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武林中有個人成為傳奇,他有豔冠天下的美貌,睥睨天下的武功。他有文人墨客般的清雅婉約,也有男兒熱血的義薄雲天。他曾經帶領中原武林遠赴西域掃滅盛極一時的西域鬼族,也曾經一人一劍力克群雄。但是這個人在二十二年前的一場大火中灰飛煙滅,這個人就是洛風。

    “洛玨,我應承過你爹爹不與你為敵,你何必苦苦相逼呢”應天仇輕撫腕上的傷口歎了一聲,緊蹙的眉尖宣泄而出的疼痛看得出來不是因為灑落塵埃的點點血花。

    眼前的人與那個在烈烈戰火中神采飛揚的人十分相像,讓他這個可以對任何人用盡毒辣手段的應教主無計可施。

    “本宮並未應承過家父不與你為敵”洛玨劍鋒輕掃,斷開小徒弟身上的繩索,輕巧的語氣就如同他的劍一樣,明明沒什麽情緒流露卻直刺人的要害。

    原本氣勢洶洶的大俠劍客們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到底有多深厚的內力才能盞茶不到的光景就由山巔之上飛流直下,不止傷了應天仇還把人給搶了迴來!

    本來他們是聽了盟主的話前來截擊洛玨,沒想到會遇見應天仇。要知道,西域鬼族善用毒,比四川的唐門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他們可沒有一個洛風擋在前麵,所以自然不想起什麽衝突。

    後來洛玨出現他們就更不會充英雄,大家都隻有一種想法,讓兩個魔頭鬥得你死我活坐收漁利,正義這個時候是很不值錢的。

    “我這算不算是養虎為患呢?唉,另一半玉在沈千雄身上嗎”像是父親麵對著淘氣的孩子,應天仇無奈的搖搖頭笑道。

    看著傷口周圍慢慢有黑氣聚集,匯成一線緩慢的沿著手臂向上移動,他除了笑還能有什麽表情呢,當初可是他一字一字教授洛玨如何施毒的。

    無名的花名喚鈴蘭,馥鬱的香氣隻讓人產生幻覺而已。但是對於功力深厚的他來說,這種迷藥一樣的毒根本奈何不了他。隻是若混上鉤吻的話就是劇毒。雖然不是見血封喉,但是半日內解不了就隻有等死了。而解這毒的唯一方法,就是把紅玨磨成粉敷於傷口處。

    “不錯”洛玨笑得溫和,懶洋洋的暖意蕩在四周。江湖人所不齒的暗箭傷人被他毫不愧疚的用來,倒像天經地義般。何必管手段如何,贏了才是關鍵。

    “那也總要把破陣的口訣給我,才好做你的刀吧”應天仇知道自己輸了,卻也不急不躁。“洛玨,那張地圖是假的對嗎?為了引我前來。隻是為了當年的事就陪上舞家人的命,你確實跟你的爹爹不同啊”

    借刀殺人的原本是他,豈料如今變成他人手中的刀。隻怪他錯把當年風塵仆仆來到西域的少年看作是洛風,所以這盤棋一開始就注定結局。

    “應教主何時如此悲天憫人了?當日如若你不因家父與家母成親懷恨在心的話,今日的本宮也該有應教主的菩薩心腸”

    陳年的宿怨由洛玨細膩委婉的聲音說出來,不聞恨意,隻有風輕雲淡。但談笑間,卻抹也抹不去二十二年前映在眼底的熊熊烈火。

    “我得不到的別人又怎麽能夠擁有呢,你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對我很不公平嗎?”應天仇的話說得理直氣壯,曾經讓人看了便覺得渾身發毛的冷冽眼神,如今炙熱得像是可以把一切都燒成灰。不顧一切的瘋狂,今時今日提及洛風時還是分毫未變。

    “所以當日你教我槍法卻不告訴我那是將研雪劍法逆行。嗬,你是篤定我不會將紅玨送給旁人呢,還是覺得我會同家父一樣對你手下留情”

    洛玨說話時的表情平淡的就像在說別人的事,很難想象他的的絕美豔麗不過是曇花一現,如何璀璨也短暫。這話別人聽來沒什麽,但是聽在應天仇的耳中就比利刃穿胸還疼。

    “你真是夠狠夠毒”當頭一棒,應天仇黑亮的眼睛瞬間暗了下去,山雨欲來的陰霾語氣讓多年跟隨他的屬下都吃了一驚。

    應天仇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泄露情緒的人,但是這次的怒火顯而易見。紅玨不僅可以解毒,還可以護住心脈。

    為了借他這把刀不惜拋了性命,洛玨的毒辣還真是無人能及呢。從今往後,他連迴憶洛風的權利都沒有了。對他來說,這比死更讓人無法接受。

    “彼此彼此”看到應天仇擰緊的眉頭洛玨燦然而笑,輕快的話語顯示出愉悅的心情。

    當年應天仇肯把窺得的研雪劍法的秘密告知他,他就知道自己成了應天仇的刀。殺過多少人,每一個都是中原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

    沈千雄和應天仇那時大概像他現在的心情一樣,微笑著看他湮沒於血腥之中。如果料得到今日的棋局換了解法,沈千雄當初肯定是不會說出那段塵封往事的。

    “就算你報得了仇又如何,終究還是要抱憾而終”應天仇瞥了一眼靠在洛玨懷裏十分安靜的人,很快平複了心情。嘴角勾起,惡毒的笑道。

    洛玨用盡心思,不惜以心愛的人來當棋子。布陣,引他截擊四千尋,半塊玉勾起他心底的遺憾,趁其不備暗箭傷人。

    這一切都安排的天衣無縫。可是洛玨永遠也不會得到四千尋的原諒,就像洛風永遠不會原諒他一樣。

    日日夜夜,這遺憾就像透骨的鋼針一樣,看不見傷口卻讓人痛不欲生,直到化為塵土那刻方才休。

    “你活得肯定比本宮要長久,應教主,孤獨的滋味好好享用”將一頁宣紙輕飄飄甩落在應天仇的手上,洛玨輕聲宣判了對他的懲罰和刑期——一輩子痛徹心扉。

    孤獨是什麽,孤獨就是他存在但是他不在。寂寞的人可以遇到讓他不寂寞的伴侶,但是孤獨的人卻隻能一直孤獨下去。

    藏在袖中的手握緊了那雙沒有溫度的手,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傳去半點溫度。很好,他答應過小四給他幸福,而能讓小四幸福的事就是忘了他。不原諒吧,這樣你永遠都不想再記起洛玨這個人。

    “陣破之後我會殺盡舞家的人”應天仇看了一眼紙上龍飛鳳舞的遒勁字跡,表情有些扭曲的咬牙說道。

    什麽能讓一個善於隱藏心情的人毫不顧及的麵露猙獰?是當他最在乎的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時。明明有著翻手為雲覆手是雨本事,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迴憶一點點褪色直至蒼白得不留一絲痕跡。

    “請便”洛玨擺手恭送應天仇。

    遠去的馬蹄聲宣告著一場殺戮即將開始,不管是在舞家還是在這裏。

    把像是連唿吸都靜止了的四千尋安置在一塊大石上坐好,洛玨伸手給他理了理散落的劉海。

    從小到大小四從來沒有這麽安靜過。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還是那麽亮,不過就是少了以往的一點慧黠伶俐。總是炙熱的肌膚現下摸起來涼涼的,像是精致的陶瓷娃娃輕輕一碰就會碎成千萬片。

    “小四,喜歡你”輕輕的一個吻印在柔軟的雙唇上,淡淡的陽光味道幾乎消失殆盡。

    洛玨露齒一笑,兩隻酒窩讓他的笑容看起來異常甜美。但是四千尋看不到,在他的眼中,洛玨看得見自己的倒影卻看不見那倒影映在了哪裏。

    佛說:前世五百次迴眸換今生的擦肩而過。洛玨想,他願意等候五百個輪迴,積攢下幾千幾萬個迴眸換五百世後與小四再次相遇。希望到時投入他眼中的自己的身影,可以映在那顆熱烈跳動的心上。

    “你還要騙我幾次?”四千尋微笑著看著洛玨,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大顆大顆的淚滑落。

    不是因為疼痛,隻是過往辛苦忍住的眼淚沒有理由再關得住。

    淚滴摔落在草地上碎成萬點,連一點痕跡都看不見,就像他曾經以為有最美的夢,結果夢醒後空留蒼茫一片。

    “小四,男兒有淚不輕彈”似乎是沒料到四千尋會開口應他,洛玨微微一怔,隨即站直身子淡淡說道。就像許多年前一樣,不去擦掉讓刺得心弦轟鳴的眼淚,就隻是轉過頭去而已。

    啪!一個巴掌甩過去,無瑕的白皙臉龐上五道指印立即浮現“放屁”四千尋的聲音是由齒縫間擠出來的,把發抖的手緊握成拳。似乎隻兩個字也讓他耗費了不少力氣,重重的喘息讓胸口劇烈的起伏。

    以前師傅教訓他的時候,不管多嚴厲他都會傻傻的笑著仔細聽,方佛那把好聽的聲音說出來的每個字都隻有一個意思。從來沒想過也會有這麽一天,他不止不想再聽一個字,還希望永遠都不曾見過這個人!

    男兒有淚不輕彈,多輕巧的一句話。無血無淚的人怎麽能知道,滑落臉龐的根本就不是淚!

    “不去救舞家的人嗎,再遲一些的話,你就隻能給他們收屍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四千尋這一巴掌對洛玨來說似乎隻是撓癢癢。手指輕刮過浮起的指痕,洛玨淺笑著說道。

    “你沒別的要對我說了嗎”四千尋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去舞家,可最終還是望著洛玨沒有挪動半步。

    他知道這一走就沒有再見的理由,四千尋有些唾棄自己,連假裝忘記都做不到。可是誰的感情能收放自如?

    說啊,再說一次你喜歡我。這樣,就算是顆棋子,我也還是願意被控製在你手中。

    “你想本宮說什麽?小四,有些事情既然知道結果,說出來對誰都沒好處”靜靜看了四千尋片刻,洛玨慢慢開口。說出的話風輕雲淡,不帶一絲惆悵傷感。

    風吹過撩起他如雲的黑發,豔紅的衣衫襯著白皙的肌膚,翦水雙眸,朱唇榴齒。美麗得就像是最巧手的工匠精心雕琢的玉像,一肌一膚都有說不出的風韻。

    可惜,雕像始終都是無心的,不管對麵的人如何心碎無痕,都一樣會無動於衷。

    “我現在隻是顆棄子是嗎?挺好的,進退不會再由別人操控了不是。謝謝你,師傅”四千尋冷笑著說完跪了下去,三個頭磕的又重又響。

    不管是養育之恩還是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這三個響頭算是把該還的都還了,該斷的都斷了。

    站起身,額頭上的血順著睫毛流進眼裏,刺得眼前模糊一片。淡淡的身影朦朧得像是從來都沒有真實的存在過。

    飛速的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四千尋快瘋了,或者他已經瘋了。曾經他有很多次想象過洛玨不要他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就找個萬丈的懸崖一躍而下。但是現在他可以分辨得出去舞家的方向,他可以冷靜的從洛玨身邊走開。

    四千尋一離開,那些站在一邊隻顧著看戲卻忘了落跑的人默契的互相看了看。說來說去今天的事情不過是那三個人之間的恩怨,別說他們沒把握至洛玨於死地,就算有,也不想被人當傻瓜一樣的利用。更何況剛才可是親眼瞧間洛玨的武功高到什麽地步,不跑是是傻子。

    “諸位想去哪裏?”看到此刻才想起要溜之大吉的眾位俠客,洛玨抬手順過耳際散亂的發絲慢慢走過去。

    一杆金槍橫握在手中,站在天地之間的他像是一尊神祗,四周圍的空氣開始在他身邊凝結成冰。

    “當然是要去給盟主解圍”人群裏有人急急的迴道。

    其實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謊話實在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應天仇現在恐怕已經到了舞家。與其說是去解圍,不如說找個借口遁逃。不管是哪一邊,他們都沒有勝算。

    “很抱歉,本宮不會讓你們離開此地”洛玨客氣的笑了笑,要不是彎起的細長眼睛裏染了血色,這樣溫柔的話語差點讓那些大俠掌門抱一抱拳迴句[恭敬不如從命]

    “洛宮主,得饒人處且饒人。咱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原是因為那地圖,才會聽從盟主號令前來阻截。如今既是你們之間的私怨,我等自然不會插手。他日洛宮主若是想挑釁武林正道,我等自當全力以赴”

    這次開口的是黃埔世家的當家。狠狠瞪了一眼先前嘴快的那個門下弟子,黃埔華抱拳說道。

    “不管沈千雄死或不死,本宮是不會留下禍根的”洛玨單手提槍,槍尖遙指對麵那一群人。

    輕緩的聲音重重劃過每個人的耳膜,此一戰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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