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亞德是不知道麵前兩頭人形巨龍私下裏怎樣動手動腳,但他相當自覺,立刻主動將這場交易的優缺點都以一種隨意而不失自信的態度一一陳列出來。


    “交換的條件有點難達成,畢竟我們在小鎮裏,存貨不多,因此在魔晶的數量上沒能談到什麽優勢。還好因為恰逢獸潮,我盡量選了些品質最好的拿走。嗯——原本是想勸說那位魔法師大人迴轉大營地,但據他說近來大營地的魔晶價格漲得有點虛高,而且一直在漲,我擔心價格到我到的時候還沒迴落會更虧,所以權衡之下還是在那邊的中轉點就地換了魔晶。”


    貝莉兒:“不是說秋天才漲價嗎?現在就會漲這麽高嗎?”哈亞德之前是催促過讓他們盡量快點到戰鼓平原,離冬天越近魔晶的價格越高。但現在還是夏天啊。


    “哦,對,是這件事情。”哈亞德想起來似地說:“之前在巨爐城不是談論過那位冰花傭兵團的安特亞小姐的事情嗎?我想您可能會對這個很感興趣。魔晶之所以漲價的原因是傳聞安特亞小姐去屠龍了,她手上有一件龍器。”


    杜維因突然咳了起來,打斷了哈亞德的話。紅發傭兵從善如流地閉了嘴,微笑的神情中恰如其分地帶出一點擔憂。紅龍咳得話都說不出來舉著手:“等、等會兒……”瑪利多諾多爾在桌子底下淡定地把腳碾迴去,迴頭冷冰冰地叮囑哈亞德:“繼續說。”


    龍器就是指巨龍身上的一部分肉體。屠龍,存血,分屍,從角到鱗,沒有哪一處不能煉金與鍛造武器。巨龍原本就是坎塔大陸上最強大的一種半魔法生物,每一具屍體都是一場狂歡。


    盡管如此哈亞德也沒更多可說的。“那件龍器傳聞她要做成一把匕首,那位雄獅公爵家的大小姐是個刺客。”他又想了想:“請原諒,作為平民我打聽貴族的消息比較有限——那個女孩畢竟不是個純粹的傭兵,她很保密,傳出來的內容不多。我隻聽說她在大營地要放出消息要重金購買最高級小巧的魔晶,嗯,還有一些其他貴重的鍛造材料。”


    毫無疑問,魔晶匹配武器,安特亞·洛萊恩正在為冬季前往月光嶺做準備,她在為她的龍匕找尋最優越的材料。貝莉兒不可抑製地想:難道是杜維因的那隻手?!


    她沒敢轉頭去看杜維因的表情。紅龍現在已經不咳了,她的眼角餘光能看到他坐在那裏,舉手喝他的酒,紅發如火,從桌麵上垂下來,一路騰燒。杜維因喝完了酒重重放下杯子一抹嘴:“我去放個水。”他姿態誇張地從桌子底下用力抽出腿就跑了,坐在這裏都能聽見紅龍大聲朝奶牛媽媽問:“嘿!美麗的女士,能不能告訴我……”突然整個桌子上都安靜了,貝莉兒冷汗直流。整個酒館裏氣氛熱烈,隻有這個角落裏冰得掉渣,好像另一個尷尬破表的世界。


    ——開玩笑她和瑪利多諾多爾呆了這麽久還、還沒見過他五穀輪迴好嗎!瑪利多諾多爾陰沉著臉,就算他蒙著兜帽,哈亞德也敏感地察覺到幾人之間的氣氛,然而他笑容不變,知情識趣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並草草結束了自己奇幻的冒險故事。當桌麵上的袋子完全地癟下去,哈亞德順手收迴袋子詢問:“還要再續一杯嗎?”


    沒人說話貝莉兒隻好硬著頭皮頂上:“不了……”她看了眼自己才喝一半的牛奶杯,還有旁邊瑪利多諾多爾的酒杯他根本一口都沒喝。別人請客這麽不給麵子感覺惡意滿滿,她掩飾:“我們這裏坐一下就迴去。”


    哈亞德微微一笑:“如果閣下對我的這次服務還滿意的話——我在公會還有些處理任務後續的事情,如果有什麽事,可以去公會留言找我,我還要在這裏呆幾天。”他朝貝莉兒攤了下手:“明天是個好節日,小姐應該知道?”


    “嗯,哦,我知道。”貝莉兒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外麵。滿街掛起了花朵,小街中比較寂靜,掉落的花瓣落在路上,一隊高大的牛頭人扛著斧頭腳步沉重地走過去,踢起一路的飛雪。“這幾天都看著好多店鋪在掛花,明天一定很熱鬧。”


    紅發傭兵微笑地看她一眼,他站起身,旁邊的椅子上還放著幾朵零亂的花,貝莉兒提醒他:“哈亞德,你落了花。”


    哈亞德低頭看了看,那是一些邀舞的姑娘給他的。不過在這個節日裏,除非真正約定好的情人,否則誰派花不是見一個逮一個呢?享受節日的熱烈與豔遇也不是什麽壞事。接過花,說一聲謝謝,別人自會明白你的意思。夜晚燃起的巨大篝火裏,如果能夠碰巧見到,那倒很好。哈亞德想了想,他的手上還帶著護指,露出十根傷痕與厚繭的指頭。他是個很愛體麵也很愛口花花的人,但是口花花還是有原則的,所以和別的肮髒傭兵不同,有條件的時候哈亞德會把自己包括手指甲都打理幹淨。


    哈亞德撿起花朵,找了一朵最完整美麗的。酒杯沒完全喝完,還有個底。他將杯子迴轉過來,倒出的酒液稍稍泡了泡手指,弄幹淨手後,將那朵花掐下來,輕輕放在貝莉兒的牛奶上。


    雪色的花瓣在脂黃的牛奶上漂浮。貝莉兒驚訝地抬頭看著他,傭兵朝她微微鞠躬,行禮告別。


    “我這種一身汗臭的邋遢家夥抱著花迴去太不像樣了,就讓它貢獻點餘熱,為您的飲料增添一些光彩吧,祝您心情與胃口都好。”哈亞德真誠地說:“希望明天也能見到您的微笑。”


    他衝瑪利多諾多爾也鞠了個躬,點頭,而後腳步輕快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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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維因這一去根本就沒迴來,他吹著口哨迴旅店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候了,也不知道在哪裏混過了一天。雖說這時該夜深人靜,但天亮就是求偶節了,許多等不及的情人和好事者們已經提前進入了狂歡狀態。


    整座山穀都是花海,沿街徹夜不熄的火把,每間酒館的大堂裏都坐滿了人,跺腳、碰杯、大笑歡唿和喝酒。酒液到處亂灑,一點點濺在壁爐裏火星就跳一跳,吟遊詩人是今晚最受歡迎的人,他們被拉來拉去,歡快地大笑,彈著不成曲的調子,唱著詞句直白露骨的小調。


    杜維因喝了一點小酒,有些微醺,衣襟鬆散,豔麗的紅瞳斜斜過來的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蕩神搖,好懸沒被見色心喜的姑娘們拖到草叢裏去。上樓的時候他心情愉快,好像也被這狂熱的氣氛感染,跟著樓下歡樂的喧鬧歌唱一起打節拍,腳步輕快,二樓一排的房間,側耳傾聽一下狂聲浪語,自己捂著肚子無聲大笑一陣,然後繼續爬三樓。


    ——他在三樓直接被人揪著衣領拖進了房間。


    他被一路拖進去,粗暴地丟到地上,直接滾了兩圈撞到床腳,滾的時候稍微抬頭看了看是自己的房間……趴在原地不動。貝莉兒在背後紅著臉趕緊幫他們關門,呃,弄錯了,她趕緊再打開門一步跨出去說:“瑪多我先迴去了。”不等他們迴答就直接關門跑開。外麵的聲音有點銷魂,貝莉兒不好意思再跟瑪利多諾多爾住一個房間。


    門關上的時候勉強隔絕了噪音。小黃還在杜維因房間裏,貝莉兒忘了把它帶走,這時候縮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喘一聲,兩頭巨龍撕逼,小奴隸深怕掃到尾巴,躊躇半天,夾著尾巴一步步蹭到門邊,離他們最遠的角落。瑪利多諾多爾不容杜維因裝死,嚴厲地問:“杜羅羅,你一天跑到哪裏去?”


    杜維因理直氣壯:“我幫你去打聽那個叫哈亞德的傭兵啊!”


    這迴答出乎瑪利多諾多爾意料之外,他一愣:“你去打聽哈亞德?”


    杜維因臭著臉坐起來:“不然你以為我去幹嘛?”他理直氣壯:“你個白癡,真是讓我痛心,我在角落裏都看到了!別人當著你的麵給那個女人送花,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啊?!要臉嗎!你是雄龍嗎!”


    “等那個家夥一出來我就去堵住他,威脅他老實交代。”杜維因撇撇嘴:“順便叫他繼續請喝酒吃飯,盡量幫你把他口袋裏那些金幣掏出來。”


    “你喝酒喝了一天?”


    “神經病我為什麽要和那個男人待在一起一天。”杜維因憤憤的抓了抓頭發,寶石發繩有點亂,他幹脆扯下來。一頭紅發隨之落下,將他英氣俊美的麵龐覆蓋得多了一絲妖豔。杜維因白他一眼爬起來去床上繼續裝死。


    “喝了酒就分開了,我下午逛了逛市集,玩了一下,吃點東西,占卜,什麽的。”


    就是不想迴來對吧,有種一輩子都不要迴來。瑪利多諾多爾出離憤怒:“那個安特亞·洛萊恩拿了你的什麽東西?你的手?”


    杜維因把臉埋在床上,聽了這話就默默的轉頭看了他一眼,紅瞳從床單裏露出來,鋒利的尖豎的瞳孔,利得刺眼。


    “……爪子嘛。”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匕首嘛,你也知道,牙齒和爪子。我沒被拔牙齒,那就是爪子羅。”


    瑪利多諾多爾一步上前想去拉起他的手,杜維因抽了迴來沒讓他碰。


    “別碰。”他不高興:“我自己都不想看,醜死了,簡直是恥辱。”


    房間裏有一會兒沉默,瑪利多諾多爾站在原地一會兒,這才坐在他身邊。床墊很軟,兩個龍身體互相傾斜貼近了一下,杜維因立刻嫌惡地遊到床另一頭去,用腳踹瑪利多諾多爾讓他貼著床尾坐。“幹嘛湊過來,惡心,別靠近我。”


    瑪利多諾多爾不覺得是恥辱,不,這是恥辱,是他的恥辱,他的無能不能保護他的朋友,充斥了胸膛的怒火要將整個身體焚燒殆盡,瑪利多諾多爾忍耐著咆哮的衝動,他要把傷害杜維因的人統統都撕成碎片。他慢慢地說:


    “你上次不是說,安特亞·洛萊恩不在大營地。”


    “嗯,在大草原上遊蕩呢,據說在抓一頭疾風亞龍,聽說是變異種,要捉來當坐騎。”杜維因眯了眯眼:“……但是聽說,明天要迴來過節,隻是還不知道在三個城市中的哪一個。”


    “明天能知道嗎?”


    “沒準明天就知道了。”杜維因撇嘴看著他:“怎樣,明天你跟我去?”


    “我跟你去。”


    “那求偶節怎麽辦?”紅龍似有所指地問:“你不請你那朵花跳舞?”


    瑪利多諾多爾愣了一下,好像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求偶和複仇,沒有哪一個輕重,它們同等地重要。但是人類,沒有足夠的防護和準備……就像在法師塔那樣。他們用卑鄙的陰謀與陷阱捕捉並囚禁他們,但在平時的話,麵對兩頭巨龍,那隻有死路一條。


    瑪利多諾多爾是銀龍,空間的銀龍,這對他不成問題。“我可以趕迴來,我有魔晶,這些應該夠。”他還是有信心的,突然想起來,伸出手在空中一劃,一堆嘩啦啦的晶體落在杜維因身邊,魔晶彈在床上,軟綿綿地震動兩下就陷進被子裏不動。“這些是你的。”


    杜維因看了看推迴了一大半給他。“我這些夠了,你多吃點吧。”他坐起來隨便找了一個開始啃,瑪利多諾多爾也拿起一個開始啃,兩個並肩坐在一起咯吱咯吱啃魔晶。杜維因啃著啃著手中突然冒火,瑪利多諾多爾撇頭看了一眼,杜維因吃魔晶都不好好吃,非要敲碎了吞。“你又幹嘛?”


    這個魔晶是藍色的水係,山洪暴發趕出來的魔獸很多,但能不半路淹死累死而是組成獸潮來襲擊小鎮的,當然是能適應洪水的水係和土係魔獸最多也最強大。哈亞德得到的指示是什麽口味都可以,他又不知道隊伍裏會新來一個杜維因,所以袋子裏大半是藍色和黃色的。杜維因吃著像吃毒藥一樣,火焰的紅龍最討厭吃這兩種,他努力吞了一塊嫌棄:“好難吃……”


    瑪利多諾多爾沒應聲,他們繼續吃,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吃了一會兒杜維因皺眉說:“據說她有護衛……我們倆有傷,關鍵時候得能跑。”


    銀龍不是很喜歡這個假設,不過他當然明白這是必須考慮到的。驕傲一點沒問題,重點是不能翻車。他對打架有經驗:“有多少護衛?什麽級別?什麽職業?特長和能力你知道嗎?”


    “……誰關心這個。”杜維因沒心沒肺地說:“我有辦法,明天找個借口把他們引走。”


    “可靠嗎?”


    “不可靠你有別的辦法?反正也不會更糟了。”


    杜維因說得對,反正也不會更糟了。這次如果襲擊失敗,下次要再把公爵之女從層層防護的城堡裏揪出來可不容易。和杜維因在一起,貝莉兒也在身邊,瑪利多諾多爾有的是耐心。“明天……先讓莉莉自己去玩。”他不想告訴她真相,杜維因譏笑:“你是怕她被嚇到還是怕她知道你去幹嘛?”


    “我隻是想盡量晚上給個驚喜而已。”瑪利多諾多爾不理他的挑釁:“我今晚在你這裏睡。”


    “我不要!滾迴去!”


    “我覺得你有些事情還沒交代清楚,等我想到再問你。”


    杜維因反正趕不走他,所以隻能憋屈地所以就這麽定了,又吃了一會兒魔晶,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他突然問:“喂小白蟲子……”


    瑪利多諾多爾:“幹嘛?”


    杜維因就說怎麽會那麽奇怪,好像有哪裏很不對勁,明明今晚是情人之夜,外麵到處都在叫,叫得人心底發癢血液躁動總之是要趁熱來一發而且明天還……為什麽小夥伴不迴房間!他心說不會吧,已經停下了吃魔晶震驚得臉色鐵青!“你是不是沒和你那朵花……那啥過?!”


    “交配啊。”瑪利多諾多爾很坦然繼續啃零食:“沒有。”


    杜維因繼續臉色鐵青地看著他,一個失誤突然把手上的魔晶燒成灰。瑪利多諾多爾看過去一眼:“你的失誤我是不會補給你的。”他理都不理!


    “為什麽?!”他差點失聲咆哮:“你們天天晚上共住一個房間!她有什麽毛病!”


    “明天是求偶節啊。”瑪利多諾多爾淡定地迴答。


    杜維因差點氣得笑出來。這種避重就輕的話簡直就是放屁!瑪利多諾多爾說他和貝莉兒在一起一年多了——從他們分開開始,他們就在一起。至今有多久了呢?他們竟然沒有共享過夜晚!銀龍如此維護這個人類,狡詐的人類、應付的人類、虛偽的人類!杜維因眼睛血紅。


    “瑪多!”


    “杜維因,這不是莉莉的錯。”瑪利多諾多爾放下了魔晶,迴頭看著他,銀眸平淡。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杜維因不信任貝莉兒,貝莉兒對情人間的這種拒絕和迴避更加地讓他憤怒。這都是為了他,然而其實,他和小花之間的那種互相遷就和依靠,瑪利多諾多爾已經足夠心滿意足了。貝莉兒不是沒有答允過他,是他現在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咳,他會努力的。明天先弄死那個女人。銀龍堅定地說:“放心吧,明天是求偶節。”


    杜維因冷笑,繼續吃魔晶,泄憤的捏碎手裏的晶石,像捏某個人的頭顱。然後他忍了半晌,突然跳起來在地上暴走!走來走去繞床轉了足足幾十圈,紅發在火光下烈得仿佛要燒起來。


    “所以你明天會去?”


    “為什麽不會。”


    紅龍繼續冷笑,一副等著看你死的樣子。“那你還不去挑花?你就打算這樣空著手明天去請人跳舞?想送寶石是不是?你舍得送?舍得送也俗氣死了好嗎!對了你還得編個借口讓她明天自己去玩呢,對了,你不是不說謊嗎?”


    瑪利多諾多爾正想炫耀貝莉兒送的萬花筒,聽完了:“……”果斷站起來:“我現在就去采花。”編個花環什麽的。隨手一收把床上的魔晶都收起來,細細叮囑:“杜羅羅你幫我看著莉莉。”身影就在原地消失。


    房間中便重新靜謐,隻餘窗外喧嘩,歡樂的笑鬧。杜維因冷笑地哼了聲,慢悠悠地吃完手上最後一顆魔晶。咯吱咯吱咯吱,銀色的大魔王沒了,小黃稍微抖擻了膽子,軟著腿從門口走過來。


    “吱!”它在杜維因腳邊乖巧地坐下,抬頭衝他滿懷希望地叫了一下。小黃最近是和杜維因一起睡的,它延續了與貝莉兒在一起的習慣,會鑽到別人被窩裏去,杜維因無所謂它,晚上躺在床上發呆小黃鑽進來睡他就隨它的便。


    紅龍眼神冷漠地看著麵前白白毛的長耳朵,它想跳上床。伸展開四肢的那一瞬間,憑空飛出了一根枝條,將它往後抽打,打得一路滾到牆邊,咚!好大的一聲響,小黃趴在角落裏嗚咽,毛發蓬亂。杜維因沉默了一會兒,走了過來,把它揪著後脖子皮毛拎起來。


    小黃被提在他手上,可憐巴巴地瑟縮,兩隻大眼睛又圓又無辜。它那點小腦子懂個什麽,在固定的人那裏享受慣了疼愛,貝莉兒寵愛它,杜維因聽之任之它,它不明白紅龍為什麽無緣無故地發怒。睜著眼睛對視一會兒,小黃抖著尾巴,終於確定杜維因是想揍它,於是又夾著尾巴吱吱嗚嗚地哭了。


    杜維因垂下了眼瞼,甩了甩,這家夥委屈得掉眼淚。不知道它到底是怎麽養的,這輩子沒見過這麽慫的吱吱。……或許可能吱吱都慫,誰知道呢?他想,他在龍島上也從來沒有關心過吱吱。


    年輕的龍,對一切未來意氣風發,為什麽要養寵物?他們自己就是一個世界。


    他把它拎到床上,粗魯地掀開毯子再塞進去,將它裹成一個團子。站在那裏看了一會,毯子小心地靜了一會,然後動了動,肉團子一路拱出來,小黃露出了一個頭,小心翼翼往外看一眼,看見那雙可怕的紅眸在盯著它,嚇得往裏一縮藏住,過了一會兒沒動靜,又猶猶豫豫地探出來。


    “……吱?”它小心翼翼地叫。杜維因動了動手,它火速縮頭進毯子裏。


    “……真醜。”杜維因說。


    他站在原地沉默一會,終於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穿堂的冷風,石頭房子就是這一點不好,夏日涼爽,可有時候涼過頭了,會覺得從腳底透上來,寒冷的水一樣浸過了整個身體,涼得刺骨。


    他穿過走廊,走廊也是石頭,旅店不夠高級,地上冷硬的突出來的石棱子,走起路來,歪歪扭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絆到腳摔一跤。他穩穩地走過去,走廊兩邊插上的火把,火撩著上方的石頭,經年累月的煙黑色。


    他敲響了門:“咚咚咚。”裏麵的唿吸停了一下,似乎是有點猶豫。他再敲了三下:“咚咚咚”,這次貝莉兒應了聲:“是誰?”


    他說:“我是杜維因。”


    房間的隔音總是很不好,能聽見人類慌亂爬起來的聲音,撞到床的聲音,人類的聲音在喊:“來了來了,等一下!”然後腳步飛快地朝門口來。


    人類女孩打開門,火光從她身後透出來,她剛從床上爬起來,頭發淩亂。杜維因站在那裏,低頭看著她。紅發的龍,從頭上傾瀉而下的一片火海,披散了一身燃燒的烈焰。他那火紅色的豎瞳,雪白的肌膚,如血滴的紅唇,那原本就不是凡人的美貌,杜維因低頭看著貝莉兒,有那一瞬間,紅龍是如此耀目,華美如深淵的魔,那種閃耀是抓不住的光,像要燃燒殆盡的流星,唿嘯而撞。


    她愣了一下,但那是杜維因啊,貝莉兒飛快地揚起一個笑容。


    “杜維因?怎麽了?要進來嗎?瑪多呢?”


    她讓開一步想讓杜維因進來,杜維因站著不動:“就在這裏就好了。”他的聲音很平靜。“瑪多……他有事出去了,他托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杜維因問:“……瑪利多諾多爾,美麗嗎?”


    貝莉兒愣了三秒鍾,怎麽的,這種比美風氣還能蔓延到杜維因身上啊!是鬧哪樣啊!昨天說了一萬遍他最美了還不夠啊!不過想想兩個龍的尿性,用腳趾頭都猜得到什麽發展。銀龍自豪昂首挺胸王婆賣瓜我最美我最美,然後肯定被嘲笑了,怒而離家出走。


    貝莉兒想同情他一萬遍,瑪利多諾多爾在就好了,摸摸他的頭。傻孩子。嗯但是和杜維因說這個話好像有點破廉恥,她用力咳了咳。“瑪多最漂亮啦。”她有點不好意思:“瑪多最美啦,你轉告他哦。……明天……杜維因,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紅龍那雙眼睛盯著她,非常嚇人。貝莉兒扶著門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杜維因愣了愣,露出一個笑容。還是平常的那種笑容,痞裏痞氣,吊兒郎當,俊美得讓人窒息的臉。他低頭從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一個精美的小圓盒子,不太高興地遞過來。


    “他給你的。”杜維因說:“是唇膏,過節嘛,打扮漂亮一點,明天記得塗在嘴唇上。……我話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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