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天,棒子剛出穗子,窩棚搭在地的一個比較高的地方,分兩層,下麵可以住人,上麵可以瞭望看到整個棒子地。爺爺他們輪流在窩棚上層和地頭上放好哨,很快就吃飽了飯。爺爺拿出關公刀對俘虜說:“這就是破廟伏擊戰把鬼子砍成兩半的大刀,你可要老實!今天帶你走,是因為要了解你知道的事,並不是要殺你。到了地方你好好交代,八路軍的寬大政策你是知道的,路上咱好好走道;如果路上耍滑頭,我的刀可是不認人的。”爺爺說著,手起刀落,刷的一聲,把旁邊一棵小腿般粗的雜樹,從根部削成了兩節。爺爺抽出俘虜嘴裏的毛巾讓俘虜坐起來,然後一口一口的把細麵饅頭和水喂到俘虜嘴裏,又給俘虜把綁到後胳臂上的繩子鬆了鬆,讓俘虜喘喘氣休息一會。

    需要押送的俘虜都是敵人的關鍵人物,這些家夥大多都是地主、地痞、慣匪出身,搜刮民脂民膏享福日子過慣了,天天喝好的、吃好的,一般窮人家的飯食他們吃不下去,飯都是給他們準備好的。爺爺始終用關公刀對著俘虜的脖子,意思是,你如果敢喊,我就一刀上去要你的命。快到晌午的時候爺爺讓俘虜張開嘴,又把毛巾塞到了俘虜嘴裏。對俘虜說:“你就委屈一點吧。”太陽快落山時,爺爺又迴家拿來一筐窩頭,就算是大夥的晚飯了。

    到了晚上,大夥準備好正要出發。突然鄰村的地西頭想起了槍聲,還夾雜馬匹嘶鳴和有人拍打棒子葉的聲音,爺爺上到窩棚上層一看,地西頭湊湊的直往地裏飛火星子;爺爺下來也顧不上用擔架了,讓戰友提上刀跟在自己身後,讓前麵去一個偵察,背起俘虜就向東頭走,快走到東頭的時候,又聽到地東頭的大路上想起了槍聲,並不時地有子彈打到棒子地裏。爺爺很快分析出,看來敵人並沒有進棒子地,是從地的兩頭路過,這是敵人壯膽的火力偵察。爺爺他們就又折迴到窩棚裏,伏在地上,槍聲時緊時鬆,一會響起了機關槍嘎嘎嘎的聲音,子彈打得棒子葉刷刷的響。槍聲雖然很密,但聽出不是交戰的動靜,槍聲漸漸向城裏的方向遠去了。他們兩人看押俘虜,兩人分頭向東西方向去偵察。

    這個俘虜很胖,爺爺背過來背過去的,這才感覺累得滿頭大汗。

    兩方向偵察的戰友迴來了,說也沒有看到敵人的人馬和任何動靜。爺爺驗證了自己的判斷,肯定是兩股迴城的鬼子火力偵察壯膽,一股走了棒子地的東麵,一股走了棒子地的西麵。又過了兩袋煙的功夫,爺爺他們感覺安全了,趕緊用擔架抬上俘虜向大軍區的方向快步趕路了。

    在抗日戰爭的相持階段,董家村一帶當時可稱為遊擊區,再往北走二十多裏路就沒有敵據點了,那一帶當時叫做拉鋸區,是敵占區與我方根據地的結合部,時有日偽活動,時有八路進駐。到了最後一道封鎖溝,他們用人下到溝裏遞擔架的辦法不行了,因為臨近拉鋸區的封鎖溝又寬又深,有的地段還灌滿了水,隻有走偽軍據點控製的吊橋了。他們把俘虜抬到一個關係據點附近的一塊高地上,大夥都把手榴彈準備好,槍頂上火。爺爺對俘虜說:“你老實一點,你要找麻煩,我先砍了你再對付上麵那些狗雜種。”爺爺不擔心據點裏有鬼子,擔心裏麵住有特務,因為鬼子都是龜縮在縣城和遠離根據地的大據點裏,最外圍的防務都是偽軍,但鬼子都是安排一些特務在據點裏監督。

    爺爺迂迴到據點下麵埋伏好,把匣子槍的大機頭扳開拿在身後,開始巧妙地對炮樓喊話了:“上麵的弟兄打擾了,我們都是弟兄,借橋過過路,有犒勞送的。”果然,一會的功夫,據點裏出來一個提著馬燈的偽軍。爺爺迎上去站在最外層的鐵籬笆外這才問道:“裏麵有鬼子和三角嗎?”當時日偽特務在接頭時,必須出具有個三角的標誌,我方稱其為“三角”。偽軍說:“這險窩子他們晚上是不來的。”爺爺這才告訴偽軍:“我們是馬千裏的部下,借橋過過路。”偽軍說:“俺隊長叫劉夢財,我叫張黑子,都是為混碗飯吃,我們在上麵聽喊話就聽出老兄是這個了。”張黑子伸出手比劃了個“八”子。“老兄還多照應了,填幾個紅點。”張黑子說完馬上跑進炮樓,一會的功夫吊橋就放下來了。爺爺一揮手,戰友們抬著俘虜順利地過了封鎖溝。爺爺迴頭對張黑子說:“多謝老弟了,下迴路過拿酒犒勞。”“不用了,都是吃一家飯的同路兄弟;今兒天黑不好動火,下迴路過方便時上來犒勞,一路好走啊!”張黑子大聲半明半暗地迴敬了爺爺幾句。又用了個把鍾頭的時間,過了五六裏寬的結合部進入了根據地,順利地把漢奸押送到了大軍區。

    到了大軍區才了解到,主力部隊昨下午與前來掃蕩的鬼子偽軍一部打了一仗,鬼子最怕夜戰,又害怕在不熟悉的地方紮營,快黑天的時候敵人向博興城方向撤了。爺爺他們在棒子地裏聽到的槍聲,就是往城裏撤退的鬼子的壯膽槍,鬼子害怕路過青紗帳,他們慣用的辦法就是火力偵察壯膽。

    爺爺迴到家裏跟奶奶敘述背俘虜的事,說在棒子地裏背著那個死豬一樣的胖漢奸把自己累壞了,奶奶聽得好笑;以後爺爺背俘虜的事就成了爺爺奶奶的一個笑話。奶奶看見爺爺天天背我過河爬山,自然就想起戰爭年代爺爺押俘虜的故事了。奶奶便會玩笑地說:“這可又背上俘虜了。”

    爺爺的故事裏很多關於押解俘虜的事:他們區中隊押解俘虜通常都是采用多一人製,即二人押解一人、三人押解兩人、四人押解三人,以此類推;臨走之前,讓俘虜最大可能的吃好喝好,一切收拾利索,上路後,前麵放上偵察,一定要讓俘虜走在前麵,槍頂上火,在他後麵七八步遠緊跟。情況不同要靈活處理。

    當年八路軍俘虜了偽軍,嚴格按照我軍的俘虜政策處理,沒有什麽罪惡的都是教育後當場發給路費遣放。需要押解到指定地點的,都是罪大惡極的漢奸或掌握重要軍事情報的敵特人員。這些敵人知道自己罪惡深重,往往拚死掙紮,頑固狡猾,押解俘虜時常比參加戰鬥更艱險。爺爺說過,區中隊的一個戰士就被俘虜用腳踢過,這個俘虜在被押解過程中故意弄開了鞋帶,押解戰士考慮他雙手反綁,就去幫他係鞋帶,被俘虜借機踢了一腳,多虧其他戰士幫忙,製服了俘虜;還有俘虜用金錢、許諾收買押解戰士;更有甚者裝瘋賣傻裝死不配合。

    爺爺畢竟是莊稼人出身,閑不住,看到很多住戶在清水河邊開荒種地,他也開了幾塊地,種上扁豆、雲豆、辣椒、西紅柿,天天在河裏挑水澆地;還買了幾隻小雞小鴨,在小後院蓋了雞舍鴨舍,爺爺奶奶一起喂雞喂鴨,忙裏忙外其樂融融。我和大妹每天成了爺爺的好幫手,看看漸漸長高的禾苗,喂喂漸漸長大變得聽話的雞鴨,愉快地生長著童年。

    天漸漸熱了,69年的夏天到了。爸爸媽媽很少有時間晚飯後與我們坐在門前納涼,但今天卻坐在了一起,主講還是爺爺,主題還是打鬼子。爸爸媽媽不時地插上說幾句,他們的對話讓我聽到了高興。“明這孩子立了秋就上學,得讓明和華上上托兒所,過過集體生活,這樣下去可不行。”媽媽的話語裏提到了我們要上托兒所。“這倆慣的都不成樣了,這麽大了,自己的衣服還不會穿那。”爸爸的話我也聽到了。“你和你叔嬸去說吧,我的話他們根本就不往耳朵裏去。”媽媽開始鼓動爸爸決定了。

    托兒所對我來說是一個嶄新的概念,我知道木板房的很多小孩白天都在托兒所裏,我也天天盼著去托兒所,有小朋友玩。

    “叔阿,過幾天把明和華送到托兒所住住,你和嬸子也歇歇,拔插這倆小行子你們也受累了。”爸爸突然和爺爺奶奶冒出了這樣一句。爺爺的故事講得正在興頭上,爸爸這一句話把故事打斷了,爺爺半天才說道:“那又得多花錢啊,這倆孩子情願嗎。”“不情願也得去啊,明今年一涼快就上學了,一定得送他們去鍛煉鍛煉,這倆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沒有托兒所這個過程,學都上不了啊。”爸爸很堅定,這也是爸爸媽媽商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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