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知道那把聲音的主人是不是洛玨,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人頭攢動的地方居然是鴉雀無聲的寧靜,連微風拂過樹葉的聲音似乎都清晰可聞。

    衣袂劃過空氣的細微聲響讓豎起耳朵的人們抬頭仰望,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臉上猶如膜拜神祗般驚訝崇敬的表情究竟是為何而來。就隻覺得全部的視線都被那道紫紅色身影緊緊的拉住。那人越近,他們的心跳聲就越大。

    須臾間那道身影已經盡在眼前,寬大的鬥篷遮住了來人的容顏,隻看得見紫靴上金線織就的曼陀羅妖豔的盛開,夏花一樣絢爛。

    頎長的身影在空中劃下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擂台之上,輕盈的身姿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九天禦風紅塵飛花攜滿袖,一縷暗寒梅獨立冠傾城。

    就算是輕紗遮麵,但是能有這樣的風情這等氣韻的人,他們除了洛玨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一時間很多人都抽出寶劍嚴陣以待,但是卻沒人敢上前一步。

    來人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台下蠢蠢欲動的人們,便轉過身慢慢朝呆立在那裏的四千尋走過。每一步似乎都讓時間變得更漫長,輕輕的沒有聲響卻像重重的踩在人的心上。

    也許是太突然,也許是不敢相信。四千尋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的激動或者欣喜,隻是很小聲的問“師……師傅?”

    一陣熟悉的幽香飄於鼻端,淡淡冷冷的,但卻讓他體內的血都沸騰起來。來人隻是一直看著他,也許他說話了,但是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震得四千尋耳膜嗡嗡作響什麽也聽不到,但聽到聽不到已經不再重要。

    “師傅!”四千尋拉過來人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你若下次再丟下我一個人,我咬不死你!”

    四千尋有很多話想跟師傅說。想知道他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裏?想問他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想起自己?想對他說,想念他,無時無刻。想讓他知道,沒有他在身邊,笑容都變得寂寞了很多……但最終四千尋隻咬了他一口,重重的一口。腥的血苦的淚和在一起咽下肚子裏,臉上卻綻開一朵最燦爛的笑容。

    血順著白皙的手腕滴落,來人隻是彎起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笑“你還沒迴答我呢”紫紅色的鬥篷滑落,發絲隨風飛舞。抬手勾起四千尋的下巴,來人輕聲笑道“若我勝了公子,公子可否與在下春宵一度?”

    台下的人愕然,台上的四千尋更是愕然。翻飛的長發柔順光亮,絲般的細滑,但卻不再是黑如墨玉。銀色的發絲在太陽的映射下泛著淡淡金光,刺得四千尋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怎麽迴事?師傅!你告訴我怎麽會這樣!”四千尋指尖順過飛揚的銀色發絲,驚慌的問道。

    其實不管師傅黑發還是白發他都不會在意,他在意的是由心底泛出的那種無力抓住的流逝感。

    輕紗浮動,秀麗的容顏隱約可見,不止沒有任何如那頭秀發一樣衰老的跡象,反而是越發的妖豔嫵媚,就像開得盛極的美麗曼陀羅。

    但是盛極而衰這個道理誰都明白,這一次或許真的是沒有任何餘地的別離。三年未見,一見麵就是要麵對這樣的事情,四千尋無論如何也不想承認。

    “迴答我,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對於四千尋的文化洛玨沒迴答,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向淡然的洛玨難得一見的有些激動。就算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半眯起來的眼睛裏閃過很多的東西,悲傷、眷戀、無奈、甚至還有一些害怕。

    “當然,你開口我什麽時候拒絕過”四千尋輕輕拉下那隻讓他不止下巴疼,連心都一起疼的手。踮起腳尖湊上去,隔著輕薄的麵紗印下淡淡的一個吻。

    他知道他的師傅從來就不怕死,師傅在害怕什麽?怕這樣的他自己會拒絕嗎?怎麽會,他等了多久才等到的時刻,拒絕的是傻子。

    輕紗飄落,露出一張引天下人浮想聯翩的容顏。秀美的輪廓似是獨得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粹難描難畫。一舉手一抬足都似漾起流香陣陣,一顰一笑,無限風情隨眼波迴轉勾人心魂。

    文章到了極處,無有他奇,隻是恰好;容貌到了極處,無有他豔,隻是本然。洛玨的美沒人會驚異,因為他本來就該是如此的。每一次他出現都隻會讓人更加驚豔,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不得不感歎: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

    洛玨輕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公子請出招吧”那樣隨意,那樣自信。依然還是君臨天下的洛鎏宮主。彎起的細長眼睛中隻餘殺氣凜凜,全然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四千尋斂起紛亂思緒,抽出劍沉聲說道。

    師傅的想法他每次都猜不到,所以他索性也就不去想為什麽師傅要以公子相稱如此的疏遠?為什麽武功勝他百倍卻非要與他比個高下?反正隻要師傅開口說的話,他隻需照做就是。

    “白閣主!快去阻止他們”看到兩個人已經交上手,慕容清才從驚愕中迴過神,急急的對身邊的白初雲說道。

    白初雲歎了口氣,看向讓人眼花繚亂的纏鬥身影“慕容公子,別說是我有心無力,就算是有,洛玨想做的事怎麽會給我插手的餘地呢?更何況,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有什麽道理?!小四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再打下去,隻怕會兩敗俱傷!”看著兩個人動作雖然優美飄逸的像是一場讓人賞心悅目的舞蹈,但卻招招兇狠式式奪命,慕容清急得直跺腳。

    “你這話好沒道理。既然那小子打不過洛玨,頂多也就傷他一個而已,怎麽會兩敗俱傷”白初雲不以為意的笑道。

    “閣主,若是你傷了我,你可會難過?”一直默不作聲的黑幕然白了他家閣主一眼,悶聲迴道。

    他越來越不明白洛玨這個人,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明白吧。看似無情又死心眼的認準一條道,看似多情可每次都能狠得下心在人的心上劃開血淋淋一道傷口。

    他更不明白四千尋,每次傷口剛愈合就被撕開,卻還是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的迎向那個不斷傷害他的人,明明很倔強卻總是會在那個人麵前妥協。

    他並非不懂得情為何物,但若像這兩個人一樣愛得辛苦,他寧願不愛。

    黑幕然的問話讓白初雲猛然瞪大眼睛驚唿一聲“完了!”

    他千想萬想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剛才還悠然看熱鬧的白初雲此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無奈,就算他頓悟其中謎題卻也無力做些什麽。台上兩個人都拚盡全力,別說分開他們,就算被卷入其中也是自身難保。

    “不會的,他不會這麽做。值得嗎……玨兒,值得嗎?”慕容清的臉色也變得慘無顏色,踉蹌的後退幾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艱難的低聲自語。

    隻有黑幕然一頭霧水的看著自己的閣主和慕容清,不明白自己那句話怎麽這麽有殺傷力,隻是隱約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砰的一聲,像是巨雷在頭頂炸開一樣撕裂人們的耳膜,台上劍影散掌影消。洛玨和四千尋兩個人各據一角遙遙相對。四千尋劇烈的喘息著,眼睛死死盯住那道秀美身影。

    這該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一場比鬥,江湖中神話一樣存在的人物怎麽可能會輸。然而,武學一道之所以讓人癡迷,是因為無法窺探到止境,高手過招之所以精彩,是因為那千鈞一發時的無法預料。

    正是春花爛漫時,挺立枝頭的妍麗花朵卻已悄然隕落。花開總有期,沒有永開不敗的花朵。台下的人不敢置信的看著緩緩跌落地下的人,江湖中一個神話破滅,一個時代終結。

    白初雲第一個迴過神,飛快的衝上擂台抱起洛玨。轉頭看到四千尋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洛玨剛才站立的那一角看,不禁又氣又急又無奈的說“傻小子,還看!”隨後跳下台對黑幕然使了個眼色匆匆離去。

    “慕容公子你先別暈,也許洛玨還有救呢”黑幕然連忙拉著已經搖搖欲墜的慕容清,邊說邊追著他家閣主的背影隨後離開。

    人們這才從震驚中迴神。再看擂台上已經空空如也,隻餘一灘鮮血在大紅的地毯上風幹成暗紅色。

    江湖開啟了另一個時代,但不管正道還是邪道都明白,這個時代依舊屬於洛鎏宮。雖然這一次站在頂端的人是四千尋而不是洛玨,但沒人敢質疑它的地位。因為,一個神話被打破,另一個神話卻又再繼續。

    洛鎏宮——江湖人眼中的森羅殿,實際上卻是人間仙境般美麗的地方。精致的亭台樓閣矗立在昆侖山的最高峰坐忘峰頂,煙霧繚繞中,曼陀羅開得正豔。紅色冶豔,白色純淨,紫色妖嬈,黃色燦爛。馥鬱馨甜的花香隨薄霧流散在各個角落,天上瑤池也不過如此。

    “難怪洛玨的美貌天下難找,我若生在這裏,怕也是美人一個”白初雲置身花海不禁感歎連連,忽然發現,在這一片色彩繽紛中,隻有一朵花與眾不同“小黑,是黑色的哦!”

    “閣主,我們不是來賞花的!你能不能……。”黑幕然正焦躁的在那間房門緊閉的屋前踱著腳步,聽見閣主的話又好氣又無奈的轉過頭說道。然而也不過一眼,就被那朵黑色的曼陀羅牽去視線,不自覺走了過去,在白初雲身邊蹲下“真美!和那個人好像!”

    它的花瓣懶洋洋的伸展著,輕風拂過引起它輕微的顫動,像一波不語的風情。它藏身在花叢中,卻遮也遮不去高貴優雅的清淡香氣。

    純黑的花朵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卻又怒放著一團明豔的氣質,讓世間一切都不敢輕易褻瀆。這花跟洛玨真的很像,像到讓人忍不住去想,或者它就是洛玨,洛玨就是它。

    一柄劍毫無預兆的劃下來,黑色的花瓣碎做一地塵埃。傳說,曼陀羅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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