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默默抬手,指著走廊另外一邊的一間房。


    夏爾徑直走了過去,推了一下,門沒開。他抬起腳猛得一踹,門框發出一聲可怕的炸裂聲,然後門轟的一聲撞在牆上。


    他一眼看見門裏熟悉的白羽,心中猛然生出一種異樣的雀躍。


    米迦勒、拉斐爾和烏列。


    唯獨沒有加百列。


    路西法不是在開玩笑。


    “加百列,他在哪裏”夏爾盯著霍文問道。他覺得全身很疲倦很疲倦很冷很冷,已經沒有問出這句話的力氣。但這句話還是從他口中問了出來,就像是在例行一項公事。


    在他眼裏,霍文正在用一種像是在難過又像是在憐憫他的表情看他,裏麵有逃出生天的慶幸,也有得以生還的理所當然……


    夏爾知道自己也許沒有充分的理由把怒火發泄在霍文身上,可是他就是想發泄在他身上。撲過去一把從床上抓起霍文的衣襟,夏爾將人一把拎起來:“我他媽問你話呢?加百列呢,他在哪裏?叫他給我滾出來!!”


    霍文掙紮了幾下,想撐住身體保持平衡。但夏爾沒有如他所願,抓著他衣服狠狠將他拖下床,一腿膝蓋猛得跪擊在他的腹部。霍文被壓得發出一聲慘痛的□□,一張臉憋得赤紅。


    夏爾掄起拳頭,用盡全力往他臉上揍去。


    霍文悶哼一聲,沒有說話。


    很好。夏爾深吸了一口氣,積蓄了力量,再揍了一拳。


    第三拳,他的手已經提不起來了。


    夏爾很幹脆地扶著牆站了起來。他喘著氣:“路西法,殺了他。”


    路西法目光一閃,黑色的羽翼一瞬間展開來,原本感覺寧靜祥和房間刹那間仿佛被拉入末世。恐怖、壓抑、陰暗的感覺濃稠地近乎一種實質,瘋狂地向地上的霍文傾瀉壓下。後者頓時麵色發白,雙眼暴睜,陷入窒息。


    “住手!夏爾!”


    秋山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的麵容顯得很憔悴,蒼老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憊和沉痛:“加百列的計劃是我同意了的。如果你要一個人加百列的犧牲負責,那就讓我負責。”


    夏爾罕見地對秋山憶的話置若罔聞,冷漠地盯著地上霍文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夏爾!!”秋山憶提高聲音,焦躁地看著他。


    夏爾緩緩抬眼看了秋山憶一眼,眸子裏完全是無動於衷。


    看著這樣的小弟子,秋山憶合上有些渾濁的雙眼,像是腦中正在天人交戰。三秒鍾之後,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語氣和緩地問:“夏爾,你有沒有想過,加百列在你替換我之後,為什麽選擇替換你而不是你師兄?”


    沒有等夏爾迴答,秋山憶徑直繼續道:“加百列侍奉霍文超過二十年,是你師兄最信任的下屬之一。如果加百列想要替換霍文的話,絕對被陣法允許。但是他沒有。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


    夏爾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如果加百列替換霍文,陣法裏就剩下你和加百列。那時候正有新的貴族返迴星光塔,情勢容不得我們多留,你會如何抉擇?”秋山憶盯著夏爾,“你會出來,讓加百列死嗎?”


    夏爾的目光平靜,裏麵寫著拒絕。


    “你不會,你不忍心。”秋山憶替他做出迴答,然後繼續提問。


    “那加百列會出來,讓你死嗎?”


    “他不會。既然他選擇替換你,就讓這種可能性變成了零。”


    “如果你今天隻是旁觀而不參與其中,加百列是不會提出這個辦法的。否則他在你入陣之前就可以自己換出霍文,然後再讓我出陣。那種情況你根本攔不住。但他沒有,這說明一開始他根本沒有動過入陣的念頭。”


    “加百列其實可以不死。可你想救我,”秋山憶有些不忍地看著他的小弟子,“而加百列想實現你的願望。”


    “夏爾,讓加百列犧牲的人,是你。”


    星光塔第九十八層。


    穆英看著樓梯:“再上一層,就是老爺子的所在了。三名貴族現在都在那裏,他們自帶的異級有三十二人。另外,其他紙人有二十五人——雖然這些人之前對我們采取了無視的態度,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在營救老爺子和微生少爺的事情他們也會漠視。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務必對敵人一擊必中!”


    李願看向身側的年輕女孩。年輕女孩搖搖頭,表示確認頂樓沒有異樣。


    穆英一揮手,通往九十九層的大門打開。設置在層與層之間的異能隔閡頓時被打破,各色攻擊如同暴風雨一樣,通過這扇門,撲向營救小隊的所有人。


    別墅外天色漸暗,太陽在地平線上緩緩下墜,如同一滴殘血,在玻璃板上慢動作滑落。


    李銘問別墅主人:“秋主席和霍文.格蘭都還好吧。”


    “醫生說沒有大礙,隻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李銘又問:“夏爾.亞倫怎麽樣?”


    提到好友,別墅主人一臉愁雲慘霧:“還活著。”


    李銘隻知道犧牲了一名紙人,並不清楚其他,也不好多說,隻是暗自對星光塔頂的父親和侄子更多了一層擔憂:不知道少了兩名人質會不會激怒那些貴族,讓他們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正在沉思之中,李銘突然聽見身邊無名部門的成員猛然驚叫:“不好了!!”


    第230章 b市之亂二十


    在連續高強度戰鬥了十四個小時後,太陽一般炫目耀眼的魂力波動明顯黯淡了下來。雖然整體看起來依舊一派蔚然大觀,但波動不再是如同開始一樣井然有序,流轉騰挪間有明眼可見得的凝滯,形態也開始變得有些支離破碎。


    這十四個小時中,簡墨的魂力波動在經曆了威廉約克各種手段——切割、撕裂、粉碎後。僅論視覺上的效果,這些變化看起來並不怎麽駭然,甚至可以說還有些唯美。但無名部門經曆過被魂力攻擊的成員都知道,每一次魂力波動受創時本人所感受到的疼痛和肉體受創時感受到的疼痛,根本不能同相提並論。


    有細心的部門成員還記下了到目前為止簡墨受到有效攻擊的次數,共有一百一十三次,其中非常嚴重的有八次。那八次攻擊後,簡墨的魂力波動都有一段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擊之舉,可見他受創之深。


    威廉約克的魂力波動也並不是沒有變化,但相對簡墨來說,他受到的削弱和創傷要少得多。僅從視覺上看,此刻威廉約克的魂力波動明亮程度已經高出了簡墨。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更糟糕的是,簡墨的魂力波動麵對威廉約克不斷翻新的戰鬥招數開始出現反應遲緩,頻頻出錯的情況。眾人心裏都有些沉重的意識到,這場艱苦卓絕的戰鬥走到這裏已經是簡墨的極限了。


    可惜客觀世界的一切都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無名部門成員視界裏又有了新的變化。


    被太陽對比得有些不起眼的星雲猛然擴大了數百倍:就仿佛一塊極薄極薄的絲綢,開始隻是一團小小的捏在手心,但一經抖開,卻延展出遠超出你想象的麵積。那薄紗輕輕揚起,如同給新娘蓋上喜帕一樣,自高處向下悠悠飄落,將整個太陽都納入了自己覆蓋的範圍後迅速向下收口,直到將其完全鎖入。


    整個過程看似緩慢,實則迅速,沒有給簡墨多少反應的時間。


    部門成員對於威廉約克這種自我攤薄魂力波動的舉動並沒有放棄警惕,敵人絕對不會做無的放矢的事情。幾秒鍾之後,這層看起來脆弱得恨不得一捅就破的薄紗碰到太陽的那一刻,他們就齊齊抽了一口氣:那根本不是薄紗,而是一張網眼極小的網。網繩不是單純的繩,所觸碰之處如同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就被切開了。


    辨魂能力最好的部門成員仔細觀察才會發現,那網繩實際上是由無數個高速旋轉的微小磨刀連接而成。這些微小的磨刀刀刃鋒利,高速旋轉起來時破壞力極大。他們很難想象有什麽魂力波動在它麵前能夠不被摧毀的。


    足夠將簡墨這種量級的魂力波動鎖定的磨刀數量可以說是一個天文數字。而能夠凝聚出將如此數量的磨刀,還能控製他們準確的切割魂力波動,需要將魂力波動控製到一個極高的的程度。威廉約克果然不愧是約克家族中的精英。這樣的戰鬥招式換了他們,即便知道怎麽做,也隻能是有心無力。


    “這種招數對魂力的消耗巨大,想來不會輕易使用。威廉約克現在用出來,估計也是被簡先生逼到沒有辦法了。他大概是想憑著一招定勝負了。”一名無名部門的成員在內心由衷佩服的越發憂心忡忡,“簡先生那裏,怕是不妙了。”


    “我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李銘看著簡墨時不時搖晃一下的身影,強令自己鎮定。這種連戰鬥情況都看不到,隻能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感覺,真的是糟糕透頂。


    這名無名部門的成員猶豫了一下,和同伴商量了幾句:“我們試試。”


    威廉約克製造這張刀網想要對付得是網中的魂力波動,如果他們從網外攻擊的話,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說不定。


    五名無名部門的成員懷著這樣的希望猜測著,聯手對這張巨大的刀網發起攻擊:不同顏色的魂力波動如同五根鋼絲以相同的角度旋轉絞駁在一起,變成一把尖利的剪刀,快速向網繩減剪去。


    然而刀刃在剛剛碰到網繩,便如同落在削鐵如泥的寶刀上的頭發,斷成了兩截。


    五人齊齊發出一聲慘叫,搖搖欲墜。


    “……很抱歉。”一名部門成員麵色慘白,額頭汗水泠泠,“這種級別的戰鬥,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插上手的了。”


    威廉約克看著簡墨本來沒有多少血色的臉越發蒼白,笑著調侃道:“繼續強撐下去還有什麽意義?不如做了我的騎士如何?我可以考慮放了你的老師哦?”


    簡墨背上冷汗淋漓,幾乎都控製不住自己雙腿繼續站立。他感覺到簡要向自己靠近了一些,便伸手在他胳膊上扶了一把。


    簡要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替他分擔了一部分體重,然後低聲道:“怎麽樣?”


    簡墨搖搖頭:“不用擔心。”


    隨後推開了他,重新站了起來。


    視界中的太陽在急劇縮小,以避免碰觸刀網。


    但太陽收縮,刀網也在收縮,仿佛是對前者的打算心知肚明,後者收縮的速度幾乎和前者保持著一致,從視覺效果上看起來,兩者的距離似乎並沒有多少改變,隻是比例有所變化。


    不多時,太陽已經收縮到了極限,再無可退之路。隻要刀網再度收縮,前者就會無法避免的被切割成無數小塊,最終轉變為最原始的靈子狀態,消散在星海之中。


    無名部門在場的所有成員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他們都不禁想象了一下刀網切割在自己魂力波動上的感覺,這種來自靈魂上的淩遲有多麽痛苦,光讓他們想一下就覺得全身不寒而栗。


    “發生什麽事情了?”李銘見眾人色變,急切問道。


    沒有人迴答他。


    李銘知道事情不妙,追問再三。


    依舊沒有人迴答他。


    一場慘不忍睹的悲劇即將發生在他們麵前,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出手給出一點幫助。他們中間有一部分人,甚至不想再看眼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實際上,即便是堅持看到最後的那部分無名部門成員,也看沒有看得很清楚。


    因為強烈的收縮,太陽的體積雖然變小了不少,但亮度卻提升到了極點,甚至超越了一開始展現出來的常態,讓所有辨魂師幾乎無法直視。而刀網因為過於薄弱,在這種亮度的照耀下,也被映成了幾乎完全相同的顏色,讓人看不到清楚兩者接觸的過程。


    他們能夠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是刀網猛然勒緊,太陽已經刺眼到令人流淚的光芒亮度瞬間又提升了一截。那一刻,所有辨魂師的視界裏隻剩下一片白茫茫。


    幹幹淨淨,全無一物。


    與此同時,一聲痛叫猛起,卻很快又斷了。緊跟著是那位紙人管家一連串的疾唿,讓他們的心齊齊沉到穀底。


    十數秒鍾之後,無名部門的成員們的視界慢慢恢複了正常:大塊大塊的魂力波動碎片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消散,如同濃墨入水,不過幾個唿吸,就全都不見了。


    沒有了太陽的存在,星海重新迴歸幽暗,隻剩下一朵色彩旖旎的星雲和無數星星點點。


    空曠的草坪上,全身顫抖的李銘哆哆嗦嗦地試著簡墨的鼻息,一雙眼睛變得赤紅。簡墨半靠在他的手臂上,血線從的緊閉的眼、鼻孔、嘴角、雙耳緩緩流出。


    那位紙人管家站在簡墨身側,雙手張開,像是剛剛被搶走了重要的東西,滿臉不敢置信。


    別墅外的草坪上一片死寂,仿佛空無一人。


    終於,結束了。


    威廉約克在確認簡墨的魂力波動確實消失後,嘴角才仿佛遲了一步似的勾了起來。


    經曆了這麽漫長而艱辛的一場戰鬥,威廉約克從靈魂到內心都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就像連續工作了七天七夜後終於完成了任務,湧現在心頭的不是滿滿的成就感,而是濃烈的如釋重負感。這勝利來得不太容易,雖然贏了,但與預想的差距太大,讓勝利的喜悅都變得不是那麽強烈了。


    不過,在敗落的敵人麵前,他可不願顯露出低落的情緒。威廉約克臉上的笑容恢複了之前的張揚和自信:“早知如此,何必逞強?將鎮魂印老實交出來,說不得饒你一條小命。”


    交出鎮魂印,簡墨的魂力波動必然曝光。有著這樣量級魂力波動的簡墨會被威廉約克輕易放過?開玩笑!!


    聽著對方用輕佻的口氣奚落簡墨,無名部門的成員怒火中燒。然而悲哀的是,他們居然無法對威廉約克做點什麽。甚至連簡墨生前的願望——救出老師連蔚都沒有能力實現。


    “約克先生,恭喜!”


    抵達別墅外不久的康庭斯一眼便看出了戰局結果,心中稍慰之後又是一股深深的恥辱感:麵對簡墨時自己的失敗和威廉約克的成功對比如此強烈,再加上他在李氏造紙研究所賽場的表現失利,簡直是讓人感覺再挫敗沒有了!


    見到康庭斯等人到來的威廉約克心中也是兩種不同的情緒先後湧上來,先是見到可以炫耀戰績的同伴自然是愉悅且得意的,然後想到自己因為康庭斯的隱瞞而導致開始的輕敵差點陰溝翻船後,不覺看向後者的眼神有些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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