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審理員轉向鄧連川:“對份檢核結果,你又有什麽解釋?”


    鄧連川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沒有說出口。他可以依舊堅持那份設計方案是自己,但是作為方案真正的設計者,如果魂筆的積熱問題都不能達標的話,那隻能說明他的能力實在是很渣。拿著一支有問題的魂筆來參加比賽,這是怎樣的一種居心的,是藐視賽方呢,還是指望能夠渾水摸魚呢?


    要麽承認自己抄襲,要麽承認自己能力渣,二選一。


    這時簡墨方才開口,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聲音:“當我設計好導流圖的後,首先考慮到筆芯的製作材料中也包括你的魂筆中所使用的高桑木。高桑木的散熱性高,抗腐蝕性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如同今天一樣,我在測試的時候發現這種導流圖的產熱能力比我預估的還要高出很多。因此我放棄了高桑木,選擇了其他幾種散熱性更好的材料,然而最終測試結果除了花雕木勉強達到了25分26秒,其他的都失敗了。”


    “後來我想從材料上入手可能已經沒有用了,所以我考慮通過溶液處理來提高筆芯的散熱性。先後三次,我測試總共五十七種材料,最後最讓我滿意的反而是本身散熱特性並不算出色的龍芯木,但是它與我所調製的溶液匹配度最高的一種。”


    簡墨轉頭向簡要,簡要微笑著遞給他一隻厚厚的資料袋和一隻盒子。早就為這一天做好的準備的簡要自然在出門的時候就帶齊了今天所需要的所有資料和物品。


    “這本資料袋裏包含這五十七種材料所製的魂筆基礎三項的數據以及龍芯木製作的魂筆的二十四項質量檢測的數據。盒子裏是我曾經測試過了五十七支魂筆,可以作為我提供的證據。”簡要道。


    一邊是為了得到最佳設計方案製作了五十七支魂筆以及厚達寸許測試表單,一邊是拿著基礎三項都沒有做過的參賽作品,不說他們各自的實際水平如何,單談這種對待自己作品的態度,兩者就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如果鄧連川是真正的魂筆設計者,他怎麽會連基礎三項的測試都不做?一個新設計出來的魂筆畢竟進行質量檢測,這是造設係學生大二都知道的基本原則,更不用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魂筆製造師。


    到底誰是真正的設計者,不言而喻。


    簡墨向鄧連川道:“我本來以為你拿到我的設計方案多少會檢測一下,隻要哪怕你檢測一次就會知道高桑木是不可能達到合格的。不過就算你檢測過了,我也自信你無法贏過我,因為溶液的配方你是不知道的。更何況我的設計方案是在比賽前一周才交到學校,你沒有那麽多時間挑選出最好的筆芯材料。”


    “剛剛我查看你魂筆的時候,很是失望——連基礎三項測試你都不做,居然直接把魂筆交上來,你是對自己太有自信,還是對我太有自信了?”


    他用這種平淡的口吻反問鄧連川,本來是玩笑的一句話,卻根本聽不出來玩笑的味道。在眾人耳中,這更像是一句學問嚴謹的前輩質問心態浮躁的晚輩的話語。


    鄧連川在簡墨的質問下,麵色越發灰白:自己輸了,這是事實。但是他有些迷惑的是自己內心為什麽一點怨恨都沒有?自己並不算一個心胸寬廣的人,陰謀敗露遷怒他人也是很容易發生的心理變化。但是莫名的,他隻是從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身上感覺到一種壓力,一種高山仰止的……敬畏?


    這種感覺——是少年開始檢查自己魂筆時一板一眼帶上手套和口罩的死板態度?還是少年表現出來的嫻熟的動作和專注的眼神?是少年整個過程中雲淡風輕的表情,還是耐久測試中對方驚豔的數據——亦或是代表最後致命一擊的五十七分測試報告?


    當少年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鄧連川明白了,是因為他早已經察覺到對方實際上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一個層次上比較,換而言之,就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對方對於魂筆製作那種嚴謹認真到近乎苛刻的態度,在他的一言一行中無聲無息透露出來,不知不覺的影響了周圍的人。對於認真的人,任何人不管願意承認還是不承認,都會直覺地敬佩或者敬畏,因為自己做不到。因此,雖然是敵人,雖然鄧連川為了達到目的,不斷地表現出各種鄙視和不屑,但是內心也隱隱折服在這少年的態度之下。


    “鄧連川,是否承認這次參賽作品的設計方案並非出自你本人之手?”一號審理員問。


    鄧連川一言不發。


    一號審理員又警告幾句依舊沒有得到迴答後,便作罷,他心裏也很清楚,既然鄧連川是有意陷害,而雙方當事人之前又沒有任何牽扯,這次事件顯然還有一個幕後主使人。鄧連川閉口不言,顯然是不願意透露這位罪魁禍首。事情到了這個層麵,已經不是一個審理會能夠處理的了、


    想到這裏,一號審理員決定從另外一個地方突破:“謝首,你的作品是一周前交到學校的。當時你的作品是交給誰了?”作為一個以學生身份參加比賽的選手,與自由的社會選手不同,學校提前為參賽選手的作品把關雖然有些參謀嫌疑,但是大家幾乎都是這麽做,也就成了心照不宣的成規。


    簡墨將目光轉向旁聽席:“交給了我的老師,石正源。”


    這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石正源身上:隻見他的目光閃爍不停,微微顫動的肩膀顯示了他內心的緊張和不寧。


    在勉強扯出一個苦笑後,石正源緩緩道:“謝首的作品確實在一周前交給我了。作為他的老師,了解他的參賽作品情況,也是職責之一吧。隻是——”他擺出一個不安和迷惑的表情,“我把謝首的作品是鎖在辦公室的保險櫃中,除了我自己外,一般不會有其他人能夠接觸的到。”


    大家麵麵相覷,心裏不約而同地想:難道是鄧連川幕後的主使人找了個偷竊高手從石正源的保險箱中偷出了那份設計方案?


    不!不對,好像有那個環節由問題?


    鄧連川用高桑木製作魂筆顯然得到的是一個錯誤的設計方案,或者說是謝首已經棄之不用的作廢方案。而這種方案卻是保存在石正源的保險櫃裏的。到底是謝首本身交上去的就是一個作廢的方案,還是石正源故意將正確的方案調換成錯誤的設計方案然後放置在保險櫃裏?


    如果是石正源後來故意調換了設計方案,那麽石正源應該早就知道這份方案會被人偷走?可是他的言談中完全沒有提到這一點。


    如果謝首本身交上去的就是一個作廢的方案,那他為什麽要向自己老師上交這麽一個方案?石正源就算原本是不知情的,那麽現在也應該知道了。自己的學生刻意隱瞞這樣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不小心拿錯了,還是對石正源的不信任?前者可能性太小,後者的話,這師徒兩人的關係可就值得玩味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在簡墨和石正源身上打轉,此刻開始,審理會的主角之一從鄧連川變成了石正源。


    “謝首,你就這麽不信任我嗎?”石正源望著簡墨,表情像是在強忍著某種難過和傷心。


    簡墨表情讓眾人失望的依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他看著石正源道:“你是否還記得,在我上交設計方案的前一天,我曾經去找過你。”


    “記得,當時你說設計方案還待完善,第二天再交來。”


    “其實那一天我身上帶了最終設計方案,上麵的筆芯材料標注的是:處理龍芯木。但是當我看到你後,我就改變了注意,告訴你方案第二再來交。”簡墨望著石正源,毫不在意地說。


    “你——為什麽?”石正源瞪大了眼睛,但實際上細心的人就會發現,他的眼睛裏並沒有絲毫好奇和氣憤,隻有恐懼和顫栗。


    “為什麽?”簡墨忽然笑了,這是他進入會場後第一次露出這麽明顯的情緒,“你問我為什麽?難道你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嗎?我為什麽要將自己辛苦設計出來的設計方案交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個突然出現在我老師辦公室,頂著我老師的麵孔,偽裝我老師的陌生人——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到底是誰呢?”


    第128章


    一架國際航班在b市的機場緩緩降落。


    二十分鍾後,跟隨著人流走出來的一個淡黃色頭發的長腿年輕人站機場外下一輛出租車,用標準的普通話對司機道:“去京華大學。”


    司機感歎道:“您的漢語說的很標準。”


    年輕人微笑道:“謝謝。”他隨意地迴答,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手機,用黑色的屏幕對著窗外晃了晃:光滑的屏幕上映著一輛白色的轎車正緊跟不舍。他挑了挑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並不以為意,反而打開屏幕鎖,玩起小遊戲來。


    兩個小時後,淡黃色頭發的年輕人付了車費,從車裏鑽了出來,端詳了一下麵前的京華大學,然後邁步走向校門。


    從機場門口開始就跟著他的白色轎車卻不見了蹤影。


    年輕人向崗亭的門衛打聽了造紙學院的位置後,坐上校內小電瓶車,二十分鍾在目的地停了下來。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他彬彬有禮地攔住兩名女生:“請問你們知道造設係男生宿舍怎麽走嗎?”


    年輕人俊逸的外表和溫柔的聲音讓兩位女生臉色羞紅不已,忙不迭給他指了方向,又熱情的問道:“您是找誰嗎?我們也是造設係的學生,不知道能不能夠幫上忙?”


    “謝謝!”年輕人道,“我朋友托我給造設係7803班的謝首帶件東西,你們認識他嗎?”


    此刻在點睛紙筆的小會議室的簡墨並不知道自己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此刻他隻是看著旁聽席上的“石正源”,等待他的迴答。


    坐在“石正源”旁邊的譚校長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道:“謝首,你為什麽這麽說?他不是你老師又是誰?”


    李銘掃了一眼譚校長,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言不發。


    譚校長轉向李銘:“老李,你怎麽一點都不吃驚?你是不是早知道什麽?”


    李銘冷笑道:“譚長秋,你說我早知道什麽了?”


    譚校長大概從來沒有被自己的院長這樣在公開場合甩過臉子,神色顯得有些驚疑不定,嘴角蠕動幾下,卻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這時“石正源”卻似乎已經冷靜下來,嘴角還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緩緩道:“謝首,你憑什麽說我不是石正源?”


    簡墨的目光與他短兵相接:“除了外表和聲音,你哪一點像我老師?我的老師絕對不會在我幾天沒有去學校後還笑著給我端茶倒水的,也不會在我提到兩位造設係學生請假迴家後好不關心的。”


    這時,側門轟得打開了,一個聲音高高揚起:“說得好!虧我沒有白教你!”


    眾人一迴頭,頓時驚了:另一個石正源大步從側門走了進來,站在簡墨旁邊,目光如刀,直插旁聽席:“如果你是石正源,那我又是誰?”


    旁聽席上的石正源麵色刷得就變了,整個人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手抬起,像是想指著石正源說他才是假的,但是旁人從他抖得厲害的手指上也看出他的驚懼和心虛。


    而他身邊的譚校長的臉色居然和他一樣慘白。


    時間迴溯到簡墨發現石正源有問題的那一天。


    “雖然現在知道他們會怎麽對付我,可是石主任現在的下落卻不明呢。”簡墨擔憂道。


    簡要道:“既然是神筆動手的,讓萬千想辦法探探他們現在的藏身之所吧。”


    簡墨點點頭:“我也一起去。我認得他的魂力波動。”


    簡要知道他是愧疚因為自己的事情帶累了石正源,明白不好阻攔,於是道:“你不能進去,隻能在外麵待著,讓無邪給你們傳音。”頓了一頓又道,“不用難過了,這也不是你的錯。讓人在我們眼皮子地下被換走,要說也該是我的失誤。”


    簡墨連忙否認:“有假的石正源在,除非有辨魂師在,誰都很難發覺真正的石主任被掉包了。神筆能夠在b市生存這麽多年,自然有他們的厲害之處。”


    有簡墨在外麵指點,有無邪遞話,有萬千神出鬼沒的身手和精妙的易容之術,當天夜裏石正源就被救了出來。


    簡墨不知道對方出於什麽原因沒有殺人滅口,但至少石正源或者迴來了,這讓他的擔憂和怒氣稍微歇了一歇。不過也算不上高興,因為脾氣倔,石正源在裏麵也吃了不小虧,雖然沒有收到大的傷害,但是被關了這麽長時間,身體虛弱自然是不用說,身上還有幾處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皮肉傷。


    石正源向他描述的事情經過竟然和簡墨猜的沒有多少差別:譚長秋帶著一個陌生的朋友來找他吃飯。恰好他快出院了一個人正悶得慌,便和譚長秋出去了。沒想到吃到一半,他就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發現對麵坐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而譚長秋扶起全身使不上勁又喉嚨也發不出聲音的他,一個勁的跟那個“自己”道歉:“老石啊,我不知道這個家夥酒量這麽差,還麻煩你幫我抬他上車。”


    就這樣他被帶上車,然後送到了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簡墨聽到這裏對譚長秋的不滿稍微降低了一點,起碼對方對石正源隱瞞了神筆的真正業務,就等於是留下了他的活口。如果他們毫不在乎被石主任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那說明他已經把石主任看成一個死人了。


    虎口脫險的石正源怒火衝天,不顧自己身體虛榮,催著簡墨去舉報那個地方。簡墨不好拒絕因為自己而受罪的石主任,又不想打亂計劃,於是請來李銘幫忙照顧。哪裏想到,還是讓石主任跑到這裏來。


    “譚長秋——”石正源走上旁聽席,站在譚校長麵前,拉長了聲音,雙眼圓瞪,怒火滔天,“你對的起我!這麽多年的共事,這麽多年的交情,你居然找人假扮我來坑我的學生!!你他娘的什麽心思!”


    譚校長蒼白的臉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全身好像泄氣了一般坐在椅子上,頹廢地低下頭顱,不停的搖。


    “石主任,被譚校長坑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簡墨向簡要點點頭,然後向眾人道,“雖然下麵發生的事情與這次抄襲事件已經沒有直接關係,但是——”


    他看見兩個旁聽者起身正欲離場,頓了一頓,一向淡漠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寶劍,瞬間鋒利起來,收割稻穀一樣割向整個旁聽席:“不要逃避,不要離場,不要假裝心髒病突發,或者真的心髒病突發。我今天既然站到了這裏,在事情沒有解決前,就不打算讓和這件事情相關的任何人離開。想讓我的倒黴和想看我倒黴的人,都請保持鎮定,你們今天坐到這裏來,不是我邀請的也不是我逼迫的,都是你們自願的。俗話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能活。就算是不開心,也請聽我把話說完。”


    在簡墨開始這段話,大家都發現想要立場的人竟然是十二聯席的席位造紙師丁之重和他的朋友蘇塘,頓時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如果說從簡墨指出“石正源”是假貨的時候,大家隻是覺得震驚的,那麽真正的石正源出現並指出是譚長秋親自動手劫換自己的時候,大家便覺得事情已經開始戲劇化了,再當簡墨明白的擺出“今天老子就不是來應招來洗清自己而是將計就計來報複那些給老子下套的家夥”的陣仗時,離席兩人的身份更是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包括石正源和李銘。


    丁之重笑了笑:“怎麽,我朋友身體不舒服,想出去透口氣都不行嗎?”


    簡墨望著他:“我不想和你打嘴巴官司,如果你們兩人能夠從這個會場出去話,那就出去吧。”


    丁之重麵色一變,伸手去推自己旁邊的門,門紋絲不動。又扭動把手,把手絲毫沒有反應。他厲聲到:“你做什麽?”


    “做了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準備工作。”簡墨淡淡警告,“注意你的風度,丁之重。十年前你好歹是從連蔚手上拿到十二聯席的席位的,別讓我覺得我老師太傻。”


    “你果然是為連蔚來報複的!”丁之重高傲地抬起頭,“可惜連英是自殺,你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


    “你應該慶幸連英是自殺,如果是你或者你身邊那位動的手,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簡墨反駁道。


    這時,側門又開了,一個年輕人推著一架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一個雙鬢花白的老人。


    年輕人向審理員鞠了一躬,又向簡墨鞠了一躬,才道:“我叫張代英,這是我的導師張亞。”


    旁觀席上的人年齡都超過了二十歲,對於十年前b市的那一場十二聯席的席位爭奪戰就算不是記憶猶新至少也都聽說過。


    因此不過片刻,大家都迴憶起的當年導致那場戰鬥突然中斷的事件,連英自殺,連蔚退出。而連英自殺的原因是因為他申請獨立實驗室不成,反被他的導師拿了成果去寫造了一個在該研究方向天賦驚人的紙人,使得連英對前途絕望,最後鬱憤了斷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阿英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他一向很尊敬我。但是年輕人總是有自己的抱負和熱血的。我勸說過很多次,阿英都沒有放棄他的主見,因此便很是生氣。那段時間,譚長秋便總是來找我去安慰我,說連英是恃才自傲,因為他的師姐師兄們都沒有他這樣的才華,所以從來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又說學校的資金也不算充足,如果連英能夠繼續呆在我的實驗室,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後來他開玩笑說,要教訓教訓這個浮躁的年輕人還不容易,那他的研究報告找個造紙師寫個紙人不就成了。有這麽個競爭對手在,看他還敢不敢翹辮子……”輪椅上雙鬢斑白的張亞聲音沙啞地說,突然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這是我有生以來做的後悔的一件事情。我原本隻是想讓阿英迴到我的實驗室,但是卻沒有想到他會走上絕路。我對不起他……”


    發出一聲低啞的抽泣後,張亞又抬起頭,看向旁聽席上的譚長秋:“這十年來,譚長秋一直以此事為把柄,逼迫我做這個,做那個,做了一堆讓我違心的事情。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我不想一輩子被這個無恥的混蛋利用,也不想再去害更多無辜的人。所以聽說連蔚的學生來到京華後,就讓代英偷偷去找他,希望能夠在揭發譚長秋的時候出麵作證,算是稍微彌補一點我犯下的彌天大錯。”


    張代英把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然後轉向簡墨,表情誠懇:“老師這麽多年一直很愧疚,有時候睡著了還會喊師兄的名字。我知道這話由我來說不恰當,但是老師年紀已經這麽大了,就算是判刑,他也做不了幾年牢。我希望你們能夠原諒他。”


    簡墨想起前世一本小說的話,便道:“活的時候壞事做盡,就不要指望死的時候心安理得。壞人要都是在臨死的時候懺悔兩句便可以上天堂,那好人又該去哪裏?但是,有權決定的人不是我,而是連蔚,你可以向他請求原諒。”


    張代英歎了一口氣,輕輕推著輪椅站到一邊。


    簡墨向譚校長道:“譚校長,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譚長秋緩緩抬起頭,那張早上還容光煥發的麵孔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變得皺紋滿布。他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簡墨,慢慢笑起來,隻是那聲音又好像是在哭:“我對不起老石,也對不起連英,對不起連蔚。我老糊塗了,我鬼迷心竅了……”


    那聲音聽起來極為淒慘,讓人心裏直覺一種嗖嗖的涼。


    “真是老糊塗了嗎?”簡墨打斷了他的認罪,“你真隻是對不起石正源,連英和連蔚嗎?你的妻子呢——你怎麽不提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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