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年?”沙啞的聲音更顯慌亂,頭甚至微微仰起。


    紀沉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握緊了她輕顫的手:“2016年啊,怎麽了?”


    “2016嗎?”近乎呢喃的聲音裏,夏言脫力躺迴枕頭上,另一隻手被握住,耳邊是她母親徐佳玉帶泣的聲音,慶幸著她的終於清醒,絮絮叨叨地說著她怎麽把大家嚇壞了,以及醫院無數次的病危通知書,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沈靳,她叱罵著沈靳的不是人,後悔當年把她嫁給他,而後絮叨的聲音被紀沉打斷。


    紀沉擔心看著她眼角不斷流下的眼淚,俯身問她是不是哪裏痛。


    夏言搖頭,哪裏都痛,又好像哪裏都不痛,她也不知道她怎麽了,她還活著,她該開心才是,可是聽著耳邊的絮絮叨叨,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她隻是在漫長的昏迷裏,做了一個關於沈靳關於愛情關於事業的美好夢境。


    都是假的,“遇鑒”是假的,沈靳是假的,所有的甜蜜美好都是假的。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越流越兇,控也控不住,夏言不想哭的,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美夢戳破的難受幾乎將她淹沒,無聲的哭泣慢慢變成難以自抑的低泣,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改個時間bug,老沈和大夏在大理寫許願紙那天是2011.9.3,老沈和夏言相識的那天,上一章末的老沈記得的日子是9.4


    這章結婚的時間是9.6,剛好和當年結婚的時間線重合。


    小夏和大夏,小沈和老沈都來了,給你們real大夏~


    第101章


    因著夏言醒來那天的異樣, 沒人敢再在她麵前提沈靳。


    夏言也沒有問。


    她是在兩天之後才知道她人在美國的。


    早在出事前,紀沉便幫她聯係了他這邊的同學, 他導師一直在從事她這類先心病的研究, 也有過幾次成功的根治手術經驗,屬於行業裏比較頂尖的水平。


    自從生下童童後,她這兩年的情況就一直時好時壞,心髒問題越來越嚴重,不進行根治手術最終也隻會慢慢走向心髒衰竭,但手術風險大,也可能直接死在手術台上了, 因此沈靳一直不太同意她手術, 又希望她能通過手術健康起來。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紀沉更是不敢直接替她下決定, 總想再等等, 等她身體情況更穩定了,手術成功幾率更高了再做, 再加上護照和簽證的時間, 整個流程就在這種掙紮和評估裏拖長了, 隻是大家都沒想到她還沒等到手術便先出了事。


    據紀沉說,她那個時候確實已經不行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孤注一擲開胸做根治手術,因此很快聯係了這邊的主治醫師,把她送到了這邊, 做了手術。


    紀沉說不敢想還能不能把她救迴來,那三個多月裏她意識浮浮沉沉一直醒不過來,好幾次下了病危通知,好幾次他都覺得該放棄了,但她又一次次地挺了過來。


    他守著她,就想再看看,能不能守迴一絲奇跡。


    好在,她總算還是活過來了。


    紀沉說這些話時嘴角是微笑著的,眼睛裏有淚花閃動,三個多月的煎熬,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鬼門關走的這一遭,身邊所有親人都瘦了,也憔悴了。


    聽說夏曉連高考都考砸了,現在放了暑假,人也沒去學校了,就惦記著她的“遺願”,三天兩頭去找沈靳,想幫她把童童要迴來。


    “童童怎麽樣了?”想起童童,夏言忍不住問。


    “還好吧,才兩歲的小丫頭,哪懂什麽生離死別。”紀沉說。


    夏言笑笑:“那就好。”


    問起了童童,就難免不會想起沈靳,夢裏的他不斷在腦中反複,美夢破碎的難受還在,卻還是管不住嘴,遲疑著,問起了他:“他……呢?”


    換來紀沉的輕笑:“夏言你就這點出息嗎?”


    夏言也自嘲笑笑,眼淚卻也跟著下來了。


    “我昏迷的這三個多月裏,我做了一個特別美的夢。”她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他叫我迴來,我可能都不太舍得醒過來。”


    紀沉看向她:“什麽夢?”


    夏言搖搖頭,不是很想多談:“就一些平時想得到但得不到的東西,都在夢裏實現了。”


    紀沉:“包括沈靳嗎?”


    夏言遲疑了下,點點頭:“包括沈靳。”


    “夢到和他重新談了場戀愛,一起創造了個品牌。我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夢想,還有愛情。”她笑了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像除了依附他,什麽也沒有。”


    “你什麽時候依附過他了,胡說八道。”紀沉笑罵,看著她眉眼裏的生氣又忍不住放緩了聲線,“你這次手術很成功,會康複的。等你把身體養好了,工作、事業、愛情,什麽都會有的,以後……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夏言眉眼也跟著展出笑意:“好啊,我要自己開個工藝品公司,就叫‘遇鑒’。”


    紀沉也笑笑:“好。”


    好一會兒才迴答她一開始的問題:“沈靳他……似乎不太好,你還活著的消息除了你爸媽和曉曉,我瞞了所有人。你出事那天堂奶奶也走了,他誤把她的墳當成你的,差點把墳給刨了。”


    夏言怔住,想起清醒前,沈靳抱著她,告訴她的,他也像做夢一樣,夢到她走了,他整天關在屋子裏,渾渾噩噩,不吃不喝,也不管童童,還刨了她的墳。


    心尖顫了下,她看向紀沉。


    “我送你上飛機那天,他突然也趕來了機場,找我要你,我還以為他知道了你還活著的事。”紀沉長吐了口氣,“那個時候他整個人看著憔悴了很多,狀態也不太穩,這件事對他似乎打擊也挺大的。之後我一直在美國陪你,沒再見過他,不太清楚他的近況。”


    他瞥了眼她床頭櫃上的手機:“你不放心的話,就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不過我聽曉曉說,你剛走那幾天,那個林什麽雨的還去了他家。”紀沉將手機遞給她,“如果他和你以為的不太一樣,可別又犯病了,你這條命我撿迴來不容易。現在還在康複期,還是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


    夏言眼眸遲疑看向他遞過來的手機,沒有伸手去接。


    她不敢給他打電話。


    她怕他再一次向她證實,她隻是做了個一廂情願的美夢。


    也怕她還沒恢複過來的心髒又陷入衰竭,就像紀沉說的,她這條命撿迴來不容易,她不敢隨便糟蹋。


    夏言最終沒給沈靳打電話,也沒有再問過沈靳的情況,但還是在一個人時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個漫長的夢,以及夢裏那個時而溫柔、時而痛苦的沈靳,兩相對比的殘酷,還是會難受得想哭。


    好在她清醒後的身體恢複能力驚人,第三個月時已能出院。


    夏言出院當天就定了迴國的機票,登機的時候,夏曉在微信聊天裏給她帶來了個好消息,喬時和沈遇要結婚了,婚禮就剛好在她出院這天。


    也帶了個不太好的消息,沈靳不肯把童童給她。無論她怎麽去找沈靳要,沈靳始終隻有一句話,隻有夏言有權利把童童帶走,他要夏言親自去找他。


    夏言沒去想夏曉帶來的那個不太好的消息,但喬時的婚禮她是趕不上了,她人剛登機,還有十多個小時的飛行旅程,到北京再轉機,整個耽擱下來又是一天,因此在關機前她給喬時發了條祝福短信:


    “喬時,新婚快樂!”


    她沒想到她這條短信在喬時那邊掀起了驚天巨浪。


    收到短信時喬時和沈遇剛完成婚禮儀式,從伴娘馮瓊瓊手上拿過了手機,在滿屏的祝福短信裏翻到了她這條短信,看到發信人“夏言”兩個字時,喬時手一下捂住了口鼻,眼淚也一下湧了出來。


    一邊的沈遇留意到她的異樣,擔心轉向她,問她怎麽了。


    喬時隻是搖著頭,眼淚止不住,也沒法說話,她把手機屏幕轉向了沈遇。


    沈遇看過後,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對麵的沈靳,試著迴撥了那個電話,關機狀態。


    沈靳正在給童童夾菜,一隻手摸著她的小腦袋,看沈遇看過來,也抬頭看他,問他:“怎麽了?”


    沈遇搖搖頭:“沒事。”


    沒敢讓沈靳知道短信的事。他還記得兩個多月前沈靳突然就瘋了一樣,滿世界地找紀沉,找夏言家人,找他們逼問夏言下落。


    他從沒見過那樣低聲下氣的沈靳,抓著夏言父親細瘦的雙肩,赤紅著雙眼,近乎乞求地讓他告訴他,夏言是不是還活著。


    也從沒見過那樣狠戾的沈靳,一次次的失望後,近乎發狠地箍著夏言父親的肩膀,逼問他夏言的下落。


    但威逼也好,苦求也好,夏言走了就是走了,沒有第二個答案。


    沈靳在這種反複的希望和失望中越發地沉默了,後來慢慢地也沒再去找夏言家人,也沒再像夏言剛走時那般頹靡不振,似乎正在慢慢從失去夏言的陰影中走出來,又似乎不是,沈遇說不上沈靳哪裏變了,隻是整個人都不對勁,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一整天,越發地清冷寡言了。


    這樣的沈靳讓沈遇不敢輕易讓他知道那條信息。


    沈靳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停,又轉向一邊的喬時,最後緩緩落在喬時握著的手機上,目光微頓,而後,手掌緩緩伸向喬時。


    喬時看了眼沈遇,握著手機的手遲疑著,而後緩緩伸了出去,中途被沈遇扣住,拉了迴來。


    沈靳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切迴沈遇喬時婚禮現場,兩年了,感覺他們的故事還在昨天一樣


    另紀沉說的機場那段在34章~


    老沈曾經和夏言那麽近過,後來終究錯過了


    第102章


    其他人也感覺到了兩人間彌漫的詭異, 紛紛抬頭看向兩人。


    餐桌氣氛一時有些靜謐,連悶頭吃飯的童童也感覺到不對勁, 小臉從飯碗前抬起, 這個看看,那個看看,一臉茫然。


    沈橋先出了聲:“都幹嘛呢,大喜的日子。”


    爽朗帶笑的嗓音打破了餐桌上彌漫的詭異。


    沈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喬時和沈遇的反應讓他以為……


    夏言的臉從腦中閃過時,他斂了眸,勉強衝兩人笑笑:“抱歉, 我唐突了。”


    沈遇也牽了牽唇:“和我還客氣什麽。”


    端起酒杯與他敬了一杯, 小插曲就這麽被帶了過去。


    婚禮後,沈遇又照著夏言發過來的那個號碼迴撥了幾次, 想先確認對方身份再決定是否要和沈靳說這個事, 沒想著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沈靳沒在青市多待,第二天一早就帶著童童迴了安城。


    這座夏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多離開一天, 似乎夏言離他也就多遠了一段。


    沈靳說不上什麽心情, 人已不像當初夏言剛走時那般,連唿吸著都是痛的,但心裏是越發的空蕩了,人生好像突然就沒了意思,日子每天過得漫長又無趣,看不到盡頭, 又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他從不知道,原來時間能變得這般冗長難熬。


    迴到家時,家裏依然是安靜而空蕩的,夏言的氣息正在一點點變淡,沈靳不知道哪一天,這個家可能連她存在過的痕跡都沒了。


    他已經不再像當初她走時那般害怕走進這套房子,反而害怕時間會把她生活過的那點痕跡都帶走,就像她不曾來過一樣。


    童童在漸漸長大,她以前不黏夏言,但自從夏言走後,再也見不到夏言,她對夏言開始有了想念的情緒,不止一次地問他她媽媽去哪兒了。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是沉默的。他沒辦法騙她說她的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她長大了就會迴來。


    他以為她會迴來。


    她告訴他她夢到她被關在一個類似病房的地方,身上插滿管子,告訴他她可能隻是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還醒不過來,她舍不得丟下他,說不定哪天就會迴來了。


    他真的相信過她會迴來。


    但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他找不到她,也等不迴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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