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界封閉時,檀齋也感知到了有人出手,把他們封在皇城之內。


    原本他還在國師的書房四處翻找,忽然,翻找的動作停頓,這讓門口把風的小太子緊張起來。


    “仙、仙君——”小太子不清楚檀齋的真實身份,但他被告知這是個仙人,“怎麽了?哪裏不對?”


    檀齋的眼睛左右轉動,思考了一下,然後直起身子,順著半開的窗戶向外看。他的眼力極佳,一眼就能望見外麵的天空中有紫得發黑的符文一閃而過。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啊?”太子殿下一驚,“那、那……”


    “沒事,”檀齋讓他稍安勿躁,“這未必是壞事。對方一直當縮頭王八,沒動靜,我們更棘手。現在對方主動冒頭,有了動作,這樣我們也有個應對。不然僵持下去,對誰都不好。”


    小太子聽不出仙君這話是故意安慰他,還是實情果真如此。不管表現得再如何成熟,說到底,也是個半大的孩子。他神色惴惴,大氣都不敢喘,隻能跟著檀齋仙君轉悠,像個小雞雛。


    檀齋是見過風浪的,當年第一次兩界混戰他沒趕上,第二次和傅瓊打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是主力了。戰場上的風雲詭譎變幻莫測,比現在這招神弄鬼的可怕多了。所以突然被關在結界裏麵,他倒不至於慌亂,隻是在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書房裏沒什麽有用的東西,看來對方平時根本不經常來,這屋子大概是個擺設。現下忽然開了結界,恐怕是對方察覺到我們的闖入,又或者……要搞什麽事情?”


    檀齋想問題的時候,習慣於一邊嘟囔出聲,一邊轉圈。太子眼巴巴地站在旁邊看著他,也不敢隨便插話。


    “這皇城能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不對,值錢的東西多著呢。但對方一個修煉的,錢財這些東西肯定不感興趣。那他想要的是什麽呢?皇城……皇城……皇帝?皇帝!”


    檀齋一拍大腿。


    “我天,他該不會是想要龍脈吧!”


    太子殿下被仙人這一驚一乍的陣勢搞得無措。他茫然地抬頭,正對上仙人看過來的視線。


    “仙、仙君?”


    小太子被檀齋推著往外走。


    “快點快點,迴老皇帝那兒,不然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檀齋拽住太子殿下的手臂,往皇帝的寢宮趕。按照他的苟性,肯定不會明目張膽地闖進去。他早早地開了隱身的法術,一路安然無事地穿過宮牆,來到寢殿。


    老皇帝不見蹤影。


    檀齋的眉毛擠在一起,深深的溝壑能夾死飛蟲。好在龍脈就算想藏也不是那麽好藏的,他稍稍一追蹤,就找到了對方的位置。


    這是一個平時幾乎無人來的偏殿,連太子都不知道這是哪裏。門口有兩個帶著魔氣的侍衛把守,一看就是黃泉的兵偽裝而成。


    檀齋躲在一根柱子後麵,探頭看了看。盡管他身上隱身的咒法還未散,也改不了這狗狗祟祟的性子。他把同樣探頭去看的小太子的腦袋一掌按迴去,同時扭頭一本正經地叮囑他。


    “等會兒我進去看看,你等在這兒。”


    “仙君我也想……”


    “不行!你跟著我,太累贅了!”


    “但我在這外麵,也不太安全……而且我擔心陛下。”


    檀齋仙君眼珠轉了轉,像在搖擺不定。


    最後他決定讓小太子跟他一起進。


    他的想法是這樣的,萬一出了什麽事,讓小太子出麵,比他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仙人好多了。畢竟小太子是宮中的人,他亂走迷路到了這裏,也說得通。


    “咱們二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打個配合。”


    小太子用力點點頭。


    “我先解決掉門口那兩個礙事的玩意。”


    檀齋仙君從袖子裏摸出拂塵,這仙君的袖子還真是什麽都有。拂塵的樣式不一般,看上麵的獸毛和精致的玉長柄,一眼就得知它的價值不可估量。


    太子殿下眼睛一亮。


    “這是仙君的法器嗎?”


    “不是,這我仙府掃桌子的。”


    檀齋換了隻手拿拂塵。


    “偶爾當法器用用。”


    檀齋仙君的五指搭在長柄之上,食指輕輕一敲,一股淡色的靈力在拂塵上一閃而逝。小太子還沒看清楚怎麽迴事,隻見拂塵一掃,門口那兩個守衛就自己暈了。


    “行了,”檀齋仙君把拂塵收起來,“我們穿牆進去吧。”


    “啊?”太子殿下張大嘴巴,“仙君,我們不從正門進嗎?”


    “傻小子,你見過哪個偷襲的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


    “那我們為何還要……”太子指了指那兩個倒在地上的守衛。


    “嘖,以防萬一。好了,時間緊迫,抓緊抓緊。”


    檀齋換了個仙術,帶著小太子直接穿牆,來到殿內。


    剛一進來,裏麵濃鬱的魔氣差點沒把檀齋熏暈過去。


    再睜眼一看,更是受到了極大驚嚇。


    隻見殿中央俯臥著一隻通體金色的巨龍,那龍痛苦地低吟喘息,一條黑得發亮的長蟒纏繞在它的身上,尖利的牙齒深深刺入龍的脊背。


    蟒的額頭已經長出了尖尖的角,這蟒是要通過吞噬的方式,取而代之,直接化龍。


    沒有一個仙人看到這一幕會無動於衷,何況檀齋是管禮教的仙人,這樣做不僅是在違逆天道了,這根本就是在向天道挑釁!


    檀齋很罕見地動了怒火。帝星是極為珍貴的。它們在仙界不會凝成仙體,基本上是以一團混沌卻很靈動的氣團的模樣出現,被供奉在司禮大殿,食人間香火,時機一到,便落入凡界,經過幾度輪迴,或者說,王朝更迭,再迴到天上,周而複始。


    檀齋拍拍小太子的肩膀,讓他老老實實呆在這裏,不要亂動,他要先去把龍脈救下來。


    他又一次將那把拂塵拿出來。仙君嘴上說著拿它掃桌子,其實它也是很珍貴的法器,具有強大的降魔淨化的能力。他向前走了幾步,打算去救那龍。但還沒等觸碰到龍,隻聽見耳畔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對方這麽不加掩飾地現身,看來壓根沒把檀齋當迴事。


    檀齋仙君倒要看看這狂氣的小子是誰。


    ……


    傅款已經帶著人找了一個多時辰了。


    這地方說大也沒有大得誇張,一個時辰足夠搜得利利索索。可不知道犯了什麽邪,就是找不到鬼哭城留下的半點痕跡。


    傅款要罵人了。


    “巴掌大的地方,那麽大一座城還能沒了?就他娘的離譜。”


    旁邊的小修士哆哆嗦嗦,壓根不敢迴話。


    傅款冷靜了一下,因為情緒而發生狐化的眼睛又重新變迴人的眼。他最近的情緒不對勁,他非常清楚。但懶得管。傅款一直就是這樣,恣意妄為。歸仙之前他有傅白管著,再加上力量尚未恢複,還沒多放肆。歸仙後他又成為焰尾仙君,焰尾的狡詭張狂,在仙界是出了名的。


    傅白傾囊相授,助他修煉,又破例讓他以妖身入仙籍。他不想因為自己讓傅白的聲譽有損,便一直壓製自己的妖性。後來他發現,這對他而言根本做不到。而且不管他做得如何好,總會有人拿傅白提攜兩隻妖怪到十二仙首說事。久而久之,他就不在乎了,隻在傅白麵前當個人,其他的時候就隨緣。


    連傅謙都知道,傅款這老狐狸精有兩副麵孔。


    現在他又得到了狐焰,狐焰助長了他的妖性,讓他更難壓製。


    但眼下發脾氣也解決不了,傅款磨了磨後槽牙。他的那雙殘留一絲妖異的眼睛環視四周,在那些修士的臉上一一掃過。又看了看他們身後的荒草空地。


    傅款的手臂向後勾了勾。


    “站遠點。”


    修士們先是一愣,又急忙地來到了傅款的身後,離他遠遠的,站好。


    傅款半蹲下來,手指撥弄那簇衰敗的荒草,隨後他一把將它們揪下來,那些草葉落在傅款的掌心,被火焰點燃,又被風吹遠,草的衰色漸漸被火焰吞噬,變得焦黑,灰燼從半空撒落。


    眾人躲在傅款的後麵,探頭探腦,不明白仙君在搞些什麽名堂。傅款的身子巋然不動,人們看不見他的表情。


    寂靜,仿佛連草的碎屑落在泥土上,都能被聽見的寂靜。


    沒人看清傅款做了什麽,也或許他什麽都沒有做。刹那,砰的一聲響,一場巨火如同綻開的蓮花般在大地上猝然萌發。那火焰亮得人不敢直視,又混雜著某種罪孽和邪惡,讓這些一路走正道修習的修士們都感到強烈的不適,很難想象,這樣的業火,居然出自一位仙君的手。


    身後的哀嚎聲不管,傅款眯著眼睛在火焰中尋找什麽。


    一片赤色煉獄在眼前鋪開,熾熱的火焰燒得人幾乎要窒息。傅款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些紅火,最後,他鎖定了一個角落。


    隨後他打了個響指,那些折磨人的火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倒地的修士們還沒來得及收起自己的慘叫,火就停了。什麽都沒留下,隻剩一地焦黑的灰燼。


    傅款朝向他剛剛記住的那一處走去。


    這裏是一處空地,和別的地方沒什麽不同。傅款頭也沒迴,向後招了下手,一個手持長劍的修士走上前來。


    “仙君?”


    “借劍一用。”


    那修士恭敬地雙手把劍奉上,隻見傅款單手握住,靴子輕輕踩了踩腳下的那一小塊土地,像在標記位置。然後他把那柄長劍用力地紮入地麵,隻留了劍柄在外。


    劍尖入土後,紮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發出悶悶的一響。隨即,眼前的虛空像被左右拉開的帷幕一般,中間露出一道晦暗的縫隙。縫隙越來越大,裏麵是黑夜,外麵卻是白晝,兩相對比,令眾人嘖嘖稱奇。


    鬼哭城就在這黑夜之中。


    “藏得倒深。”


    傅款冷笑,又讓眾人速速跟上。


    “走吧,別在外麵磨蹭了。要是複命晚了,師兄要罵我的。”


    修士們不敢多言,乖乖跟著走。心裏想的是,淩鴻仙尊會不會罵焰尾仙君未可知,但焰尾仙君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折磨他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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