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若深吸一口氣,正要向興安郡主跪下,手臂卻被鳳寥一把抓住。


    鳳寥看著興安郡主,冷冷地說:“好叫姐姐得知,雍氏已被冊封為恆郡王夫人,正正經經的朝廷正六品誥命。如今雍氏與姐姐雖有長幼之分,卻已沒有貴賤之別,日常見禮,就不必向姐姐下跪了。”


    興安郡主和雍若同時轉頭看向鳳寥。


    興安郡主滿臉的惱怒,雍若滿心的驚喜——從精神上來說,她不在乎一個夫人的名分;可從實際利益來說,在王府生活,有個正經的誥封很重要。


    “她才進門多久啊?這就被冊封為夫人,你哄誰呢?”興安郡主拒絕相信,“宗人府和禮部的辦事效率,何時有這麽高了!皇伯父又豈能同意?”


    “姐姐這話可說錯了!宗人府和禮部的辦事效率一向很高,我不過每日去坐一坐、問一問,他們便在三五天之內,將此事辦妥了。封個夫人不過是小事,皇伯父為何不同意?”


    雍若這才明白,鳳寥這幾日早出晚歸,原來是去催逼著宗人府和禮部的官員……還有皇上立辦此事啊!


    他竟然事先沒有露一點口風給她,是想給她個驚喜嗎?


    嗯,她心裏感覺很開心、很快樂:這的確是個大大的驚喜!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知道了這個消息,更讓她心裏樂開了花。


    “我不信!你將封冊拿來給我看看!”興安郡主氣得發狂。


    鳳寥便高聲叫道:“叫小林子和小桂子把雍夫人的封冊和冠服送過來,‘遠遠的’給興安郡主看一眼。”


    這兩個小太監是跟著鳳寥出門的。


    今日他們帶著冠服和封冊,跟鳳寥迴府後,見無塵居形勢不對,便沒敢進來,一直躲在外麵。


    此時聽了鳳寥的話,兩人便各自捧著一個托盤進來,其中一個托盤上放著一套寶藍的命婦冠服,另一個托盤上放著一個藍色的小冊子,正是郡王夫人的品級模樣。


    他們走到距離興安郡主十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讓興安郡主“遠遠地”看了一眼冠服和封冊。


    “為什麽要遠遠地看?怕我驗出有假嗎?”興安郡主諷刺地說。


    鳳寥勾了勾嘴角,也笑得略諷刺:“朝廷名位,誰敢假冒?姐姐若不信,明日可自去禮部和宗人府核查。今日姐姐正在氣頭上,我怕姐姐一怒之下將封冊撕了、冠服毀了。姐姐自然不懼,我卻怕連累了雍氏。”


    興安郡主更是氣怒,罵道:“鳳寥,你是被這小賤人迷昏頭了!你知不知道他父親是一個罪徒、死在了牢獄裏?將一個罪徒之女收在身邊侍候,你也不嫌髒!”


    鳳寥諷笑:“姐姐怕是孤陋寡聞了!雍家之冤已經洗雪,如今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之家,雍氏自然也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若非如此,雍氏又豈能這麽快就得了朝廷冊封?”


    興安郡主有些語塞,一腔怨氣無處發泄,憋得麵孔赤紅:“那你知不知道她被楊家退過親?”


    鳳寥神色更冷:“自然知道。所謂退親,不就是男婚女嫁,從此各不相幹嗎?楊家背信棄義、毀婚另娶在前,我納雍氏為妾在後,有什麽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有什麽問題……”興安郡主著魔似的絮叨著這句話,十分煩躁地走來走去,仿佛一隻囚籠中的困獸,眼看著周圍的烈火漸漸燃起,它卻無路可逃。


    “有什麽問題?問題就在於……你這個小賤人太不安分!”興安郡主咬牙切齒地瞪著雍若,“被夫家退了婚,你就該羞愧得自己去死一死!就算你不知廉恥、貪生怕死,也該尋個下三濫的販夫走卒隨便嫁了,一輩子在臭水溝裏打滾!為什麽你要如此不安分地嫁到王府來?為什麽你那個死鬼老娘竟然沒死?!”


    雍若被興安郡主的強盜邏輯驚得目瞪口呆。


    鳳寥看著興安郡主,完全無法相信這是自己的親姐姐,整個人呆若木雞。


    興安郡主雙目紅赤地瞪著雍若,神情無比猙獰:“若不是你這小賤人嫁到了王府來……若不是你那死鬼老娘不肯乖乖去死……那件事又怎麽會被拆穿?!都是你們的錯!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紅著眼衝向雍若,揚起手臂就想甩她耳光。


    鳳寥一閃身擋在了雍若麵前,穩穩地抓住了興安郡主揮過來的手,低聲吼道:“你是不是瘋了?!”


    雍若看著鳳寥的背影,有刹那的愣神,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在這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


    客觀地說:鳳寥的背影,並不寬厚。可當他這樣突然擋在了她麵前,無比堅定地擋住了興安郡主的攻擊時,她卻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很偉岸!


    這種感覺,讓她的心裏突然泛起了一種很軟弱又很快樂的情緒。


    這種情緒,讓她突然很想上前一步,摟住他的腰,在他背上靠一靠,聽一聽他的唿吸和心跳;也讓她突然想把世間的一切煩擾,都丟給他去處理,自己隻在他的羽翼下,體會一下小鳥依人的感覺……


    興安郡主仍在咆哮:“我是瘋了!我是被你們這些臭男人氣瘋了!我……我……”


    她在“我”了兩聲之後,突然眼淚滾滾而下,竟然不顧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眾婆子連忙上前攙扶勸慰,卻怎麽也扶不起她。


    鳳寥再次呆若木雞。


    雍若也迴過神來,無比吃驚地看著興安郡主,完全搞不懂她的畫風為什麽轉變得如此之快。


    “什麽事被拆穿了?”過了好一會兒,鳳寥緊緊皺起眉頭,目光冷峻地掃過了興安郡主身邊的丫鬟婆子。


    最後,他指著肖大娘,厲聲喝道:“你來說!”


    肖大娘的神情茫然而恐懼,完全沒有了當初來雍家退親時的得意和張狂。


    被鳳寥一問,她直接腿一軟跪倒在地,說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當初楊七公子和雍若定親以後,興安郡主聽說自己要和一個平民出生的罪徒之女做妯娌,深深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楊太夫人一心要救楊七公子,執意要結這門親事,誰勸也不聽。


    興安郡主氣悶之下,就想出了一個歪招。


    她叫人買通了大興縣的一個媒婆以及現任楊七奶奶吳氏的娘家人,篡改了吳氏的生辰八字,說服楊太夫人退了雍家的親事,給楊七公子娶了吳氏衝喜。


    興安郡主根本不信衝喜之事,這件事,她做得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楊七娶妻衝喜之後,病情絲毫沒有起色。若隻是這樣也不要緊,畢竟衝喜隻不過是抱著“萬一”的期望,衝不好是十有八、九的事。可偏偏雍若被楊家退婚之後,很快就嫁入恆郡王府做了美人,周氏也在雍若婚後很快痊愈,雍家更已沉冤昭雪、洗清了汙名……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楊太夫人聽說了雍家的事之後,更對那道士的話深信不疑,認定雍若是命格貴重、且五行齊全壓得住貴重命格的人,縱然命中有些波折,也能很快就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她再把楊七的情形和雍家的情形一對比,深深地鬱悶了,也深深地懷疑了。


    她派自己的心腹仔細一查,多方求證,便查出了楊七奶奶吳氏生辰造假,根本不是那道士所要求的“龍年雞月雞日龍時”出生;而指使他們造假的,正是興安郡主身邊的心腹——肖大娘。


    楊太夫人便覺得是自己聽信了讒言,害了楊七,氣得直接中風了,情形似乎不大好。


    據說:興安郡主的夫婿楊世子快要氣瘋了。


    可興安郡主是皇帝的侄女,他的幾個大小舅子要麽是親王、要麽是郡王,他也不能把郡主如何,就讓興安郡主收拾東西迴娘家來住一陣,等楊太夫人身體好轉或者氣消了再迴去。


    聽完了肖大娘的講述,雍若和鳳寥吃驚之餘,心情都異常複雜——他們倆能有今日的相伴相守,竟然多虧了興安郡主的成全!


    而因為這件事,興安郡主自己卻似乎要被她自個兒埋進溝裏去了。難怪她如此意難平!


    雍若在心裏瘋狂吐槽:興安郡主這樣的行為,是怎樣一種舍己為人的精神啊!


    若是楊太夫人有個好歹,興安郡主和楊世子的夫妻緣分,是不是也到頭了?


    話說……郡主不是那麽容易被休掉的吧?


    可現在郡主有了重大過失並且被夫家拿住了實證……這又要怎麽算?!


    正當雍若心裏亂糟糟地閃過各種念頭時,一個婆子煞白著一張臉,跌跌撞撞地闖進來。


    “郡主,不好了!七公子……七公子沒了!太夫人……”她跪倒在興安郡主麵前,重重地磕下頭去,“太夫人也仙去了!”


    興安郡主的臉上再無一點血色。


    鳳寥腦海中有短暫的空白。雍若用力閉上了眼睛:兩條人命在這當口死了。這一下,興安郡主與楊世子隻怕真的要完了!


    婚姻失敗的興安郡主,會不會更加歇斯底裏、不可理喻啊?


    真特麽的日了狗了!


    第47章 血濺靈堂


    永昌侯府, 滿府縞素。


    靈堂之中, 哭聲震天, 一大一小兩口棺材, 格外讓人心驚。


    鳳寥和英親王鳳實穿著一身素服, 護送著同樣一身素服的興安郡主走進來時, 一屋子的孝子孝婦孝孫都轉身拜倒,向他們行禮。


    “參見英親王!”“參見恆郡王!”


    皇族的身份擺在那裏, 鳳實和鳳寥根本無需說一句重話,楊家就自然而然地低頭了。


    鳳實歎息一聲, 道:“死者為尊。諸位不必多禮。”


    興安郡主的夫婿、永昌侯世子楊景嶽從眾孝子孝孫中站起來, 對興安郡主說:“你該去換衣服了。”


    他說這話時,神情竟然異常平和,就像正常情況下丈夫在叮囑妻子某件事一樣,仿佛興安郡主不曾用過偷梁換柱、李代桃僵之計, 仿佛楊太夫人的死與興安郡主毫無關聯。


    興安郡主見他如此和顏悅色,竟有一點喜出望外的感覺,連忙說:“好!好!我這就去更衣。”


    她剛從英親王府迴來, 身上隻穿著素服,並沒有換上喪家的喪服。


    興安郡主帶著肖大娘等人下去更衣了。


    鳳實悄悄鬆了一口氣, 和顏悅色地對楊景嶽說:“太夫人和七公子仙逝,我們心中甚是難安。妹夫可能帶我們去靈前, 給亡者上柱香?”


    楊景嶽依然很平靜, 躬身相請。


    鳳寥皺著眉頭, 跟在鳳實身邊, 總覺得這一切太平靜了、太順利了!讓他心中反倒生出強烈的恐懼難安。


    他跟著鳳實到靈前上香致祭,又送上奠儀之後,被請到前廳奉茶。


    前廳之中,已坐了一些楊家的至交親友,見到鳳實和鳳寥,紛紛上來見禮奉承。


    鳳實異常隨和謙遜地與楊家眾親友應酬,鳳寥跟著應酬了幾句,覺得甚是厭煩,又惦記著興安郡主,便道:“二哥,我出去走走。”


    鳳實點點頭,叮囑道:“叫護衛好生跟著你。”


    鳳寥點點頭,一扭頭出了前廳,往靈堂的方向走去。


    蘇名劍等護衛連忙跟上。


    鳳寥一邊走,一邊琢磨著他姐夫楊景嶽今日的反應:姐夫剛才的表現太平靜了!不對勁。很不對勁!


    楊景嶽到底要做什麽?姐姐再怎麽不好,那也是金枝玉葉。楊景嶽要是不想連累楊家滿門,就不敢把姐姐如何吧?又想著姐姐做的這件事,跟他和若若之間的事情之間,那種糾結複雜的因果,更覺得煩躁。


    不知不覺,走到了靈堂所在的楊家正廳。


    鳳寥並沒有走近,而隻是悄悄地站在院門旁邊的抄手遊廊下,遠遠地在那群守孝的人群中,搜尋興安郡主的影子。


    不多時,他便看到興安郡主換了一身齊衰喪服,從內室中走了出來。


    興安郡主似乎正要去女眷堆裏跪著,卻被楊景嶽招手叫到了靈堂門口,跟著肖大娘也被叫了過去,似乎楊景嶽有事吩咐。


    然後鳳寥看到,楊景嶽對著興安郡主和肖大娘十分詭異地笑了笑,右手伸進左手袖子裏,飛快地抽出一把匕首,異常冷靜地踏前一步,直直地將匕首紮進了肖大娘的胸口。


    被匕首紮進胸口時,肖大娘渾身一顫,喉嚨裏發出兩聲沉悶的“嗬嗬”聲,眼珠瞪得溜圓。


    她無比驚愕地看著楊景嶽,似乎完全無法相信楊景嶽竟然對她下此毒手!


    楊景嶽既冷靜、又冷漠地一轉手腕,用匕首在肖大娘體內一攪。


    肖大娘發生一聲悶哼,徹底失去了意識。她那失去神采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著楊景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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