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寒氣已重,淩飛羽徘徊在一處湖邊。

    沿著湖堤,不知走了多少圈。已經祭拜了父母,按說她已如願以償了。可是,為什麽她的心那麽難過呢?雖然她從來沒喜歡過遊明遠,而且蟬兒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們倆應該算是自己故國裏唯剩的親人。他們的結合,她應該高興才對,可是為什麽她看到他們相親相愛的樣子,會感到莫名的心酸呢?

    她抱著自己的雙臂,淚水冷冰冰地流過臉頰。為什麽,為什麽,隻因現在天下之大,已經沒有她的家,沒有可以讓她倚靠的臂彎和懷抱。她該去哪裏,該作如何打算?

    前麵響起一陣優美而低沉的簫聲,在寒露深重的夜空裏,傳遞著微許的溫暖。

    淩飛羽飛奔而前。

    果然,在一塊湖石上,一抹散發著淡淡光暈的修長白影,出塵不染地立在那兒。聽到她急促的腳步聲,並沒有停下吹簫,依然旁若無人地奏著。

    一曲完畢,他放下了玉簫,轉了過來,很安靜地看著眼前人。

    淩飛羽有種想撲到他懷裏的衝動,可是,她沒有。

    “風……風公子。”

    風昕走下石塊,淡淡一笑:“我在等你。”

    “等我?”淩飛羽吃驚地說,心裏接著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歡欣,“真……真的嗎?”她不知道今天晚上怎麽有點口吃,難道是冷風吹多了?

    “先迴客棧吧。”風昕走在前頭,淩飛羽愣了片刻,馬上跟了上去。

    客棧門依然半開著,照出一屋清冷的黃暈。小二籠縮著脖子,打著哈欠,睡意朦朧地從櫃台後站起來,招唿道:“公子和姑娘迴來啦?”風昕點點頭。

    小二又道:“這位姑娘出去好久了。小的擔心姑娘迴來時黑燈瞎火,就一直開著門兒點著燈。”

    風昕謝了他,送淩飛羽迴房。

    淩飛羽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一絲紅暈。

    “風公子,你找我,有些事?”斯期艾艾了半天,淩飛羽終於忍不住問道。

    “不錯,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風昕用細不可聞的密音傳耳說,“找一個十來歲的男童。”

    “什麽樣的男童?”她的眼裏充滿了詢問之意。風昕竟會找她幫忙?為什麽要尋找男童呢?

    “一個對天界十分重要的人,關係天下所有蒼生。具體我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樣,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一定擁有與凡人不一樣的特征。我想以你的仙緣,應該比較容易看出他的特殊來。”

    “轉世靈童?”淩飛羽的腦海裏立刻蹦出這幾字。風昕頗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她果然聰慧過人。

    “既然你知道我們要尋找什麽樣的人,這事就好辦了。從明天我們得開始尋找。你先休息吧。”說罷人已不見。

    淩飛羽心裏突然有點委屈,難道需要她幫忙他才會出現嗎?

    第二天清晨,淩飛羽睜開眼,頭有些微疼。驀然發現桌上整齊擱了一堆簇新的衣裳。翻看一番,原是一件大紅麵白狐狸裏的鶴氅,一件水紅色的棉短上衣,一條厚實的棉裙,雪白的狐裘圍領,雪帽,還有羊皮小靴。

    “下雪了,你的衣裳太單薄。”窗前一人望著外麵銀裝素裹的外麵,淡淡地說。宜地往年雪少,縱然最寒冷的冬天,也是一夜的薄雪,到得第二日,太陽出來,雪便化了。今冬這場大雪,下得密而厚實,紛紛揚揚,一大片一大片地,如扯不完的棉絮。

    “這是如意仙盒。”風昕交給她一枚精巧的玉戒,戒麵是一朵天然而成的淡紅梅花,“用來存放行李物品。”

    “這麽小?怎麽可能放行李呢?”淩飛羽受寵若驚,把玉戒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心裏極歡喜。哪怕他送她一根草,她也會十分開心。

    “想把整個興朝放進如意仙盒是不可能的,但若放下半座城池的東西,還是綽綽有餘。”風昕很平淡地說,“像你那麽點行李,更不在話下。”

    淩飛羽整個兒跳了起來;“城池?這麽大?天哪!”

    “我已為你啟動了融合咒文,從此以後,你就是仙盒的主人了。”

    “要是掉了怎麽辦呢?”明知道是仙家之物,她還是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以防保險。再說了,神仙不是也有丟東西麽?

    “不會。”風昕淡然地說,然後將使用之法告訴她,當想往盒裏放取東西時,隻要默念那物品即可。

    淩飛羽心裏跳出一個新奇的想法:如果,如果她想將風昕裝進盒子裏?

    風昕看了她一眼,有一絲好笑:“大活人大活物是無法進到如意盒的。”

    她吐了吐舌頭,有點尷尬。想不到這點心思被他輕易看穿了。

    出了宜城,很快到了陽陵國境地。

    逢無人區域,風昕使用瞬移術,這樣有更多時間在有人群的地方仔細尋找。雖然見過許多孩童,或機靈聰明,或頑皮可愛,或普通尋常,或木納遲鈍,或驕傲蠻橫,卻並沒有特別之處。風昕的神情不免略帶失望。淩飛羽看在眼裏,又喜又憂。喜的是跟風昕在一起的時間又多了,憂的是孩子關係到天下蒼生,早一刻找到就可以早些造福天下,解救蒼生。

    在信州溜了一圈後,淩飛羽的腿又酸又累。停步間,聽得前方傳來一片喧嘩之聲。有人在大聲嚷道:“出了這麽多銀子還不賣,難道是來消譴眾人不成?”

    一堆人堵在路上。路邊是三三兩兩插著草標賣身的人,或小孩子,或年輕女子,大多是真國流民。她聽得嚷聲,心道:這些流民身價甚至抵不上一頭豬仔的錢,難道出了一個特別奇怪的人,惹得眾人圍觀?

    可旁邊有兩個人在議論著:“賣馬不拉到馬市場,跑到這兒來擋路。”

    “你有所不知,那是匹寶馬,難得的神駒。賣主其實舍不得,可不知為何牽到這兒來賣了。大約想招攬幾個有錢的買主呢。”

    “既然有人肯出那麽多錢買,怎地又不賣了?”

    “賣馬的說了,除了給得起價錢,還要看馬認不認主。馬要是不認主,出再多的銀子了沒用。方才有幾個人強牽馬,差點被馬踢傷了。”

    “這馬也真烈性啊。”聽的人歎道。

    “可不是嘛。”

    圍觀的人吱吱喳喳討論了一會兒,也不見新的買主過來,那賣主也不吭聲,便漸漸散了開去。

    淩飛羽這時瞧見那匹馬,通體雪白,全身無一雜毛,雖餓得肚皮空癟,卻神駿異常。她自幼熟知馬術,閑來時常聽別人談論馬經,聽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看馬。這是一匹寶馬,如果猜得沒錯,它一定是來自真國西北方的踏雪馬!若真國的王公大臣,誰家有一匹踏雪馬,很是引以為豪的事。

    再看那賣主,是一介頭戴綸巾書生模樣的人,也麵黃肌瘦,氣質卻不差。大約是真國一貴族,由於真國淪陷後逃難到此,後來家道衰落又淪落到賣馬的地步。

    淩飛羽上前拍了拍馬頭,說道:“你我來自同一故國,同為天涯淪落。”那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用頭摩擦著她的手,低低地嘶鳴一聲。賣主心中暗暗稱奇,卻不動聲色道:“姑娘可帶足了銀子?”

    淩飛羽掏出錢袋,加上碎銀子,連銀票一塊數了數,尚不到一百兩。對尋常人家來說,一百兩可用得上十年了。她有些沮喪,早知道多留些銀票,誰讓自己看到窮人忍不住出手大方呢。

    賣主道:“雖然馬兒認主了,如果錢不夠,在下還是不能夠賣馬的。”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梅花玉戒,用這個抵擋倒是綽綽有餘,不過是風昕送的,怎麽也不能夠隨便當的,而且此盒認主。這時,有人在身後遞過一錠黃金:“加上這個夠了罷?”

    賣主淡淡道:“夠了。”接了黃金和銀票,對馬兒道:“今日為你尋得一好主,自行去吧。”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但眼角淚光可現。馬兒立起四蹄向他長嘶一聲,聲音裏充滿了留戀。

    風昕說:“若仙物落到普通人手中,往往會招來殺身之禍。”

    淩飛羽聽得他語裏似有責備之意,低頭牽了馬不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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