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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山綿延幾千裏,仙氣濃厚仙邸眾多,當初清婉生長的地方不過是一個小山崖,要是駕雲離遠了些都找不到地方。


    她幻想過白曄會在天宮為她辦一場浩大的婚禮,卻想不到他竟然會為了她在昆侖山大肆操辦。


    他沒有借用哪位仙家的仙邸,而是花費數年的時間親自建了一座殿宇,殿前石階上放置著兩張浮著金光的椅子,稍對下一些的左右兩房方各置了兩張沉木紅椅,左邊的椅子上雕著龍紋,是天帝天後的座位,右邊椅子雕虎紋,是前來祝賀的妖界之主的座位。


    左右兩邊各設兩列宴桌,綿延百台,一眼過去望不到頭,桌上的器物流溢著光彩,美酒佳肴,都是仙界的好物。大殿頂上數十隻鳳凰盤旋飛舞,鳴出的聲音歡快優美勝於仙樂。


    到場眾仙君妖君不禁感慨一番,不愧是白曄神君,憑著他遠古神祇的身份,鳳族的姑娘們化了真身前來伴舞不止,仙界妖界難得放下芥蒂同坐一堂,著實是難得。


    不少頭發花白的老仙君顫顫巍巍摸著胡子感慨,都說白曄神君命中無姻緣,便是這三界毀滅也不可能成親,如今非但成了親,還是這樣極盡奢華浩大的場麵,著實叫人豔羨,在場的女仙君怕是嫉妒得說不出話了。


    布置在場的喜桌很快便坐滿了,但來客還有增多的趨勢,忙著迎接的祝離仙君應接不暇,吩咐仙將將入口攔住不再讓人進來,轉頭又趕緊差人為沒座的賓客添加桌椅,廣場上一時人聲鼎沸,歡喜至極。


    天帝和妖皇不知什麽時候各自攜了妻侶入座,眾仙君妖君迴過頭來發現他們時已有些為難要不要行禮,見他們四人相對坐著靜默無言,便不約而同默了去。


    “鏘鏘——”


    一聲鳳鳴聲自大殿頂上突然響起,上頭飛旋的彩鳳忽而散開了去,底下眾人皆停止了喧鬧聲,一同轉了脖子朝大殿翹首看去。


    殿門大開,朦朧的紫光之中,大紅的身影從裏麵一步步出來,走下石階,站立在浮光金椅前麵。


    眾人從位子上齊齊起身,拱手彎身正要行禮,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抬了起來,紫光在半空中閃閃爍爍,最後碎成一地星辰落到地上。


    “今日是本君的喜宴,還得多謝諸位賞臉光臨,望諸位今日盡興而返,不周之處唯多擔待。”


    眾人連連點頭稱神君客氣,挑了挑衣擺又坐迴位子上。


    吉時已近,天際終於響起鳳鳴聲,四隻彩鳳拉著花車,乘風駕霧而來,紅色紗帳被風吹得一起一落,隱約瞧見花車裏頭的新娘子一身紅色喜服,金冠步搖,莊嚴華貴。


    白曄的眼角眉梢都是匿不住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向花車,掀開紗帳,彎身將清婉扶了出來。


    清婉擦了一把手心的汗握住伸過來的手,挺直了脊背在眾人的聲聲道賀中與白曄攜手走向最上方的兩張金色椅子,喜服的裙擺搖曳及地,清婉始終噙著笑意,籠罩在一層光暈中,蒙添了一種璀璨之感。


    尾隨前來的老山神和小仙童隱入仙群中不住地鼓著掌,一時間熱鬧之聲又起,停歇的彩鳳鳴叫著再次盤旋在上空。


    妖君們不識清婉,隻道新娘子好看得讓人歡喜,仙界的仙君們便不一樣了,從這女娃娃上天開始便和白曄神君流言不斷,這流言裏說著說著成真的確實是讓人稀罕起來更有說頭一些,這兩人雖然年歲差著有些大,倒也是般配得很。


    清婉緊了緊握著的手,心中緊張萬分,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小聲問白曄,“怎麽準備得這樣隆重,我很緊張,等會該幹什麽?”


    “別緊張,你隨我做便好。嫁給了我,日後仙妖兩界便都得像敬我一樣敬著你,你得擔著。何況,當初我在南天門當著眾仙的麵求娶求得這樣轟動,婚禮自然要更震撼一些才是。”


    “我以為我們就在紫霞殿設宴成親便是的。”


    “我念著你生長在這裏,在這兒成婚更有意義些,你若是喜歡在紫霞殿,我們現在便迴去行禮。”


    “誒?不是……”清婉急急打斷他,迴頭見白曄在笑,心知被戲弄了,也不生氣,隻覺得心裏像糊了一層蜜那般甜滋滋的。


    一條道說長不長,著實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頭,清婉隨著白曄轉身麵對眾人,接過了仙娥遞上來的酒。


    他們這些沒有父母生養的神仙不需敬拜高堂,一杯酒敬天地之後,再添上一杯,在眾人的見證下喝個交杯酒,便算成了。


    酒用的是桃花酒,香香甜甜的,兩隻手臂交纏握著酒杯,隻覺得鼻尖滿是淡淡的桃花香。


    杯壁碰到嘴唇正要喝下去,突然一聲“且慢”從天際傳來生生阻住了接下去的動作,白曄和清婉動作不變,一齊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團紅光漸漸凝成人形,竟是有狐虛。


    今日人多,他一直不在都沒有人發現,這會兒突然出現喊停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快落座吧。”白曄耐著性子淡淡說了一句,轉過頭去正欲繼續。


    “等等!”有狐虛聲音急切再次打斷了他,“白曄,你等我說完再決定這個婚,你還要不要成。”


    清婉握著酒杯的手狠狠一顫,心突然跳得厲害,白曄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空著的手,緊了緊以撫慰她。


    “我早已在南天門向清婉求娶,千年時光等她歸來,自然是要娶的。”


    “可是……”有狐虛皺眉看向清婉,放慢了語速,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讓靜下來的現場眾人都聽了個仔細。


    “可是,兮揚上神迴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說我寫到這就不知道接下來怎麽發展了,會不會被打?


    ☆、上神兮揚歸


    金器落地砸出一聲脆響,清婉愣愣轉過頭看著滾落到一旁的金杯。


    杯子裏沒裝多少酒,灑到地上隻一灘看不出的水跡,幾滴落到了裙擺上,香甜的桃花味並著酒香溢到空氣中。


    “你說什麽?”


    白曄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清冷,喝交杯酒的動作僵著沒有動彈,別人看不出來,但清婉將他渾身的顫意感受得分明,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從未有過的冷意。


    “兮揚上神,迴來了!”有狐虛不似方才那般慌張,目光沉沉直望著白曄,一字一句,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白曄動作有些遲滯,轉過頭與他對視。


    “我今出門時發現往生海有了動靜,這才誤了時辰前去查看。往生海戾氣太盛平日裏仙妖都靠近不得,今日這戾氣卻消失無蹤,一股龐大的仙力從往生海深處湧出,在那盤踞了幾萬年的妖異紅霧不知去向,往生海中心銀光大作瞧不清楚,隻能感覺得到一股強大的神壓,後來銀光處緩緩走出一人,正是兮揚上神。”


    白曄微微垂下了頭看不清神色,周身神力的浮動帶動了風,吹得衣擺廣袖微微拂動起來。


    清婉木然看著他鬆了手轉過身去,心裏一點點變得冰涼。


    他受傷初醒的那日就和天帝說過往生海的異動都是妖界鬧出來的,兮揚上神是不會迴來的,可如今……


    細細想來不禁苦笑,他隻說兮揚上神不會迴來,卻沒有迴答那句天帝的那句話,兮揚上神若是迴來了當如何?


    在場眾人都屏住了唿吸生怕自己不小心發出的些微聲響都會惹了這位上神,白曄神君的婚事是大喜事,傳說中絕世無雙的兮揚上神覺醒在往生海更是天大的事,可這兩件事碰在了一起,這親還結不結了還真不好說。


    白曄緩緩走下石階,周身神力湧動得越發明顯,靠得前的仙君妖君都感受到了那股子寒意,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朝著身邊的人靠近取些暖。


    “當真是她?”


    白曄一直和有狐虛對視著,那灼烈的視線,換了旁人定然無法如此淡然迴應。


    有狐虛沒有答話,但白曄已經得到了答案,徑自越過了有狐虛朝著他來的方向走了幾步,便消失了去。


    又是一聲金器落地的聲音,清婉垂下雙手用寬大的袖袍掩住顫抖的雙手,低下頭不去麵對眾人投來的目光。


    有狐虛站在原地一時有些無措,雖然想留下來,但是和妖界不和已久,看見妖王坐在前麵就不想入座,上前勸慰了清婉兩句讓她等一等,便追趕白曄去了。


    清婉強自裝作鎮定坐到椅子上,一雙手死死抓著袖袍下的衣服,低垂著眉眼,額前的紅色冠玉就像眉間沁出的血滴。


    場上一時無人再說話,隻得安靜在原位坐著,有狐神君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他說白曄神君一會就迴來,他們自然不能在此時離開拂了神君臉麵。


    可這一坐就是大半日,桌上酒水換了幾輪,昆侖山雖是仙邸但已有凡界的日夜之分,如今日頭已經躍到西邊眼看著就要沉下去,饒是祝離仙君招待再好,眾人也坐不下去了。


    “在這裏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天宮事物繁多,我看還是各自散去吧。”俍觀阻止了仙娥往他杯中添酒水,沉著聲音開口說道。


    他早就想隨白曄和有狐虛一同去瞧一瞧充往生海迴來的兮揚上神,可是眾仙都在這裏看著他的馬首,自然不便離開。


    妖皇冷笑一聲,難得出聲附和。


    “你們仙人就是喜歡拐彎抹角說話,有什麽不能直說,誰不知道遠古洪荒時期白曄神君就心悅兮揚上神,如今兮揚上神迴來了哪裏還有這小仙子什麽事,白白在這裏坐了一天。我看白曄神君是不會娶你的了,小仙子生得好看,不如隨本王迴妖界如何?”


    “放肆!這裏是仙界,清婉是白曄神君的夫人,豈容你出口不敬!”


    “嗬!我們妖界就是放肆張揚,不像你們惺惺作態!仙妖不和古時已有,若不是給白曄神君臉麵,你當我們願意與你們一同坐在這裏!”


    妖皇一腳踏上桌子站了起來,仙妖兩界仙君妖君紛紛站起亮出兵器,一副劍拔弩張準備作戰的姿態,隻等著二位君主發話。


    “夠了!”清婉運足了氣喊出這句話,依舊低著頭沒有起身,仿佛靠著周身的仙氣強撐著坐在那裏一般。


    “事出突然,這婚禮怕是不會繼續了,眾位既然賣了白曄神君的麵子前來喝酒,就請再賣神君一個麵子,放下兵器,迴去吧。”


    妖皇仰天三聲大笑,將腳從桌上挪下朝著清婉拱了拱手算是賣了這個麵子,率先起身摟著美人離開,眾妖君見妖皇帶頭離開,便也起身一湧而去。


    俍觀還想說些什麽,被休芫一記眼神狠狠一瞪,隻得作罷,他沒走眾仙也不敢動,便駕了雲迴天宮去。


    數百張宴席一時間空無一人,冷清得讓人發汗,清婉將腳縮上椅子,雙手環住膝蓋將臉埋了進去,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一言不發陪在她邊上。


    乘著花車來的時候無限風光,如今隻餘得一老一少陪在身旁,一日之間嚐遍風光和苦楚,捧出來的一顆心被捏碎的疼痛,不如一直呆在人間道的結界裏不曾迴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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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生海果然如有狐虛說的那般,源源無盡的神力從望不到頭的往生海中心不斷湧出,原本一靠近就令人生顫的邪戾妖氣全然感覺不到。


    白曄每往中心銀光處靠近越是心驚,如此威嚴的神威,便是往生海變成了仙力極盛的仙界福地眾仙也是靠近不得的。


    海中心還是迷霧蒙蒙看不真切周身的事物,白曄停在了光影之外,定定看著銀光籠罩下,那個一身墨綠古袍的女子。


    腳下踩著的是往生海結了八萬年的寒冰,沁到心裏有些涼,他屏住了唿吸,生怕眼前所見不過是一個幻影。


    似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前方的身影慢慢轉了過來,長過膝彎的墨發隨著轉身的動作稍稍甩動,露出遮掩之下的一縷銀絲。


    墨綠古袍深沉古樸,鎏金錦帶係在腰間,衣上沒有繡龍畫鳳,偏偏透著高貴奢華之息,額間一點銀白流水紋印記浮著淡淡銀光,深邃悠遠的眼瞳映著往生海的淒零蒼茫,迴首間已是容顏絕世,世間失盡芳華。


    那人對著白曄淺淺一笑,道:“你要成親了。”


    白曄愣了一下,終於從木然中迴到現實,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絳紅色婚服,猛然想起被丟在昆侖山的清婉,心頭一時五味雜陳。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還會迴來,是以從來沒有想過再見要用什麽話來開場,如今甫一開口,恍然間似乎迴到了遠古時候二人對麵閑談。


    將哽在喉頭不知如何說出口的那句“兮揚,你迴來了”咽了迴去,白曄極其自然地接下了她的那句話,問道:“有狐虛告訴你的?”


    兮揚搖了搖頭,“我瞧著今日那個人就是有狐虛,可是那小子跑得快得很,好像我是個吃神仙的妖獸似的喊都喊不迴來。八萬年前我雖然為了三界隕落在往生海,但尚留了一縷魂魄為自己留了一條歸路,這八萬年三界發生的一些大事我也是知道的,白曄神君今日要在昆侖山和一個仙君成婚,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白曄苦笑一下,心中百感交集。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你會迴來,那些年我尋遍了往生海不知被戾氣傷了多少次,連你一星半點的魂魄都尋不到,千年前往生海發生異動我才又細細查探一番,明明隻有妖族的氣息,想不到今日你竟會出現在往生海。”


    兮揚了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往前走去,白曄心中略微猶疑了一下,抬步跟了上去。


    約摸著走了二十步的距離,兮揚停了下來,身上攏上一層銀光,抬袖一下一下拂去周身的濃霧。


    “你可知道往生海為什麽常年大霧?”她問。


    往生海自八萬年前起便被大霧籠罩,離得遠些看是仙霧繚繞的大海,可離得近了,才知道大霧遮得根本瞧不清,尤其是這中心地更是站在眼前都瞧不見人,若非他們法力強大,現在怕是隻能在這裏做個睜眼瞎子。


    “當年仙族和妖族在往生海發生大戰,豈料一場天劫無聲無息降下。死於戰爭的仙妖已是積了怨氣在這裏,那一場天劫遠古神妖幾乎死傷殆盡,怨氣、戾氣、煞氣、邪氣,通通匯在了這裏,往生海一日之間冰封了海麵,邪煞之氣綿延不知幾萬裏仙妖難近,終年大霧,也是自然。”


    “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怕是連你也想不到。”


    兮揚嘴上說著話,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息,古袍衣袖寬大拂動起來帶著風,但白曄清楚,那漸漸消散的濃霧絕不是因為這些微的風的緣故。


    濃霧散去一大塊,這才終於看清了此處的景貌。


    腳下確實是海水凝成的冰,卻並不是冬日裏見到的那般,所見之處冰麵都是褚紅的顏色,隱約能夠看見冰層上方冰凍了八萬年的屍體,姿態仍是當年死亡時被凍上那一刻的神態,隻是已經辨認不出是神仙還是妖魔。


    最駭人的是冰麵上的場景,橫七豎八躺著的都是森然的白骨,常年露在空氣中不似被凍住的還能保存屍身的完好,隻能依據拚接在一起的骨架子和套在上麵已經被時間摧磨得辨不出紋案樣式的衣物區分出一具具屍體。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兮揚站在骨骸堆中,神色盡是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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