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既然委托林子平以重任,那老頭的身體就格外重要了。


    曆史上林子平在1791年自費出版《海國兵談》後,很快便遭到幕府查禁,本人也被幕府勒令迴仙台家中“蟄居”,兩年後病死。


    於是到了第二天,得到趙新命令的盛海舟便帶著還沒吃早飯的林子平去醫院檢查身體。


    洪濤雖然討厭島國人,可聽說麵前這老頭是趙新任命的“測繪局”主管,還要幫著北海鎮繪製地圖,所以也不敢怠慢。先是驗血驗尿驗大便,接著又是x光超聲心電圖,接著搞的林子平不停的抱怨。


    之後,盛海舟又帶著林子平去找了吳顯厚。


    現在吳氏兄弟看病,已經越發依賴各項檢查報告。中醫四診雖然傳承了兩千多年,可這種手段太過依賴問診經驗和個人自身修為能力;這時代的很多醫生終其一生也隻是精於某一科,很難成為全科醫生。


    而北海鎮現在因為醫生人手少,最需要的就是處理常見病、多發病及一般急症的多麵手。所以來到北海鎮兩年來,吳氏兄弟已經從原來的專科大夫轉成了全科大夫,兩人每天看的最多的都是頭疼腦熱和工傷事故引發的外傷。


    吳顯厚拿著林子平的各項檢查報告看完,再加上一番問診把脈之後,判斷對方應該是洪院長以前講過的“上感”,上唿吸道感染是也。


    這年月風寒轉成肺炎十分常見,有時候即便是燒退了,可炎症依舊潛伏,到最後就是肺部感染乃至完球。


    當年隔壁乾隆與富察皇後的兒子永璉就是因為跟著去北郊校閱,結果著涼感冒發燒,最後丟了性命。


    古人對於傷寒的治療不是“桂枝湯”就是“麻黃湯”,作用就是發汗祛寒,而且還得是有錢人才能吃的起;至於窮人,能喝碗黃連湯就不錯了。不過連皇帝的兒子都治不好,可見這玩意的效果。


    來北海鎮兩年了,吳顯厚見識了不少北海鎮的“神藥”,也知道該如何處理,於是唰唰大筆一揮,開了個“青黴素注射”,一天一針,連打三天。


    眼下北海鎮醫院的青黴素粉劑分為三種,80萬單位的給本時空人用,160萬和400萬單位的給穿越眾用。這玩意的保質期最多就是三年,買多了囤著意義不大。


    雖然另一時空裏青黴素粉的價格並不貴,可趙新從廣州迴來後,居然提出讓洪濤抽時間把青黴素的開發給搞出來。


    這下可把洪濤給難住了。先頭說的乙烯水楊酸還沒解決呢,再搞個合成青黴素,這不要人命嗎!


    別說什麽煮柳樹皮,柳樹皮提純出來的那叫“柳苷”,從柳苷中再提取出那種相當強的有機酸,才叫水楊酸。而且水楊酸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刺激胃腸道,難以服用。另外光從樹皮中提取根本無法形成工業化生產。


    現代水楊酸的生產都是由苯酚與鈉反應製成苯酚鈉,然後在常壓下通入二氧化碳進行羥基化反應,製的水楊酸鹽,再用硫酸酸化製得水楊酸粗產品,再經過升華精製得水楊酸。


    洪濤等了快一年,水楊酸工業化生產的問題還沒解決。


    這裏麵最重要的就是高壓反應釜,現成的倒是可以讓趙新買一個,可問題不是想自己生產麽。一年多來,趙亮手下的幾個工人來來迴迴加工了十幾個,到現在總算是能造出合格的罐體了。


    這玩意主體材料不複雜,用的就是普通不鏽鋼板,眼下北海鎮造不出來,用的都是庫存貨。不過因為工人的工藝水平不行,罐體接觸麵的高精度和光潔度無法保證,前幾個都失敗了。


    整個過程裏,趙亮就在一旁冷眼看著,根本不插手。他要幫忙肯定就做出來了,可也不能什麽都他上啊!


    幾個鐵匠出身的工人琢磨了好久,最後一想,大的造不出來,咱不能先造個小的嗎!於是等洪濤終於見到反應釜的殼體成品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


    光有一個殼子還沒完呢!釜蓋上還得裝壓力表、汽液相閥、溫度傳感器,還得貼一層爆破膜才行。除此之外還得有什麽磁聯軸器、冷卻水套一大堆。


    到了這一步,所有鐵匠徹底抓瞎,這個真玩不轉了!


    不過能造反應釜外殼了,意味著工坊這些人已經可以造老式鍋爐了,最起碼公共澡堂和各處的燒水鍋爐再也不用趙新去買了。


    青黴素的事洪濤想了好久也沒個頭緒,林子平做完檢查的第二天,趙新的電話就過來了。


    “洪院長,這青黴素能搞出來嗎?”


    “趙總,我是學臨床的,可不是學生物科技的。你要知道現在6-apa批發價才多少錢?三十塊錢一公斤,要是買的多的話,比大白菜還便宜,咱們自己折騰這個沒必要啊!”


    電話裏,洪濤向趙新這個半吊子蒙古大夫解釋了現在搞青黴素完全沒必要。


    “就我所了解的,現在已經沒有廠家再從頭合成青黴素進行生產了,都是半合成或者生物發酵。而且半合成青黴素的合成是以6-氨基青黴烷酸(6-apa)為原料,采用酰氯法或酸酐法等方法接上各種酰胺側鏈得到。況且國內現在的產能是四萬噸,大部分都用於出口。”


    “哦!原來是這樣。”趙新翻著白眼聽了一堆自己根本不明白的名詞,最後才聽到了產能過剩,難怪價格跟白菜一樣。


    君不見《仁醫》裏為了救一個人造青黴素那是多大的動靜,最後還不一定起效。真要是工業化生產用於醫用,安全性那必須是第一位的。


    此時電話裏隻聽洪濤繼續道:“趙總,我的意見是與其搞青黴素,還不如搞大蒜素,殺菌消炎也是不錯的。而且工藝上也簡單,人和動物都能用。趙總,你就放過菌絲群吧。”


    趙新哪懂這個啊!大蒜素他以前隻是聽過一耳朵,具體還真不了解。等洪濤大致說了一下大蒜素的藥效,他連忙問道:“這個做起來不難?”


    洪濤笑道:“搗蒜嘛,有什麽難的。最多上個攪拌器。溶劑或是水蒸氣蒸餾萃取,跟做香水差不多。”


    洪濤說起來容易,可實際上製作的時候,才發現麻煩還真不少。


    第一就是味兒太大了!


    話說新鮮大蒜裏並沒有大蒜素,隻含有蒜氨酸。當大蒜被切開或粉碎後,大蒜中的蒜氨酸酶才會被激活,催化分解合成為大蒜素。


    這玩意的離譜程度在於,如果某個勇敢的女人在分娩前吃了大蒜的話,等孩子出生了,第一聲啼哭裏都會充斥著大蒜的味道!那場麵,嘖嘖嘖~~


    第二就是劑量。一公斤大蒜最多隻能出8毫克大蒜素,所以某人要想靠吃蒜達到消炎治病的效果,一天的劑量至少要160毫克。


    前麵不是說了麽,大蒜被切開或粉碎才能生成大蒜素。也就是說,你得吃二十公斤蒜泥才行。能不能治病還兩說,撐死那是肯定的了......


    下午,洪濤和助理搬著一箱子設備去了北海鎮的大食堂。這玩意沒法在醫院弄,能把所有人都熏出去,個別人還會“yue”......


    首先就是搗蒜泥。


    二十公斤新鮮大蒜,十幾個在大食堂幹活的女人一溜兒排開,一人麵前一個蒜臼子,眾人便開始搗啊搗啊搗。


    為了防止氧化,每搗好一部分蒜泥後,便被洪濤的助理放進玻璃容器內,密閉等待酶解。等差不多有一公斤的蒜泥裝滿兩個玻璃瓶後,洪濤出馬了。


    為了讓操作簡單方便,洪濤並沒有選擇用乙醇提取,而是采用土法蒸餾。


    一群女人看著洪濤從箱子裏取出了玻璃蒸餾瓶和酒精燈,正在好奇這是個什麽寶貝,就見戴著手套和口罩的洪濤將其中一個瓶子裏的蒜泥又倒進了蒸餾瓶。


    事實上沒有蒸餾瓶一樣可以用,古人造酒靠大鍋熏蒸提取酒液,道理一樣。用鐵皮做個壺,蓋子上接根銅管,銅管多繞幾圈,中間用冷水或濕布促進冷凝,架爐子上燒就行了。


    不過溫度還是很重要,80度以下提取效果最佳。


    幾個小時後,從二十公斤蒜泥裏提取的兩瓶淡黃色澄清的大蒜素終於出來了,一股濃烈的蒜味飄蕩在廚房的操作間裏。


    此時廚房裏,包括每個人的身上全是蒜味兒,連食堂裏打飯的人都被熏的夠嗆,一個個捂著鼻子進來,捂著鼻子出去。


    等洪濤揣著兩瓶大蒜素迴到醫院後,發現每個靠近他的人都會皺一下鼻子,直到見到劉大主任後,終於爆發了。


    “咦!好臭啊,你鑽蒜筐裏去了?!”


    “啊?”洪濤嗅了嗅自己身上,他鼻子早被大蒜熏麻木了。


    “一會你趕緊洗個澡吧!不把這身味兒洗掉就別進門!”劉大主任捂著鼻子扭搭扭搭的走了。


    洪濤愣了一會,搖頭苦笑。


    眼下就該測試提取的大蒜素效果了,該找誰當“小白鼠”呢?這玩意對腸胃刺激太大,直接服用的話搞不好就得胃穿孔。另一時空都是做成膠囊,進入小腸後溶解。


    洪濤想了想,先去從注射室要了瓶塑料包裝的葡萄糖,拿了個一次性注射器和輸液針頭,然後換上衣服出門,踩著積雪,溜溜達達的去了養馬場。


    自從劉錚去了廣州,馬場的事便都交給了雅爾哈負責。這位可憐的老兄手下現在有兩百多號流民,照料著上千匹蒙古馬。


    瑟爾丹一直讓他再找個老婆,可雅爾哈總是搖頭;之前家人的同時離去對他刺激太大,雅爾哈現在雖然每天都看上去笑嗬嗬的,可心裏的傷疤一直沒有愈合。


    “老雅,忙著哪。”洪濤推門走進馬場的公事房(辦公室),看見雅爾哈正盤腿坐在火炕上抽煙。


    “喲!洪醫生,您怎麽過來了?”雅爾哈抬頭一看是洪濤,連忙起身相迎,又是燒水,準備給洪濤沏茶;當初他手指腳趾的切除手術就是洪濤給做的。


    “別忙別忙,老雅,我過來是想問問你,馬場裏的馬有沒有受外傷的?”


    雅爾哈聞言一滯,馬上就答道:“您還真問著了,前天兩匹公馬不知道怎麽就幹起來了,有一頭給咬傷了。”


    “咬破了?”


    雅爾哈點頭道:“那還不破,我讓人找了點草藥給包上了。”


    洪濤大喜,連忙道:“快帶我去看看。”


    雅爾哈心說洪大夫轉行改獸醫了?


    那匹被咬傷的公馬被單獨圈在一個棚子中的圍欄裏,蔫頭耷腦的,看上去無精打采。脖子下端的傷口用塊白布包裹著,隱隱滲出一些草藥的綠色液體。


    洪濤先讓雅爾哈把白布解開,再把糊上的草藥去掉。雅爾哈也不知道他要幹嘛,不過醫生嘛,人家說啥都是對的,必須得聽。


    擦草藥的過程裏,那馬應該是被觸碰到了傷口,疼的甩頭嘶鳴,四蹄不安的蹦躂。雅爾哈安撫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


    洪濤讓雅爾哈把馬牽到圍欄邊,湊近查看。或許是雅爾哈安排的那個工人幹活不仔細,或許是草藥有問題,那傷口完全沒愈合,而且已經開始發炎。


    雅爾哈一看,氣的不行,衝著那個工人就罵了起來。那工人也才來馬場一個多月,知道自己做錯了,隻是躬著身子不住認錯。


    洪濤等雅爾哈教訓的差不多了,這才掏出大衣兜裏的葡萄糖和大蒜素等,擺在馬棚裏的一塊木板上,他戴上手套,先是用注射器取了60毫克的大蒜素,然後注入500毫升的葡萄糖注射液裏,晃勻之後,又接上了輸液針頭。


    他之前聽劉錚講過一次,給馬輸液,要從頸靜脈溝那裏下針,也就是馬脖子下方那個像筋一樣的長條部位。雖然馬的頸靜脈溝很長,不過隻有中間三分之一處才是安全的;上方太靠近大腦,下方則離心髒太近,都不合適。


    洪濤讓雅爾哈和那個工人安撫住馬,自己先伸手捏住了頸靜脈的下端,等血管顯露出來後,迅速的一針就側著紮了進去。


    “還成!手藝沒廢!”洪濤心裏誇讚了自己一句。


    那馬也有些懵,不安的甩了甩頭,雅爾哈連忙撫著馬頭安撫。看了看迴血沒問題,洪濤這才擰開輸液管上的流量調節器。因為是第一次給馬輸液,洪濤也把握不好流量,就選擇了中間流速。


    過了差不多四十分鍾,輸液完成了,洪濤把針拔下來,對雅爾哈道:“先別上藥,用布包上就行了,明天中午我過來看看。”


    連續兩天輸液後,那匹馬傷口的炎症被止住了。不過那馬身上卻散發出一股夾雜著汗臭的大蒜味兒,能把洪濤熏一跟頭。


    妥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檢測提取的大蒜素溶液裏大蒜素的含量,提高提取率。


    幾天後,聽說這個消息的陳青鬆立刻就給民政的辦事員們下了一道命令,通知北海鎮和富爾丹城所有居民,從現在開始,家家都得種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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