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學過狩獵基本知識的人都會知曉,在黑暗的陌生叢林裏麵奔跑,那簡直是將一塊血淋淋的肉放在一隻長牙虎的麵前。


    山穀裏的狩獵教學已經和葉猴小時候接受的教育大不相同,但是在這一點卻有著同樣的堅持,如果是夜獵,那麽必須需要很多很多的人,和很多很多的火把,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障安全,驅趕獵殺獵物而不是相反。


    但是對於葉猴來說,這些並不重要了。


    甚而,他已經一天一夜不睡的疲憊——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似乎也蕩然無存。


    能夠支撐一個人如此不顧危險和精力充沛的東西必然不多,比如希望,比如憤怒。


    希望,在這一天一夜裏麵已經蕩然無存了。


    而滿腔的憤怒,不但沒有阻礙他在黑暗中的行動,反而讓他的頭腦無比清晰。


    別人或許還弄不明白那個襲擊的羅琦的人是誰,但是葉猴在看到羅琦被送到山穀的時候就已經知曉了。


    和別人一樣,他同樣的震驚和憤怒。


    隻是不同的是,別人震驚的是這件事情的突然,而他,則是突然明白了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任務的目的。


    他簡直不敢相信,卻不得不相信。


    他是如此的憤怒,這憤怒的火焰可以燒毀一切,卻不知道這憤怒應該對著誰?


    但是那個揮舞出刀子的人必須得到懲罰。


    他的腦袋因此而成為一團漿糊,但是一天一夜之後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他不管是誰主導了這個計劃,也不管她是不是玩脫了,但是那個人,必須死。


    他帶上了弓箭和銅刀,在黃昏的日光下跑了出來。


    誰會獨自在夜晚裏出去打獵呢?


    但是管它呢!


    葉猴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他的憤怒如此滾燙,隻有血液才可以熄滅它們,或者是別人的血液,或者是自己的血液。


    哪怕是在白天裏,想要在茫茫山林間找到一個人,那也是太過困難了,何況是在這暗沉的夜晚。


    葉猴跑了大半夜,或者更長的時間,終於到了那片羅琦遭遇襲擊前呆了好幾天的小樹林。


    他知道,那個襲擊者在得手以後,既然沒有膽子重新迴到山穀,那麽隻有偷偷的跑到別的地方。


    漫長的奔跑,沒有平息他的憤怒,但是好歹讓他的腦子更清楚一些,思考也更符合邏輯起來。


    他決定在這裏找一些線索。


    雖然在這些年來,他做過很多的工作,但是在最初的教育裏,他是被要求成為一名獵手而培養的。


    他從記憶裏撿拾起那些早已忘卻的技巧和經驗,點起了火把,然後舉著火把,前往那個小水潭,試圖找出襲擊者得手之後逃離的方向和路線。


    夜空多雲,天空和水潭都是一片漆黑,隻有火把的光點漂浮在半空中和水麵之上。


    葉猴疲憊不堪,他渾身都在酸痛,但是他的肌肉卻不由自主的收縮了一下。


    他聽到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擒狼


    葉猴的心髒猛的跳動,手裏的銅刀握的緊緊的。


    此時的他,疲憊不堪,四肢酸痛,完全是憑借著那股憤怒才能勉強支撐。


    而對方卻是休憩良久,精神充沛。


    就算不看這些條件,葉猴本身也不以武力見長,一對一的戰鬥中,也是要吃虧的。


    但是隨即,他的唿吸變得輕緩起來,微微沙啞的聲音裏包含了幾分疑惑:“是你?”


    那邊的叢林中轉出來的人,個頭依稀高大,但是背卻佝僂,借著火光打量,葉猴驚奇的發現對方是自己絕對沒有想象到的人。


    老黃狼眯了眯眼睛,似乎也因為這突來的火光而有些不適應,在看到葉猴的時候,身體稍微鬆弛了一些:“你什麽時候來的?”


    葉猴注意到,他手裏的木柄銅矛稍微收迴一點。


    老黃狼也並沒有等待葉猴的迴答,自顧自的說道:“你來了最好,我在這裏找了好久才傷到他,又被他跑掉了,你是年輕人,腿腳好些,等下幫我一起找。”


    近前來,葉猴在火光下才看到老黃狼的情況實在糟糕。


    他的衣服滿是泥土和劃痕,身上還有搏鬥留下的傷,被用一些草葉子草草的嚼碎敷了上去。他的年紀很大,腿腳也不好,葉猴想了半天才記得,在昨天夜裏的時候就已經看不見他了。


    想來大家正在祈禱和憂心的時候,老黃狼就一個人,拿著武器,一瘸一拐的摸索到了這裏。


    這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老黃狼這麽老邁,腿腳也是如此的不利索,這麽摸著黑的跑過來,葉猴覺得,連路都沒有走錯就已經是極為出奇的事情了,居然還能傷到那個人,這就尤其讓他為之驚訝。


    老黃狼確實體力不支,他不能和葉猴比,此刻也慢慢的支撐著身體坐下,喘了兩口氣,看到葉猴眼中的疑惑和訝異不由哼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麽,肚子卻傳來咕咕的聲音。


    葉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顯然在憤怒下衝出來的他,隻記得帶上武器,哪裏能夠記得還需要帶上食物呢。


    兩個人對視一眼,雖然夜色深沉,情緒複雜,還是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些許尷尬。


    “你先坐,我看這周圍有什麽吃的。”葉猴看了看水潭,可惜手裏沒有漁網,隻好就近找看有沒有果子或者植物可以暫時充饑。


    “火滅掉。”老黃狼卻不大領情,他關注的是另外一些東西:“他逃開的不大遠,要是看到火光,那就知道我們在哪裏了。”


    葉猴已經找到兩顆可以吃的葉子,掐了過來,隨手將火把滅掉:


    “他真的受傷了?”


    老黃狼嗤的一聲,似乎是諷刺的短笑了一聲,又好像隻是咬碎葉子的清脆咀嚼,頓了頓,他的聲音在葉猴耳邊響起:


    “你是不是以為我年紀大了,就拿不動矛了殺不了人?”


    葉猴不知道怎麽迴答,隻好沉默著。


    老黃狼現在也不大咳嗽了,隻是喘氣粗重,像是工坊裏那個用來給青銅爐鼓氣的牛皮鼓風包,每次唿吸都長而粗糙,像是初冬時節透過門扉的風聲:“小猴子,你別以為我老了,可是我的眼睛還沒瞎,我的腿壞掉了,可是我不是走不動路了,那個人,嘿,那個人!”


    他最後幾個音節是從牙縫裏麵蹦出來的,停了一會兒,才稍微鬆動了牙齒,發出新的音節來:“他的膽子倒是大,一直躲在這裏沒走遠,要不然想要找到他,可要更多的時間。”


    老黃狼確實老邁體弱,但是和葉猴不一樣,他確實有著極其豐富的狩獵經驗。


    從小時候開始學習狩獵的技術,到整個青年和成年時期,在老黃狼的大半個人生裏,他對付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狡猾獵物。


    所以他比現在的年輕人更加懂得怎麽從草葉樹枝之間的痕跡尋覓蹤影,又怎樣隱藏身形耐心等候,最後給出獵物最為致命的一擊。


    不過這其中也有對方的幾個原因,比如那個人,居然沒有立刻逃走,而是呆在這附近,這才讓老黃狼能輕易的尋找到他。


    而他的失魂落魄也讓老黃狼有了機會。


    不過再怎麽樣,體力和年齡的差距依然橫跨在兩人之間。


    老黃狼隻是在對方身體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傷痕,卻並沒有當場留下對方的性命。


    不過已經有了警惕的人,再想偷偷埋伏和殺死,那可就相當困難了。


    甚至對方在反應過來後,大可以反向偷襲,利用體力的差距來殺死老黃狼——如果他的傷勢沒有危及行動能力的話。


    在太陽落下去之後的那段時間裏。


    老黃狼就和那個人,彼此之間在黑暗的叢林中周旋,時而靠近對方,時而遠離,像是兩頭饑餓的獅子,互相博弈誰能殺死對方。


    這不僅是力量和智慧的較量,也是體力消耗的比拚。


    這場比拚當中,老黃狼無疑劣勢更大,但是現在,他有了一個新的幫手。


    更為年輕,更為健康。


    對於一個合格的獵人來說,一個新的幫手,往往起到的就是決定性的作用。


    老黃狼打起了火把。


    他用力揮舞火把,讓火光可以投射山林,照得更遠。


    他用力的咳嗽,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在寂靜的夜裏,這樣的聲音可以傳得很遠很遠。


    有些時候,他甚至用力擊打樹幹和灌木,那些棲息於此的鳥兒紛紛飛起,帶來的鳥鳴和振翅之聲,引得不少動物都惶惶不安。


    這是一個過於顯眼的誘餌。


    但是對於那些腦子直性格又莽撞的人來說,卻是再有用不過了。


    當那個黑色的身影突然竄出來,朝著毫無防備的老黃狼撲過去的時候。


    葉猴同樣揮舞著銅刀,撲了上來。


    如果一對一,那麽不管是老黃狼還是葉猴,都可能落於下風。


    但是他們現在有兩個人。


    對方雖然高大威猛,卻也是疲憊不堪,身有重傷。


    所以雖然付出了一些代價,他們兩個還是狠狠的按住了對方。


    “等等。”看著老黃狼拿起了刀,眼神中流露嗜血的神色,葉猴忍不住喊道:“現在還不能殺他,把他帶迴山穀去。”


    葉猴突然想起來,自從他看到了老黃狼開始,他就沒有問過羅琦的情況。


    一句也沒有。


    第四百三十五章 第二天


    對於山穀裏的人來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每天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如今已經是深秋,再過一段時間,就該到大雪了,那時候河麵結冰,就無法行船。


    加上今年夏天的洪災也是格外厲害,禾穀的收成也不算太好,所以更要抓緊時間,在冬天沒有到的時候,多捕撈一些魚兒儲存起來。


    如今山穀人口眾多,一天食物的消耗量,往往就是從前部落兩三個月的消耗量甚至更多。


    就算是有小山一樣多的食物,倘若人人不幹活的話,那麽用不了太長的時間,也總是會吃光的。


    所以在組織下,相當一部分人還是照舊的去捕魚,哪怕他們失魂落魄,全然沒有了工作幹活的動力。


    但是別的地方,依舊無法組織,工坊那邊更是完全的停工了,大家寧願餓著肚子,也沒有心情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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