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的夜場格外安靜,雖然隔壁也有不少劇組在進行拍攝,但是搖曳著的燈火過於靜謐,不知不覺地隔絕了許多聲音。


    盛翹在等殺青宴,剛出來,就聽到身後有人驚唿:“下雪啦!”


    之前還沒注意,現在在室外,才看到,原來真的下雪了。


    這應該是今年的初雪,盛翹看著雪白的絨花融化在自己掌心,伸出手指摸了摸冰涼的水滴。


    化得真快。


    在劇組中戲份很少的群演其實很少去參加殺青宴,雖然劇組都會邀請,但是他們大多有自己的聚會。


    盛翹一般不去,群演的聚會也很少參加。


    今天會去,是因為經紀人說她要來。


    王芬曾經無數次懷疑過,盛翹入行之前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才會明明長著一張女主角的臉,演技也算得上是滿分水平,卻一直不溫不火,空的時間幾乎都在各種跑龍套。


    跑了不知道多少劇組的盛翹本人,對這種生活很適應,但是公司不是慈善機構。


    王芬準備再試一次,不行,就隻能徹底放棄盛翹了。


    好在盛翹本來也沒什麽上進心,就算被雪藏了估計也隻會默默地找別的事做。


    盛翹裹緊外套,等要上車的時候接到了王芬的電話,語氣難掩煩躁:“我被拖住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去,你自己一個人能行吧?”


    盛翹跟她時間不短了,該知道的規矩都知道,王芬不擔心她鬧出什麽事來。


    圈子裏的人再無聊,也不會故意去針對一個龍套。


    但是王芬不知道,她說的殺青宴,盛翹一次都沒去。


    因為她說過,盛翹的角色反正也不重要,都是可去不可去。


    這次也是,盛翹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意思轉成了,可以不去,很快點頭:“好。”


    掛了電話的人想著要不要打車迴去算了,畢竟如果坐地鐵或公交的話,想看雪就難了。


    她難得來一次北方,盛翹抬頭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上了車,側眸看窗外的雪花。


    這裏不算很北,這個時候下雪也算早了,掉下來的雪粒細細的,斷斷續續,不像a州的雪,如同連續的線一般,濃稠密集。


    手機震動了一下,盛翹收迴視線。


    新換的電話號碼裏認識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一起跑劇組的群演,手機震動是因為應用消息—盛翹看了眼,有點累,迴到酒店,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剛開始跑龍套的時候,她幾乎什麽都不做,演完就睡,在劇組等待的時間居久,她也就養成了隨時隨地放空的毛病,迴到酒店就睡,渾渾噩噩的,提不起勁來。


    這種情況一直到她適應了群演的生活之後才有所好轉,公司開的底薪不算高,但是外出演戲有各種補助,還算能生活,盛翹也沒有想過能大紅大紫,她隻是想找一個地方藏起來。


    像海底那樣。


    跑龍套的時候盛翹認識了一位和藹可親的前輩,和盛翹聊過幾次,聽她提起自己對劇本角色的理解,覺得盛翹很像—含羞草,一旦察覺到什麽就很容易縮迴去。


    假裝自己從來沒有伸出來過。


    盛翹確實縮迴去了。


    像是被養父母棄養那樣縮迴孤兒院拒絕被領養,又像是現在這樣,縮迴國內,斷掉任何可以斷掉的聯係。


    沒有人認識她的感覺,讓盛翹感到安全。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煩惱,覺得自己很不好,但是看到聯係人裏麵空蕩蕩的列表,還是願意埋進枕頭裏,什麽都不想。


    她可以繼續這樣逃避一輩子,如果她沒有在經濟峰會上看到席寒時的話。


    和老師師兄師姐都斷了聯係,雖然之前說想自己緩緩,但是都快一年了,這個時間未免太長了些。


    她猶豫著要不要撥電話,畢竟師兄的畫展成功了,作為師妹怎麽樣也要發消息恭喜一下。


    手邊的麵都快坨了,麵店的老板卻突然拿起遙控換了台—


    她就是在那個機緣巧合之下聽到掌聲,看到畫麵推進後熟悉的眉眼,和熟悉的,冷冽的表情。


    聽到他淡聲道:“暫時沒有計劃。”


    耳邊的聲音和記憶裏的冷漠重合--


    雪花刮進來,老板起身去關門,盛翹卻忘了自己手裏還握著手機,彎身去撿手機的時候才感覺到淚水一點點掉下來。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眼睛這麽酸,不敢起身。


    放在高處的小電視機還在緩慢轉播著男人的聲音。


    盛翹一個字都聽不清,腦海裏全是那天的場景,眼淚掉得更兇。


    麵店裏的客人不多,誰也沒有提出要換台,盛翹熬不下去,把手機撿起來,握著袖子把屏幕擦幹淨,然後去結賬。


    推門出去的時候掌聲再次響起來,盛翹忍不住再次轉頭—


    凜冽的風透過門縫鑽進去,老板起身:“誒,門!”


    盛翹下意識把門合上,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聽到門內的人在討論:“誒,你看看人家。”


    “人家家裏有礦。”


    “說不定馬上就沒有了,國外那個經濟形勢,嘖。”


    盛翹僵在門口,半晌才被手機的應用消息提醒,離開。


    晚上的時候盛翹就做了夢。


    夢裏她一邊和網友路人爭辯席寒時絕不可能決策失誤,一邊催眠自己,自己隻是關心席氏的漲幅,所以想要聯係她。


    夢裏的人甚至覺得這個理由很合理,迫不及待地就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裏傳來的震動音很響,盛翹就一直懷著盲目的樂觀覺得自己會打通,不肯掛電話。


    醒來的時候盛翹看著天花板想了好久,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清醒或者喝醉了的時候,打過那個號碼。


    但是想了很久也沒有得出答案,再睡著的時候把夢做了下去。


    這次她不再相信會打通,要掛斷的時候手機卻顯示接通了,她在冰冷的電話亭裏屏住了唿吸聲,就聽到他問:“既然在a州,為什麽要給我打電話?”


    盛翹這才茫然地看著熟悉的電話亭,熟悉的街道讓她潛意識中覺得,他們確實在一個地方。


    這麽近的距離,是不需要打電話的。


    夢中的自己卻突然茫然地迴答:是你說,不想見我的。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


    她夢到自己一滴眼淚都沒掉,就那麽站在那個電話亭裏,低聲試探:“席寒時?”


    她想了很多話,最後隻說出一句:“我感冒了。”


    希望聽到她生病,就會低眸看她好一會兒的人像以前那樣迴來。


    像以前那樣無奈地輕歎一聲,然後給她端來薑湯。


    可是她沒有等到他來。


    雪越來越大,幾乎把盛翹整個淹沒。


    半夢半醒的人潮濕的眼睫顫抖著蜷縮起來。


    盛翹就在冰冷的水汽裏迷迷糊糊地想,不應該告訴他的。


    是她太笨,太貪心了。


    她不該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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