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鄉隻是一時的別離,卻對誰都是好的,她不能猶豫。


    陸淮已與幾人都互相認識了,見柳三月過來,陳鵬便笑著指向陸淮,“這位是陸淮同誌。”又指向柳三月,“這位是柳三月同誌。”


    柳三月微微抬頭看向陸淮,伸出手去,目光觸及到陸淮清冷的目光時,不由詫異挑眉,竟然是他,那個電影院中同她搭訕的男人,難怪名字聽著那麽耳熟,他也要去大垮子山下鄉?這也太巧了些。


    “陸淮同誌,你好。”


    陸淮眸光閃了閃,彎著雙眼揚唇一笑,不緊不慢說道:“柳三月同誌,你好。”而那漆黑幽深的雙眸中,清冷霎時煙消雲散,變得清清亮亮,興味閃閃,專注的落在柳三月身上。


    柳三月收迴手,衝陸淮禮貌性笑笑,不知為何被陸淮那雙精亮的雙眼瞧的有些不自在,不尷不尬的咳了咳,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總不能說:好巧,你也下鄉啊?她和這人又不是多熟,一麵之緣罷了。


    唐平和林銘已將自己的行李全部都提了起來,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模樣。林銘行李不算太多,背了個半大的包裹,還提了個小藤編箱子,而唐平的行李可真是讓柳三月開了眼,胳膊上掛的,手上提的,肩膀上背的,整個人都被雜七雜八的東西給堆滿了。


    還真有人帶著被褥、暖水瓶這些大件兒,而且看唐平一臉淡定,輕輕鬆鬆的模樣,這麽多東西竟一點兒不覺得吃力,真是厲害。


    相比他們三人,陸淮絕對是輕裝上陣了,總共就提了一個小藤編箱,瞧著頂多一件棉衣就能塞的滿滿當當,也不知裏麵帶的都是些什麽。


    柳三月也趕緊彎腰去扛自己的大包裹,碩大的深藍色一坨靜靜躺在地上,剛剛她跟白露兩個人抬都不輕鬆,現在她一個人,一個不注意,人都能給壓扁,不由暗歎,這沒有物流的苦逼年月。


    “我幫你吧。”正當柳三月暗自哀歎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說話時,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抓在了包袱上。


    柳三月迴頭,便見陸淮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十分友好的樣子,她連忙伸手按住了包裹,拒絕道:“謝謝你,我自己來就成。”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柳三月心生警惕,這男的對她的態度太奇怪了,明明對別人都是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模樣,怎麽到了她這兒就成了春風般溫暖的好同誌了,總不可能剛見兩麵就喜歡她喜歡成這樣吧,就算她這個身子長得還不錯,可又不是金子,人見人愛,就這麽招人待見了,絕對有詐。


    陸淮笑的和煦,手下卻是不容置疑,輕輕鬆鬆便將那深藍色的碩大大包裹拎了起來,單手拎在手中跟拎菜籃子似的閑適,另一隻手還提著他的小箱子,“我行李不多,照顧一下女同誌也是應該的。”


    “沒錯沒錯,咱們就別爭這個了,趕緊進站吧,火車可馬上就要出發了。”一旁陳鵬趕緊說道。


    當下柳三月也不好再說什麽,笑著說了聲:“那就謝謝陸淮同誌了。”反正也不是單獨就他們兩個人,想他也不敢真做什麽,還是一會兒隨機應變吧,不過看這人的態度,說不定之前的柳三月還真和他見過,她得謹慎些才行。


    都準備好了,陳鵬便領著大家朝入站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把火車票一一發給大家,柳三月跟在後麵,快要進站時轉身看向剛剛俞陸伊和柳白露的位置。


    兩人還在那兒站著,正伸著脖子朝這邊張望,見柳三月迴頭,一齊朝柳三月揮手,俞陸伊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麽,隻是離得太遠,一個字也聽不見。


    雖什麽都沒有聽見,柳三月卻仍是使勁兒的點頭,並舉起右手也揮了揮,心想著媽媽應是不放心,又在叮囑她些什麽,點頭總是沒錯的。


    果然柳三月點完頭,那邊的俞陸伊不再說話,隻笑著又揮了揮便放下了。


    柳三月也彎唇笑笑,便轉身驗票進了站。


    陳鵬不能進去,隻把柳三月他們送到了檢票口,看著柳三月他們進了站便離開了,陸淮到的太晚,這會兒離火車開車時間隻剩十多分鍾,京城火車站還是挺大的,幾人也不敢多耽誤,匆匆忙忙朝他們的那列火車趕去。


    不用扛行李的柳三月表示特別輕鬆,毫無壓力。


    在最後三五分鍾的時候,幾人終於上了綠皮火車,麵對麵的雙人桌,正好四個人占據了一個小空間。


    柳三月和林銘並排坐一邊,陸淮和唐平並排坐對麵,兩個男人把四個人的行李都給安置好了這才坐下。


    坐下沒多久火車便發了車,車廂裏人不少,坐著、蹲著、站著的人都有,抬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灰黑藍一片。吵鬧聲、吆喝聲、說笑聲混雜在一起,喧鬧的很,人一多空氣便不怎麽好,異味濃厚,極為渾濁,令人窒息。


    未來的春運和霧霾,跟這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柳三月不敢大口唿吸,皺著眉頭,憋的難受,抬眼掃了另外三人一眼,卻都是麵色平靜,適應良好,一個個的都是神人啊。


    這幾人相互之間都不認識,看著也都不是活潑的性子,坐下來後便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氣氛一時很是尷尬。


    最先打破幾人之間沉默氣氛的是陸淮,火車已哢嚓哢嚓開了許久,這期間陸淮一直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柳三月,隻是目光比較內斂,誰也沒有注意到。


    隻聽他說道:“柳三月同誌,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柳三月抬眼,一看陸淮不正經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當下默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說道:“是嗎?或許吧。”


    “才兩天,你就忘了?”陸淮也不惱,眯著眼笑。


    唐平和林銘聞言都看了過來,林銘扶扶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好奇問道:“你們認識啊?”


    柳三月沒說話,陸淮笑著說道:“見過幾次,京城也不大。”


    “你們是京城哪兒的?”唐平問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家在鼓樓那塊兒。”


    鼓樓啊,那可是將來的二環,柳三月不禁打量了唐平一眼,嘖嘖,不得了,要是房子不出意外,將來要發,看著其貌不揚,竹竿兒似的,命可真好。


    “我家在近郊區,海澱那兒。”林銘坐的規規矩矩,雙手交疊安分的放在九十度垂直的大腿上,斯文秀氣說道。


    跟她家一個地兒嘛,柳三月心想。


    陸淮清冷笑笑,不像對著柳三月時的眯眼和煦,笑的矜貴客套,“我家在香餌胡同。”


    都介紹完了,三人目光灼灼看向柳三月,柳三月暗搓搓嫉妒的撇了陸淮一眼,撇著嘴,萎靡的說道:“我家也在海澱。”


    香餌胡同,那兒可就靠近長安街了,離簋街也就幾步遠,寸土寸金的地段兒啊,一個賽一個的命好,嫉妒。


    第21章


    順著介紹自己的家庭地址,幾人倒是慢慢的聊了起來,隻是都不熟,能聊的不多,也就是各自大致把自己的情況說一說而已。


    唐平從他隨身攜帶的一個不大的布袋裏掏出一大水袋水,柳三月驚奇的看著,竟是電視上那種褐色的牛皮水袋,老大一個,得有半個手臂那麽長,兩個巴掌那般寬。


    唐平舉著水袋看向幾人,友好的問道:“你們喝水嗎?我帶了好多。”


    “給我來點兒,我帶了杯子。”林銘雙眼一亮,倒也不客氣,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布袋裏翻出一個碩大的搪瓷杯子,約摸兩個巴掌那麽大吧,看的柳三月嘴裏直抽抽,好大的杯子,看來渴的不輕。


    唐平給林銘的杯子倒上一半的水,又看向柳三月和陸淮,晃了晃手中的水袋,好脾氣的繼續笑問道:“你們倆喝嗎?我這兒杯子也有的。”


    柳三月趕緊搖了搖頭,笑了笑,“謝謝,我暫時不渴,一會兒我渴了再麻煩你。”還有兩天一夜才到南湖省,她不打算入口任何東西,她可不想用這綠皮火車上的洗手間,這麽多人,魚龍混雜,想那廁所肯定幹淨不到哪裏去。


    曾經也是,有一段時期她比較窮,沒錢坐飛機,隻能坐火車,上火車前幾個小時她就會開始不吃不喝,直到下火車,避免火車上去洗手間,實在是去過兩次以後,便對火車上的洗手間有了心理陰影。


    那個時候都那麽髒,這個時候更好不到哪裏去。


    陸淮也搖了搖頭,客氣道:“謝謝,我也不用。”


    唐平摸出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又把水袋小心翼翼塞迴了布袋子裏。


    就這麽,漸漸的,便到了晚上,車窗外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車廂裏亮著白色的燈,時間還不算太晚,沒幾個人睡的,依然是吵吵鬧鬧。


    柳三月拿了一本書,就這麽看了一下午,一直坐著一動未動,渾身酸痛的不得了,好在這個小身板沒有頸椎病腰椎病,不然更遭罪。


    站起來小幅度抻了抻手腳,四周或坐或站都是人,她也不敢有太大動作,怕一不小心誤傷到誰,束手束腳,抻了也沒鬆快多少,想走動兩步吧,狹窄的通道也都被占滿了,真是讓人煩躁的很。


    這時候的火車速度又慢,累成這樣,才走了三分之一,還得一天一夜才能到南湖省,到了南湖省得轉大巴車去往常藤市,然後還得再轉車到安連鄉,隻這麽一想便覺得遙遙無期,生無可戀。


    “你累了嗎?”坐在柳三月對麵的陸淮突然開口問道,低沉的嗓音染上了些許暗啞。


    柳三月沒吭聲,煩躁到不想說話,肯定累啊,身上沒有一塊地兒不酸疼的。


    陸淮也不介意,起身站了起來,高高的個頭兒幾乎要觸碰到火車的車頂,他暗暗用力抻了抻發麻的雙腿,靠著座位向旁邊挪去。


    坐在陸淮座位旁邊的那人察覺到動靜,抬頭看了陸淮一眼,一看這麽大的個頭兒,直嘬牙花子,一句廢話沒多說,識趣兒的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報紙,給陸淮讓出了一塊兒可以站立的地方。


    陸淮站過去,空出自己的座位,對柳三月道:“你把腿搭在我的位置上抻一抻,好歹能鬆鬆筋骨,這兒到處都是人,也隻能這樣了,先忍忍,等下了火車就好了。”


    柳三月詫異的看向漫不經心站著的陸淮,沒想到他看著吊兒郎當,還挺細心體貼,低低說了聲,“謝謝。”柳三月把鞋脫了,雙腿筆直的搭在陸淮的座位上,俯身輕輕壓著,身上的酸疼讓她已沒有心思去客氣了。


    “你還挺會體貼女同誌的嘛。”一旁看報紙的唐平報紙也不看了,衝著陸淮擠眉弄眼打趣道,白天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許久,倒是熟悉不少,相互之間也能開些小玩笑了。


    陸淮微微一笑,大大方方迴道:“過獎。”


    林銘沒忍住,噗嗤一樂,心想這人可真逗,看著正兒八經,實際臉大的很。她輕輕推了下柳三月,笑著說道:“你抻完給讓我也抻抻吧,我的腰好酸。”


    “行。”柳三月點頭爽快應下。


    壓了會兒,筋骨舒展開了,身上鬆快不少,柳三月和林銘換了位置,等林銘壓完,迴去自己的位置上好一會兒了,陸淮卻仍是站著沒有坐迴去的意思。


    “你不坐嗎?”柳三月關心道,陸淮這人似乎還不錯,她也不好太不友好。


    “坐久了難受,我再站會兒。”


    柳三月點點頭,不再問了,也是,她才一米六,腿都覺得憋的慌,更何況陸淮那大長腿了,彎曲了一天,指不定難受成什麽樣呢。


    卻不曾想,陸淮這一站就站了一天一夜,直到下火車前,再沒坐下過,中途不論誰問誰勸,都找各種理由推脫敷衍,就是不願坐下,硬是生生站了二十來個小時啊。


    人家自己不願坐,柳三月他們也不好強行逼迫不是,卻都納悶陸淮為何不肯坐。


    柳三月不禁想,她和林銘壓腿時都是脫了鞋把腳搭在陸淮座位上的,陸淮是不是有潔癖,嫌她們腳髒啊,不然沒理由一直不肯坐啊,說什麽坐著太累太憋悶,難道站二十來個小時就不累啊。


    到了南湖省寧沙市火車站,已是晚上□□點,沒有去常藤市的車了。四人就近找了家招待所,兩男兩女各一間房,房錢對半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搭公交車去了寧沙市的汽車南站,在汽車南站搭長途汽車去往常藤市,長途汽車上,陸淮倒是沒再繼續站著了,老老實實的坐了六七個小時。


    這下柳三月愈發覺得自己心中的猜測肯定沒有錯,陸淮絕對就是有潔癖,不願意坐她和林銘用腳搭過的座位,一時覺得陸淮真是傻的可以,火車的座位千人坐萬人坐的,每個座位都不知坐過多少人,能幹淨到哪裏去,出門在外,講究太多得累死。


    柳三月暗搓搓的想,迴頭到了生產小隊,要是給他分配個運糞施肥的活兒,看他怎麽辦。


    到常藤市時已是下午兩點,正巧就趕上一班即將出發,去往安連鄉的班車,四人趕緊便上了車。


    常藤市到安連鄉不遠,才下午四點多他們便到了,陳鵬跟他們說,到了安連鄉,直接去政府辦公樓報道,然後便會有人通知大垮子東生產小隊的隊長來鄉裏接他們。


    還好是這樣,不然讓他們自己找過去,還不知要多走多少彎路才能找到。


    在政府辦公樓報了道,幾人等了兩個多小時,傍晚太陽幾乎就要徹底落山時,大垮子東來接他們的人終於到了,來人是個年輕小夥子,開著拖拉機過來的。


    幸好如今還是夏末,太陽落山的晚,這會兒還有一點點七彩絢麗的餘暉,不至於黑咕隆咚的摸瞎。


    除了電視上和網上,柳三月從來沒有見過拖拉機,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實物,藍色的車身,到處濺的是已幹硬的泥塊兒,沒有任何遮蓋,全部裸/露在外,車頭三角形,一個大方向盤直直戳在那兒,夠粗狂夠不拘小格。


    除了柳三月,其他三人好像也沒見過,陸淮和林銘還好,隻感興趣的多看了幾眼,倒是唐平,稀奇的不得了,圍著那輛拖拉機仔仔細細打量了好幾圈。


    來接他們的那個小夥子看著二十出頭的樣子,小平頭,皮膚黝黑,個頭中等,卻是精壯精壯的。


    之所以能看出來他精壯,是因為他上身穿的是一件發黃的背心,兩個膀子光溜溜露在外麵,粗倒是不怎麽粗,卻是紮實的很,肱二頭肌肱三頭肌非常明顯,即便是放鬆狀態也有肌肉緊實的線條。


    透過背心邊緣,還能隱約的看見胸肌輪廓,總之身材相當的不錯,就是長相普通了些。


    那人輕輕一躍,靈活的跳下拖拉機,朝柳三月他們走來,齜牙一樂,憨聲憨氣道:“你俺就是城裏分過來滴茲欽吧。”


    南方人,前後鼻音分不清楚,卷舌翹舌也分不太清楚,剛剛在政府大樓這幾個人就已經領教過了,就算政府辦公人員說的都是普通話,口音也特別重,一個不認真,還真就聽不懂了。


    好嘛,眼前這個黝黑的小夥兒,口音更重,直接就說的方言,隻有柳三月完全無壓力,她以前本來就是南湖人,而且還在大垮子東待了幾個月,聽這邊人說話,完全無壓力。


    柳三月知道那三個人一聽到常藤方言就歇菜,便禮貌的開口接話道:“沒錯同誌,我們就是這批分配到大垮子東生產小隊的下鄉知青,我們一共四人,兩男兩女。”


    “我曉得嘞,上頭港過噠,屋都跟你俺收拾好噠,我是來接你俺滴。”


    柳三月點頭,麵上帶著友好的笑容,“謝謝同誌,給你添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夥兒說的家鄉話是當當當的老家話,就是為了展示一下鄉下特色,隻在這裏出現這麽一點點,為了方便,以後仍是用普通話寫,你們隻要記得他們說的都是方言就成,嘿嘿。


    第22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六零種大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動蕩1938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動蕩1938並收藏我在六零種大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