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齋仙君和小太子在國師府上。


    仙君一大把年紀了,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一點都不害臊。倒是太子殿下緊張得紅了臉,又害怕又刺激。


    “我們、我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他們現在潛入了國師的臥房,檀齋正在翻動床頭擺放的那一摞書。本以為是什麽妖術邪法,等拿到手裏一看,居然是幾個話本。隨便翻翻內容,故事不上檔次,俗套得一比。


    “這什麽,”檀齋嘀咕一句,嫌棄地放迴去,“怎麽還有人跟傅白一個愛好。”


    提起傅白,他又想到什麽,離手的書重新迴到他手掌心,又仔細翻了翻。


    這下有了新發現,在其中的一頁,書頁邊邊的位置,有一行小小的批注,一看就是傅白的字體。


    “嗯?這傅白親自寫的?”


    檀齋細致地辨認了一番,沒錯,確實是傅白的字。傅白的筆跡很好認,飄逸靈動,但字與字之間又保持著幾乎同等的間距。


    傅白批閱過的話本出現在了國師的床頭,這不太可能指向傅白本人就是國師,有可能是國師從哪裏得到了這個傳閱本。至於是有意還是無意收來的,這要看其他的話本。檀齋又把剩下的全部都快速翻過一遍,果然,在不同的地方,均找到了傅白的字跡。


    檀齋仙君手捧一遝話本,大驚道:“絕了,這人暗戀傅白!”


    小太子在旁邊幹巴巴地解釋:“啊,這,國師是男的——”


    “女扮男裝!”


    “據說國師有八尺多高——”


    檀齋又把手中的書啪地一合。


    “那真是太讓人費解了!”


    “……”


    太子殿下現在就是非常後悔,早知道他就跟白柏他們走了。


    檀齋雖然有點不著調,但他並非抱著來玩的心態找線索。剛才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可國師把傅白看過的書都放在了枕頭邊上,方便他隨時取來閱讀。要麽就是他非常認同傅白的點評,英雄所見略同,要麽就是傅白對他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哪怕分離,也要保留著對方的東西。


    目前檀齋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比較大,這個國師和傅白認識,而且關係匪淺。這麽想來,事情就麻煩了。


    “小太子,”檀齋把書放迴原處,又繼續找下一處,“我們進到敵人老巢了。”


    “啊?”


    太子殿下還在發懵,檀齋不管他,直接用千裏傳音給傅白捎了個信,說,你老弟可能藏在龍蟠城。


    遠在千裏之外的傅白正在看牆上的地圖。耳畔傳來檀齋的聲音,讓傅白一怔。


    “傅白?”


    正趴在傅白腳邊假寐的老虎耳朵動了動,方才還能聽見的手指摩挲地圖的聲音消失了,這讓他不禁抬頭去看。


    傅白的手垂下來,落在身體旁側。他歪了下頭,做思索狀。


    “檀齋那裏出事了。”


    “啊?什麽事?”


    “他可能找到傅瓊的藏身之地。”


    “嗯?!”


    冒山君一下子挺起身軀。


    “那我們趕快行動,將人一網打盡!”


    “不。”


    白虎沒料到傅白卻在此時搖了頭。他以為傅白心軟,急道:“傅白,這種時候可不能動搖啊!你那弟弟完全就是個魔頭,他跟你不一樣,他沒有憐憫之心的!”


    “我當然不是心軟,”傅白拍拍老虎的大頭,“而是要確認一下。樓肅白茫他們進了鬼哭城,那座城忽然重返人間,也讓我有些想法。”


    “你的意思是……”白虎努力調動他所有的聰明才智,“你的意思是說,鬼哭城那邊,也有可能是傅瓊的真正所在地?你現在無法確定?”


    “嗯,先等一下。”


    傅白拂袖一揮,半空中忽而多出一片模糊不清的霧。很快,那片霧氣的中間顯出圖像,是軍營裏麵的樣子,有人出現在圖像的中央。


    “傅白?”廣陵仙君的臉出現了,“正好,我也要找你。”


    “鬼哭城出事了?”傅白隻能想到這件需要緊急找他的事。


    “對。樓肅他們一直沒有傳來消息,我就又派了一夥人前去查看,結果現在天一亮,那座城忽然又消失了,連帶著進入城裏的修士,一並沒了蹤影。”


    傅白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進入的入口被關閉了?”


    “嗯。我猜測,它或許不是真的消息,隻是暫時藏了起來。我派的人正在那邊尋找進去的入口,你不要擔心。”


    傅白怎麽能不擔心。


    “方才檀齋告知我,龍蟠城有傅瓊存在過的痕跡。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那裏。”


    廣陵很聰明。


    “你是擔心,鬼哭城也有可能變成傅瓊的一個藏匿點。”


    “對。龍蟠城那邊尚且有檀齋和持戒,鬼哭城那裏一個仙人都沒有……”


    廣陵微微低頭思索了片刻。


    “我這邊現在走不開,華陽、紅微也在鎮守重地,不能前去支援。玉手應該還在忙別處,青遊不知何時才能折返,傅款還在處理邊界的事。不如你和冒山君一邊去一個?你去鬼哭城,讓他去龍蟠城。”


    “冒山君這邊也沒辦法走,他這裏距離黃泉妖族盤踞的地方很近。若是隨意撤離,恐怕對方會得寸進尺,直接攻過來。”


    “那你——”


    廣陵還要再說,忽然間,就見半空中的圖像變虛,一陣白煙直衝過來,還伴隨著巨大的爆裂聲。


    出事了。


    “傅白?傅白!你有沒有事?”


    巨變發生的時候,廣陵眼看著傅白他們被從外麵撞進來的氣流衝倒,一人一虎被直接拍到了軍營的另一側。他焦急地喊著兩人的名字,但那些白煙又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什麽都看不見。


    “傅白?”


    廣陵這邊喊了幾聲,對麵始終沒反應。他有些著急。這是突如其來的襲擊,連傅白都沒反應過來,恐怕對方早有預謀。方才那一下不清楚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廣陵在這邊著急也是幹著急。他差點要動身親自去看。


    就在這時,又有聲音從霧中傳來。


    “咳咳,我沒事……”


    傅白的發冠歪了些,臉上有髒灰,被他胡亂地蹭掉。白虎在他身後,腦袋頂開塌下來的櫃子,嘴裏吐出一口白煙。


    人沒受傷,廣陵就放心了。外麵有喧鬧聲,敵人打進了營地。冒山君的暴脾氣一被點著就止不住,他罵了句“哪個鱉孫算計爺爺”,化成人形提著刀殺出去。傅白也拔出佩劍,最後叮囑廣陵的一句是——


    “那兩邊你都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


    然後霧氣散開,廣陵這邊就聯係不上人了。


    他心說你自己忙得都翻蹄,哪裏還有閑工夫想辦法,沒想到這時候還真有人送上門來當幫手。


    傅白剛掀開軍營的帳子出去,就見一人咳嗽著從煙霧中衝過來。


    是許久不見的焰尾仙君。


    傅款正好從戰場穿過來,也夠狼狽的。看見傅白,他連忙問:“師兄這怎麽迴事啊?不是說都打完了在收拾戰場嗎?這第二波?”


    傅白抓住他的胳膊:“傅款,來得正好。你去鬼哭城救樓肅白茫,這裏我來應付。”


    言罷,就要急著走。傅款又把他拉迴來:“師兄要不這邊還是我來吧!鬼哭城那地方我怕我招架不住啊!”


    傅白看了看從雲層中俯衝下來的青色妖物,這一波攻勢是青螭一族帶來的,它們這族也算龍的近親,渡劫成功後就能成為“龍”,其標誌是頭上多了一對角。有角的青螭很難對付,它們是類似於半仙的存在。


    “青螭吞火,和你屬性相克。廣陵派了人去鬼哭城,你和他們接應一下。好了去吧。”


    傅白沒時間再浪費口舌,飛身離去。傅款伸出去的手又收迴來。沒辦法,師兄有命,隻得聽從。


    等傅款隻身前往鬼哭城的同時,廣陵也很快聯係上了傅謙。傅謙說龍蟠城他會去,讓他大師兄不要分心。


    此時的龍蟠城,尚且處在“平靜”之中,但在其下已經有暗潮湧動。持戒仙君和白柏解決掉幾隻“布老虎”。雖然不是常理意義上的“跑”,但它們確實在城內移動,不停地變換位置。


    現在手裏的這個是最後一隻。持戒用一支竹笏敲在虎背,附著在上麵的法術被破解,這隻小玩具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城中的瘴氣破除後,也能倒逼著幕後主使出來。現在來看,對方似乎還沒有登場的征兆,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麽。”


    持戒琢磨著對方的心思,白柏在這時提出了一個想法。


    “也許這瘴氣隻是個障眼法,對方的真實目的還藏在後麵?”


    “你這麽一說……倒也是有這種可能。”


    白柏站直身子。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龍蟠城的高處。他目視著高高矮矮的屋簷,還有最中心那威嚴屹立的皇城,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雲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


    為什麽是龍蟠城?


    修真者一般不會主動接近皇城。這裏的氣運太過複雜,不適合他們這些已經被靈氣淨化過的軀體。換位思考,龍息也算是一種力量本源。就算它能夠容納的雜質要比靈氣多,那也不是什麽不挑的。


    先前傅白說過,傅瓊的身體在長期的封印影響下,絕對會受到損害。而且他在破後麵兩個仙器的束縛時,很明顯有些著急了,所以他現在遲遲未在混戰中露麵,或許就是藏在某處休養身體。


    白柏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傅白的這段話,他一拍大腿。


    “不會是傅瓊在這兒吧!”


    一並想到此處的持戒和他對視一眼。


    “皇帝——”


    如果真是傅瓊本尊在這兒,那他想要的東西隻有一個。


    龍脈!


    這裏的龍脈不是風水意義上的,而是帝王的王氣化成的另外一種力量源。這種東西又稀有又特殊,除了皇帝本身,沒人會擁有它,也沒人會冒險把它強行移到自己身上。先前提過,人間的帝王本就是天上的帝星下凡,隨便動他們,會直接受到天道的懲罰。天道的懲罰是天罰,和代行天旨的天帝所下的懲罰,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傅瓊這是在逆天道,簡直是自絕後路的做法。


    然而他們顧不上傅瓊會有什麽下場,現在更緊迫的是,老皇帝和小太子皆危。現在老皇帝還沒有正式傳位給太子,一旦龍脈在他這裏斷了,太子承接不到,那不僅僅是後者的生命會有危險,連一國的氣運也會直麵威脅。


    持戒和白柏立刻往皇城趕。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不知何時,皇城和外界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結界。他們飛身過去,卻差點撞在結界上。


    有人下了很強力的術,誓要把他們攔在外麵。


    這下危險的不隻是老皇帝和小太子,連留在裏麵的檀齋仙君,也吉兇難料了。


    與此同時,傅款和被增派到鬼哭城的修士碰麵,了解了情況。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連人家大門都摸不到?”


    他看著眼前這一大片草都不生的空地,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旁邊的小修士有點怕他。仗打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對於這幾個下凡來助的仙君,修士們都議論紛紛。淩鴻仙尊雖然是仙尊,地位最高,人看起來不苟言笑,很嚴肅,但他其實也很好說話,隻要不影響他已經安排好的事情,不影響大局,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而且在跟年輕的後輩講話時,仙尊的態度也非常耐心和平和,不會因為對方問了什麽蠢問題而發怒。


    然而焰尾仙君就完全不是這樣,或許因為本體是妖,傅款的脾氣捉摸不定。有些時候也不能說他在生氣,但經常冷笑譏笑倒是真的。傅款在親近的人麵前和外人麵前完全兩副麵孔,大師兄至今認為三師弟隻是比較頑劣,本性還是好的。但有人見識過傅款懲治敵人的手段,那完全稱得上殘忍了。


    現在他看著眼前毫無進展的搜查,哼了一聲,旁邊的新人們也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等他發號施令。


    傅款的瞳孔有些變了,繼承狐焰後,他的實力會大大提升,但體內妖的本性也會被帶出來更多,這對於曆盡艱辛渡劫成仙的他而言,是件矛盾的事。


    “找吧,”他拖長了聲音道,“就算把這塊地挖空了,也得找到鬼哭城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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