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主意引得滿堂叫好。因為被傳到的必須來個才藝。在大家都想討女皇歡心的前提下,有這麽個引子自然誰都高興。


    範小圓也點了頭,宮人便很快取來了鼓、拿來了花。麟德貴君見狀笑笑,吩咐身邊的宦官說:“傳話下去,讓他們玩,不必往上麵傳。”


    湯禦子卻一句話截了過來:“貴君這就掃興了。”他說著笑看了看底下,“難得的團圓節,一起熱鬧熱鬧才好……也罷,貴君向來不是喜歡熱鬧的人,臣帶宇文禦子去跟大家熟悉熟悉。”


    “?!”正悶頭品鬆茸湯的宇文禦子·客懵住,湯轍起身過去一拍他肩頭:“走吧!”


    範小圓覺得宇文客一定會拒絕,就沒直接開口製止,想如果宇文客沒推辭掉自己再攔,沒想到下一秒,宇文客笑應了聲“好!”,就跟著湯轍往九階下去了。


    宇文客的想法很簡單,他覺得自己也確實該和大家“熟悉熟悉”,不然一天接一天地這麽穿越卻誰都不認識,總感覺隱患很多。


    範小圓卻懵逼了:臥槽萬一傳到你怎麽辦?你表演個啥?現場給大家講牛頓第一二三定律嗎?


    而且,冥冥之中,一種飽讀宮鬥小說造成的直覺讓範小圓認為,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接下來的事情走向,則證明了她是對的。因為擊鼓傳花的第一輪,就非常巧合地傳到了宇文客手裏。


    看來這幫男眷們不是想看宇文客出醜就是想探他的底細,也有可能是想趁他表演的時候設計坑他?


    範小圓心弦提起,宮鬥劇情在腦海裏過了一百八十種花樣。既擔心宇文客被坑,也擔心他沒東西可演被集體嘲笑。


    “陛下?”和她有兩尺之隔的麟德貴君掃了眼她緊握酒杯的手,心下輕一歎,輕聲問道,“臣去把宇文客叫迴來?”


    而在底下的宇文客,此時或多或少也意識到自己被坑了。但身為班長,他展現了新時代的好學生應有的處亂不驚。


    他鎖起眉頭,沉吟了一下,說:“我給大家說個單口相聲吧。”


    “哢嚓——”


    刹那間,範小圓的腦海裏如有驚雷劈過。


    他說啥?


    他會說相聲???


    正詢問女皇意思的麟德國君也疑惑蹙眉:“‘單口相聲’?”


    “就是逗樂的東西。”底下大概是也有人問同樣的問題,宇文客出言解釋道。


    範小圓沉浸在懵逼中,心裏無論如何都無法把“高冷班長宇文客”和“說相聲的”對上號。


    但宇文客冷靜了一下,就開始了:“說點我小時候的趣事。”


    周遭一靜,眾人洗耳恭聽。


    宇文客抑揚頓挫地說了起來:“我小時候吧,書讀的不多,小孩嘛,也讀不了多少。但我那會兒愛讀,閑的沒事就到父母屋裏找書去,就找著了個我特喜歡的故事。”


    他說著一頓,賣了個關子。


    在眾人麵露好奇時,從容不迫道:“哪兒脫鬧海。”


    “噗——哈哈哈哈哈!!!”眾人一臉驚奇地爆笑出聲,就連範小圓都笑翻,心唿臥槽牛逼啊,苗阜王聲的成名作《滿腹經綸》你給改了個單口?!


    宇文客在笑聲收住後就繼續說:“我這麽叫了好長時間,後來家裏頭大人給糾正了才知道那個念‘哪吒’。但這個不要緊,重要的是這故事好,我給大家講講。”


    宇文客又頓了頓,道:“話說這哪吒啊,是陳塘關李靖的第三個兒子,人稱陳塘關三太子。哪吒小時候淘氣,出去玩,滾得一身都是滋泥兒,怎麽辦呢?去海裏洗洗吧。”


    “——但是海裏,也有個三太子,是龍王三太子。”


    “哪吒在上頭洗澡的時候,龍王三太子敖丙正在底下吃燴餅,抬眼一看,發現龍須之上掛滿了滋泥兒……”


    “龍王三太子就很不高興,抬頭質問。”宇文客邊說邊自己抬起了頭,“幹吼兒麽捏,這是幹吼兒麽捏。”


    在又一陣爆笑聲中,一貫儀態完美的麟德貴君在這猝不及防的抖包袱之下噗地一口噴了酒:“噗——“


    然而底下還在繼續:“窩宰這兒(我在這兒)遲個灰餅(吃個燴餅)都遲不薅(都吃不好)?耶岔(夜叉),neng死榻(弄死他)!”


    原本正要就儀態有失告罪的麟德貴君剛站起身就因為這句話再次噴笑出聲,他艱難地憋住笑,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同時聽到實在憋不住笑的女皇陛下在拍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客:“這夜叉當時就領命了,帶著手底下的蝦兵蟹將殺上海麵去,指著哪吒就問:‘哎——窩說呢肖亥兒(我說那小孩兒),泥那兒neng啥咧(你那兒弄啥咧),neng啥咧(弄啥咧)!’”


    “‘泥別習啦(你別洗啦),三太子陡機啦,泥直倒不(三太子都急啦,你知道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暗潮湧動的宴會現場,徹底笑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範小圓從前真不知道他還有這模仿方言的天賦,在訝異中笑出眼淚,九階之下的眾人笑到一片東倒西歪。九階之上,就算是麟德貴君也繃不住,伏案撲哧撲哧噴笑一聲又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青曲社的苗阜老師王聲老師帶給我們歡樂【嚴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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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dora的地雷~感謝藝興燦烈愛我的手榴彈~


    ~(≧▽≦)/~愛你們


    ☆、chapter 15. 純黑


    宇文客說的時間並不長,最多也就五分鍾,說完之後他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冷淡。


    他向眾人作了作揖,表示不再參加接下來的擊鼓傳花,淡然走迴九階之上的席位。


    笑勁兒還沒過的範小圓朝他招了招手,立刻有宦官上前在她的席邊給他添了把椅子,宇文客過去落座,她往前湊了湊,壓音讚歎:“你還有這本事!看不出來啊!”


    “……不許往外說。”宇文客輕道,“別讓老師同學知道。”


    “為什麽啊?!”範小圓詫異,“聯歡會你能說一個多好啊!”


    宇文客沉默了一下,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我學相聲是因為我爺爺,他有阿茨海默,什麽都不記得,跟他說話他也不理,就愛聽個相聲。”


    “哦……”範小圓麵色微滯。


    宇文客繼續道:“去年冬天,他去世了。”他說著啞啞一笑,又瞟了一眼底下的眾人,“剛才是因為感覺被下套了,沒別的才藝又不想示弱才說的。聯歡會就……”


    “我知道我知道!”範小圓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迴去我就當不知道這事兒!我嘴巴很嚴的!”


    他們說話的聲音輕,麟德貴君那邊聽不見,但女皇的動作他看得到。


    他無聲地緩了口氣,別開目光,強作專心地欣賞底下的熱鬧,俄而連飲了兩杯酒,在酒香彌漫中平複心神。


    宮宴到了亥時末刻才散,機警的宮人們在宴上早已不動聲色地將女皇的一切舉動和情緒都收在了眼底。


    於是,當女皇步出大殿時,王瑾堆著笑拱手詢問:“陛下,您今日是去宇文禦子那兒,還是按往年的規矩去貴君那兒?”


    這話說得可謂極其圓滑,既奉承了宇文客,又嚴謹地提到了“往年的規矩”。這要是陛下依舊吩咐召宇文客入侍,麟德貴君也不能怪禦前沒提醒了,誰也不得罪。


    “我……”範小圓聽到一半的時候想說“我自己睡”,但後半句話,讓她猛地噎住了聲。


    按規矩,她今晚要去麟德貴君那裏嗎……?


    她的心情頓時糾結了起來。


    按照身份來說,她隨心所欲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以“自己睡”,也可以“去宇文客那裏然後自己睡”。可是,作為一個略讀過一些宮鬥小說的人,她一瞬間就想到,如果這個時候她隨心所欲,麟德貴君可能會有麻煩。


    故事劇情一般都是這樣的!皇帝在該去睡皇後的日子沒去睡皇後,該去看寵妃的日子沒去看寵妃,然後對方在旁人眼裏就會被認為是遭到了厭棄疏遠,然後會處境艱難,再然後可能會黑化!


    範小圓不禁悄悄偏頭掃了眼在她側後兩步遠的麟德貴君。覺得他是個霽月清風般的男人,發自肺腑地不想看他處境艱難,更不想讓他黑化!


    再說,她無緣無故地穿越,原女皇現在在哪兒還不清楚,她還是不要隨意打破人家定的規矩了。


    至於“召幸”麟德貴君之後如何不滾床單……反正以她至高無上的地位還是比較好解決的,麟德貴君肯定不能逼她。


    範小圓於是看向了麟德貴君:“貴君。”


    麟德貴君看過來,頷首:“陛下。”


    “你看是……我去清雲台還是你來至明閣?”


    麟德貴君微滯,隨即眼裏漫開笑意:“聽陛下的。”


    “那我去清雲台吧!”範小圓立刻拿了主意。


    清雲台看上去比較大,屋子也比較多,更方便他們分開睡。至明閣那邊的廂房太小了,而且充滿女孩子閨房的氣息,讓貴君住他可能比較別扭。


    於是,範小圓以一種“老子在維持後宮平衡”的微妙帝王心情,和麟德貴君一起走進了清雲台。


    他們一起穿過廊橋、穿過正殿,到寢殿門口時,她忽地腳步一滯扶住額頭,接著將心一橫,軟綿綿地往後倒去。


    “陛下?!”麟德貴君一步上前把她扶住,範小圓閉著眼睛都能聽出他語中的關切,“陛下怎麽了?”旋即朝宮人喝道,“快傳太醫!”


    “不用!”女皇也一喝,轉而聲音又軟下去,她蹙著眉說,“頭暈,喝多了而已……酒勁兒上來了,早點睡就好。”


    她說著在麟德貴君胳膊上一撐,迷迷糊糊地又站穩身子,腳下趔趔趄趄地往床榻地方向去。


    麟德貴君緊緊跟在她身後護著她,隻見她臨到床邊時扯了個哈欠,然後一頭栽至床上,正好趴成了個對角線。


    “陛……”麟德貴君一開口又刹住聲,側耳傾聽,發覺她唿吸平穩。


    睡得這麽快?


    麟德貴君哭笑不得,站在榻邊怔了一會兒,蹲身幫她把鞋脫了,又扯過被子來給她蓋好。轉頭吩咐宮人:“我去旁邊睡。陛下如有什麽事,你們及時叫我。”


    說罷他又看了看女皇因染了酒氣而格外柔和的睡容,便轉身走了。


    聽到腳步聲,女皇悄悄地抬了下眼皮,鬆氣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世界欠朕一個奧斯卡。


    不遠處的臥房裏,麟德貴君沐浴之後又讀了半個小時書才覺得困。但他剛準備睡,外麵忽而響起一陣嘈雜,他不禁眉頭一蹙:“怎麽迴事?陛下都睡了。”


    話音未落,卻見幾個宦官出現在門口,並不陌生的麵孔使他唿吸一凝。


    為首的那個作揖說:“貴君,攝政王召您一敘。馬車已備好,請吧——”


    在房中侍奉的宦官頓時一慌,急切的目光投來:“貴君,陛……”


    “我這就去。”貴君邊說邊下了床,徑自拿過外衣來穿,又一瞟那宦官,聲音冷淡而不容置疑,“別擾陛下,沒事。”


    於是,在中秋皎潔的月色下,馬車從郊外的避暑行宮疾馳入京,又馳入皇城,在一座氣派的府門前停下。


    麟德貴君步下馬車,抬眸掃了眼府門,麵無表情地隨宦官入內。


    在府中最深處的一處小樓中,熏香繚繞,奢華精致的瓷器、金器擺滿了多寶架。端坐案前的女子二十七歲,看起來卻不過二十二三,麵容姣好眉目嬌俏,此時正打著哈欠讀一本折子,柔弱嫵媚的樣子惹人醉心。


    門聲輕輕響了一下,然後,有宦官走了進來:“殿下,麟德貴君到。”


    “讓他進來吧。”攝政王聲音輕鬆,甚至可以說是明快。接著她放下折子,正了正身,靜等著麟德貴君進來。


    麟德貴君走進屋中,一揖:“殿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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