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的杜維因同樣在用力敲桌子要酒!“大杯的酒!”喊了最漂亮的姑娘過來,和她調情互拋媚眼,一邊不住地擼著胳膊,貝莉兒覺得可能衣服底下都是雞皮疙瘩。瑪利多諾多爾更用力的抱住貝莉兒要安慰自己的心情。


    他還聽見這邊基友的抱怨所以用那雙漂亮的紅眸瞪著瑪利多諾多爾:“你受不了早說啊!老子以為你心靈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瑪利多諾多爾把臉橫在貝莉兒脖子上往那邊狠狠的瞪迴去。“我受到了很大的傷害!”貝莉兒噴笑出來。


    可能他們都以為這樣對對方是一種道歉和補償, 實際上他們的性格並不是這樣的。瑪利多諾多爾當初再次見到杜維因, 也不過是一個無言的擁抱, 他們在一起很久很久了,有很多東西並不必說就會彼此心意相通。但是可能是太心意相通了了, 不知道為什麽吵架的第二天早上還會不約而同地選擇這種方式,為自己和對方的愧疚這樣無言的補償。


    兩個龍都有一點尷尬,他們並不是這樣的,要吵架都是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可又不知道為什麽兩個都一時沒有看清對方也是同樣的心情。這樣的……這樣的氣氛讓龍有點坐立不安。杜維因立著眼睛瞪貝莉兒:“笑什麽笑!”


    貝莉兒一本正經地說:“我心情好,不可以笑嗎?”


    她臉上滿滿的都是“因為看了你們這麽傻的表演我才覺得好笑”的意思。一大杯酒送了上來,杜維因已經沒有心情和那個姑娘逢場作戲了。他齜著牙跟瑪利多諾多爾告狀:“管管你的花!”這迴就輪到貝莉兒尷尬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啦!到底瑪利多諾多爾是怎麽解釋的,就算名字是花的意思也不是叫她就是叫花啊!好羞恥啊!瑪利多諾多爾給了他一個白眼。


    經過了這樣的互嘲互損,他們之間的氣氛才迴到平常的樣子,算是各個意義上地終於和解了。瑪利多諾多爾說:“龍呢?還給我。”


    杜維因:“找不到。”一床都是紅寶石,早上起床收床單誰還會記得那個小不拉幾的龍。於是上烤肉的時候(他們要的份量比貝莉兒大很多要久一點)瑪利多諾多爾就把杜維因那邊的盤子光明正大全拿走了,紅龍朝他那邊撇了撇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故作鬱悶地喝著木杯子裏的酒。


    瑪利多諾多爾吃完跟他說:“我會和你一起幹掉塞西瓦爾的。”神情很自然。


    紅龍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謝啦,瑪多。”


    離塞西瓦爾的拍賣會還有三天,說要準備麽,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麽多。杜維因再次披上那套舞娘裝備,跑到人類商行裏去密談。在戰鼓平原空手套的那批白狼惠贈如此深遠而無往不利,紅龍輕而易舉地搞到了一個包廂。他拋著手裏的那顆魔石,瑪利多諾多爾剛剛看過,理所當然的,他看不出上麵的傳送陣會到哪裏。


    杜維因也沒有抱希望。“我還以為弄到包廂很難。”他說:“但是好像貴的就很好搶,聽說便宜的座位今年怎麽排都排不到,但是貴的一買就會有。”他也就聽一耳朵,反正也不是他花錢。瑪利多諾多爾不置可否,他們開始討論到時候要怎麽提前布置陷阱,捉住塞西瓦爾。


    “你的手臂也要拿迴來。”銀龍很堅持,就算杜維因不想要,要了也沒用,無論如何,那得拿迴來。杜維因根本就不抱希望:“那太麻煩了,壓軸拍品太多人注意了。”


    他的東西是壓軸拍品,之前不會知道在哪裏,或許在臨時開辟的亞空間裏,或許在空間裝備裏,或許在塞西瓦爾身上或別的什麽人身上,唯一能知道的是拿出來的時候一定萬眾矚目。如果那時候能逮到塞西瓦爾當然很好——東西出來的瞬間一定大家都會轉移注意力,很好下手,可是如果要同時拿到閃光燈下的寶物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瑪利多諾多爾堅持:“我會想辦法的。”


    “瑪多,”杜維因告誡他:“活的在這裏哦。”


    “……我知道。”


    他們對彼此笑了笑,確定了杜維因收拾塞西瓦爾,瑪利多諾多爾優先收拾塞西瓦爾,這才開始討論下一條,比如到底在什麽時候逮人好,或者到底能不能找到他,萬一他一個場都不出來呢?但是壓軸拍品肯定要出來了吧?最好的時機也是最壞的時機。瑪利多諾多爾雖然保證說會隨時找時間,但是貝莉兒也明白八成是要等杜維因的龍器出來以後他才肯動手。所以他們就開始分銀龍自己做的傳送符文。


    貝莉兒不那麽需要,她和龍訂了共鳴契約,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體的,要是遇到危險銀龍死也會把她先送出去。杜維因抗議了瑪利多諾多爾給的地點:“我要隨機的。”


    “固定地方比較好找你。”


    “也比較容易被人摸過去啊。距離太近,空間裂隙雙倍,很容易被對方發現。”


    說得對,杜維因又不是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所以瑪利多諾多爾就給了他一個隨機傳送的。以防萬一貝莉兒也拿了一個,雖然危險也沒辦法,她也要跟著去,龍不會放她自己待著,但說實話,她有點緊張。


    杜維因看出了她的緊張,趴過來大力拍她的背。“別緊張別緊張,明天是盛宴呢,我們去買好看的衣服吧?”那雙鮮亮的紅眸快樂地眯起來。但是力氣太大了,孱弱的人類被拍倒在地上狂咳,銀龍搶過寶貝小花揣在懷裏,憤憤的踹了杜維因一腳,自己迴房間了。


    拍賣會在第三天晚上,同樣的在日落之前,搭乘巨鳥前往空巢。貝莉兒稍微有點遺憾,他們不是來這間城中心的餐廳吃飯而是奔赴戰場——這讓她有那麽點沒食欲,看著窗外的美景也索然無味。瑪利多諾多爾抱著她安慰:“很快的,莉莉當作去參加一場宴會就好。”那雙銀眸低下來,貼著她的睫毛,眯一眯,神情溫柔。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莉莉一直和我在一起。”


    貝莉兒點了點頭,杜維因在對麵做了個牙酸的表情。


    他自己倒是吃得很歡快,肉和酒大口大口塞,還故意在貝莉兒麵前吃的津津有味,吧唧嘴。她又氣又擔心。紅龍不能吃肉,可他自己時常作死,她的眼神一飄到杜維因的胸口,紅龍就雙手捂著那個地方大喊大叫:“瑪多管管你的花!”好像她會對他做什麽似的——貝莉兒站起來拿麵包砸他!


    麵包在空中就被火化作了灰燼,杜維因朝她眨眨眼,大大咧咧地笑,高高束起的馬尾火焰一般流淌在身上,剛買來的新衣服閃亮閃亮,魔紋蜿蜒在領口和袖口,紅寶石扣子和耳釘在燈光下反射,耀眼不能直視。巨人鄉裏當然也會有矮人,他們去了矮人店裏,杜維因花了自己大半身家換來了這套攻守兼備的武士服。


    瑪利多諾多爾吐槽他:“和以前穿的一模一樣,一點品味都沒有。”就算矮人隻會做一樣的衣服,可顧客可以選擇換個花樣。銀龍的衣服就是和貝莉兒是情侶款,亮閃閃的淡銀。杜維因抱著新衣服眼神掠過扶額忍耐的人類,裝作看不見的說:“我又沒有花,要一起穿衣服。”


    可他坐在燈下,仍然漫不經心一笑的俊美,華貴得無與倫比,帥氣的衣服,帥氣的長靴,帥氣的寶石,帥氣的龍。貝莉兒也是因為知道麵包丟不到杜維因才敢這麽丟,然後拍的一聲,在空中被燒到一半的麵包帶著火焰狠狠打上杜維因的臉。


    新衣服染上了焦痕,杜維因擦著臉擦著衣服跳起來就要按倒瑪利多諾多爾揍!“瑪多!我的新衣服!新衣服!嗷嗷嗷!”


    貝莉兒吃著麵包坐在一邊看他們在地上打架,銀龍的衣服也成功染上了髒汙。打完了,抱了抱,貼了貼臉,尖耳朵蹭著尖耳朵。


    杜維因大大咧咧地說:“瑪多,靠你了啊。”


    瑪利多諾多爾點點頭堅定地迴答:“嗯。”他發誓這次再也不跑了,不,帶著小花情勢危急還是要跑的,太侮辱巨龍尊嚴了,先不想這個事情。


    他們爬起來,在原地高貴矜持地坐好,帶上鬥篷。招來侍者,在結賬的單據上放上那顆傳送的石頭。侍者麵不改色地對他們鞠躬示意,出去關上門。房間裏陡然一靜,瑪利多諾多爾不動聲色地說:“他們動的是房間——”


    “對了老子剛想起來有件事沒說。”杜維因突然掀下兜帽,朝他們露出一個仿佛說天氣真好啊的笑容。


    “老子和你們不在一個包廂。”


    “杜維因!”瑪利多諾多爾失聲的伸出手去,蒙著兜帽的紅龍已經在原地消失不見了。


    窗外,開始從雪花,變換成富麗堂皇的大廳,火光熊熊,喧嘩和糜爛的香氣一起,洶湧地湧進來。


    第160章


    “杜維因!!!”


    紅龍竟敢這樣自作主張, 貝莉兒隻覺得房間中一陣暴風, 桌椅裝飾全都搖晃起來, 但仍是完好地立在地上——銀龍勃然大怒地伸手去捉, 但徒勞無功。紅龍帶著笑容消失在他麵前,房間陷入死寂。瑪利多諾多爾再次大怒地喊:“杜維因!!!”


    而從窗外, 火光投射進來。窗戶越變越大,開始覆蓋了半個房間。星光、寶石和金銀的光芒, 穹頂恢弘, 如星河蜿蜒,明亮如白晝。貝莉兒驚慌失措地向外看, 他們懸浮在空中。包廂是一個房間, 一個轉移過來的房間,這很巧妙,想必整個房間應該是在骨巢中的空間,被一個空殼套在裏麵的密閉空間——


    猶如套杯, 大套小, 嚴絲合縫。而移動過來的時候,房子原地不動,裏麵的房間已經跨越空間,鑲嵌到了另一個套杯裏。


    四周如同蜂巢, 圍繞著中心的台子, 幾十個這樣的房間密密麻麻地堆疊起來。上下左右都有房間, 還有空位,幾個房間在看過來的時候正在一個個地憑空出現, 顯然客人還沒全部到場。糜爛的香氣洶湧、下方巨大平坦的裝飾華麗的台子。有芳香的酒池從最上方傾瀉而下,鮮紅的酒液裹挾鮮花澆淋在每一個房間上,永不枯竭的酒瀑。


    這是維拉港才會有的特殊的拍賣會,隻有這種骨頭修整和建築出來的城市才會有這種技術和方式打造一個最隱蔽的拍賣會。最下方是大廳,一排密密麻麻的桌椅,隔出來的小包廂,想必是不夠權貴的客人被集中在那兒,而這裏是絕對私密的——還能看見許多美麗的女子穿著暴露的華服在期間穿梭,擔任起服務員的職能。


    而他們的包廂是開放的。大半個天窗完美地將骨房內的景象暴露在外,瑪利多諾多爾慶幸穿著鬥篷,他把貝莉兒拉到身邊,要她不要離開自己。懸浮在空中的房間似乎阻隔了大部分戰鬥的條件,這當然很好,對於炫耀、居高臨下、展示傲慢、地位和財富,這也不好,周圍的房間不是所有都是打開的,有幾個打開了,有幾個仍然密閉。貝莉兒緊張地小聲說:“他們聽得見聲音嗎?”瑪利多諾多爾憤怒地咒罵:“杜羅羅!”


    他在旁邊不遠,隔了三個骨房的包廂中看見了精靈,伊奧文和阿爾朝他們這邊看來,精靈們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他們顯然認得龍的樣子,即使穿著鬥篷,身高差騙不了人。伊奧文看了他們一眼就轉過頭去,而阿爾悄悄朝貝莉兒眨眼,然後迴過頭,故作淡定地舉起手,把一個東西送到伊奧文眼前。


    即使被杜維因毫不客氣地驅趕拒絕,他們也對龍這樣地釋放了善意。貝莉兒思考了一下,握了握手,從空間戒指中悄悄取出阿爾那天臨走前塞給她的通訊符文。


    她把石頭藏在手中拿給了瑪利多諾多爾。龍擁有空間能力,能夠做到這樣不著痕跡地通話。瑪利多諾多爾神情陰沉,他根本無暇理會他們,目光還急促地掃射著每一個打開的包廂,而就在他瞬間鎖定了對麵的某一個的時候伊奧文的聲音也同時響起來——


    “瑪多,我誠摯地懇求你,請不要阻礙我們今天的事。”


    “今天之後我們可以不會再往來。我請求你不要阻礙我們,你明白這件事對我們有多重要,假如最後確定了沒有問題,他可以任你處置——”


    龍盯視著對麵,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冷笑。這一切都說不上稱心,從複仇到複仇需要麵對的所有無稽的阻礙。那個坐在穿著華麗的黑發女人身邊的人,將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風,像一個在這裏出現得最為普遍的神秘人。


    他說:“如果有問題呢?”


    可是他燒成灰燼瑪利多諾多爾也能認得他的樣子。他坐在一個女人身邊,黑發、黑眼,鮮豔的紅唇和誌得意滿的笑容,她穿著華麗得像個公主,全身上下都是精心裝飾的寶石和首飾。她也帶著那種看不起人的微笑,輕蔑的目光在龍的臉上一掠而過。她喝著酒,扭頭和紅龍說話,包廂有一定的阻隔魔法,這麽遠的地方聲音有一定的失真,瑪利多諾多爾聽不清她的話,他唯一能聽清的是杜維因沒有迴答。他焦迫地想:有點耳熟……還想再聽,精靈嚴肅的聲音從符文那邊傳來。


    “瑪多,清泉綠林有自己的原則,我懇請你不要阻撓我們,否則我不得不將你視作敵人。我並不想……”


    瑪利多諾多爾的迴答是捏碎了這枚符文。他們早就已經不是朋友了。他低頭對滿臉擔憂的貝莉兒說:“莉莉,我說過你拿了也沒用的。”貝莉兒盡量不轉頭地看了看精靈那邊,精靈已經沒有再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了。她小聲說:“雖然我拿了不是做這個用途的,不過你們現在說清楚也好。伊奧文……伊奧文和你都盡力了。”


    瑪利多諾多爾笑了笑,什麽也不想說,滿腔的怒火都不得不壓抑下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強行忍耐,杜維因設計了他。紅龍的聲音好像還迴蕩在耳邊。“塞西瓦爾本來就一直死乞白賴的在聯係下家,現在洛蘭倒了,他更要花大力氣搞好這場拍賣會了。——要不那群應邀前來的人怎麽看得上他。”


    洛蘭的作品顯然不能滿足越發擴張的銀狐的金錢帝國,塞西瓦爾和洛蘭也並非是什麽密不可分的同盟關係,他們有交易和聯係,僅此而已。這幾年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昭然若揭地顯示塞西瓦爾在尋找更多的雙贏合作者,洛蘭被抽離了他隻會對別的同盟加入更加渴迫。自從洛蘭之後杜維因愛上這種打人打臉的報複方法。他非常堅定地要在拍賣會上收拾塞西瓦爾,要在他最風光最關切最殷勤的地方把他碾壓在地。


    而瑪利多諾多爾同意這種方法是因為這樣有機會找到杜維因的手臂,杜維因明白他在想什麽,利用和蒙騙了他。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如今想起來,紅龍早就不打算和他最好的朋友一起站在這裏,一同麵對敵人。


    他為什麽要把他丟下?瑪利多諾多爾強忍焦灼,他唯一能做的首先是保護好他手裏唯一的。他低頭對貝莉兒輕聲說:“莉莉不要鬆開我。”貝莉兒這時也跟著龍的視線找到了杜維因。她說:“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瑪利多諾多爾哼了一聲。龍勉強平息下怒火打量著周圍,隨即他的神情開始有些異樣,他不可置信地說:


    “沒有人。”他低聲說:“……旁邊的房子沒有人。”


    他聽著周圍的聲音,即使會被魔法蒙蔽,龍的五感遠超常人。這是出自狩獵者的本能,周圍有沒有人,有一種奇異的氣感維係。瑪利多諾多爾是空間龍,他深知那些攜帶人和不攜帶人的瞬移的魔法波動是怎樣的——這些包廂裏,隻有五個有人。


    周圍大約懸浮著十幾個骨頭小房子,隻有三個是打開的,隻有一個沒打開的在龍的感知中沉著,坐標對比著越發鮮明異樣。那些沒有打開的骨頭房間堆疊著,像一具具完整的頭顱,一個壘高的骨堆。


    而骨堆即使裝飾得再華麗,整個巨大的空間看起來也像是一座墳墓。一座陰森的、奢侈的、糜爛的、一座埋葬所有人的骨塚。


    就在這時候,那個聲音,禮貌、帶笑、微微揚起地,響起來。


    “啊。”


    瑪利多諾多爾記得這個聲音,再深刻不過,在法師塔聽過的所有人他都刻在靈魂裏,以生命發誓要他們血債血償。他瞳孔劇縮的同時嘲諷地想起碼杜維因沒故意把他帶錯地方?他把貝莉兒又往身邊拉緊,好像拉著相連的靈魂。所有人聽著塞西瓦爾在某一個包廂說話,他的聲音被放大了,在整個空間傳揚開來。“看來我們尊貴的客人來齊了……”


    他拍了拍手,清晰的巴掌聲,好像迎麵打到所有人臉上。帶笑的聲音還在作為主人的身份,彬彬有禮地說:“今天的拍賣會有些特別……眾所周知,坐在我貴賓席的客人一向不愛透露自己的身份,今年恰恰相反,我的所有客人都願意向大家致敬問好,現在請允許我有這個榮幸向在座諸君一一介紹。”


    那個唯一一個有人的包廂在此時打開了,露出一個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夾雜著銀絲的金發梳到腦後,方正的下巴,壓低的眉毛,一雙深邃睿智的褐眸。而他又如此輕蔑而狂傲,貝莉兒看著那個男人的樣子覺得自己依稀見過,塞西瓦爾微笑著說:“向雄獅公爵冕下致敬。”


    雄獅公爵點了點頭,台下歡唿鼓掌聲驟起,貝莉兒腦子嗡的一聲響的同時聲音已經接著介紹:“……梅洛伯爵家的羅蘭小姐。”


    女人倨傲地輕點下巴,卷曲的黑發垂在她潔白的胸前,紅唇被扇子遮擋,蕾絲手套精致,指尖修長。她姿態優雅地坐在窗前,就有如絕代佳人。塞西瓦爾充分地等到歡唿聲平息才接著介紹:“然後是我們來自清泉綠林的貴賓……”伊奧文和阿爾有禮地點頭,但神情已頗見疑惑不耐。直到貝莉兒的心髒提起來,好像被插在行刑架上隻餘最後一步,她聽見塞西瓦爾地笑著說:“這位貴賓可沒授權我說出身份……不過窗戶既然打開了,那麽我大膽地臆測一下,大約,來自天空。”


    瑪利多諾多爾的手收緊了,他果然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必然不是什麽好戲。塞西瓦爾再次拍了拍手,火焰在台上騰起了,所有人的目光被集中在最中間,出現的是一具水晶棺材。


    房間中是有非常完善的投影係統,鑲嵌在天花板上,裝飾成燭台模樣的魔石煉金陣會自動將拍品展示出來。一具棺材就這樣靜置著,被鮮花簇擁著,出現在他們麵前。棺材中有少女沉睡,金發上固定著水晶編織的花冠,她身上蓋著華麗的毛毯,兩隻手覆在胸前,乍一看沒有問題,但如果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那兩隻手完全是斷開的,隻是盡量地被整理成一個安寧沉眠著的樣子。


    台下一片嘩然,塞西瓦爾的拍品第一樣就擺上了一具死屍。隻是今天的拍賣品,不是給這群嘍囉看的。羅蘭臉上陡然變色:“塞西瓦爾!你這是什麽意思!”她的聲音突然變大了,清晰地傳遍整個空間。


    所有人聽見她的聲音,包括她自己,她捂住了嘴,瑪利多諾多爾陡然站了起來,喉嚨中發出怒吼,貝莉兒拚命拉著他:“瑪多、瑪多……!”她全身發冷,杜維因身邊坐著的……她早該想到的,紅龍身邊當然就是那隻黑貓!她開始覺得杜維因做過火了……或許是在今天,或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做過火了!


    塞西瓦爾出現在最中間的包廂裏,他當然會在最中間。今天是精心裝扮的銀狐伯爵,已經帶上一份大禮,在一片混亂中,優雅鞠躬,伸臂示意開場。


    “那麽不要耽擱,我們直接開始吧。”


    第161章


    貝莉兒終於想起來那個女人就是那個占星師。


    她還記得那頭黑發出現在她麵前的樣子, 夕陽和小巷, 被擊倒在地上喘息的暗紅發色的哈亞德。即使穿著寬大的袍子也能顯露出曼妙身材的這個女人, 從兜帽鬥篷中露出的那一點點垂在肩膀上的, 柔軟、卷曲、泛著光澤的,妖豔的黑發。


    她們都是黑發卻彼此不同, 這個女人站在那裏像燃燒的黑火,吐信的毒蛇, 她用扇子捂著臉驚詫地撫住那張紅豔的唇的時候的令人厭惡的顫抖。


    羅蘭動作極大地站了起來, 幾乎撞翻了椅子,杜維因在她身後環著胸看著, 毫無波瀾。女人站在那裏臉上輪換過許多表情, 震驚難過失落憤怒,她突然在包廂中消失了,如花的長裙波浪般地撲向那具棺材。她確認了,抬起眼, 即使隔著這麽遠貝莉兒覺得她一定是眼帶淚光。羅蘭憤怒地質問塞西瓦爾。


    “韋爾斯·塞西瓦爾, 你這是做什麽!”


    “如您所見,美麗的羅蘭小姐。”聲音淡然有禮地迴答:“我們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您的密友,雄獅公爵家的長女, 曾經帝都的金玫瑰, 安特亞·洛萊恩小姐的遺體。”


    精靈們已經察覺氣氛不對地站起來, 或許他們發覺了這並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拍賣會。平台下那群毫不知情地如約前來的看客喧嘩著,聲音漸漸地小了, 直到死寂。塞西瓦爾微笑著安撫客人們:“請鎮定,請坐下,可敬的客人們,來自清泉綠林的貴客,我邀請你們來隻是想要你們享受今晚,滿意而歸。”


    伊奧文和阿爾對視一眼,阿爾搖了搖頭。事實上他們和塞西瓦爾都心裏有數,原本是用已經滿額的理由不允許再發放邀請函了,是他們硬是動用關係得到了一張,據說得到了塞西瓦爾本人的準許才發下來的——之前就已經交鋒過一輪,他們沒有能試探出什麽來,精靈和人類兩邊都隱約地明白彼此在探尋什麽,今晚早就知道來者不善,所以原本就做好了麵對一切事情的準備。


    杜維因站在包廂的窗口看著,沒有任何要動作的意思。羅蘭緊緊地扶著棺木,淚珠從她光潔晶瑩的腮上滑下來,如同閃閃發光的珍珠。


    她的確美貌,而在這樣的豔色中哀泣,如繁花傾倒。可是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關注她的美貌,他們低下頭來,冷漠地看著她的表演。羅蘭憤怒地說:“塞西瓦爾!……你竟敢這樣對安特亞!雄獅公爵冕下,您為何要這樣,安特亞無論如何也曾是您最愛的女兒——”


    “所以您這樣扶著棺材,不是嗎?”


    塞西瓦爾微笑著說。他是個狡猾的男人,自始至終龜縮在包廂中,誌得意滿地微笑。雄獅公爵奧格斯·洛萊恩低著眉頭如同石頭一般地坐在那兒,等著看她還能說出什麽來。銀狐伯爵朝公爵點了點頭,示意看吧,他所說不錯。


    塞西瓦爾已洞悉了羅蘭的謀劃,這本來也不是什麽難以想到的事。他曬出棺材,她訝異、她驚恐、她害怕和緊張,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真相是怎樣背著她在運作。可她真是太聰明了,這個女人有那種本能的趨利避害的天性,她會不假思索地選擇和投向讓她感覺最有利益的方向。


    她總是短視,又因這短視自傲。紅龍杜維因在她身後,銀龍瑪利多諾多爾對她虎視眈眈,塞西瓦爾可能掌握她殺死安特亞的線索。


    而她又太短視了,她的本能有時候會讓她做壞的選擇,例如留下杜維因,例如聯合杜維因將他推下台,例如她當機立斷地撲向棺材,利用公爵對女兒的愛,做最後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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