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手稿裏,我還有寫到陸啟……陸啟,你還記得嗎?你之前也提到過他……」


    他看著許青舟,像是想要喚醒他的迴憶。許青舟含著淚點頭。


    於是許河略微放鬆了一些。


    他緩緩說道:「我、害了那個學生……我沒能、沒能像保護你一樣,保護好他。」


    許青舟眼角淌下眼淚。


    許河說:「小舟……房子……爸沒能給你留下些什麽……但是一套房子,和一些值錢的書畫……這些,都給你和孫女。」


    「房子值錢,我知道。你將來把房子賣了,但錢,我一輩子還攢了些錢……不多,八萬來塊錢……」


    許河強撐著,仿佛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陸啟有個弟弟,他不學無術,是個……頑劣!我不想他……拖累了他哥哥。但是,那畢竟是陸啟僅剩的親人……」


    「小舟,我……我總是聽你提起陸啟,我也就,總是想起他。我想,如果……還剩下些錢,你如果能找、找到陸啟的弟弟……就把這錢給他……」


    「他沒出息、過得不好,就當……」許河斷斷續續的說,「就當、是我、是我這做老師的、替他哥哥、照顧他。」


    許青舟哀叫了一聲:「爸!」


    他忍著心裏升起巨大的荒謬諷刺感,泣聲說著:「好,我知道了,爸。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爸——」


    許河手上的力道鬆了鬆。他仰頭看著天花板說:「我這輩子、兩個最好的學生。你、陸啟……」


    「可惜……」他嘆了口氣,喃喃道,「你們……都沒有好結果……」


    「你不開心,小舟、過得不開心。爸知道……知道你一直不開心,其實心裏怨我。」


    「我隻是……怕你在外麵……受了欺負,才不讓你……走……」


    許青舟哭著說:「爸,我不走。我就留在你身邊。」


    許青舟搖頭,咳兩聲,訓斥許青舟說:「傻話!」


    他的腹部又開始有些抽搐似的疼痛。許河緊緊皺著眉頭,閉上眼睛。


    「休息一會吧,別再說話了,爸……」


    許青舟攥著許河的手說。


    一時間病房裏又沉默了一陣。


    半晌之後,許河睜開眼睛,又嘆息了一句:「可能……我真的、不是一個……好老師吧。」


    許河說完這句話以後,便睜著眼睛,唿吸停頓了很久。


    許青舟將他眼睛合上。


    然後一會兒,老人渾身猛的出現驚厥的症狀,劇烈的抽搐起來,四肢和麵部的肌肉都在抖。


    他的臉上的神情猙獰而扭曲,嘴角牽動著,像是要笑,又像是欲說話。他的麵上開始泛著青紫。「爸?爸!」


    許青舟大叫,他看見許河嘴角不斷蠕動,他把耳朵湊到許河嘴邊,聽見許河不斷地叫:醫生,醫生……


    許青舟的眼淚落在許河的病服上,他叫著爸,但是卻沒有唿叫醫生。


    他不斷地叫著:爸……爸。


    然後他的淚水洶湧的沾濕了許河的衣服。


    尖銳的警報聲,讓值班的醫生湧入病房。


    他們看著旁邊儀器的各項數據,又看了看許河的狀況。在緊急忙碌了一陣後,低低在許青舟耳邊說著:「家屬,節哀。」


    許青舟跪在許河的床邊,握著許河猶帶有身體餘溫的手,閉上眼睛。


    那雙手總讓許青舟有種錯覺,仿佛麵前的老人還活著一樣。


    他還活著,會板起臉來嚴肅的教訓他:「小舟,不能沒有教養!」


    他還活著,會滿臉頑固而不開心地訓導他:「小舟,你可不能做出什麽敗壞家門的事情來。」


    他還活著,就仿佛許青舟所有付出、承受的,都還有意義一樣。


    他還活著,就仿佛是許青舟的希望。


    ·


    許青舟跪著,心中猛然湧上一股巨大的失落與哀慟。他趴在許河的床前,肩膀輕輕抖動著,終於嘶聲大嚷:「爸!!!……」


    他管這個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叫了三十多年的父親。可是他是真正的,愛著這個作為自己父親的人。無論他犯了再多的錯誤。


    他仍舊是許青舟的父親。


    ·


    現在,他已經永遠離開了人世。


    作者有話說:


    還是沒能重逢我錯了嗚嗚嗚。我以為這章可以寫到陸承出來的!


    下章必須重逢!不重逢我吃書!qaq


    婚也離了,業也失了,爹也死了。真的在沒有什麽能阻止陸許he了!


    第六十三章


    在闊別了文市快要兩年之久,許青舟隻身一身,迴到故鄉。


    許河是文市人。他自出生起就在文城,曾隨著戰亂顛沛,但幾番流離,總是迴到故鄉教書。


    所謂落葉歸根。老一輩人,對故土更有種根蒂深重的留戀。


    所以許青舟滿足了父親最後的心願,將他的骨灰帶迴文城安葬。


    ·


    許河生前的朋友不多,自從生病以後,更是與人斷絕了來往。葬禮是文山中學給辦的,來的人隻有寥寥數十個。他們在簡單的追悼之後,因為避免與許青舟尷尬的見麵,便又匆匆離去。


    許青舟沒有強求什麽。


    時隔一年多,再次迴到文市,他隻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許河暫時住在許河的老房子裏。


    後事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需要處理,比如遺產的交割,一些相關手續的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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