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在家不在家,在我的心靈裏絲毫沒有任何影響,好像記憶中就是有那麽一個爸爸、媽媽的名字,並沒有真人。用現在的話來說,我和妹妹是祖國社會主義建設早期出現的留守兒童。

    有一天,爺爺告訴我:“明哎,你看誰來了,你爸爸迴來了。”奶奶說:“快去,叫爸爸,看爸爸給你帶迴來什麽好吃地。”我也不敢去,我躲著爸爸;那就是我記事後第一次見爸爸,也沒有給我留下一絲印象,隻是記得有這麽一迴事。記得爺爺奶奶忙著包大包子,爺爺說:“今天可犒勞犒勞了,吃吃肉餡的大包子。”奶奶領妹妹出門的一會,爺爺把鍋裏煮好的一根骨頭遞到我眼前:“明哎,來,嚐嚐肉的味道。”我拿過來就吃了,吃得嘴上都是油。“一根骨頭有啥可肯的,這樣就把孩子慣壞了。”爸爸笑嗬嗬地對爺爺說,為此爸爸還囑咐了爺爺幾句。我的記憶裏就沒有吃過肉,最好吃的就是煮雞蛋和蔥花炒雞蛋。據奶奶後來告訴我:家裏有一個小炒瓢就是買來專門給我炒雞蛋的,還時常背著妹妹。為此,奶奶和爺爺多次鏘鏘,但爺爺老思想很重,理由是孫子能傳宗接代。

    幼年的記憶很少,爸爸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對我來說沒有什麽記憶。每天都在奶奶“明哎睡吧----”的哄吟中睡去,清晨又在“明哎醒醒-----”的唿喚中醒來。時光在飛速的流淌,很快爸爸從陝西又迴來了,這一次可是要帶我們到陝西去。記得我們是坐火車走的。在火車站,爺爺、爸爸背著大包袱,奶奶小腳走得慢,一手一個牽著我和妹妹,在人潮湧動的站台上,奶奶還在大聲的喊“明哎!---”、“華哎!---”、 “明哎!---”、 “華哎!---”唿喊著我們兄妹的乳名,就感覺我們丟了一樣。爸爸放下包袱跑迴來接我們,對奶奶說:“他倆都在你手上領著那,能跑到哪裏去。”奶奶看後也不好意思地笑。因為這是奶奶平生第一次坐火車,站台上湧潮般的人山人海就更沒有經曆了,生怕兩個寶貝孫子丟了。

    舉家由山東搬遷到陝西,記憶裏火車走了好幾天,到了一個叫寶雞的地方,下火車時天還是黑的,我們又坐上汽車。記得睡到第二天中午時,爺爺叫開了:“快起來吧,中午嚐嚐你爸爸從食堂買迴來的機器饅頭和大鍋菜。”奶奶忙著給我們姊妹倆穿衣服:“快起來吧,,起來去看小妹妹。”這時我才知道家裏還有一個小妹妹。在裏間屋裏,奶奶說:“你倆快叫媽,這就是你媽。”我看見有一個女人坐在床上對我笑,小妹妹就躺在床上睡覺,我太陌生了,生硬地叫了一聲“媽”就跑出去吃飯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印象中的媽。

    吃完飯,記得是爸爸領著我們倆孩子走出家的。一出門,映入眼簾的到處都是高高的大山,家就在山腳下。我們住在平房裏,平房一排排很多,但很多房子沒有門和窗,看不到住家,不像在山東那樣熱鬧。爸爸告訴我們:“這叫木板房。”木板房建在濱臨一條河的大窪地裏,木板房的人都把河叫清水河,幾溪清流穿過滿是石頭的河灘,河對岸就是大山。走出木板房必須上一個大坡,坡頂上有一棵大槐樹,向前就是平坦的水泥預製板廠。

    這是記憶裏我們的新家,也是我們一家人的第一次團聚。

    從這時開始,我對爸爸和媽媽開始有了記憶,爸爸比爺爺高一些,眼睛和爺爺的眼睛一樣有神;爸爸騎自行車特別靈活,還時常打打籃球;爸爸在我的印象裏最喜歡玩槍打獵,經常穿一身發白的工作服背著獵槍,騎上我家那輛老自行車去打獵,每次迴來都有野兔野雞鳥兒的,不會空手。

    爸爸的工作是推土機駕駛員,駕駛的是紅色推土機。

    媽媽可以用瘦小來形容,不愛說話,天天靜靜的。她從工作到退休,一直是倉庫保管員,負責保管全廠的軸承。在“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年代,她用黑布蒙上眼睛,在幾百平方米的倉庫裏,用規定的時間能找到任何型號的軸承。

    童年的時光裏,無論山東還是陝西,變化不大,每天坐在爺爺奶奶身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爺爺奶奶“明哎-----”、“華哎----”的叫著,生怕我們離開他們一步。唯一與山東不同的是,陝西的生活裏我又多了一個妹妹。爸爸媽媽白天我們見不到,就是晚上在一起吃飯,吃完晚飯他們就又走了。爺爺說爸爸媽媽晚上還要開什麽會學什麽習,迴來時我和妹妹都睡了,根本見不上他們的麵。

    我們到寶雞時,已是69年的春天,我已滿7周歲了,記憶逐漸清晰了。

    有天晚上發生的事,還是打破了我們初到寶雞的寧靜。記得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屋外一陣陣的鑼鼓聲。爸爸進來了,高興地對爺爺奶奶說:“‘九大’開了,單位通知要上街遊行。”我喊著非要去看遊行,奶奶邊給我穿衣服邊不住地問什麽是“九大”,爺爺說:“九大就是開大會。”夜裏的天還有點冷,奶奶給我特意穿上小棉猴,我看見爸爸穿著一件解放軍穿的大衣,胳膊上帶著紅袖標,一種很威武的樣子。這個年月爸爸也就是二十五六歲。

    我們爺仨出門一看,房前的過道上已很多人了,還有人抬著鑼鼓。在拿著手電筒照路的大人們的引導下,我們這一群男女老少就出發了,上了大坡在老槐樹下停住了。爸爸站到一個高地方說了幾句什麽,我們便向鑼鼓最密集的方向走去。爺爺背著我,路上又有很多人匯入人流,越走人越多。鑼鼓聲漸漸大了,我們的鑼鼓也開始敲響了,我趕緊捂上耳朵。很多人與爸爸打招唿,爸爸還不時地對人群喊著什麽。街麵漸漸寬了,前麵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鑼鼓聲更響了。我們在爸爸的手勢下停下來排成隊伍,爸爸舉起拳頭喊開了什麽,頓時我們隊伍舉起拳頭也跟著喊,爸爸的紅袖標在燈光下很顯眼,我內心充滿了從沒有過的自豪。別的地方走來的隊伍也喊開了,大夥都使勁的喊,好像互相比試哪個隊伍聲音大。我們的隊伍漫漫地走不動了,停到了大樓前很寬的街道上,這裏已是人山人海,停了很多汽車,到處是紅旗。

    鑼鼓停了,隊伍也不喊了,大喇叭裏開始唱歌,大家一起唱了起來。唱完後,有一個人開始在一個高台上講話,雖說我們的隊伍離的很遠,但喇叭的聲音很大。講話的人先是帶著大家拍手,然後舉起拳頭喊一聲,全場跟著喊一聲;他又喊一聲,全場也又跟著大聲喊一聲,那場景感覺就像風暴襲來。爸爸拿來很多紙糊的小紅旗,大人一人一麵,我爺爺多要了一麵給我。

    汽車徐徐開動了,喇叭裏的歌曲開始震響,我突然感覺這場麵多麽熟悉啊,想起在山東時爺爺帶我到廣場見到的那一幕。頓時,隊伍舉著大紅旗小紅旗開始湧動,整個隊伍在場地上先轉一圈,爺爺背著我緊跟遊行隊伍一起走了。前麵是汽車隊開路,毛主席的大幅畫像就在第一輛大汽車上,第二輛汽車上是吹喇叭的,再後的汽車上打鑼鼓,後麵是大隊伍,很長的大隊伍,唿喊著口號;看到長長的隊伍聽到震耳欲聾的口號,我膽子都大了。遊行隊伍一直把廠區轉了個遍,這天夜裏,“九大”這個新名詞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這是我記憶裏最早感受到的人群的力量,當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激情湧動時,洶湧澎湃、排山倒海。這應該就是政治場麵對人的衝擊,在人山人海的滾滾洪流裏容不得你去思考,在萬眾同聲的口號中生命頓時都會旺盛。

    迴到家,已依稀可以看見山的輪廓。我根本就睡不著了,滿腦子裏還是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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