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嶽一腳將肖大娘踹開,順勢抽出了匕首。


    肖大娘倒在了靈堂門口,大股大股的鮮血,從她胸前的傷口不斷湧出,迅速浸透了她身上的孝衣。


    興安郡主終於迴過神來,放聲尖叫。


    鳳寥大叫道:“快拿下他!”他跳下抄手遊廊,向楊景嶽衝過去。緊跟在他身邊的蘇名劍一把將他攥住,忙道:“王爺別過去!我去拿他!”拔劍衝向楊景嶽。


    箭矢破空之聲響起,一支利箭向楊景嶽直射過去。


    楊景嶽卻敏捷地一閃身,躲開了這支箭,然後順勢一轉身,將興安郡主拉進了自己懷裏。他左手圈住興安郡主的脖子,右手上尚在滴血的匕首,抵在了興安郡主的後心。


    “都別過來!”楊景嶽背靠著牆,挾持著興安郡主。


    視線在院子裏的人群中一掃,他便看到了蘇名劍和鳳寥。


    “蘇大人,請您站在原地!”他對著蘇名劍笑了笑,“不然我心裏一害怕,這匕首可就要紮進郡主後心了。”


    蘇名劍隻得停下腳步。


    院門口的鳳寥護衛薑寶弓張弓搭箭,卻無法再射出一箭。


    如果楊景嶽拿匕首的手露在外麵,他還可以射傷他的手,可如今楊景嶽拿匕首的手藏在興安郡主身後,他也不能輕舉妄動了。


    “楊景嶽,你想幹什麽?”鳳寥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用顫抖的聲音怒喝著。


    他身邊的小桂子見此情勢,一遛煙跑去前廳請鳳實了。


    靈堂之內的楊家眾女眷這才迴過神來,紛紛尖叫著躲了開去,將楊景嶽的娘永昌候夫人也一並拖走了。


    頭發已經花白的永昌侯帶著幾個男丁仍留在靈堂之中,氣急敗壞的對著楊景嶽吼道:“你這個逆子,想連累楊家滿門嗎?”


    “爹,恆郡王,你們放心!”楊景嶽諷笑道,“郡主是金枝玉葉,我不會也不敢對她如何。我已殺了那個為虎作倀、仗勢欺人的賤婢,稍稍出了一口胸中惡氣。接下來,我不過是想跟大家好好說說話。”


    鳳寥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一點,猶帶著怒意地問:“你想說什麽?”


    楊景嶽不答他的話,卻問一邊的楊家管家:“那個篡改生辰八字騙婚的賤婦呢?怎不到祖母和七弟靈前磕頭請罪?”


    楊家管家看了一眼永昌侯,永昌侯略一遲疑,點了點頭。那管家便帶著人,快步離去。


    “楊景嶽,你這個狂徒,竟敢挾持郡主?你不要命了!”匆匆趕來的鳳實,看到靈堂前的情形,勃然大怒。


    鳳寥連忙走到他身邊,小聲說:“二哥且息怒。楊景嶽已經說了不敢對姐姐如何,隻是有話要說。二哥,姐姐和姐夫之間,怕是難以善了了!怎麽辦啊?”


    興安郡主被楊景嶽挾持著,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住。


    她眼淚滾滾而下,泣不成聲地說:“嶽郎……你……你就如此恨我麽?”


    “你說呢?”楊景嶽在她耳邊大聲道,“郡主,剛成婚那會兒,我待你如何?你讓我打發了通房,我就打發了通房。你說我穿紫色的衣裳好看,哪怕我自己不喜歡,我也天天穿給你看。你不喜歡我被丫頭服侍,自己又懶得服侍我,我便自己打理貼身瑣事、自己束發理冠。你不願與我分離,我便依你之言,留在京營,不再去邊關……我對你,算得上是千依百順了吧?”


    興安郡主想到了剛成親時兩人的親昵、如今的刀兵相向,更是心痛難忍,說不出話來。


    “你口口聲聲傾心於我,可你卻絲毫不把我家人放在眼裏,三天兩頭借故不去給長輩請安。我勸你你不聽,我也隻能隨你,我家中長輩也隻能忍著……”楊景嶽雙目微睜,無比尖銳地說,“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稱傾心於我,為何不肯稍稍顧全一下我的臉麵,對我家中長輩稍微恭順一點?哪怕隻做做麵子功夫也好啊!可你連麵子功夫都懶得做!”


    楊景嶽這話,就是在直接指責興安郡主不敬公婆長輩了。


    鳳寥想想自己的行徑,心中有愧,一聲不敢吭。


    鳳實這個素來“行得正”的正人君子卻忍不住了,大聲喝道:“楊景嶽,你若想汙蔑郡主清譽,先拿出證據來!”


    “證據?”楊景嶽哈哈一笑,“這靈堂上的兩口棺材,就是證據!找一個生辰八字合適的女子,給我七弟衝喜,這是我祖母救我七弟的最後一個法子!可這樣的大事,身為孫媳婦和嫂子的郡主,也能幹出魚目混珠、偷梁換柱的勾當來,坑害了我七弟,生生氣死了我祖母!她做出這樣的事,有沒有把我七弟的性命放在眼裏?有沒有把我祖母的心意放在眼裏?”


    他這一番指責,字字如刀,聲聲泣血,竟讓鳳實一時作聲不得。


    永昌候想到傷心處,老淚縱橫,跪倒在楊太夫人的棺木前痛哭失聲。他身邊的楊家眾男丁,也忍不住抹眼淚。


    興安郡主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隨心所欲慣了。”楊景嶽冷哼一聲,“但發生了這樣的事之後,我還怎麽跟你過日子?”


    興安郡主爆發了,反過來指責楊景嶽:“便是沒有這件事,你就肯好好跟我過日子嗎?你有多久沒到正房來了?”


    她流著淚,無比傷心地說:“若不是你日日冷著我,我也不會心意難平,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這等事!”


    楊景嶽看了她的側臉一會兒,突然一笑:“這麽說,倒是我的過錯了?郡主娘娘,你記住了:我是一個人,不是你裙下的一條狗!郡主若隻是想養一條裙下狗解悶兒,又何必嫁人?養十個八個麵首得了。他們會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鳳實見他越說越不成樣子,深深覺得今日之事棘手。


    他語氣有些幹澀地說:“好了,你想找騙婚之人討還公道,也要辦完了太夫人和楊七弟的喪事再說。如今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楊景嶽有些自嘲地說:“我已經是不孝子孫了,何妨借此機會鬧一鬧?”


    鳳實忍不住道:“你想怎麽鬧都隨你!但是……我妹妹畢竟是弱質女流,她已經快要站不住了。不如你先放開她,有什麽話,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楊景嶽的視線,落在了匆匆趕迴來的管家一行人身上,低聲道:“不需要太久了。郡主再堅持一下吧!”


    楊府管家的身後,跟著幾個婆子。一個十四五歲年紀、婦人打扮的苗條女子,被塞著嘴、五花大綁著押了過來——正是涉嫌騙婚的楊七奶奶吳氏。


    楊景嶽看著狼狽不堪、驚懼不已的吳氏,目光竟異常寧靜:“吳氏,你貪慕富貴,篡改生辰八字,騙婚騙到永昌候府來了,也是個人才……你給太夫人和七郞磕幾個頭賠罪吧!”


    押著吳氏的婆子,便將吳氏押到靈前跪下。見主人沒有吩咐,便也沒有多事地給吳氏鬆綁或取出她嘴裏的布。


    吳氏雙手被綁在身後,嘴被堵住,嘴裏嗬嗬有聲,無比驚懼地看著周圍,尤其是肖大娘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楊景嶽卻根本不想看她磨蹭,厲聲喝道:“磕頭賠罪!你若不自己磕,我就叫人按著你磕。”


    吳氏不敢再遲疑,開始在靈前磕頭,一連磕了七八個頭。


    楊景嶽轉頭對興安郡主說:“郡主娘娘,你是不是也該給我祖母和七弟磕幾個頭賠罪?”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著興安郡主轉了個身,將匕首抵在她肋下,往靈前走去。


    “我磕了頭,你就饒過我嗎?”興安郡主略微諷刺地說。她也沒什麽反抗的欲望,任由他將自己挾持到了靈前。


    “當然,你是郡主嘛,我就是再生氣,又能把你如何?”楊景嶽諷刺地笑著說。


    周圍人都緊張地看著楊景嶽,害怕他一個克製不住,在興安郡主身上也捅上一刀。


    興安郡主跪下磕頭,磕了三個頭。


    楊景嶽蹲在她身邊,對她輕輕一笑:“郡主,我今生最後悔的事,就是不曾早點毀掉我這張臉。否則,我又怎會如此不幸,竟然被你給看上了!”


    他右手的匕首用力一劃,就在興安郡主胸前割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然後他用力推開興安郡主,順手將仍然跪在靈前的吳氏抓過來,匕首一捅、一攪、一抽……


    鮮血四濺。


    吳氏抽搐著倒在地上,眼中的光彩迅速散去。押著她的幾個婆子驚聲尖叫。


    鳳實和鳳寥都被興安郡主胸前那一道血口子驚得大叫起來。


    他們一個叫著“妹妹”,一個叫著“姐姐”,向興安郡主直撲過去。


    鳳寥檢查了一下興安郡主的傷口之後,放下了一半的心:“還好還好!姐姐隻是皮肉傷,沒有傷到要害。”


    興安郡主呆呆地看著靈堂中的楊景嶽,似乎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


    薑寶弓的那一箭,終究沒有機會射出去。


    蘇名劍等侍衛迅速撲向靈堂,捉拿楊景嶽。


    楊景嶽殺了吳氏之後,就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他轉身向永昌候跪下,磕了個頭:“兒子不孝,已犯下殺人之罪,有辱楊氏門楣。請父親開宗祠,將兒子從族譜上除名吧!”


    永昌侯再也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嶽兒!我的好嶽兒!你何必如此?!何須如此?!”


    一直站在不遠處、焦急地看著這邊情形的永昌侯夫人,也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放聲痛哭。


    楊景嶽微一閉眼,眼中有淚水滾落。


    他再次向永昌侯磕了一個頭:“父親多保重!”又向永昌侯夫人的方向磕了個頭,“母親多保重!”


    最後他又默默無聲地向著楊太夫人和楊七郎的靈位磕了三個頭,才轉身站起來。他臉上仍有淚痕,卻向蘇名劍等人露出了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是你們送我去順天府,還是我自己去投案?”


    他身上的孝服,濺滿了肖大娘和吳氏的鮮血,一片刺目的腥紅……


    第48章 慘淡結局


    英親王府。


    雍若的屋子已經重新收拾過了, 屋子裏恢複了整齊, 隻是很多擺設都被打碎了, 新東西還沒有補上, 整間屋子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鳳寥送興安郡主迴楊府之前, 曾叮囑雍若到正房去睡。可雍若想了想, 小妾到正房去睡,有些犯忌諱, 如今正是敏感時期,自己還是小心為好。


    反正隻是少了一點擺設, 被褥卻依舊香軟, 在這樣的屋子、這樣的床上睡,她沒有絲毫不適。


    鳳寥還沒有迴來,雍若忍不住問花柔:“什麽時辰了?”


    “已經是戌時了。夫人還是上床歇著吧?等王爺迴來,奴婢再叫您起來。”今天下午雍若拿到“恆郡王夫人”的封冊和冠服後, 無塵居的人都已經及時改口叫“夫了”了。


    雍若搖了搖頭,拿起醫書繼續看——反正上了床也睡不著。


    可是看書也看不進去。


    她心中不斷想著今天興安郡主那癲狂的狀態,想著永昌侯府竟然死了兩個人。


    以後, 興安郡主氣不順、找自己麻煩的時候,隻怕不會少了。


    莫測高深的婆婆, 千刁萬惡的大姑子,還有一個躲在暗處射冷箭的表妹, 自己還不是正經兒媳婦……


    哎, 這日子要怎麽過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鳳寥對自己的感情深厚, 而且是一個品行不錯、拿得定主意的人, 可以依靠。


    她想起今天下午鳳寥擋在自己身前那一幕,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一顆心似乎又陷入了那種軟軟的感覺中,似乎躺在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上,甜絲絲的,輕飄飄的。


    她想:有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擋風遮雨的感覺,真好!


    “夫人,您手裏的書……有小半個時辰沒翻頁了。”花柔在旁邊打趣她。


    雍若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時候,自嘲地笑了笑,直接把書扔到了花柔懷裏:“收起來吧!本夫人今天沒心思看書。”


    花柔將書放迴書架,勸道:“夫人不必擔心王爺。王爺身邊的護衛厲害著呢!楊家人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地對王爺不敬。”


    雍若心裏歎息一聲:道理她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記掛著、忍不住要擔心啊!


    兩人正說著話,守門的小太監到門口報信:“夫人,王爺迴來了。”


    雍若精神一震,連忙從炕上站起來,穿上鞋走了出去。


    鳳寥從院外大步進來,簡要地對雍若說:“我姐姐已經迴王府了。她受了傷,被送到了母妃的院子裏。我先來跟你說一聲,還得去母妃那裏看一看。”


    雍若吃了一驚:“郡主受傷了?”


    鳳寥點點頭:“被楊景嶽劃了一刀。雖然隻是皮肉傷,但流了很多血。而且……”他頓了頓,眉頭緊緊皺著,愁悶地說,“姐姐精神上受了很大打擊,現在都哭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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