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心急啊,伯爵小姐,我還沒說出這件拍品的名字,您就迫不及待地要將它買迴家嗎?但也不錯,這個代價您正好付得起。”羅蘭那流著淚的臉龐混雜著扭曲的憤怒和詫異地仰望著他,塞西瓦爾微笑著說:“這是可敬的雄獅公爵冕下交予我寄賣的寶物,名字是……”


    “誰殺了我?”


    羅蘭微微睜大了眼。


    有一瞬間她張開嘴,怒貓般地要嘶叫起來。她止住了,徹底明白了這是一個針對她的陰謀。她計劃在這裏弄死塞西瓦爾,接收她的財產,塞西瓦爾當然也計劃著要在這裏弄死她。把她釘死在恥辱柱上,穩固自己的地位,讓她不得翻身。


    那雙帶著淚光的美麗的黑眸掃射四周,杜維因,塞西瓦爾和雄獅公爵的目光。她最後定位在雄獅公爵身上。“公爵冕下……”女人哀求夾雜著被侮辱的憤怒的聲音,她那哀泣倔強又不失高傲的姿態和神情很能讓男人心軟。“您相信塞西瓦爾那個男人說的話嗎?”


    冷淡的雄獅公爵終於開了口:“看你們誰有更多的內容說服我。”


    他甚至不是說“證據”或是“辯論”,他好像坐在王座上,等著他們自行跪下來懇求,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他神情中並無一絲波動,叫人無法窺探他到底是否動搖。羅蘭的神情越發地哀怨動人。


    “塞西瓦爾……那個男人就是個敗類!公爵冕下,您為何相信他?銀狐伯爵出了名的冷酷無情,利益熏心……他指責我殺死安特亞!這是汙蔑!”塞西瓦爾微笑地插嘴說:“我並未指責您,一切都是您自己說出口的。”羅蘭對他怒目而視,交鋒的眼神中隻有彼此才懂的陰狠的東西,而轉過臉麵對著雄獅公爵,她又是淚水漣漣的哀懇動人的神色。


    “我為什麽要殺死安特亞?我沒有理由!”


    她說得十分有理,安特亞·洛萊恩曾是羅蘭躋身更加上層社會的一個踏腳板,羅蘭無論如何沒有原因要這樣淒慘地害死她,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反唇相訐:“反而是這個渣滓,他和洛蘭有聯係,誰都知道他為洛蘭做了什麽,誰知道他會為了洛蘭能給他的東西做出什麽來!”


    塞西瓦爾微笑不變地看著,高高在上,一場鬧劇,他的立場在羅蘭的控訴下逐漸開始變得有些不那麽牢靠。她傾訴得更加聲淚俱下了。


    “安特亞死後我每天都在為她哭泣,……她是我的密友,她也是尊貴的公爵小姐,我為什麽要殺死她——”


    “當然是為了我嘛。”


    紅龍出現在她的背後。


    杜維因掀下兜帽,露出那張英俊到華美的麵孔。高高束起的紅發,白膚紅唇,耳上閃動的耳釘,紅龍快意地笑起來,瀲灩難言。他是如此珠光寶氣的美麗,在這樣奢靡華麗的台上也能毫不失色地綻放光輝。羅蘭一瞬間的神情陰狠,她叫著:“杜維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燒灼了她的手,她慘厲地發出痛叫。龍愜意地走過去,鬥篷在身後落下,杜維因一身火紅色的皮衣,紅衣武士將這個黑發的女人踩在地上,臉上充滿泄恨的興奮和惡意。火焰在他周圍騰起。


    他正好踩住了羅蘭的臉,向下碾壓,阻止她說話。所有人都看到他臉上的傷痕忽隱忽現,映襯得他那張俊美的麵孔更加奇詭而豔麗。杜維因嘖了一聲,抬起手,所有人都能看見他手上是可怖的燒傷,他慢悠悠地說:“啊,我忘記了。”龍低頭齜牙一笑:“是另一隻手。”


    羅蘭淒厲地在他腳下慘叫起來,隻有慘叫,不成言的痛喊。即使能夠轉移傷口,一瞬間受傷的劇痛是無法避免的,她原本就是那種嬌生慣養,無法忍耐苦楚的人。靴尖頂入她嘴裏,最盡頭喉嚨是一團燃燒的龍火。龍火不能傷害她,堵住那愚蠢的語言卻已夠了。女人的另一隻手燃燒起來,杜維因的身體沒有再受到傷害。紅龍頭也不迴地朝後頭招了招手擋住,仿佛已能預料到身後最好的朋友有什麽異動:


    “等等,瑪多,讓我幹完這邊的事。”


    瑪利多諾多爾失聲憎恨的咆哮:“杜維因!那個女人是法師塔裏的人!”


    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怒火抑或燒灼。這個聲音和塞西瓦爾一樣,永生永世不會忘記。貝莉兒看著杜維因,他的火,被他踩在腳下的那個女人,那一瞬間明白了從前的很多事,瑪利多諾多爾看著她的那個樣子,杜維因看著她的那個樣子。為什麽看著黑發黑眼,他們的神情那樣陰沉。銀龍發怒的咆哮,吼聲震懾四野,奧格斯·洛萊恩的護衛向前一步,被公爵擺了擺手,不得不向後退去。


    公爵饒有興致地看著兩頭人形的巨龍在那兒一高一低地對峙著,瑪利多諾多爾怒而咆哮著說:“杜維因,你和她簽訂了契約嗎!”


    即使再失去理智的憤怒他仍沒說出紅龍欺騙他的指控。他隻是痛苦,他的全身都感到一陣陣的冰冷,又無力,深沉的絕望和說不清的悲愴。現如今一切都無法掩飾,顯然杜維因也不想再掩飾。他讓杜維因用龍神發誓,他讓杜維因用自己的靈魂發誓!可他欺騙他!


    他和這個女人簽訂了契約,龍神啊,他們做錯了什麽?!他渾身顫抖著……貝莉兒在他身後一下又一下拚命的拉拽他。他是以能找迴一些理智……他渾身顫抖著……貝莉兒在他身後一下又一下拚命的拉拽他。他是以能找迴一些理智……紅龍迴過頭帶笑,有些無奈的對上他尖縮的瞳眸。“瑪多,我說了,讓我先把這邊的事幹完嘛。”


    銀眸與紅眸對視著,說不清彼此眼中所帶的是怎樣的情感。幾十米的距離,如同鴻溝。


    瑪利多諾多爾沉默地點頭,後退一步,他鬆開手,石頭在掌中簌簌的落下。銀龍轉而看著場中那個女人,她還在紅龍的腳下尖叫。


    也隻有火焰能夠達到這樣的作用,讓羅蘭痛苦卻又不傷害杜維因,因為杜維因不畏懼火和灼燒。盡管如此,傷害的轉移仍然存在。龍的自愈力非常強大,瑪利多諾多爾不了解人類的痛苦在龍身上會是如何的,他隻是想起來就覺得……覺得窒息。


    “啊,”杜維因輕鬆地說:“剛剛說到哪裏來著?”他在這慘叫聲中淡然自若地環顧四周。如果想到這兩個人之中確實是存在著傷害轉移的契約,看著紅龍麵上興味盎然的笑容,會覺得如此驚心,龍的慵懶、華貴和漫不經心,讓人覺得他說出的一切語言都自帶著無與倫比的說服力。


    “對了,”杜維因笑眯眯地踩著羅蘭抬頭說。


    “公爵,我要告訴你,是我和腳底下這個女人一起殺了你的女兒,安特亞·洛萊恩。”


    第162章


    現在想起來曾經的事情仍如昨日時光鮮明, 好的不好的, 杜維因都將它們記得清清楚楚。並不知是否是因為巨龍都是如此, 因為時光太漫長, 有的龍選擇將其遺忘,有的龍永遠牢記, 一絲不錯。杜維因有時候想自己的確是小心眼的龍。可這世界太燦爛,紅龍是火焰的龍, 熱愛一切戰爭、占有一切光明, 銘記一切叫自己不痛快的敵人。


    他記得還是雛龍的時候出殼,他在一個火山的隘口爬出來, 掙動翅膀, 攤在岩漿裏,第一次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他是幼龍的時候向往著人類的大陸,向往著其上所有的金銀和冒險故事,搶奪人們的財寶, 譜寫顯赫的生命。他等了一千二百年的時光, 終於在成年的時候和好友跨越大海,登上西邊的陸地,開始肆意揮灑自己的熱情。


    生命本如流星,長長短短, 各有定數。對杜維因來說, 他有時候倒也能感受到人類的渴迫, 無論那種渴迫所趨生的欲望是否遍布流毒。巨龍原本也是這種貪婪無序的生物,因實力強大而更為肆無忌憚。杜維因不覺得自己算什麽好龍。他看到美麗的就想要占有, 看到想要的就要去搶奪,有人惹怒了他,他就要把那個人撕成碎片。


    清泉綠林的洛蘭就是明證,腳下踩著的這個女人也是明證。她每一聲的厲叫聽在紅龍眼裏都如同仙樂,這比從前密會的時候不得不聽她那惡心的笑聲再痛快不過了。杜維因環顧著周圍,他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快感。


    他笑著對雄獅公爵說:“是我和這個女人殺了你的女兒。”


    雄獅公爵長女,聞名遐邇的帝都金玫瑰,安特亞?洛萊恩得到了龍器,紅龍的前肢,她想要做成匕首,於是在秋季出發,前往月光嶺。她失蹤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便發現公爵小姐淒慘地死在戰鼓平原,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


    當然條件和動機全都完美無缺。那隻手是杜維因的,紅龍和銀龍的行蹤並不算隱秘,有了線索全都有跡可查。


    但雖然龍可以殺她,這樁謀殺仍舊充滿疑點。銀龍逃走不是秘密,安特亞出發的時候帶了許多人手,她的護衛縱然做不到屠龍也該有所警示,他們一個都沒發出消息,豬狗一樣堆積在小溪邊。“那當然是因為羅蘭?梅洛在我之前蠱惑了她。”


    羅蘭利用安特亞對她的信任蠱惑她。她一手創建了集會,邀請安特亞前來,她親自籌劃了捕獵巨龍的計謀,她幫助安特亞拿到龍器,她還在那麽多地方有求於安特亞,要討好她,將她侍奉得像一個女王,金玫瑰視她為仆人,怎麽會提防她?她蠱惑了安特亞?洛萊恩,操縱她的靈魂,又操縱她的護衛。


    “當然是我親手撕裂了那個女人,”紅龍豎眸眯起,仿佛還滿意地品嚐著複仇的甜美:“但是羅蘭?梅洛親手將她送到我麵前,我卻之不恭。”


    雄獅公爵冷笑一聲:“我為什麽要相信你的話,梅洛小姐有什麽理由殺我的女兒?你被迫簽訂契約,這裏誰都能看出來,你厭惡你的主人。”


    杜維因的臉扭曲了一瞬間,他的嘴向後咧起,像是要齜出利齒威脅咆哮,但他很快地迴複那種禮貌的假笑:“她想要我,不是嗎?她和我有契約,我動不了她,不過其他的人如果不動,我怎麽會願意在今晚坐在她身邊?”他環著胸,那樣美麗的麵孔,張揚的邪氣,叫人能如此輕易地相信,確實會有女人,為了得到他的青睞什麽都做得出來。杜維因同樣冷笑地說:


    “那除了她還有誰會是我的同謀呢?你要知道,我除了打架,對找人可一竅不通。想必你女兒也掛念著身上的仇恨,不肯輕易暴露行蹤。”


    “你的朋友難道不是最可疑的人選嗎?”許多人的目光都朝瑪利多諾多爾看去。銀龍冷冷地扯下了自己的兜帽,那頭銀發流瀉出來,垂在腳邊,映襯星河,如天穹晃動。


    “他沒有。”紅龍懶洋洋地說:“你也知道他丟下我逃跑了對吧。”身後傳來清脆的扭斷欄杆的聲音,他連頭也沒迴。


    “這家夥背棄了我,我要讓他痛苦,我怎麽會讓他和我一起複仇。”


    “那麽梅洛小姐顯然你也不會與她共謀。”


    “那可沒有辦法,”杜維因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誰叫隻有這女人才同時知道我和你女兒的行蹤?”


    唯有這一枚拚圖羅蘭無法辯駁,假若杜維因自曝是兇手,和他簽訂了契約的主人就是最可疑的人,比瑪利多諾多爾還要可疑,畢竟銀龍就算擁有空間的天賦,他也無法憑空找人。安特亞明知銀龍會尋找她,她的行蹤是秘密的,龍的行蹤也是秘密的,隻有羅蘭同時知道他們的所在。


    雄獅公爵看著被踩在杜維因腳下掙紮的羅蘭,神色深深。場中一時靜謐,隻餘沉重的唿吸和羅蘭痛苦的尖叫。塞西瓦爾總是有這個毛病,見不得人冷場,何況今晚他還算是個誠摯的主人。銀狐伯爵恰當禮貌地插入:“那麽以此推斷,您今晚的目標是我了?您知道,今晚拍賣會的壓軸品就是您身上的某件東西呢。”


    他竟然還對杜維因用尊稱,即使說著這樣讓人刺心的話,他英俊的臉孔上仍是露出那種好整以暇的疑惑樣子。


    “但您這樣在公爵冕下麵前自曝兇手身份,又讓我十分詫異。因為如果您想要報仇,您似乎更應該跟隨羅蘭小姐的腳步,指責我的利益熏心才對。”伯爵笑著攤了攤手。


    “不過我是個商人,利益熏心是我的天職。說實在的,雖然對紅龍閣下您有些歉意,但捫心自問我可沒做錯什麽呢,如果您想要複仇,我也隻好為自己的小命和無辜受到波及的公爵冕下努力抗爭一把才是。”


    這就是為什麽杜維因總是厭惡人類的原因。宵小之徒當然每個種族都有,但似乎隻有人類才能看到這樣的惡心,這樣的無恥,這樣的讓人齒冷的滴水不漏。他看也不看塞西瓦爾一眼,也似乎對場中隨時的劍拔弩張毫不在乎,碾了碾腳下的女人,神情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你不用把雄獅拖下水。人類的公爵,我要和你談個條件。”


    雄獅公爵冷淡地說:“你殺了我的女兒,我和你似乎沒有什麽條件可談。”


    “是嗎?麵對一頭可以和你簽訂守護契約的巨龍,你覺得沒有什麽條件可談嗎?”杜維因輕輕地笑著說:“你女兒死都死了啊。”


    奧格斯?洛萊恩的神色終於微微一動,心愛的女兒的慘死所帶來的的憤怒和殺機似乎也要在這句話中稍稍那麽動搖一下。杜維因冷酷的目光看著塞西瓦爾:“幫我把這個女人的契約解除。我知道她不會解除契約的,解除了就是她死。所以找到辦法強迫她。隻要能夠做到,我雖然也想殺了你,塞西瓦爾,但我可以忍耐這個衝動。”


    塞西瓦爾矜持的的笑容頓時有些失色了,而雄獅公爵的目光開始專注起來。


    巨龍——強大的巨龍、幾近無敵的巨龍,生命漫長到幾近永生的巨龍。假如他們的數量不是難麽稀少,這個種族早就占領了這片大陸。縱然他們不是真的無敵,他們仍然是可以殺死的,每屠一頭龍都是震動大陸的盛事,他們身上從血液到肢體統統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可那又怎麽能比一頭巨龍的守護相比?一頭巨龍的生命有將近一萬年,從三千歲到八千歲的五千年都是巔峰時期。活得越久,他們越是曆盡鋒芒,越是強大。一個戰士或一個魔法師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巨龍,獲得他們的饋贈提高實力,可權勢驚人的雄獅公爵有更為看重的利益,他的家族,他的聲望,他還能獲得的更多財富和權力,他可以買到殺死一頭龍甚至兩頭龍的武力,可他買不來幾千年的榮光。


    他是動搖的,塞西瓦爾遠遠望著他道:“冕下,您不會相信這頭龍的話吧?他撒謊成性。”杜維因冷笑:“我想殺了你,這可不是撒謊。”雄獅公爵淡淡地說:“你受了傷。”


    “銀龍毫發無傷。”杜維因麵無表情地說:“兩頭巨龍。當然,他不需要做到像我這麽盡心盡力,他有權拒絕你和你的後人的宣召。”


    雄獅公爵看著對麵的銀龍,他那對鋒利的銀眸看不出什麽表情,神情冷酷得如同鋼鐵,又脆弱得像一觸即潰的泡沫。即使到現在他都沒有丟下自己的朋友,巨龍的心不如人類那樣善變。他故意問:“你和你的朋友談過嗎?”


    “我想不需要談吧。”杜維因說:“瑪多欠我的。”


    瑪利多諾多爾迎接著所有人的目光,他分不清什麽樣的目光,整個世界在他眼裏都是亂的,光是這樣地站著,拉緊身邊的貝莉兒,保護她不受這些人的騷擾,他就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他沒有心力再去考慮杜維因……再去尋根究底,弄清他的想法。他確實欠他的不是嗎?在法師塔,在戰鼓平原,在清泉綠林,在這場拍賣會上,在那個倒地慘叫的女人身上,在紅龍的手臂和那份令人欲死的契約裏。


    杜維因恨他嗎?他是這麽說的,他沒有心力再去思考他說的是不是假話。他點了點頭。小花忍不住的一聲哽咽,他怕被人聽見,他不想再暴露出更多弱點和脆弱了——他把她向後推,擋在背後,似乎就像是盡量地做出了最遺恨的補償。


    ……這筆交易因此可以繼續。


    第163章


    精靈們開始覺得坐不住。


    他們前來的目的是為了塞西瓦爾, 是為了打探他是否知道自然之石的下落。無論杜維因是否和雄獅公爵簽訂契約, 再加上瑪利多諾多爾, 或者塞西瓦爾是否會因此獲得什麽不符他所應得的庇護, 這都不關清泉綠林的事,清泉綠林也絕不會因此退縮。


    但這不關他們的事。伊奧文覺得坐不下去了, 無論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過去的一切或是將來要發生的一切。他聽到的秘密不多, 但覺得已經受夠了, 而且覺得也明白了該明白的一切。從去年他和銀龍瑪利多諾多爾分開起——他們告別之後,他淪落至此。他不想在這裏再待下去遭受這種無能為力的折磨。


    他站了起來麵色冰寒地說:“假如你們要繼續簽訂契約, 看來沒有我們的事, 請容許我們提前退場。”


    塞西瓦爾當然不會放任精靈離開,否則他為什麽要讓他們進來?他料到羅蘭?梅洛對安特亞動了手,下一個就是他。一頭巨龍是多好的戰力。他邀請雄獅公爵牽製羅蘭,而紅龍心髒裏的自然之石是殺手鐧。


    杜維因想簽訂契約?如果是真的當然最好, 如果不是, 清泉綠林會替他動手。他彬彬有禮地遙遙微一鞠躬:“請原諒我的疏忽,畢竟現在這場拍賣會的確有些疏失。但我是誠摯地想要邀請兩位尊貴的客人在此見證,想必您們不會願意錯過巨龍的守護契約,這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紅龍那雙洞悉的紅眸冷笑著掠過他的眼睛, 塞西瓦爾微笑以對。


    “好啊, ”杜維因針鋒相對地說:“清泉綠林不是很喜歡看這個?忠誠與愛的守護契約, 長生種毫無自私的珍貴的情誼,想想都讓人感動。”


    他嘲諷地一看那邊, 伊奧文和阿爾都麵色不虞。人類想要清泉綠林作見證,這場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陰謀和血腥的交易,伊奧文無論如何不能答應,假如兩頭龍要毀掉約定,他絕不願替人類追殺他們。阿爾生硬地說:“幾位的契約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做得完的,恕我直言,我們沒有這麽多時間,也沒有興趣參與你們的事情。”


    銀狐伯爵毫不意外地笑著說:“是這樣嗎?那真是可惜,我原本想,假如您們能夠在此做個見證,共同獲得一段珍貴的閱曆,在之後大家或許可以坐下來一起喝茶,我可以向您介紹一下維拉港的美景和我所擁有的藏品。”


    精靈們臉色鐵青。


    阿爾捏緊手中的弓,這是個威脅,是個誘餌,是個卑劣的網,人類迫使他在種族和信仰之間做出選擇。塞西瓦爾給的甚至不是一個確切的承諾,阿爾甚至能肯定就算他們答應做了見證,事後銀狐伯爵也很可能蒙混過去。——可他們能夠這樣斷定嗎?自然之石關係到精靈族的存亡。


    最為痛苦的是阿爾知道他會選什麽,因此他更加厭惡自己,即使離開了清泉綠林三百年,即使在人類中確實收獲了珍貴的友誼和迴憶,他知道人類裏不全是這樣的家夥,他現在不就是如此?收到了傳召,毅然舍棄掉自己幾百年積攢的一切,這樣地迴到他出生的森林裏,為這片他不肯承認但仍然熱愛的綠野鞠躬盡瘁。這一瞬間他突然有些理解紅龍杜維因的惡語相向,盡管他們的經曆可能不完全相同。


    他看了眼伊奧文,他們的領隊已經臉色難看地重新坐下來,別過頭不發一語。伯爵微笑鞠躬,沒有人理會他,他看來也不在意這個,不想再刺激精靈們。阿爾湊近伊奧文低聲說:“留下來,或許我們可以做點什麽。”伊奧文搖了搖頭。


    “不用對自己隱瞞,阿爾,這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他低聲說,神色鬱鬱。“你是精靈,我也是精靈。”


    而下麵的那場交易仍在繼續。羅蘭還在杜維因腳下掙紮,她的身體是完好的,痛苦也會全數轉移到杜維因身上,但紅龍那副笑意吟吟、傲然自得的樣子和她的尖叫相比,看起來杜維因才是那個掌控別人的角色。杜維因嫌惡地說:“真是太吵了。”他漫不經心地踏著女人的臉,彎下腰來,紅發在地上蔓延出一片血海。


    他好整以暇地拆掉羅蘭的手指,一根接著一根,從碾碎再到撕扯,精心修飾的白皙指尖斷折成恐怖的形狀。羅蘭真正地發出了駭人的慘叫。紅龍專心地幹這一件事情,隻有這隻手羅蘭無法豁免傷害,從他那輕鬆的樣子能不由自主地看出來他到底為這樁複仇演練了多少次。他甚至都不抬頭的繼續和雄獅公爵談條件。


    “除此之外,我還要塞西瓦爾的那件壓軸拍品,和我丟在戰鼓平原那把匕首半成品。拿著這兩樣下來,我和你簽訂契約。”


    一切場麵似乎都被杜維因協調得很好,盡管他並非無辜,但是他貢獻出一個羅蘭,輕而易舉地平衡了各方的利益。以至於這個要求看起來如此順理成章,拿迴自己的肢體,這不算什麽苛刻的要求。奧格斯?洛萊恩即使心動不已,他仍有這個定力和警惕淡然地說:“你不和我談談條款?”


    “我懶得費這個腦子,我隻喜歡打架和殺人。相信人類的公爵有這個腦子做出對我們最有利的決定。”杜維因扯完了手指,開始撕扯骨頭。爛肉和血飛濺了一地,他甚至不讓羅蘭的血碰到自己,無數火花在空中若隱若現,替他燒掉飛近的垃圾。“如果你做得不好,瑪多不介意替我宰了你。”女人慘烈的尖叫撕裂空氣,沒誰關心,她像是活在背景裏。


    兩頭巨龍或是一無所獲,這個決定看來很容易做。雄獅公爵說:“我怎麽相信你不是騙我下來?”好在訂立契約的瞬間殺了他。


    “我就算要宰的也是塞西瓦爾,沒你什麽事,我殺了你,塞西瓦爾肯定跑得不見蹤影,這對我有什麽好處?”杜維因冷笑一聲:“要麽你就讓他縮在他那個殼裏別下來,要麽你還可以問問請你來看這場好戲的那個家夥,他手裏的拍品是什麽。”


    他開始把羅蘭的手臂從身體上撕下來。這是最後的獎勵,紅龍十分珍惜,做得十分慎重。瑪利多諾多爾在他背後的目光像是要殺了他。“杜維因,你說過那是手臂。”


    而會讓雄獅公爵同意下來的東西,絕不是手臂。塞西瓦爾通過包廂的通信符文傳送了訊息,金發公爵看到內容,嘴角竟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紅龍啊哈了一聲:“抱歉啊瑪多,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騙你了是吧。”


    “……是什麽?”


    “以後你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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