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列普斯堡,馭升殿。

    “姐姐!今天我解題的速度比寬寬快哦!”勒密一臉興奮,衝著何芯揮了揮手中的答題紙。

    “當然!現在,你解題的速度比我都快了。”何芯微笑道:“勒密實在是太聰明了,姐姐已經教不了你什麽了!”

    “就算不教我什麽,姐姐也必須每天對著我微笑。” 勒密對著何芯燦爛一笑,轉頭對寬寬道:“姐姐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暖的笑容……對吧!寬寬?”

    “是!”寬寬微微一笑,靜靜迴答。

    轉眼間,他來到佑滋國快五年了。

    勒密馬上就要滿十四歲了,有著佑滋國典型的白皙皮膚,同時繼承了母親幽深迷人的褐色深瞳,目光敏銳而犀利,盯著人看時,讓人感覺直刺心底。佑滋國人普遍身材高大;王室中人更是代代發揮著先祖保羅。佑滋國王的優良血統,無一不是高大健壯、身材挺拔,勒密也不例外。雖然年齡不大,這位小國主的身高已經遠遠超過何芯了。

    他的搏擊術和馬術都練得極好,年齡雖不大,力量和技巧卻都已經達到了相當水準,堅持參加“騎士”考核,獨立完成了所有項目,成功晉級藍衣“騎士”。

    五年時間,也使寬寬從一個瘦小的男孩成長為一個風度翩翩的英挺少年,人如其名,長著寬額、寬頜、寬肩、寬背……給人很強的安全感。

    作為國王的“好友”,這兩年,寬寬日漸成熟,跟隨勒密出席各種重要場合,參加各種儀式慶典,進退得當,舉止適宜,在佑滋國官場中風評甚佳,受到了佑滋國朝野上下的普遍關注。雖然沒有實際擔任什麽要職,卻漸漸就成了一個眾所矚目的公眾人物。

    為了配合他出席各種重要活動的需要,兩年前,他被何芯正式賜名為“何寬”。

    可惜,無論長得多麽高大,也無論表現得多麽成熟,他的何芯姐姐依舊把他看作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依然每天像照顧小孩一樣照顧著他;人前人後,依然不屈不撓地堅持叫他“寬寬”。

    正想著,就聽到何芯開口了:“勒密!寬寬!我又重新調製了一種沙拉醬。待會兒,我調個水果沙拉給你們嚐嚐看。”她伸手拍了拍兩個男孩的肩膀,一臉慈愛。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覺間,兩個男孩長大了。現在,她要抬起頭來,才能跟寬寬說話;要半走半跑,才能跟上勒密的腳步。

    當年踏上依蘭特麗島的時候,哪裏想得到會同佑滋國結下一段如此深厚的緣分?哪裏想得到自己竟然會成為——國王的老師?

    說出去,應該是挺嚇人的一個身份吧?何芯暗暗吐了吐舌頭。

    五年前,沒想到會被克力蒂娜留在赫列普斯堡;沒想到寬寬會飄洋過海來找她;沒想到寬寬年少輕狂,肆無忌憚地“指導”國王;沒想到國王聰明絕頂,很快就把寬寬踩在了腳下……

    小國王總能從各種角度層出不窮地提出各種新鮮問題,問得寬寬瞠目結舌、愁眉苦臉……

    “寬寬!為什麽太陽是東升西落的?”

    “寬寬!為什麽人長大了會有胡子?小時候就沒有?”

    “寬寬!雞兔問題可以用來解決什麽問題呢?”

    “寬寬!這首《春曉》作得真是很好!再多作幾首詩吧!”

    ……

    寬寬滿頭大汗。

    隻好¬——

    “姐姐!為什麽太陽是東升西落的?”

    “姐姐!為什麽……”

    ……

    “因為我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圓形的星球!”何芯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空間是否還屬於地球,隻知道抬起頭來,同樣能看到一個美麗的星球,同樣叫做月亮。隻不知這是另一個星球的衛星還是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月亮。

    “因為……”

    ……

    第二天——

    “陛下!姐姐告訴我,太陽東升西落是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圓形的星球上。”

    “哦?為什麽生活在一個圓形的星球上,就會看到太陽東升西落?你能不能說得清楚點?如果我們是生活在一個球上,為什麽不會掉下去?為什麽……”

    寬寬暈倒。

    第三天——

    “勒密!姐姐說,我們不會掉下去是因為有引力吸引著我們。蘋果落下來會掉在地上也是基於同一個原理。”

    “寬寬!什麽是引力?引力是怎麽產生的呢?為什麽……”

    “哦!我再問問姐姐……”

    寬寬滿頭青包。

    第四天¬¬——

    “勒密!姐姐說凡是物質的東西之間都有引力,質量越大、引力越強。”

    “寬寬!什麽是質量呢?為什麽質量越大,引力就越強?”

    “為什麽……”

    “哎,勒密!我帶你去見姐姐。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問她吧!”

    寬寬舉旗投降……

    就這樣,聰明而善問的小國王來到了她的麵前。

    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聰明;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溫柔。

    他被她淵博的知識和精辟的見解所折服;她被他聰明機變的思考、不拘一格的設問所震動……

    一天又一天,國王來得越來越頻繁……

    一天又一天,照顧寬寬的同時,她開始自然而然地照顧國王……

    一天又一天,指導寬寬的同時,她也會有意識地叫上國王……

    沒有下過任何詔旨,沒有經過拜師程序,她就那麽自然而然、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國王的老師。

    身為王師,自然不能馬虎了事。

    她殫精竭慮地把前世所有學過的知識通通挖了出來,結合自己的人生經曆和感悟思考,按不同學科、不同程度深淺編成了教材,係統而又循序漸進地指導勒密。

    意外的收獲是,這些教材同時成了“陸藤慈善院”的教材,總算沒有耽誤了她培養孤兒的大計。

    ……

    五年來,為了讓勒密和寬寬熱愛學習,她總是想辦法用好吃的東西誘惑他們,而這個方法也屢試不爽,牢牢吸引著兩個孩子的興趣。每次做出了新鮮好吃的東西,他們總是十分欣喜雀躍。尤其是勒密,每次的表現簡直可以用“大喜若狂”來形容。

    這不,她話音剛落,已聽到勒密興奮的歡叫:“太好了,姐姐!”一邊說著,他伸出手去,握住了何芯的手,目光中透出親密的依戀之意。

    “就知道你會喜歡!”何芯寵溺地一笑。

    勒密咧嘴看著何芯,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的精光。

    他馬上就要滿十四歲了,即將達到佑滋國國主親政的年齡,早已不再是姐姐心目中的那個天真小孩子。

    這幾年,他學習分析政局、應對政事,思慮嚴密、舉止穩重,早已得到了朝中元老們的交口稱讚,被譽為自偉大的保羅。佑滋國王過世後曆代國主中最聰明的一個。尤其是年邁的首席元老卡秋。弗雷德,對勒密讚佩不已,已經秘密告知他,很快就會聯合元老們公開上書,請求讓他親政。

    十四歲的國主有著過人的智慧和超乎年齡的成熟,早已過了那個被食物刺激得大喜若狂的年齡。他的“大喜若狂”隻有一小半原因是針對食物,更多地還是因為——她!為了哄她高興!

    他是佑滋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國王,錦衣玉食、高高在上。

    他有母親,有姐姐,有無數的侍衛和侍女,有無數的朝臣和下屬。

    但是,在這個偌大的王宮中,隻有這個來自天朝的老師姐姐能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溫暖。

    因為,她是一個真正的老師。

    在她眼中,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一個能夠在取得成就時獲得獎勵;做錯事情時受到懲罰的普通的學生。

    與此同時,她也是一個慈愛的姐姐。在她眼中,他也隻是一個需要嗬護的普通小孩,一個在悲傷時能得到安慰;挫敗時能得到鼓勵的普通的小孩。

    她教給他很多奇妙的自然科學知識;告訴他法律和製度的重要性;跟他探討做人做事的方式;教給他客觀判斷事物的“辯證法”……

    她做各種好吃的食物給他;賠他玩遊戲;噓寒問暖、親切無比……

    她努力拓展他的視野、豐富他的知識……

    她盡心照顧他的生活、體悟他的情緒……

    她對他一無所求、真心關懷!

    所以,他喜歡握她的手。

    每次握著她的手,他都覺得十分幸福。

    想到這裏,他又重重握了一下何芯的手,微笑道:“姐姐的手可真是暖和!”

    何芯對他眨了眨眼睛,轉頭問寬寬道:“怎麽?難道寬寬不想吃水果沙拉?”

    “喜歡!”寬寬看了何芯一眼,微微點頭,眼睛不由自主地定著那雙被勒密緊握著的纖纖素手。

    曾幾何時,他也時常這樣毫無顧忌地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那手心的溫度;

    曾幾何時,他也時常這樣溫暖而幸福地依戀著她,體驗著那細致的嗬護。

    是從哪一天開始,他忽然不敢握她的手了呢?

    是從目送著她的坐船離開佑滋,返迴洀韶時,心中突然湧起莫名傷感的那一天?是從聽她一臉溫柔地談到“寧王”時突如其來感到鬱悶的那一天?還是從看到她終日奔忙,恨不能擁她入懷,好好嗬護一番的那一天?

    其實,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敢再親近她,始於——那一天!

    那一天,他到“旭曇殿”找她,踏上台階的時候,還帶著男孩的天真、懵懂的依戀。

    那一天,她正倚窗彈著曲子。

    那是一個晴天,碧空如洗、風和日麗。陽光透過斑駁的窗影撒在她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迷人的淡淡金芒。

    在窗下,她的背影閑適而優雅。

    看著她的背影,他忽然覺得有些炫目、有些亮眼。

    他知道她彈的是自己作的樂曲——《雨思》。

    他從小就聽她彈琴,熟悉她的一切旋律。

    因為熟悉,所以反而從來也沒有特別留意過。

    但是,那一天,毫無征兆地,她的琴聲忽然就撞入了他的心裏。

    那一天,他忽然就聽懂了她的琴音;忽然就領悟到了蘊涵在琴韻中的屢屢相思、綿綿情意。

    他忽然麵紅耳熱,心如鹿撞。

    其實,已經有很多次、他都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了自己對姐姐的心境轉化。

    但是,唯有那一次,聽著琴,他的心頭真真切切地湧入了一句話——我愛你!姐姐!

    不是依戀、不是崇拜、不是感激,而是——愛!

    如花般芬芳、如酒般醉人、如陽光般燦爛、如烈火般炙熱的——男女之愛!

    突如其來的醒悟令他頭腦暈眩。他的胸中一陣急跳,有些欣喜、有些害怕、有些彷徨……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忽然想起了吳方大哥。

    從小,他就常常看到吳方大哥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

    從小,他就看著吳方大哥無怨無悔地實現她的心願,沒有半點遲疑、沒有絲毫抱怨……

    從前,在他心中,那道默默凝注的目光平淡無奇;

    從前,在他眼中,吳方大哥為她付出的一切都因習慣而變得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但是,那一天,那道目光突然在他心中異乎尋常地深刻起來。

    他忽然明白了,原來,吳方大哥一直在——痛苦著她的痛苦;幸福著她的幸福!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站在吳方大哥身邊,默默地看著她?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像吳方大哥一樣,隻能悄無聲息地在她的理想中存活?

    真的到了那一天,他還是她期待的寬寬嗎?

    真的到了那一天,他會不會讓她感到壓力或者——害怕?

    盯著眼前的那雙纖纖素手,寬寬有些感傷。

    “走吧!寬寬!我們一起去看姐姐做沙拉。我覺得姐姐做食物的方式很‘藝術’。”寬寬的思緒被勒密打斷了。

    寬寬換上一副笑臉,點頭道:“好啊!”

    勒密握著何芯的手,當先向殿外走去。

    何芯下意識地伸出另一隻手想拉住寬寬。寬寬狀似無意地輕輕錯身避開了,微笑跟在勒密身側。

    還沒到殿門口,老遠便聽到侍衛稟報:“王後駕到!公主駕到!”

    伴著稟報,佑滋國最尊貴的王後和最有實力的公主已被一群高大英武的騎士眾星捧月般簇擁著走進“馭升殿”。羅蘭菲斯一襲束身寶藍色宮裙,飾以銀葉金珠,雍容媚惑、光彩照人;克力蒂娜一身黑色騎士裝外罩一個紅色大披風,英武炫目、魅力四射。

    寬寬立即恭敬地伏身跪地。

    何芯微微一笑,欠身施禮。在佑滋國,她享受著“王師”的待遇,免行叩拜禮。

    勒密滿含天真地迎了上去。

    “勒密的功課做完了?”克力蒂娜微笑拍了拍勒密的肩膀。

    “是的,姐姐!何芯姐姐正準備獎勵我水果沙拉呢!”勒密純真一笑,隨即抬頭道:“姐姐去狩獵了嗎?”

    “嗯!好長時間沒有鬆動筋骨了!”克力蒂娜揮了揮手中的馬鞭,微笑道:“騎射一番,真是舒服呢!不過,在自家的園子裏狩獵終究沒有意思。勒密!改天我們一起到雅克德島去狩獵!”

    “嗯!何芯姐姐也一起去!”勒密迴身看著何芯,眼中露出詢問之意。

    “舍命陪君子!”何芯微微一笑。

    “哎!何老師平日看起來文文秀秀的,真想不到竟會騎馬,且騎術非凡!”羅蘭菲斯幽幽道:“我就不行了,隻有旁觀的份!”

    “早年無意間學過!”何芯恭敬地行了一禮,垂下了頭。

    羅蘭菲斯王後對她極好,賞賜極豐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對這位王後,她總有幾分害怕,無論如何也親近不起來。

    “天朝女子,很少有人會騎馬呢!何老師好本事!”羅蘭菲斯繼續含笑誇讚。

    “姐姐可不是普通的天朝女子!勒密微笑道:“姐姐的很多本事都是獨一無二的。”

    “天天這麽誇獎姐姐,不怕姐姐飄到天上去?”何芯對著勒密寵溺地一笑,又轉身對羅蘭菲斯和克力蒂娜行了一禮,恭敬道:“想必王後和公主有要事告知國王,何芯先行告退了!”說罷,恭敬地倒退著離開了馭升殿。寬寬也悄無聲息地跟上了她的腳步。

    “姐姐!準備好水果沙拉,待會兒我自過去找你!”眼看著何芯就要退出殿門了,勒密突然喊了一嗓子。

    何芯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終於退出了殿堂。

    看著她退出殿堂,羅蘭菲斯伸手攬過勒密,幽幽一歎道:“王兒很喜歡你何芯姐姐啊!看得母後都嫉妒了!”

    “王兒最愛的人始終是母後!”勒密拉過羅蘭菲斯的手,印下一吻。

    羅蘭菲斯微微一笑,轉頭問克力蒂娜道:“她快迴去了吧?”

    “是!我答應了別人,下個月就放她迴去。”克力蒂娜淡淡一笑。

    羅蘭菲斯微微皺眉道:“我真是不懂她的想法。一個尋常婦人,在我國受到如此禮遇,算得上是曠古鑠今了。她怎麽還一心一意想著迴去?過去聽她請辭,我總道是她矯情,沒想到她是真想迴去。”

    勒密微笑道:“姐姐是那種隨遇而安的性格,在哪裏都會想辦法過得很好,但從來沒有放棄過心中的執著。”

    “收養孤兒?設計服裝?”羅蘭菲斯不屑道:“這些算什麽執著?”

    克力蒂娜淡淡道:“她可不是什麽尋常婦人!這些年,我國商業能取得如此繁榮局麵,她在其中功不可沒。那個‘兩院製’是尋常婦人能想得出來的嗎?”說到這裏,克力蒂娜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初期掌權時,朝野上下都持懷疑的態度,但幾年來,從何芯那裏套走了不少好製度,結合國情推行下來,效果驚人。尤其是兩院製的推行,迅速改善了商人的政治地位,商團叛亂得到有效遏製,商業蓬勃發展,短短五年時間,全國的財富幾乎增長了一倍。

    隨著商業的飛速發展,克力蒂娜的政權也日漸穩固。尤其是兩院製的推行,使得很多大商人取得政治地位,能夠影響元老院的決議,漸漸成了克力蒂娜的重要支柱,有關商業方麵的製度改革推行得十分順利。

    她深知何芯在這些製度改革中投入了巨大的心血,更欣賞她的不卑不亢、淡泊名利,倒是發自內心地對她存有好感。

    羅蘭菲斯挑挑眉,點頭道:“她是有點本事!既然如此,你還放她迴去?不怕她為天朝所用?”

    “你覺得是放她迴去好呢還是跟天朝打一仗好?”克力蒂娜淡淡問道。

    “什麽意思?”羅蘭菲斯皺眉。

    “相信我,不要隨便打她的主意,否則絕對可能挑起兩國戰爭。”克力蒂娜淡淡一笑,不打算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身往殿中走去,在王座右側的座位上坐好,轉頭道:“勒密!今天,我們可敬的二王兄上降表了!你看看!”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個藍色的紮子。

    “總算要打完仗了!”羅蘭菲斯微微一笑,走到左側側的座位上坐好。自克力蒂娜掌權以來,佑滋國的所有重要宮殿中都漸漸形成了這樣一個“三角形”座位格局。勒密的王座局中稍靠後,克力蒂娜和羅蘭菲斯的座位分立左右。

    勒密走到近前,接過了降表,轉身坐上王座,緩緩展開了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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