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哥兒剛剛練完一套劍法,突然從院門處傳來一聲高喊:“弟弟在嗎?”


    赤哥兒忙收了寶劍,抬臉觀看,隻見李如鬆踱步進了院裏。


    李如鬆見赤哥兒拿了寶劍,走上前來,臉上似笑非笑,說道:“弟弟如此勤奮,剛安頓下來就開始練劍了,如此勤奮,弟弟想必好劍法了。”


    赤哥兒趕緊迴道:“鬆哥,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哪能上得了台麵,兄長得詞宗先生真傳,我這實在是班門弄斧了。”


    李如鬆微微一笑,說道:“師尊大人武藝博大精深,我隻不過略得一二而已。不過弟弟剛到,就如此勤奮,倒是令為兄驚訝啊。”


    赤哥兒心下黯然,說道:“小弟背負血海深仇,仇家不僅武藝高超,身邊更是高手如雲,以我這微末的武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仇,如果不勤加苦練,恐怕別說報仇了,在這世道上生存也是困難。”


    李如鬆道:“弟弟也是有心之人啊,隻是這後院廂房是家眷居所,舞槍弄棒有失體統,弟弟既然有心,我帶你去個去處如何?”


    赤哥兒聽聞此言,心中疑惑,慌忙問道:“鬆哥帶我何處?”


    李如鬆上前拉了赤哥兒的手道:“來了就知道了。”不由分說拉著赤哥兒直奔府後。


    原來這李成梁官拜薊遼總督,封寧遠伯,是大明一等的武官,因此除了在寧遠城有官家的武校場,自己又在府後單辟了一塊地,修建府內校場,一是用來訓練府兵,二是教授關寧鐵騎將領子弟修習武功,演練兵法的場所,後來戚繼光建言,又在校場東麵修了一樓,收天下武功典籍於此,詞宗先生親自題名功業樓,意為男兒自當建功立業。李如鬆從小習武演兵均在此處。


    赤哥兒隨李如鬆來到校場,隻見校場上幾十府兵分作兩邊,互演攻守,馬兒唿嘯奔馳,長刀弓箭林立,多個木靶矗立在校場東麵。


    一排府丁身穿兵服,站在校場前,立得筆直,每人背後一杆護背旗,上書一個大大的“令”字隨風飄揚,威風凜凜。


    赤哥兒年齡雖小,卻也是英雄本色,見了此景頓時有些熱血沸騰,李如鬆看到赤哥兒躍躍欲試的樣子,說道:“弟弟,一直聽聞女真人騎術箭法舉世無雙,無論男女均能上馬開弓,不知是真是假?”


    女真人自古生在邊外,民風淳樸剽悍,並無中原漢人華而不實的社交辭令,加上赤哥兒本就心思單純,當下不假思索地說道:“我們族人的確是精練騎射。”


    李如鬆聽聞此言,心下一陣冷笑:“如此囂張,看我等下不讓你吃點苦頭。”表麵卻不露聲色,笑道:“我也從小習練騎射,今日你我兄弟不如比試一場如何?”


    赤哥兒聽聞,麵露猶豫,誠懇說道:“鬆哥,騎馬射箭均是全力而為,萬一不小心,傷到哥哥,我初來至此,姨娘待我恩重如山,這不好與姨娘和哥哥交代。”


    李如鬆聽聞心下大怒,表麵卻說道:“放心,今天我們就是切磋切磋,君子之戰,輸贏不計,不過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無論有何損害,我自當不會告訴母親大人,弟弟也當如此。”然後不等赤哥兒答話,高喊一聲:“傳令何在?!”


    隻見一個傳令兵急奔至李如鬆麵前,單膝跪倒,高喊:“聽令!”


    李如鬆喊道:“鳴金!”


    傳令兵再次高喊:“得令!”然後屈膝後退三步,轉身疾馳到發令台,拿起兩個十二斤牛角錘,重重敲在一麵大銅鑼上麵,發出“咣咣”的聲音。


    那些還在交戰的府丁聽到鑼聲,急忙收起刀槍,齊刷刷列隊,行進到李如鬆前,其中一個領頭的高喊,下馬,隻見幾十個人刷的跳下馬來,手握韁繩,單腿跪地高喊:“少帥,領令!”動作聲音整齊劃一。


    李如鬆說道:“今日我要與赤哥兒切磋騎術箭法,爾等掠陣,無論輸贏均不得走漏風聲,違令者罰軍糧三月。”


    幾十府丁異口同聲喊道:“得令!”


    李如鬆上前挑了兩匹駿馬,將一匹交給赤哥兒。


    赤哥兒本來覺得不妥,但是他本是女真人,血管裏流的就是騎射的血液,自從家中巨變後再無騎馬馳騁的機會,今日手一摸到韁繩,頓時把那股猶豫扔到九霄雲外去了,輕輕拉過馬,在馬耳後的鬃毛上輕輕撫了幾下,然後踏鞍上馬,雙腿一夾,唿嘯一聲。


    隻見這匹馬四蹄離地,一聲長嘶,繞著校場就跑了起來,兩圈後來到原地,赤哥兒用力一拉韁繩,隻見馬兒前蹄高高躍起,放聲嘶鳴,赤哥兒身體後仰,心中激蕩,忍不住口中同時一聲長嘯。


    李如鬆不禁心中讚道:“好騎術!”同時也激發了自己心中的豪氣,高喊一聲:“來啊,取兩把東胡弓,十隻隱羽箭。”


    隻見傳令早已準備好弓和箭,兩人一人一把弓,十隻箭。


    李如鬆說道:“弟弟,如今我們十隻箭,跑馬五十步,然後橫向疾馳,箭射木靶,中紅心多者算贏。”


    赤哥兒扭頭看了看那一排木靶,接過傳令遞過來的東胡弓,用手拎了拎,入手極輕,這東胡弓是用邊外獨有的藤木條製作的,分量輕便,但是彈性極好,由於材料難得,造價不菲,基本上都是武官佩戴裝飾用的,而真正上陣的士兵用的都是條木和硬竹造的硬弓,而女真人生活艱苦,打獵用的多是鬆木弓,堅硬缺少彈性。


    赤哥兒左手握弓,右手拉動弓弦,拉了個滿弓,手指一鬆,蹦的一聲,弓弦跳動,左手也傳來了一陣有規律的顫動,比起自己一直心愛的條木弓,好的不是一點半點,不禁用手撫了撫弓身,愛不釋手。


    這時李如鬆也翻身上馬,取了另一把東胡弓,背好箭囊,用手一領韁繩,直奔木靶而去,而赤哥兒也緊緊跟了上去。


    兩匹馬並排而行,從木靶開始,走了五十步,李如鬆騎在馬上一抱拳,喊道:“弟弟,承讓。駕。”


    赤哥兒也一抱拳,說道:“哥哥,承讓。”兩馬一錯蹬,朝著各自的方向奔馳下去。


    這時校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府兵聽說少帥要和新來的赤公子比箭,大家都聚攏過來,甚至功業樓的不少人也匆匆趕了過來。


    雖是寒冬,但是兩個傳令站在將台上脫去上衣,露出黑黝黝的肌膚,雙手舞動鼓槌,兩麵牛皮大鼓咚咚咚的響了起來。府兵已經站成方隊,整齊的高喊:“喝!”


    士氣的鼓舞讓兩匹馬更加歡騰,四蹄如飛,照著自己的方向飛馳著。


    李如鬆意氣風發,心說:“父帥一直說女真人擅長騎射,不過我從小也習練至今,如果在你擅長的射箭上技勝一籌,一是漲了我關寧鐵騎的威風,也讓父帥臉上增光。另外也殺殺你赤哥兒的心性,讓你以後也知道我的本領。”想到此處,從背上抽出三支隱羽箭,依次射出,嗖嗖嗖三聲,分別朝著三個木靶而去,未等停留,右手打馬,又抽出四支箭來,又是依次射出,頓時場外歡聲雷動。


    原來七隻箭分別射中紅心,最後一支箭仍在木靶上顫動不已。由於馬速很快,此時馬已經過了第九個木靶,快到第十個木靶了,李如鬆有意露手絕活,抽出最後三隻箭,雙手較力,身體向馬上後仰,三箭同時射出,分別朝最後三個木靶而去,其中兩隻箭分別射中木靶紅心,而最後一支箭雖然釘在了木靶之上,卻離紅心差了一寸。


    李如鬆對結果很是滿意,信手勒住韁繩,慢慢迴到場中。而赤哥兒也已經射完迴來。


    此時傳令由木靶處飛跑而迴,單膝跪倒,高喊:“報,少帥命中九個紅心。赤少爺,赤少爺……”


    李如鬆看傳令兵猶豫,不禁一喜,心說:“莫非一箭都沒中,他們不識得赤哥兒底細,以為是哪個官員武將的公子,害怕當眾報出來有損赤哥兒顏麵嗎?我偏要他們當眾報出。”便說道:“赤少爺如何?如實報來。”


    傳令隻好高喊:“赤少爺命中一個紅心。”


    李如鬆微微一笑,心下思索:“父帥以前曾說赤哥兒父親塔克世是女真第一射手,怎麽這赤哥兒竟如此不堪,真是墜了他爹的名頭,或者這女真第一射手也就不過爾爾罷了。”自己得勝的喜悅不禁洋溢在臉上,笑著說道:“弟弟,承讓了。”


    李如鬆此刻心滿意足,不過卻也暗暗奇怪,為何府兵並未有一人為自己叫好呢?按理說他獲勝了,馬前這些府兵應該高聲叫好啊,他抬眼望去,隻見這些府兵依舊望著木靶,甚至有些人竟然在交頭接耳。


    李如鬆迴馬觀看,登時滿臉通紅。隻見赤哥兒那邊的木靶上除了第一個木靶上外,其餘的靶子上沒有一個有箭,而第一個木靶上紅心處密密麻麻插了好幾支箭,還有兩支箭一支釘在紅心的邊緣,而最後一支箭紮在木靶的邊緣上,距離紅心不過兩寸而已。


    李如鬆心中計算,就算連射,第十隻箭出手時,馬至少跑到第五根木靶之處,距離第一個木靶處也七八十步開外了,而且是斜向開弓,赤哥兒尚能命中木靶,這一手漂亮的很啊,而自己肯定無法做到。”


    當下忍不住嘴裏喊道:“好!”


    那些府兵已然被赤哥兒的箭術折服,隻是礙於李如鬆,不敢稱讚,此時見少帥叫好,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好聲此起彼伏。有喊少帥好的,有喊赤少爺好的,交錯在一起。


    雖然佩服,但是李如鬆從小爭強好勝,又是少帥身份,下麵雖有喊自己好的,但是自己心裏明白,赤哥兒明明高出自己一頭。


    而這時赤哥兒策馬到了跟前,說道:“哥哥,我從小就是狩獵,從來都是箭往一個目標射,今天以為也是如此,而且哥哥一弓多箭,分箭射靶,我從來沒有練過,我輸的心服口服。”這話雖然是赤哥兒由心而說,聽在李如鬆耳中,卻分外覺得刺耳。


    雖然心裏不甘,但是李如鬆依舊說道:“騎射果然還是弟弟領先一籌啊,不過為將騎射是一方麵,兩軍陣前交手也是一方麵。既然比試了騎射了,我們也較量較量馬戰如何?”雖是問話,但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這時早已經有傳令捧過來兩把馬刀,站在當場。


    李如鬆拿起一把馬刀,扔給赤哥兒,再拿起另外一把馬刀,一圈馬,手托馬刀,站在一側。


    赤哥兒接過馬刀,略有些重。


    他也和族裏的小夥伴一起玩過騎馬交戰。而此時手裏拿的不是木刀竹槍,而是镔鐵鋼刀,雖未成年,但是女真人的彪悍狠勇是骨子裏帶的,男兒就是崇拜英雄的,從小女真族裏流傳的完顏阿骨打,金兀術等英雄傳說早就熟爛於胸,那種男兒橫刀立馬,血戰沙場的豪邁早已融進血液裏了,此時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將軍,像先輩一樣,威風凜凜立馬於兩軍陣前,胸中滿是豪邁之氣,下意識地也勒馬與李如鬆當頭相對。


    兩馬相對片刻,赤哥兒舞動馬刀,催馬前衝,高舉馬刀,借著馬兒前衝的勁頭,力劈華山唿的一刀劈了下來。


    李如鬆不敢大意,領教了赤哥兒的箭術後,絲毫不敢小覷赤哥兒,看他臂力過人,不敢硬接,輕輕帶馬往旁邊一側,同時舉刀,順著赤哥兒的刀砍了下去。


    赤哥兒連忙收刀,用了一招海底撈月,刀刃向上,刀背向下。


    隻聽到咣當一聲,兩刀相交,迸發出一陣火星。


    兩個人都覺得手臂發麻,各退了幾步。李如鬆心說:“府內府兵將領練習時都讓著我,從來沒有這麽真打真砍,甚是過癮啊。”當下已然忘記初衷,隻是揮舞大刀,使出全身功夫,要與赤哥兒分個高下。


    兩人馬來刀往,瞬間已經走了十個迴合。


    赤哥兒此時精神抖擻,渾然一個兩軍陣前威風凜凜的大將,爭強好勝之心充溢胸膛,揮動馬刀,左擋右砍,好不快意。


    兩匹馬一錯蹬,李如鬆轉動刀柄,馬刀橫著向後橫掃,赤哥兒趕緊向前馬背上一趴,刀鋒順著頭頂劃過,李如鬆暗叫可惜,赤哥兒暗叫僥幸。


    兩人各自帶馬迴頭,又衝殺在一起。


    旁邊觀戰的府兵起初還擂鼓助威,高聲喊叫,可是發現兩人一交手上來都是殺招,不像是切磋,而是性命相搏一般,都有些傻眼,後麵誰也不敢出聲,隻是眼睛盯著兩人,看到兇險處,也不禁心中惴惴。


    眼看兩人已經走了二十多個迴合,兩邊都覺得有些疲累,手腳均有些慢了下來。


    赤哥兒雖然騎術高超,但是從來沒有過馬上真刀實槍交戰的經曆,因此他隻能使用之前老許頭教的武功,靠著臂力和騎術進攻防守,雖然開始看似力均勢敵,但是畢竟李如鬆從小就習練馬戰,幾十個迴合過去,赤哥兒慢慢力氣減弱,漸漸隻能左擋右躲,明顯處於下風。


    李如鬆邊打邊偷眼觀看,發現赤哥兒漸漸難以抵擋,越發攻勢淩厲,刀刀不離赤哥兒身前身後,時不時還要招唿赤哥兒的馬一下。


    赤哥兒落於下風,但是那股鬥狠好戰的心勁已然上來,哪能扔刀認輸,依舊咬牙上下舞動馬刀,苦苦支撐。


    兩人又打了幾個迴合,李如鬆剛好馬繞道赤哥兒的馬後,高舉起大刀,鼓足了勁頭唿的一聲劈了下來,眼看赤哥兒無法躲閃。


    等劈了下來,李如鬆不禁大驚,心道不好。


    此時赤哥兒剛好收刀在馬前,這刀千鈞而下,眼看是無法躲開。


    李如鬆趕緊收力,可是已然來不及了,李如鬆心中愧疚,雙眼一閉。


    赤哥兒聽到後麵金風不善,大刀已然到了,知道再擋再躲已經沒有辦法了。本能的扔掉手中大刀,雙手用力向下一按馬的前頸,雙腿緊緊一夾。隻見赤哥兒的馬前腿直立,後蹄向後高高抬起,不偏不倚正好踢中了李如鬆的馬頭。


    李如鬆本已閉眼,突逢變故,隻覺身下的馬突然向上騰空躍起,身體急速而上,手中大刀拿捏不住,瞬間脫手而出,後高高拋起,而自己身體也控製不住,隨著引力而下而後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撲通一聲,仰麵倒在地上,直覺渾身疼痛,躺倒在地上無法用力,隻見那把馬刀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刀尖朝下,剛好朝著李如鬆落地的地方直落下來。


    李如鬆此時被摔得不輕,想動卻根本無法移動,麵色蒼白,眼望馬刀,心中叫道,我命休矣。


    赤哥兒迴頭一看,空中的刀直奔李如鬆而去,登時嚇得後背一陣冰涼,他本意是既然無法躲開,那麽盡力壓馬兒向下,後麵的事就聽天由命了。可是感覺身體並未中刀,一迴頭就看到李如鬆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而刀已然從上而下,掉落下來。


    赤哥兒想也未想,雙腳用力,直接從馬上飛下,直撲在李如鬆的身上,叫了聲鬆哥,然後弓起後背,雙眼一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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