著周遭都變得陰冷了。


    “好!既然你執意要討一個答案,那我就告訴你!你與兮揚長得不像,可這性子有時卻是像的與你相處時,有時會出現與她在一起的感覺,會憶起八萬年前我與她的那些恬靜美好的歲月,我就是貪戀這種偶爾出現的感覺才喜歡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得很!”清婉一字一字說得咬牙切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將肩上的那雙手拂開,挺直了脊梁轉身一步一步往外走,轉過他見不到的地方,才捂著嘴狠命抽泣起來。


    /


    緲華匿了身子在蒼梧島外站了好一陣,終究沒勇氣現身進去,若是以兮揚上神的身份定然驚動全族,可若以本來麵貌出現又會被人知道她私自逃出赤周山。


    鳳君近年來經常三五個月不著家,緲華也沒指著能見上他一麵,隻遠遠瞧了母親幾眼便迴紫霞殿去,連清那兩個巴掌打得狠現在臉頰還發疼,但是離開了冥界這麽長時間都沒迴去白曄也是要生疑的。


    剛轉進紫霞殿的院子裏就見白曄負手站在水池邊上,想起方才隔著老遠看見從紫霞殿出去的清婉,本想刻意繞開的心思就住了去,有了這個話頭可以讓他收收口,總比他找上門來質問自己去冥界搶鎮魂翕要好。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確認沒有露出破綻,緲華才抬著步子從容走近。


    “她,來做什麽?”


    “你不該與我交代一下鎮魂翕的事麽?如今的你將這些事看得比天下蒼生都重要了?”白曄語氣有些生冷,皺著眉轉過頭來,眼中隱隱有慍怒之氣,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消去了大半。“你的臉怎麽迴事?”


    “無妨。”緲華自嘲地笑笑,聲音添上了幾分淒苦,道:“八萬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縱使我還是那個受人敬仰的上神又如何,沒有比肩而立之人,這高位站得也太孤單了些。我法力高強如何?淩駕蒼生之上如何?我已經為了天下蒼生死過一次了等了八萬年才換來一次覺醒,我就不能自私地為一次自己嗎?!我們曾經那麽相愛,如果不是那一場天劫我們已經成親了,我舍身不光為了救三界也為了救你,難道這都比不過你和她短短千年嗎?比不過南天門的誓言嗎!?”


    “兮揚,你冷靜些,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從不會……”


    “我以前如何?我在往生海埋葬了八萬年日日夜夜受著煎熬,八萬年!早已把從前的東西都抹得一幹二淨了!我迴來已經好幾日了,你一直沒有迴答過我還會不會娶我,不就是因為這個下仙嗎!我為了三界殉世,又熬盡苦楚迴來,結果三界變了,你也變了……是不是我迴來晚了?我該再早上一千年,那你就不會愛上她了。”


    “兮揚,我不想瞞你,這八萬年我確實一刻也不曾把你放下,我也沒敢想你會迴來。清婉她有些地方總讓我不經意間想起當年的你,可她又和你不一樣,而你,不光性子變了,連那種感覺都變了。”


    “你覺得我變了,是你根本不明白我為什麽會這樣,你不明白我為什麽要那鎮魂翕。”


    緲華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伸手遙遙指著一個方向。


    “那兒,往生海,從我迴來的那日起就變得仙氣環繞,可為什麽還是一片死寂,你想過沒有?遠古兇獸複蘇並沒有停止,海底冰封著的兇獸的靈魂正在覺醒,妖界近千年來已經飛升了不下十位魔君,而仙界隻有一個扶嬰,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將來哪一日妖界踏平仙界我們卻無力抵抗!”


    “這件事我早已調查過,都是妖界做的手腳,如今你迴來了,若開口讓他們停止,他們大概也沒有違逆的膽子。”


    “白曄,你比八萬年前要糊塗了,你竟然相信兇獸複蘇是妖界能操縱的?這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八萬年前眾神傾盡全力護下三界同兇獸妖魔一同葬身往生海,可他們的戾氣太過兇盛,存得一絲在世便多一絲複活的機會,兇獸複蘇覺醒益於妖界,這些年頻頻有魔君飛升便是最好的證明,他們不過是做了障眼法讓仙界誤以為是妖界在作祟將注意力引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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