緲華從屏風後繞出,一手扶著剛插上的金步搖詢問侍女樂奴,一手將從堂內穿過的小仙娥招過來,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水壺。


    “公主,我來吧?”樂奴伸手就要接過半水的水壺,被她止住。


    “這花是要送給神君的,我自己來。”說罷,緲華挪著步子到了花前,花香濃烈,卻不是使人厭惡地濃。


    細心照顧到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緲華將水壺遞給身後的樂奴,一臉溫柔地伸手撫著幾朵將開未開的花骨朵。


    “樂奴,你說,他會喜歡嗎?”


    “公主悉心栽培出來的,神君必然會喜歡的。”


    樂奴的言語間有些閃爍,甚至連平日裏諂媚的笑意都少了,敏感如緲華,當即察覺了出來。


    “方才就發現你不對勁,閃閃躲躲,可是有什麽瞞著我?”


    “沒……沒有……”樂奴心虛地辯解幾句,抬眼見自家公主就要生氣,躊躇了一番,還是和盤托出。


    “公主,奴婢聽說,白曄神君迴紫霞殿的時候,懷裏抱了個女仙,聽說,正是在神君殿前伺候的那個仙娥!”


    “什麽?!”緲華愣了愣,反應了一會兒她話裏的意思。“神君抱著那個仙娥是什麽意思?!神君幾萬年不近女色,怎麽可能會抱著個女仙!”


    “公主,咱們宮裏有與紫霞殿仙娥交好的仙娥,碰個麵閑言碎語間便打探出來了。公主,以往許多關於神君的消息也是這麽來的,不會有假,依樂奴看,那仙娥定是狐狸精所化,用了媚術迷惑神君!”


    “反了,反了!”緲華一把怒火立馬攻了上來,聲音比平日裏高了許多,一反平日的溫柔。


    “公主,這還不止,奴婢還聽說,神君讓那仙娥住進了木喜閣!自打有了紫霞殿以來,除了白曄神君和祝離仙君有自己的寢殿之外,其他人都是住在仙娥仙將住的大通房裏麵,可沒有誰有這樣的殊榮!”


    “別說了!”不知是氣還是急,緲華的眼眶有些泛紅,不管不顧地一把將架上花砸落在地,滿屋的濃鬱香氣像是在嘲笑她一廂情願一般,濃烈得有些過分。


    “走!去紫霞殿!本公主倒是要看看那狐狸精哪來的這麽大本事竟然蠱惑得了白曄神君!”


    ☆、本君用個膳


    清婉躺在木喜閣的軟塌上,腦袋在錦絲薄被上蹭了幾蹭,撲進鼻子裏的是清新的花香,笑容溢在臉上,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紅木大門,檀木桌床,小窗雕刻出雲的模樣,幾個置物架子上空蕩蕩的除了幾本書別無他物,簡潔樸素起來卻又讓清婉滿足。


    這幾日照顧她的小仙娥說了,這木喜閣,從來沒有住進過人。


    不隻木喜閣,這紫霞殿裏的其他屋子都沒有人住進去過,紫霞殿除了白曄神君和祝離神君,其他人都沒有單獨住一間屋子的資格。


    春日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清婉伸出手去,稀疏著手指,任金色的光送指尖流過,眼中是滿滿的笑意。


    她們都說,那日是神君將她抱迴來的。


    隻是連著幾日過去了卻始終還不曾再見過神君。


    那日在暗洞裏的記憶有些模糊,依稀記得他替自己擦去臉上的血跡,為自己纏上蒙眼的布帶,在她昏迷不清的時候溫柔體貼地為她整理散亂的發絲。


    在床上愜意地又翻了兩個身,大致是這幾日養出了壞毛病,幹躺在床上就會起瞌睡,才翻了兩圈便幹脆臉朝下任思緒飄空。


    濃濃睡意襲來,突然被外邊吵鬧的聲音嚇得打了個激靈,瞌睡蟲瞬間跑了個精光。


    紫霞殿平日裏靜得很,最大的動靜便是她在神君寢殿裏打壞了什麽東西亦或者是和祝離仙君拌嘴。


    “怎麽迴事?”清婉拖著慵懶的聲音打開門,待瞧見門外陣勢大得嚇人的來人之後,腦子裏立馬浮現出縮迴屋子裏把門關好的想法。


    ——來者不善!


    不等她把這想法實施,緲華頤指氣使地讓兩個仙娥把她從房門一路拖到了院子裏,根本不給她站住腳的機會,粗暴地一把將她摔在地上。


    “緲華公主……小仙最近沒有得罪您吧?”清婉揉著摔疼的手臂,聲音裏滿是委屈。


    她都一個多月沒瞧見過這緲華公主了,對方不來她自然不會送上門去給自己惹麻煩,所以一個手指頭數過來數過去也不知什麽時候又冒犯了這高高在上的公主。


    難不成緲華公主心眼小到把以前的舊賬又翻出來算一遍?!


    /


    “沒得罪本公主?”緲華的語調拖得悠長,慢悠悠踱到她麵前,俯下身來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捏得用力。


    “聽說神君抱你了?先是進了神君的水池子和神君同池而浴害得神君成了天界的笑話,再是跟著神君去蟠桃會和有狐神君勾勾搭搭,現在居然還讓神君抱了你!你個狐媚子到底使了什麽蠱惑神君的法術!”


    “什麽?!”清婉嘴角忍不住抽搐幾下,緲華公主這是打翻了醋壇子跑來發泄來了?!


    “公主,都是誤會……”


    “誤會什麽!整個天界都知道的事難道是本公主捏造出來誣陷你的?!打從你上了天便一直沒有安分過,看來不好好懲罰一下你你便不知道這九重天宮還有規矩!”


    緲華的眼睛裏簡直要冒出火來,那目光若是施個法術往她身上射怕是要把她射成篩糠子。


    纖細白皙的手因為氣極,道道暴起的青筋爬在上麵,隱隱還能聽見骨頭交錯的聲響。


    黑色長鞭落在她手上,執著手柄朝著一旁的空氣用力揚了揚,聲音響得似乎要把空氣給劃破,打在身上必定要皮開肉綻。


    清婉眉頭擰到了一起,咬著嘴唇一邊不著痕跡地往後退縮,一邊朝邊上圍觀幹著急的仙娥們使眼色讓她們去搬救兵。


    “公主……”樂奴麵色擔憂,快步走到她身旁,附到耳旁耳語了幾句。


    “閉嘴!”緲華狠狠瞪她一眼,“本公主身份如此高貴,難道要怕她一個小小仙娥不成?上次的事情是那天雷劈錯了地方,難不成還能再劈錯一次!?上次就是因為她,本公主受了驚嚇不說,還被天帝罰了一個月的禁閉,她倒好,趁機就勾引白曄神君!”


    “我……”清婉想為自己辯解,看著她手裏甩得“刷刷”響的鞭子,很識相地把話咽了迴去,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


    打翻了醋壇子的女人真是可怕,明明沒有的事情總能編得如此合情合理,若她不是親身經曆的人怕是要相信了她的故事。


    樂奴還要繼續勸說,緲華不耐煩地一把把她推開,揚著長鞭就要落下。


    一道銀色的光圍繞在清婉周身,形成了個護罩將她保護起來,這一鞭子夾著風聲落到銀光上,化作了軟綿綿的力道,打在身上有些癢。


    清婉有些驚喜,這些天沒有人提起她幾乎都忘記了在往生海得了一身的神力,白得了一身神力不知道怎麽用,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會自己跑出來。


    緲華比她更訝異,因為生氣瞪圓的眼睛睜得更大,仿佛隨時都會從眼眶裏掉出來一般。


    “一個剛飛升不就的小仙是如何有這樣的法力的?還敢說你不是妖女!?”緲華的聲音因為激動變得有些急促和沙啞,二話不說揚起鞭子又是一鞭下來。


    這一下比方才那一鞭子更有力道,鞭子周身都是淡淡的光芒,夾帶的風聲比剛才更響徹一些,生生打碎了清婉周身的銀色光罩,狠狠抽在了她的身上。


    鞭子打在身上抽翻血肉的聲音,輕薄的衣裳裂開,鮮血伴著一聲痛苦的尖叫瞬時便淌了出來。


    這一聲聽得緲華解恨了一些,可是卻未停下她手上的動作,鞭子又被高高揚起,用比剛才還大的力道狠狠抽下。


    被鞭子抽開的風聲著實算不得好聽,像暗夜裏鬼魅的嗚嚎,張舞著長指甲的魔爪便在方才那傷口上交錯著又落下去一道。


    吃痛的慘叫聲還沒有落下,緲華已經揚起了鞭子就要落下第三鞭,長鞭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硬生生地停住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自身後傳來,讓人從心底裏生出寒意。


    /


    緲華轉過身去,不出意料地看見白曄負手立在身後,麵上明明入往常千萬年見到的那般沒什麽表情,她卻從中看出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那強大的壓迫感令人有些窒息,若不是她修為不低,怕是早就和這些仙娥一般跪地低頭了。


    一雙好看的眼睛睜得渾圓一眨不眨望著白曄,他這是,為了一個仙娥?


    /


    "神君……"緲華一下子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聲音溫軟了不少,和那個揮著鞭子一口一個狐媚子的人簡直是兩個人。


    白曄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掃到她身上,後者心底騰上來一股涼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負在身後的手伸出又收迴,眾人還未看清便飛出兩道紫光,講跟在緲華後方的樂奴掀翻在地,一口鮮血噴出。


    "神君……你……你為何對樂奴動手"緲華話語裏已經湧現出不安,想去扶樂奴起來,還是咬咬牙站在原地,死死看著那個冰冷得絕情的人。


    那可是她自第一眼便愛進了骨子裏的人,她愛了幾萬年求而不得的人,怎的就對個仙娥動了心呢?!


    白曄並不急著迴她的話,不疾不徐行到清婉邊上瞧了一眼她的傷口。


    "神君……!"緲華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整個人又急躁起來。


    "怎麽"白曄語氣平淡,卻夾著一絲疏遠的意味,道:"就許緲華公主出手傷本君殿裏的人,你的人本君卻碰不得"


    "神君,樂奴她並沒有錯,但是這仙娥……"


    "你的宮人沒有攔住自家主子在紫霞殿撒潑便是大錯!清婉有何過錯需要公主私自施用鞭刑且不說並無大錯,即便有錯,她是我紫霞殿的人,要罰也該由本君來罰。"


    "她……"


    "緲華公主,後界仙人不知道本君護短,但你那天後姑母和天帝成婚數萬年,想必是知道的,你不妨去問問她遠古時候有一妖君欺負了我宮裏小狐狸,最後如何了。"


    緲華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從不跟她說這麽多話,更不會跟她提遠古時期的事情,今日這般話語,分明是讓她難看。


    樂奴從地上爬起來上前拉扯她的袖子,緲華心知她的意思卻又不甘心,還想再說什麽,對上白曄森冷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急急告辭。


    眾人皆知白曄神君性子清淡,那雙眼睛裏千萬年如一日都是淡淡的,但方才那一眼,分明是幽森和冰冷,冷得她一瞬間跌入絕望的寒潭。


    她怎麽就沒記住呢,安逸了八萬年,恬淡的八萬年,可他從內心到靈魂,終究是遠古時期司職一方高高在上的神。


    /


    仙娥們見緲華公主匆匆離去,也趕緊識相地離開。


    清婉捂著流血的傷口從地上起來,內心有些愧疚,這是她第二次在紫霞殿惹出這麽大的動靜了,和上次不過隔了一個多月。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眾人散盡剩下清婉單獨和白曄待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空氣有些異常的沉悶。


    "神君。"清婉思索了一會,認為依著神君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主動與她說話化解尷尬,還是自己主動些好。


    白曄問聲迴頭看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神君你以前宮裏養了狐狸"


    眉毛挑了挑,白曄有些哭笑不得。


    "本君以為,你會問那妖君最後如何了。"


    "那那妖君最後如何了?"


    "哪有什麽妖君,本君誆那緲華公主罷了。即便有,幾個萬年都過去了,這等小事哪裏還會記得。"


    他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淡得沒有一絲情感,字裏行間都透著……愉悅


    清婉不是很能肯定自己的猜想,瞧著神君沒有不悅,便提著膽子得寸進尺。


    "神君可是為了小仙"


    一記眼神掃過,四目相對,沒有人躲閃。


    他這般不說話,是不是就是默認


    清婉心裏有幾分竊喜,嘴角不自覺地就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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