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玨扶額長歎:“好歹我當年也是幫你說服了伊邪那美大人退位隱居的,你就不能對我友好一點嗎?”


    “對你這種玩忽職守之人……”鬼燈冷著臉道,“我隻想把你丟進高溫赤銅水裏用高壓鍋煮。”


    “還真是嚴苛呢。”宗玨抱怨道,不過也沒說別的什麽,隻是又揉了揉狐之助柔軟的皮毛,“既然鬼燈都這麽對我撒嬌了,就久違地努力一下好了。”


    “並沒有撒嬌。”鬼燈如此反駁了一句,在宗玨開口前果斷脫離了狐之助的身體。


    再留下去總覺得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狐之助僵直了幾秒之後就又恢複了活力,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不過依舊非常快速地接受了宗玨“時之政府已經解決了問題”的說法,歡歡喜喜地想要跟審神者多親昵一會。


    也許是因為多少算是跟宗玨沾親帶故的原因,它對宗玨身上的氣息又敬畏又親近,非常想要把肚子露出來讓審神者揉揉。


    “大將——”藥研藤四郎敲門而入,“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辛苦了。”宗玨說道,“方才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宗玨,你的新任審神者。”


    “藥研藤四郎,奉時之政府調令前來。”藥研藤四郎努力挺直背脊,沉聲道,“風雅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戰場的話請放心交給我。”


    “那麽以後就好好相處吧。”宗玨伸手揉了揉短刀的頭發,露出一個笑容,“藥研。”


    名字即為最短的咒,藥研藤四郎清晰地感受到某種肉眼無法察覺的聯係建立在他和宗玨之間,他隱約而模糊地碰觸到了宗玨的力量,博大的,浩瀚的,明明溫柔但卻又帶著幾分讓他不寒而栗冰冷的力量,化為無形的橋梁,連接在了他們之間。


    審神者的笑容有點冷淡,不過藥研藤四郎接收到了其中傳遞出的善意。


    他的心突然就安穩了起來,看來在這座本丸裏也不會像想象中的那麽辛苦。


    吃完飯,宗玨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覺得在工作之前還是得去一趟萬屋。


    各種資源時之政府給得不少沒錯,但是本丸裏依舊缺少很多日常用品,這些都是要去萬屋進行購買的,更不要提歌仙兼定初來乍到連換洗衣服都沒有,藥研藤四郎的行李也就是那麽一點點少得可憐,急待補充。


    對於出陣什麽的他並不是多麽著急,一來他更傾向於穩紮穩打地和已經入手的刀劍男士們好好培養感情,二來他很清楚,自己的主要戰場並非尋常審神者出陣的時間線上,而是更加廣闊,相對也更加危險的空間線。


    尋找新型時間溯行軍出現的原因並消除,並且徹底斬殺蔓延到各個空間之中的時間溯行軍——事實上本來真的打算在本丸鹹魚養老的宗玨幽幽歎了口氣,在購物清單裏加上了一打禦守.極。


    一打可能不夠,真的跑到那些極端危險的空間線去估計禦守基本等同於消耗品,一把刀帶個一打差不多。


    萬屋建立在一個由時之政府開辟出的次空間內,與其說是一家店,不如說是一個大型集市,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小型貿易城鎮,假如不去注意店鋪內販賣的物品,以及那些突然出現或者突然消失的審神者和刀劍們,那麽這裏與現世之中的繁華商業街也沒什麽區別。


    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都是很普通很常見的刀劍男士,宗玨也並非會引起圍觀的類型——嚴格來說並非他外貌不出眾,而是他身上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氣場以及過於具有攻擊性的眉眼很容易叫人知難而退,甚至一眼就會認為他是個苛刻冷酷難以接近的男人。


    完全無視了對隱隱約約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宗玨神情自若地拿出購物清單分派了任務,食材和調味料等廚房需要的東西由歌仙兼定去買,藥研藤四郎則和他一起去購置其他生活用品。


    男人對於逛街往往都是沒什麽熱情的,尤其是像宗玨這種毫無情趣可言的男人,他隻會根據萬屋的店鋪分布和自己的購物清單安排好行程,然後一家一家幹脆利落地訂貨付錢,大件物品留下空間坐標讓店家送貨上門,沒有任何四處逛逛或者玩樂的意向,藥研藤四郎跟在宗玨身邊,他並不是一振很有童趣或者好奇心的短刀,一直都是以大人為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對物欲的要求也並不強烈,因此周圍色彩斑斕的各種店鋪完全沒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隻是一板一眼執行著自己作為審神者助手以及護衛的職責,一定程度上就像是一隻認真努力亦步亦趨跟著主人的小奶狗。


    宗玨因為自己這奇妙的聯想笑了起來,他看了看周圍,正巧看到一振小短刀正纏著審神者撒嬌想要買糖果,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叫做包丁藤四郎的短刀,是藥研藤四郎的弟弟。


    弟弟喜歡的話哥哥應該也差不多吧。


    宗玨的眼神不自覺往糖果店那邊飄了飄,打算等買完要買的東西之後來購置一點糖果。


    第四章


    宗玨列的購物清單很長,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的東西讓人看得眼暈,不過好好規劃的話,完全可以在上午就完成采購任務。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隻花了短短兩個小時就買完了購物清單上的東西——都是些生活必須的日常用品,在萬屋的百貨超市裏就能買齊大部分。


    留下本丸的空間坐標讓店家送貨上門,宗玨看了看跟在自己身邊的藥研藤四郎,察覺到他的視線,藥研藤四郎立刻問道:“有什麽事要吩咐嗎,大將?”


    他實在是一振又認真又可靠的小短刀,怎麽看怎麽討人喜歡,宗玨自認為是個賞罰分明的審神者,對於跟著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的短刀,他理應是要有些獎勵的。


    於是宗玨掏出一小袋小判放在藥研藤四郎的手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隨便買些喜歡的東西,我去看看歌仙那邊的情況。”


    小判袋子鼓鼓囊囊,落在手裏沉甸甸的,藥研藤四郎下意識就想要推拒,一來時之政府每個月都會給他們一筆日常開銷的錢,他也不是多麽喜歡購物的性格,所以手頭並不缺錢,二來他確實不太願意接受才認識了沒幾個小時的審神者給他的饋贈。


    也許在之前那個本丸留下的傷痕依舊在心上隱隱作痛,讓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毫無芥蒂地麵對被冠以審神者之名的任何人。


    “這是給藥研的獎勵。”宗玨揉了揉藥研藤四郎的頭發溫聲道,“藥研陪我逛了一上午很辛苦,我很感謝你。”


    在大街上被自家大將像哄孩子一樣誇獎,還被揉頭發,藥研藤四郎捏著小判袋子猶豫幾秒,抿抿唇果斷道:“非常感謝,我會妥善使用的。”


    “乖孩子。”宗玨誇獎了藥研藤四郎一句,又跟他約好一個小時之後在這裏見麵,然後才轉身往販賣食材的地方走去。


    當然,他沒忘記在路上多拐個彎,繞路去了那家裝修五彩斑斕隔著好遠就能聞到甜香氣的糖果店。


    “歡迎光臨!”穿著可愛玩偶服的營業員小姐迎了上來,“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糖果店的主要客戶群體是女性審神者和可愛的小短刀們,不過像是宗玨這樣的男性審神者也不算少,但是他們大多和宗玨一樣,隻看臉就知道肯定不是買糖迴去自己吃,十有八九是帶迴去分給本丸裏的刀劍們的。


    宗玨環視了一圈店內,貨架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糖果,色彩豔麗造型各異的袋子裏承裝著一個個甜滋滋的美麗夢境,隔著袋子那種誘人的,近乎於幸福的氣息依舊在空氣之中彌漫,水果的酸甜,牛奶的醇香,巧克力的絲滑,一起交織在空氣中,引得人移不開步子。


    每一種看起來都非常好吃的樣子。


    宗玨有些決定不了。


    “這裏是試吃台,客人可以隨意品嚐。”見宗玨猶豫,營業員把他帶到了試吃台,熱情地介紹道,“這種柑橘糖在五虎退之中賣得最好,還有這種草莓軟糖,亂藤四郎們都很喜歡帶一包,這裏還有我們新出的柿子飴,在小夜左文字那裏評價非常高呢!”


    試吃台上放了好幾排小玻璃碗,每一個玻璃碗裏都是切分成碎塊的糖,營業員如數家珍地一一說著每一種短刀喜歡哪種糖果,時不時拿一些讓宗玨試吃一下。


    宗玨聽了一圈,確定自己並沒有在營業員嘴裏聽到藥研藤四郎的名字,開口問道:“那藥研藤四郎呢?”


    眾所周知,藥研藤四郎雖然有著和兄弟們一樣稚嫩的孩童外貌,卻從來不把自己當成孩子看待,成熟穩重得叫很多大人都要自慚形穢,而這樣子一振短刀,可不會是糖果店的常客。


    營業員神色不變,想了幾秒笑著迴答道:“藥研藤四郎的話,我推薦這幾款。”她快速翻找出幾款口味清淡的薄荷糖和抹茶糖,又拿出幾款不同濃度的黑巧克力,“這幾款都不太甜,聽客人說她們本丸的藥研藤四郎還挺喜歡的。”


    “那就這幾款,全都包起來。”宗玨看也不看價格就直接包圓了營業員拿出來的所有糖果,摸出錢包問道:“能刷卡嗎?”


    “沒問題。”營業員笑得更加燦爛,要知道她們店的糖果價格可不是多麽的親民,尋常也就是一兩袋一兩袋這樣子賣,一下子能賣出去這麽多,相應的她這個月可就能拿到不少的獎金。


    對於大客戶她自然是更加殷勤了幾分,特意挑了花紋素雅的風呂敷把糖果包好,還送上了店裏的打折卡和外送單。


    “歡迎下次光臨。”心裏計算著自己這次能拿多少獎金,營業員笑眯眯地躬身送宗玨出了店門。


    買好了糖果,宗玨也不準備再多逛,徑直去了販賣食材的區域去找歌仙兼定,根據剛剛他不斷收到的消費通知來看,歌仙兼定應該把東西買得差不多了,跟他會和之後就可以去百貨超市那邊找個地方坐下休息,等藥研藤四郎過來。


    想到自己的初始刀,宗玨腳步在食材區外頓了頓,自覺不應因為藥研藤四郎稚嫩可愛的孩童外貌而厚此薄彼,於是他又迴去繞路去了一家文具店,給歌仙兼定精心挑選了一套筆墨作為獎勵。


    這麽繞了兩次路,等他再次走到食材區的時候歌仙兼定已經在外麵站著等待了——說實話,食材區真的還是挺壯觀的,放眼望去幾乎清一色都是那振叫做燭台切光忠的太刀,間雜著幾振歌仙兼定和其他的刀劍男士,淹沒在燭台切光忠的黑色西裝裏毫無存在感。


    “主殿。”宗玨自家的歌仙兼定主動迎了上來,他手裏拎著今天晚餐的食材,“今天的魚不是很新鮮所以我挑了些蝦子代替,還有蘿卜的品質很好就多買了些,剩下的食材大概明天上午能到,這裏是支出明細。”


    他說著把一長條的支出明細夾著宗玨給他的卡遞了過去,宗玨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把那張卡遞迴給他,“剩下的拿去當零花錢好了。”


    藥研藤四郎一張,歌仙兼定一張,宗玨在心裏算算自己還剩下的卡,嗯,還夠用。


    采購完已經到了中午,因此他們和藥研藤四郎匯合後也就在萬屋隨便找了一家餐廳解決午餐。


    藥研藤四郎拎著糖果盒子,耳根紅紅地坐在位置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收到了審神者的禮物而感到不好意思,還是因為一路上沐浴著其他本丸裏的短刀們“原來藥研藤四郎也會吃糖”的驚異眼神而羞惱,亦或者是二者都有。


    歌仙兼定倒是很開心地收下了審神者送給他的筆墨,準備今晚就好好寫點什麽紀念一下。


    餐廳的味道中規中矩,說不上多好,透著一股重複無數遍後機械式烹調的味道,也就是所謂“餐廳的味道”,每個人的餐點吃起來都大同小異,毫無新鮮感。


    但也不至於難以入口。


    他們正安靜地吃著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餐盤落地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女人的聲音響起:“你是怎麽端盤子的!沒長眼睛嗎?!”


    條件反射一樣,聽到那聲音的瞬間藥研藤四郎繃緊了身上的肌肉,緊緊握住手中的勺子,差點要當場跳起來。


    但也隻是差點,他仍然坐在位置上,隻是握著勺子的手用力到指節青白,僵直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冷靜,沒事的。”宗玨淡淡道,側頭眯眼看著身後。


    那是一個看起來並不顯得多麽可怕,如果跟他自己比甚至可以說是頗為溫柔可親的女人,隻可惜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溫柔,反倒充滿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不慎摔了餐盤的服務員連連鞠躬道歉,卻隻讓那個女人罵得更加難聽,塗著香檳色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懟到服務員臉上,她的穿著清潔人員的衣服,舉手投足間卻又透著一股養尊處優的感覺,就像是那些失了財富卻仍然要強撐著場麵的貴族,隻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悲。


    宗玨記得這張臉——他昨晚熬夜翻閱了關於分配到自己手中的這一振藥研藤四郎的所有報告,這張臉屬於短刀的前任審神者,那個因為肆意妄為引起刀劍大量暗墮本丸被徹底清剿,最後卻因為家族勢力而隻是失去了審神者身份和判處勞動服務的女人。


    看樣子她的家族也算是徹底放棄她了,不然藥研藤四郎不會到自己手裏。


    女人罵罵咧咧了半天,怒氣衝衝地拎著自己的包往外走,她隻覺得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地看著自己,嘲笑著她的狼狽,嘲笑著她的不堪。


    她忍不住一一怒視迴去,視線中驟然跳入了一個熟悉得讓她銘心刻骨的身影。


    “藥研藤四郎!”她咬牙切齒地念著這振短刀的名字,忽地露出一個嬌豔的笑,對宗玨柔聲道,“您可千萬要小心呢,藥研藤四郎啊,可是把會噬主的刀。”


    若不是她本丸裏那振藥研藤四郎偷偷向時之政府舉報還願意出庭作證,她又怎麽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不過是付喪神罷了!


    區區付喪神!


    她的眼神如同淬毒的箭,恨不得把眼前這振藥研藤四郎斬殺當場,她知道這不一定是她本丸的那振藥研藤四郎,畢竟世上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情,但這一點都不妨礙她遷怒,惡毒地想要讓眼前的短刀,乃至於所有的藥研藤四郎被審神者所厭棄。


    藥研藤四郎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嘴裏彌漫著血腥味,他的手已經搭在了本體刀柄之上,刀鞘間一縷寒芒若隱若現。


    “這就不勞費心了。”宗玨伸手把屏住唿吸目眥欲裂的短刀攬進懷裏環住,抬眼看著那個女人,“閣下倒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惹怒神明,可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哪怕隻是付喪神,那也是高天原正正經經注冊過的神明,分神降世奉人類為主已經是屈尊紆貴,要是人類仗著身份做出什麽冒犯行為,死後連審判都不需要就會直接墜入阿鼻地獄,刑期三千年起跳,上不封頂。


    作為親手把這條寫進黃泉律法之中的人,宗玨難得好心道:“還望你好好享受自己活著的日子。”


    畢竟死後,可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第五章


    審神者的懷抱是淡淡的薄荷香氣,那種清爽而又幹淨的味道透過衣料擁了藥研藤四郎滿懷,遮掩了一切惡意,短刀微微戰栗著,不可抑製地想要把自己縮進這個溫暖又安全的懷抱。


    就像是受了驚的小奶狗,條件反射地想要鑽進媽媽的肚子下麵,夾著短短的小尾巴,可憐巴巴地嗚嗚叫著。


    當然,以上都隻是宗玨的無聊聯想,藥研藤四郎從來都是一振堅強又冷靜的短刀,哪怕是麵對著曾經帶給過他傷害的前任審神者,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他仍然能夠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他並不害怕這個女人,他想,如果他害怕的話,就不會有膽量向時之政府舉報她,不會有膽量坐在證人席上,沐浴著那個女人怨毒的眼神還能冷靜地一五一十說出她曾經做下的惡事。


    但是他依舊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顫抖,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他的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梗著讓他無法唿吸。


    mei


    他不害怕,但是他的心靈他的身體依舊牢牢記著那些曾經加諸於其上的傷害,那些讓他恨不得讓他當場死去,讓他幾乎想要直接碎裂在戰場之上的痛苦與絕望,並不是已經愈合了,隻是被他的冷靜與理性克製在了最深處。


    在看到那個女人出現的瞬間,他仿佛又迴到了過去,皮膚之下的每一寸都在尖叫著悲鳴著仿佛被生生撕下一層皮,下麵傷痕累累,血流成河。


    提醒著他那些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已經陳腐的過往,仍然散發著新鮮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很多時候很多傷害,並不是隻靠著堅強,或者隻靠著理性,就能夠完全挺過去的。


    他的審神者溫柔地包容了他這不合時宜的膽怯,把他摁在懷裏牢牢環住,他聽著審神者語調清冷地讓歌仙兼定把那個女人“送”出去,這個人在保護著自己,藥研藤四郎清醒地認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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