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搖頭道:“不可能,你身上明明有他的氣息……”


    我下意識的抬袖聞了聞,心道沒怪味啊!等到聞完了,我才發現,我幹了一件傻事,“氣息”和“味道”,根本就是兩碼事……


    我道:“也許是什麽時候不小心沾上的?城主大人,我真的不認識你說的那位……”


    我話尚未說完,一直不說話的林賢便開口了,他道:“原來是他幫了你麽?雖然這個忙幫的糟糕了一些,他自己的私心也強了些,但到底是誤打誤撞,該是我要去謝謝他。”


    我對林賢道:“你認識那個人?”


    林賢沉默了一下,說道:“都是可憐人。”


    城主在終於得到了珩烎大人消息,並且知道他很好之後,又恢複了一臉的複雜,看著林賢,半晌,才說出來一句:“對不起……”


    林賢反問:“對不起什麽?是那些人把我當成牲口你覺得對不起我,還是我被放血,剝皮,剔骨肉的時候你沒有救我的對不起?”


    那城主即使透明的厲害,也能看出他滿臉的痛苦神色。


    我心中歎啊!林賢這張嘴,誰試誰知道,他要說話就專門挑紮心的說,戰鬥力強到超乎你的想象。


    而此時城主顯然被紮心了,紮的還不輕。


    林賢繼續平靜的說:“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你大可以不必為此憂愁。因為,我從來不曾怪過你,甚至不曾在意。”


    城主又是一陣沉默,沉默完了方才道:“是這樣啊……這樣的話,也很好。但是你不曾在意,是你的事,我覺得對不起你,那是我的事。”


    我感覺這城主的語氣,非常的苦情,又想到斐鑒大概算是城主的“轉世”,便免不了轉頭去看看斐鑒是否也很苦情,卻見他一直就保持著一種麵無表情神奇狀態,好似入定了一般。


    我悄悄的拉了他的衣袖兩下,他也沒有什麽反應。我察覺出一些異樣,卻也不能說什麽,隻能默默地收了手。


    斐鑒和城主不是兩個人,他們是一個人。


    隻不過,是有記憶的一部分魂魄,和沒有記憶的一部分罷了。而這些分離的魂魄,終有一天會複合為一體的。


    林賢又和城主聊了兩句,就好像是拉家常一樣,沒有什麽中心,就是想到一句就問一句,想到一句便答一句。最後,城主似乎是笑著說了句:“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林賢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後也笑了,他說:“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城主便又道:“我覺得,比朋友要多一點。朋友之間,似乎不會許諾那樣多。”


    林賢說道:“所謂承諾,不過是玩笑罷了。古往今來,立下的誓言,成真的不多。”


    城主笑了笑,沒有說話。林賢歎息道:“其實,你真的不必覺得對不住我。說到底,是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


    城主問:“不是什麽?”


    林賢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什麽。”


    城主“哦”了一聲,說:“哥,天就要亮了。”


    天亮,意味著一切都將結束。那些已經被放出,徘徊的遮掩住整片雍城天空的魂魄們將會散去,而他,也會從此消失的幹幹淨淨,什麽也不剩下。


    對於雍城,天亮必然是新生。但是對於這位雍城的城主來說,那一道曙光,就是他的終結。


    “別忘記我,好嗎?”城主安靜了許久,似乎是在等待著徹底的消亡,終於,他在東方泛出微紅的時候,忍不住的強調:“不要把我,和他混淆,好不好?”


    那個他,指的是誰,不必多想,必然是斐鑒。


    即使他們擁有一個魂魄,但那終究是兩個不同記憶的人。他們一定程度上究竟還是不是同一人,很難說的清楚。


    林賢點點頭,說出來的話平靜到幾乎像是在搪塞:“嗯,我會記住。”


    天邊紅月未下,東方黎明的曙光已然穿破雲層,城主在日光之下,與那些被囚禁千百年的魂魄一起,點點的消失殆盡。風吹過,這裏的夜晚曾經發生的一切,都迷離的仿佛一場夢。


    不是什麽好夢,這場夢中,沒有什麽生離,沒有什麽死別,甚至沒有一個人情緒過於激動,唯一留下未散的,似乎隻有一股淺淡的悲哀與無奈。


    城主徹底消失幹淨之後,斐鑒下意識的想要去握林賢的手,卻隻接觸到了一片虛無。


    林賢抬起手,遮擋住自己的眼睛,指尖在太陽光下一點一點的變得半透明。他的唇角帶起一抹淡淡的笑,說道:“斐鑒……我現在隻是一個元神。僅此而已。”


    元神其實和鬼差不多,力量強了而已在夜晚暫時凝結實體,但是到了白天……依舊隻是一個鬼魂罷了。雖然不害怕陽光,但是太陽曬多了也不好。


    斐鑒點點頭,說:“嗯,我知道。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你迴錦囊裏麵去吧。”


    那錦囊裏麵,裝著他的心髒。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發現,今天要寫的不止是一萬五。因為我現在寫的是今天的……


    忽然一陣悲哀的感覺什麽鬼!


    啊啊啊,希望晚上和老媽去看心理罪的時候別再下雨了!我真的已經被無錫最近的雷陣雨天氣嚇怕了,想出門就下雨!!!


    簡直慘無人道!


    ☆、第136章 鏡花水月


    “既然恢複了靈力,為什麽不禦劍, 要在這裏騎駱駝?”


    我想了想, 迴答道:“因為我來的時候,騎的是馬, 這個理由夠不夠?”


    斐鑒說:“有點蠢。”


    我:“……”


    我將擋風的紗巾扯了扯,說:“這裏風沙沒有那麽大了。”


    斐鑒說:“以後雍城都會風調雨順的。”


    我問:“會變得像以前一樣嗎?”


    斐鑒說:“以前是什麽樣的?”


    我說:“傳說裏的那樣。”


    斐鑒想了想, 說:“不知道。冥靈已經消失, 詛咒也已經消失。不敢說雍城會怎麽怎麽的好,但是至少原本這裏該有的, 比如說,該下的雨, 該吹的風,從今以後一樣都不會少。至於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 就要看雍城的百姓了。”


    冥靈消失, 規則重寫了雍城的曆史。對於那些百姓來說,從前不過南柯一夢,那些離去的親友, 不過是在應當離去的時候離去了。他們悲痛過, 歡樂過, 哭過也笑過,最終, 日子照樣是過下去,不論事情了誰,不論環境是好是壞, 他們都在頑強的生存。


    我半開玩笑的道:“這規則,就像是洗腦機一樣。”


    斐鑒疑惑道:“什麽雞?”


    我說:“你剛剛問什麽,我沒聽清楚。”


    斐鑒於是又抬高聲音問了一遍:“什麽雞——你耍我?”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說:“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是在耍你就是在耍你,不是在耍你就不是在耍你。”


    斐鑒哼哼冷笑兩聲,不理我了。


    我說:“聖泉毀了,聖藥燒了,華無生最後怎麽樣了?”


    雖然他大概是蠻慘的,但是畢竟老不死老不死這麽多年,誰知道有沒有成了妖,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不好說。


    斐鑒道:“死了,卻不是因為被剝了皮的原因。雍城城主詛咒他與雍城一道永遠被囚禁,雍城詛咒不息,他就不會死。最後,隻不過是順應規則罷了。出竅巔峰活不了三千年,又受了這麽重的傷,他一下子變化作枯骨了,風一吹,已然成了灰。”


    我聽得有些蒼涼,忍不住道:“人活一世,不過如是而已。”


    我忽然想起來從前電影中看見的一句話,說是:


    皇圖霸業談笑中,


    不勝人生一場醉。


    當時我很是癡迷了一陣,卻因為實在沒有什麽皇圖霸業,酒量也不行,所以隻是膚淺的覺得帥氣。現在迴看這雍城,想要長生的化了灰,執念千年的成了煙。說到底,不過是是一場水中月鏡中花的空幻。


    都說冥靈是虛幻,他的確用三千年的時間叫人體味了一番虛幻。但是虛幻過後,卻是大夢方醒的真實,真實到叫人內心一片空寂。


    剝開了甜美的糖衣,裏麵空空如也,什麽也不存,就是真實。


    嚐到嘴裏,是苦是甜是酸是澀,都隻有經曆過的自己知道。


    “現在林賢不在,我問你一件事。”


    斐鑒說:“不敢保證知無不言,但若可以言,定然言盡。”


    我說:“你倒是很實在啊!那我也不客氣了。城主是不是在你的身體裏麵?”


    斐鑒道:“這要怎麽算?”


    我說:“實話實說的算,不然你想怎麽算?”


    斐鑒想了想,說:“我有他的記憶。但是我不是他。分出去的魂魄有自己的思想,我管不了他。迴來之後,他的記憶我都有,但他已經沒有意識了。也許,真的隻能算是死了。”


    “曾經我是他,現在他不是我。就是這樣。”


    我歎了口氣,說:“林賢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斐鑒點頭,說:“我知道。”


    我又說:“不管從前發生了什麽,現在對他好一點。他心腸最軟了,對付他,沒有什麽是撒個嬌解決不了的問題。”


    斐鑒又道:“嗯。”


    我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最後拍了拍額頭,說:“唉,不說了,說了這麽多,也許是你比我更加清楚才是,斐鑒,我們接下來往哪裏去?”


    斐鑒道:“扶桑怎麽說?”


    我道:“他也沒怎麽說,就說雍城事了,喊雨如晦下山一趟,至於往哪裏去,他也沒有說。”


    斐鑒“唔”了一聲,說:“那不著急。扶桑想來應是算無遺策才對,自然有他應對的道理。外麵亂成這個鬼模樣,我們隻要找到昆侖的大部隊,跟著他們,雨如晦早晚要下山。”


    他問:“你能找到他們嗎?”


    我點點頭,說:“可以。”


    有夏照臨這個人形定位呢,找昆侖的大部隊並不算很難。


    “就是我們徒步過去,不曉得要徒步多長時間。”


    斐鑒問:“很遠?”


    我說:“還好。最多不過是咱們在西方,他們在東方而已。中間連一條線,也就橫跨個大陸。”


    斐鑒:“……”


    斐鑒說:“東方主城銘城是東方家的地盤,他們這是去攀關係?已經到了多久了?”


    我說:“我私以為咱們在雍城的時間不算短,但也不算長,這一批最先下山的弟子修為皆在築基,最高的也不過半步金丹,乃是個探路的小隊,連禦劍都不會,昆侖也在西邊,雖然不如雍城那麽西,但是若是要在這幾個月裏麵到銘城,想必他們走的也是直線。”


    斐鑒:“……”


    斐鑒輕嗤一聲,說:“也夠貪生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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