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寥看著漫天星河,搖了搖頭:“不知。難道若若知道?”他從未留心過夜空中的某一顆星。


    雍若就把那兩顆星星指給他看,又拉過了他的手,比劃了好一陣才讓鳳寥弄清楚牛郎織女星是哪兩顆星。


    “你怎麽知道是這兩顆星?”鳳寥看看那兩顆星星,又側頭看了看雍若,忍不住問她。


    “是那個遊方郎中告訴我的。”雍若伸出手,兩根食指比了比兩顆星星的位置,“在我這裏,他們隻有這麽一點距離。可實際上,他們之間,隔著一整條銀河……”


    鳳寥也學著她的樣子,伸出手指比了比兩顆星星的距離。


    “容深,你說牛郎織女這樣……隔著銀河相望,一年隻見一次,值得嗎?”她輕聲問鳳寥,心中略有些感傷。


    鳳寥再次側頭看了看她,想了想,輕聲說:“想來是值得的吧?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雍若忍不住點頭:“說得有理。”


    她繼續看著夜空,卻突然發現,一道微弱卻不容忽視的亮光,劃過了星光璀璨的夜空,在她視野裏快速移動著。


    “快看!是螢火蟲!”雍若十分驚喜地指給鳳寥看。


    鳳寥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有些詫異地說:“腐草為螢。你喜歡這種腐草變的蟲子?”


    雍若略微一呆:對了,這時代的確有腐草為螢的說法。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螢火蟲不是腐草變出來的。他們也是有自己的父母的。隻不過,每一隻螢火蟲都是孤兒。


    “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上,螢火蟲隻是一顆小小的蟲卵。後來,蟲卵慢慢孵化了,他們破殼而出,變成幼蟲,第一次看到了這個世界。可這時,他們還不能飛,隻能在地上爬行。


    “螢火蟲的幼蟲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他們慢慢長大,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裏,會經過五到七次蛻皮,然後會像蠶一樣變成一個蛹。


    “在蟲蛹裏麵,螢火蟲會完成生命的質變,獲得發光和飛翔的能力,再破蛹而出,變成一隻成年的螢火蟲。


    “這一次生命質變,消耗了螢火蟲太多的元氣。所以當他們成年時,他們的壽命就隻剩下十幾天、甚至隻有短短幾天。


    “可這幾天或十幾天時間,也是他們生命中最燦爛、最自在、最幸福的時刻。他們在這段時間裏,尋找自己的配偶。洞房花燭之後,雄蟲很快就會死亡;雌蟲在產卵後,也會很快耗盡生命……”


    鳳寥聽完後,有好一會兒沒有吱聲。“這些,也是那個遊方郎中告訴你的?”他輕聲問。


    雍若嗯了一聲:“他養過螢火蟲,原本想驗證一下螢火蟲是不是腐草變的。你知道螢火蟲為什麽要發光嗎?”


    “為什麽?”


    “為了在漆黑的夜色裏,找到他們心儀的伴侶。”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裏夏夜裏風輕吹……”


    雍若突然想起了伊能靜的那首《螢火蟲》,就輕輕唱了起來,隻把歌詞稍稍改了一下。


    “這是那個遊方郎中教我的童謠。”她對鳳寥說。


    “很好聽的童謠。教我唱好不好?”鳳寥將她攬在了懷裏,低聲說。


    第83章 等吧!


    中秋節之後, 鳳寥遇刺的那件案子陷入了僵局, 無法再審理下去。


    袁城無論受了多重的刑罰,也一口咬定那封信與他無關,是被別人偷換進去的。


    他還咬定:偷換的時間就是他被捕之後。因為他被捕的當天早上,還曾經將刀柄裏的田契地契偷偷取出來看過。


    他這樣的口供, 就將換信的嫌疑人鎖定在了鳳寥身上——因為他被捕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刀和人都在鳳寥手上啊!


    按他的口供, 有這個動機和機會換信的,就隻有鳳寥了。又因為他一直說不清指使自己的是誰,這件案子就更加撲朔迷離。


    審案的官員核查他所說的那些田契地契在官衙的留底,沒有發現問題。


    又反複調查袁城的身份,發現袁城的真實身份有些敏感, 卻也沒有找到推翻他證供的證據。


    據查:袁城家中本是做生意的, 他自己卻自幼讀書, 原想考取一個功名,改換一下家裏的門庭。


    他十二三歲的時候,他父兄卷入了皇子奪嫡之爭。因為一起影響巨大的軍需造假案,他家家財悉數被抄沒充公, 他父兄均被定罪問斬。


    袁城本人雖然沒有承擔罪責,可他的功名之路卻被徹底斷掉了——想參加科舉,身家清白是第一前提,不然連考場也進不了。


    再加上此案之後, 袁氏家族四分五裂, 袁城父親這一支成了族中罪人, 被宗族除名。


    袁城在老家呆不下去,就帶著母親離開了原籍。


    他母親過世之後,他就輾轉流落到了魯南,當了五虎峰的一名山賊。


    他藏在刀柄中的那些田地產業,本是他娘在家敗之前偷偷攢下的一點私房。


    可他家敗落之後,這些產業竟被刁奴侵占,致使他們母子窮困潦倒。


    他那首反詩裏的“潦倒流離未覺哀,幼無父母長無財”其實是半真半假的。


    後來袁城當了山賊,才陸續將那些產業奪迴來。而那些“趁火打劫的白眼狼”,自然也都被他盡數殺了。


    案子的審理陷入了僵局,此案的風聲卻悄悄在京城流傳開來。


    慢慢地,各種版本的小道消息甚囂塵上。


    有人說:肯定是英親王鳳實買兇刺殺親弟弟。


    你想想,皇上簡直是把恆郡王當親兒子養大的。有恆郡王在,皇嗣之位哪輪得到英親王?英親王對自己的弟弟,肯定是必除之而後快的。


    也有人說:所謂刺殺案,不過是鳳寥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那個買兇之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正因為買兇之人是他自己,所以他早有防範,才會在刺殺中毫發無傷。然後,他利用一封偽造的信,誣陷親哥哥是幕後黑手,將親哥哥陷入了死地。


    誰知那個派人行刺的流寇首領卻是個硬骨頭,不肯做他幫兇,死也不招。恆郡王機關算盡,卻因為未能屈打成招,落到了今日這樣的不尷不尬之局。


    至於這些齷齪事的緣由嘛……不過是皇上無嗣而已。


    你想想,皇上要挑嗣子,肯定是挑嫡親的侄兒了!可老英親王,就那三個兒子。


    長子是庶出,一向與世無爭。恆郡王若能將一盆要命的汙水潑到英親王身上,這皇嗣之位,自然就是他的了!


    種種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對鳳實和鳳寥都很不利。


    隻有鳳寬這個英親王庶長子置身事外,依舊是每日唿朋引伴,吃酒看戲,十分超然。


    在這樣的環境下,猜疑也在鳳寥和鳳實之間迅速出現並壯大。


    有一天晚上,鳳寥從英親王府迴來後,十分傷感地對雍若說:他和他哥哥之間,現在恐怕就隻剩下一點麵子情了。


    他有一點後悔。


    “若若,當初在魯南時,如果我想明白之後,當機立斷地直接殺了那個袁城、毀了那封信,還會不會陷入今日這樣百口莫辯的局麵?”他歎息著問雍若。


    雍若安慰他:“毀滅案件中的人證物證,有害律法公正,是要承擔很大罪責的。王爺若心懷天下,這樣的事能不做最好別做,免得習慣成自然,為人處事再也無所顧忌。雖然有些事用詭道解決更直接,可正道終究才是王道。王爺沒有做錯,不必懊悔!”


    鳳寥沉默了好一會兒,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你說得很對!我最近似乎在詭道上想得太多了……那現在,我們怎麽辦?”


    雍若淺淺一笑:“等吧!”


    “等什麽?”


    “等皇上做決定。如今這樣的局麵下,皇上或許很快就會做出決定了。隻要皇上做出了決定,不管誰輸誰贏,都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麽做了。你和你二哥的關係,現在還不算太糟。無論是你還是他,要後退都來得及。”


    雍若心想:留下袁城和那封信,任由事情發展到今日這樣的局麵,其實是有一個很大好處的。


    那就是:可以逼迫皇上早做決定,讓鳳寥免受許多困苦煎熬。


    皇子奪嫡也好,諸王爭奪皇嗣之位也好,可怕的是其中兇險,更可怕的是:曠日持久、相持不下。


    因為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日複一日的煎熬,一次又一次的各種打擊、各種暗算、各種猜疑和恐懼,很容易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這個人身上原有的許多珍貴品質,會在不知不覺間丟失掉。驀然迴首,才發現自己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雍若並不想鳳寥在漫長的奪嫡煎熬中,耗盡他身上那些無比珍貴的、她極其看重的許多品質。


    同時,她也必須在明年春天之前,在鳳寥暴露出不娶正妻這一真實目的、自己暴露出妒婦這一真實本質之前,將鳳寥推上那個位置。否則,她和鳳寥大約不會有贏的機會了。


    當今皇帝是經過無比慘烈的奪嫡之爭,才登上皇位的。


    他應該很清楚那一場爭鬥的兇險和殘酷。


    他那樣疼愛鳳寥,應該不舍得讓鳳寥也經曆那樣的兇險和殘酷吧?


    而且,鬥得越激烈,鬥得越久,失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他應該不希望老英親王的子嗣再有折損吧?


    因此,在如今這種局麵下,雍若認為:快刀斬亂麻,會是皇帝很有可能要采取的應對之策。


    ——————


    在雍若琢磨皇帝心思的時候,成泰皇帝和衛皇後,在宮中召見了沈太妃。


    召見的地方,就是皇帝上一次召見雍若的禦花園和風軒。


    伺候的太監宮女都遠遠退開。皇帝的心腹守在屋子外麵,以防有人偷聽。屋子裏,隻有皇帝、皇後和沈太妃三個人。


    沈太妃行禮之後,成泰皇帝卻沒有急著叫她起來,而是嗤笑一聲說:“六弟妹倒是保養得好!這麽多年沒見了,風采不減當年啊!想必日子過得十分順遂吧?”


    因為男女有別,皇帝親自召見宗室女眷本來就不是常有的事。成泰皇帝不待見沈太妃,自然更不願意見她了。


    算起來,兩人上一次見麵,還是在鳳寥那一場大病之時。那以後,雖然沈太妃也會在節慶之時入宮朝賀,可見的都是衛皇後了。


    沈太妃老老實實地跪著,沒敢吱聲。


    衛皇後拉了拉成泰皇帝的袖子,成泰皇帝不滿地哼了一聲,才淡淡地說:“平身吧!”


    “對於鳳寥和鳳實之間那些流言蜚語,你有何看法?”成泰皇帝懶得跟沈太妃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剛站起來的沈太妃又跪下了:“啟稟皇上,妾身以為他們兩人都是被冤枉的。鳳寥承蒙皇上和皇後娘娘教導,素來品行端方、心腸柔善;鳳實雖然木納了些,可也向來友愛手足、行事端方,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那你認為那些事是誰做的?”


    沈太妃遲疑了一下,然後咬了咬牙,說道:“應該是平郡王鳳寬。”


    成泰皇帝又是一聲嗤笑:“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為他的生母和親弟弟報仇?”


    沈太妃無可辯駁,身上起了一層白毛汗,叩頭道:“當年是妾身錯了,皇上若要治妾身的罪,妾身無話可說。隻是平郡王的目的,恐怕不隻是為了報仇,也是想成為……”


    “成為皇上嗣子”這樣的話,終究太犯忌諱。哪怕她覺得自己早已豁出去了,也無法當著成泰皇帝的麵輕易說出口。


    成泰皇帝冷笑一聲:“不管你說什麽,朕都不會要了平郡王的命。他雖是庶出,卻終究是六弟的骨血。除了你生的那幾個之外,六弟的骨血就隻剩下這一根獨苗了。”


    沈太妃便有些著急了:“皇上不可過繼平郡王!”


    成泰皇帝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無比諷刺地說:“是啊!不能過繼平郡王,否則鳳實和鳳寥這兩脈,將來怕是逃不過潦倒敗落的結局。朕隻能從鳳實和鳳寥之間挑一個過繼,你是不是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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