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薇第一次見到林卿卿, 是入宮半個月之後。

    林卿卿現在不許出去養華殿, 在養華殿裏, 蕭懷璟就不拘著她, 要做什麽都隨她。

    林卿卿在屋子裏憋悶了一冬天, 一開春, 愛上了在院子裏放風箏。

    蕭懷璟叫人給她弄了許多新鮮樣式, 每天放幾種,能放完整個春天都不重樣兒。紫秋在前頭跑,將風箏高高舉起, 林卿卿就在後麵放線,等紫秋一鬆手,蜻蜓燕子等等花樣的風箏便搖曳在天。

    那天午後, 蕭懷璟用完午膳抱著她小憩一會兒, 等她睜了眼,還不肯鬆手。

    “今天別去了。”他埋首在她頸間深深唿吸, 感受著蓮花香氣散入肺腑。“陪朕去暖閣歇著。”

    林卿卿很執著, 推著他手臂:“今天想放那隻三尾鳳凰。”

    蕭懷璟的手伸到她小衣裏, 摸了摸她仍然光滑平坦的小腹:“……陪朕, 下午著人給你做玫瑰奶羹吃。”

    林卿卿猶豫一瞬, 仍然決定先玩風箏。

    奶羹什麽的, 迴來好好央求他,不怕他不給。

    蕭懷璟無奈,鬆了手, 看她歡歡喜喜跑出去。

    他在書房裏坐了不多時, 總覺得心神不寧。朱筆懸在奏章上方,遲遲落不下去。

    等他終於自暴自棄地擱下筆,站起身預備去瞧瞧林卿卿,外頭就吵嚷起來,說姑娘出事了。

    他心頭一凜,大步衝了出去。

    *

    薛月薇住在圍房。她這裏,攏共隻有一個小宮女。

    她看著外頭天氣好,說要出去走走,那宮女幹巴巴道:“姑娘正在院中,薛姑娘還是先迴避罷。”

    薛月薇臉上神情低落下來,低低地哦了一聲。她很知道,同樣是“姑娘”,她跟人家,不能比。

    前一個姑娘沒帶著名諱,她已經知道是誰。小宮女沒說什麽,隻著意盯了她兩眼。

    薛月薇在屋子裏悶了半晌,聽到外頭一聲尖叫,砰地一聲,接著一片大亂 。

    坐在她旁邊描花樣的小宮女站起來,大驚失色:“卿卿姑娘!”

    外頭有人大叫“傳太醫”,又說“起不來”,聽著像是摔了。

    薛月薇難得靈光一閃,知道是難得的機會,沒多猶豫,推開那小宮女衝了出去。

    ……

    蕭懷璟大步流星走到院中時,看到的便是林卿卿歪在地上,一名女子撩開她裙擺伸手進去,正在脫她羅襪。

    “你做什麽!”倏然一聲暴喝,嚇得薛月薇手一抖,碰到林卿卿腫起來的腳踝。

    少女細細地慘叫一聲。

    隻是摔倒崴了腳,傷勢不重,是她比較不耐痛。蕭東弦卻心口一緊,兩步走過去單膝跪下:“卿卿,怎麽了,痛不痛?”

    眉宇之間一片戾氣,聲音卻是小心翼翼的。

    紫秋正在驅趕內侍,一轉頭就看到帝王屈膝的模樣 ,下意識倒抽一口冷氣,趕緊捂住嘴,又轉過身。

    林卿卿卻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她淚粼粼朝皇帝伸出手,“哥哥……”

    “我在。”蕭懷璟忙伸手握住她的。

    “蕭懷璟。”林卿卿一癟嘴,“我痛。”

    薛月薇已經驚訝到麻木了:“陛下,姑娘。太醫過來也要一陣,若是痛的緊,不妨先交給……民女。”

    蕭懷璟這才正眼瞧她一眼。她的手還在林卿卿裙擺下,握著她纖細小腿。

    那本是隻有他才能碰的地方。

    男人眸色沉沉,強自忍耐,默不作聲地盯著林卿卿漸漸腫起來的腳踝。

    看皇帝這副著緊樣子,薛月薇本以為他會再三盤問才允許她動手,已經開始緊張要如何對答。但蕭懷璟隻看了她兩眼,便微微退開一點,抬起下頜,示意她上前。

    薛月薇鬆了口氣,鬢發被汗水沾濕,黏在臉上。

    少女小聲唿痛,輕輕喘著氣,餘光能看到皇帝的手緊緊握著放在身側,骨節已經發白。她不敢多想,俯身為那嬌貴的少女處理傷勢。

    *

    好在太醫匆匆趕來,說並無大礙,又誇應急處理做的很不錯。

    太醫隱晦地說卿卿身體嬌貴,要跑跳之前,得先活動開身體。好在這次沒傷到骨頭,養幾天就好了。

    林卿卿看著自己腳上黑漆漆的膏藥,若有所思。

    蕭懷璟正在一旁沉聲說她,不許放風箏,不許跑不許跳……一條條一樁樁說了半天,見林卿卿出神的模樣,氣得聲音微啞:“朕說了這許多,你聽進去沒有?”

    林卿卿眨眨眼,慢吞吞道:“那個,就是你新收進宮的女子?”

    “……”蕭懷璟唿吸一窒。

    “怎麽連個位份也沒有。”林卿卿繼續說,“方才她還自稱,民女。”

    她知道薛月薇是沒辦法。她現在在養華殿就是個黑戶,也隻能如此自稱了。

    這話聽起來意味深長。蕭懷璟不由一喜,好容易壓住自己要往上翹的唇角,攏起眉,幽黑雙眸睨她一眼,“你還知道位份?”

    林卿卿奇怪地,“我是忘記很多事,又不是傻了。你們說的那個,我的母妃——是貴妃吧?那是很高的位份。還有,妃,嬪……”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確還記得,少女掰著手指,一層層數下去。

    蕭懷璟看著她認真的小模樣,眸中笑意越來越濃。

    “挑一個。”他忽然說。

    林卿卿茫然抬頭。

    蕭懷璟發覺自己韜光養晦許多年的好耐性,一見了林卿卿就全消失。他撐著下巴,語氣散漫,眼神卻極為認真:“方才你說的位份,挑一個,朕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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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沉默,他聽到自己胸膛裏,心跳如鼓的聲音。

    林卿卿微微一愣,眨眨眼,低頭去看甜茶。蕭懷璟條件反射端起來給她,她就手喝了一口,這才抬起眼,長睫毛仿佛被溫熱水霧濡濕了,含煙攏霧般的繾綣:“不在剛才我說的裏,就不成了麽?”

    “……”

    如一道霹靂沿著脊椎劈下去,蕭懷璟整個人都是一震。

    林卿卿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什麽石破天驚的話。

    鬧了半天,放風箏 、摔跤、看太醫……她已經乏了,很快合攏睫毛,有些倦怠地閉著眼,抱住他半邊手臂:“……好累呀,我要睡一會兒,午膳再叫我。對了,要叫著那會醫的女孩一起哦,我要謝謝人家……”

    話沒說完,她已經甜甜睡了過去。

    蕭懷璟還沉浸在如電過體的酥麻感中沒緩過來,直到勻甜唿吸噴在頸窩,他才慢慢,慢慢展開一個笑容,調整一下姿勢,讓少女睡得更舒服一些。

    手指輕輕撫過她披散在他肩頭的黑發,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擁有執掌天下的權柄,可此時落在她身上,力道輕的像熏風吻過花瓣 。

    “遵命,朕的小皇後。”

    *

    蕭懷璟並未刻意隱瞞消息,故而養華殿這裏出了事,賢太妃不多時便知曉了。

    賢太妃前幾日剛同蕭東弦大吵一架,吵架的原因,自然不像蕭東弦說的那樣單純。她雖然抓破了蕭東弦的臉,自己也氣得夠嗆,每日在宮裏吃些阿膠燕窩之類,隻盼著薛月薇那裏能傳來好消息。

    半個月過去,那邊毫無動靜,隻有今日這一遭,勉強算是有點進展。

    賢太妃眯起眼睛,決意給她點壓力,別跟綠盈那個廢物似的。

    綠盈辦砸了,尚且能仗著背主求來的功勞繼續到自己宮裏作威作福,她要失敗了,可是十死無生。她得叫她明白這點。

    賢太妃要敲打薛月薇,也並不叫人來宮中,隻叫了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去問她。

    薛月薇有苦難言。她再怎樣熟稔醫書,懷揣秘藥,也要有能用的機會。而她入宮這樣久,每日隻學各種莫名其妙的規矩,很少有機會得窺天顏。

    “那罪妃之女呢?”小宮女不耐煩起來,“現在正是極好的機會。你救了她,趁著她信任你,你要早做打算。”

    薛月薇抿了抿唇。

    手揉皺了衣裙,她訥訥問,“這,是娘娘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

    當年先祖千辛萬苦跟杜家搭上了路,論起來,她能叫賢太妃一聲“表姑”。宮裏的人都是靠著皇帝活,表姑看不慣林卿卿,要她為妃,日後繼續為杜家打算,她都理解。

    但,籠絡帝心後,林卿卿自然被冷落,又要給她下那樣的藥做什麽?

    小宮女看了她半晌,嗤笑:“倒還沒蠢到家。”

    薛月薇咬著嘴巴,看那看上去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宮女兇起來,壓低聲音點著她額頭,一字一句,“誰的命令你不用管,照著做就是了。”

    *

    薛月薇懷揣著不安迴來,正遇上人來通知她,姑娘邀她一道用膳。

    薛月薇更不安了。她攏了攏頭發,頂著自己屋裏宮女詭異的目光,長出一口氣,對鏡梳妝。

    出門的時候,她換了件淡紫色的衣裙。初進宮那日和今日,那位姑娘穿著的都是淺色衣服,一定是皇帝喜歡。

    ……

    宮人來傳膳,蕭懷璟叫了幾次,林卿卿才皺著眉醒來。

    她扭傷了腳,不方便下地。紫秋給她穿鞋著襪,才一碰她,她就眼淚汪汪。

    蕭懷璟本就黑著臉——除他之外的人碰到林卿卿,他心裏都不太樂意,但總得有人伺候她。這時候,看到林卿卿哭唧唧朝他伸出手,他忽然福至心靈,揮手趕走憂心忡忡的紫秋,單膝跪下去。

    林卿卿低頭,慢吞吞眨著眼,看著年輕的帝王小心翼翼為自己套上花鳥紋錦襪。

    鞋子就不必了,林卿卿身量嬌小,坐在高椅上 ,往後坐一些,腳都碰不到地麵。

    將那雙白嫩腳丫包裹起來,蕭懷璟幫她理好裙擺,讓層層疊疊的綾羅輕紗遮住腳麵,然後站起身,讓林卿卿攬著她脖子,將人打橫抱起來。

    林卿卿熟極而流地靠著他頸窩,乖順溫暖,像一隻收攏羽翼的小鳥。蕭懷璟唇角泛起一絲笑,往上托了托讓她抱穩,就這樣走去用膳。

    *

    薛月薇惴惴不安地等在桌邊。

    人群肅然,她便知道,這是皇帝來了。

    她忙低下頭,低垂的視線裏,先看到晃動的淡牽牛紫裙裾,心下一涼。

    那一抹柔和的淡紫後是金繡盤龍的青色長袍,裙擺輕晃,竟然是被帝王抱在懷中。

    蕭懷璟將人好好地放在椅子上,往後塞了塞,這才自己落座。

    “坐呀。”薛月薇聽到好奇的女聲,隨即就有人在後麵輕壓她的肩膀,讓她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叫,薛月薇?”林卿卿淺淺地笑,“謝謝你呀。”

    薛月薇一聽那軟綿綿嬌聲,不由放低了音量:“……恰好粗通醫術罷了,姑娘不必掛懷。”

    “哦?你果然懂醫!哥哥,薛姑娘真厲害呀……”林卿卿有些驚訝,笑盈盈地對一旁皇帝講,有些得意,“我猜對了。”

    蕭懷璟低低地嗯了一聲,將她的臉扭過來:“別看了,先用膳。”

    別看她了。

    林卿卿張開唇,想了想沒跟他爭,鼓著腮幫子去看今日菜色。

    薛月薇這才大著膽子,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心先灰了一半。

    她自幼是人見人誇的標致容貌,跟這聰慧雪白的美人卻是不能相比。林卿卿身上帶著不諳人事的嬌氣靜美,一看就知道是嬌養大,兩點粉唇濕潤,帶著點媚,微微嘟起的臉頰卻透著稚氣。更難得的是那雙眼睛,清澈幹淨,一望到底。

    難怪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過,自己也是有優點的……薛月薇心虛地想。據說玉卿公主養的太嬌,隻勉強會寫幾個字 ,琴棋書畫都一竅不通。而自己除了祖傳的醫術,旁的才藝也都用心學了。當初太妃娘娘考校,都對她很是滿意。

    飯吃到一半,忽然進來名紫衣宮女,淺施一禮,代替了原先布菜的人。

    其餘宮人都緩緩退去。薛月薇後背出了一層汗,可麵前的兩個人卻沒什麽反應,尤其是那看著嬌嬌軟軟的卿卿姑娘,眼前布菜的換了一個,眉毛都沒抬一下,照舊喝著蓮子雪燕粥,咽下去後,才輕聲問:“你剛迴來?那邊怎麽樣?”

    紫秋笑了笑,簡潔地迴答她:“小人得誌。”

    林卿卿滿意地“唔”了一聲。讓綠盈先高興幾天罷。

    紫秋的目光不易察覺地從薛月薇身上掠過。

    她曾那樣恐慌她的到來,現在想起來,隻覺得可笑。

    她又看了薛月薇一眼,無聲地對皇帝示意。

    蕭懷璟臉上八風不動,甚至伸手搶過她手裏的湯勺,自己給林卿卿盛粥。

    他沒做過這些伺候人的事,還需要練練。

    紫秋:……

    林卿卿低著頭,餘光看到兩人的小動作,默不作聲地咽下一勺粥。

    *

    用完膳後,蕭懷璟仍舊親自將林卿卿抱迴稍間。

    臨走時,林卿卿從他胸前探出頭笑眯眯對薛月薇告別,很快就被一隻大手按迴去。

    那紫衣宮女也離開了,湧進一群宮人,收拾桌上碗筷。

    薛月薇覺得自己留在這裏仿佛不像迴事,貿然要走,似乎也不對。她是奉命而來,可以就這樣隨意來去麽?

    女子咬著唇,委屈極了。自來到宮裏,她總是這樣手足無措。像突然闖進奇異世界的一介凡人,麵對與自己生存的環境完全不同的一草一木,一片茫然。

    她低著頭,感覺到來往宮人看著她奇怪的目光,手心滲出了汗。

    “薛姑娘。”這時候,終於有人救了她。

    是那位梁公公,帶著些異樣的神色,上下打量她:“皇上在東暖閣等你呢。”

    *

    蕭懷璟手中執著一冊書,聽到通傳,慢慢抬起眼睛。

    薛月薇被那雙深邃黑眸看得心裏一跳,含羞帶怯低下頭去。

    “你今日為卿卿處理的不錯,有賞。”蕭懷璟說,“可有什麽想要的?”

    薛月薇心中打鼓,低聲道:“民女能長長久久地陪伴陛下左右,便已心滿意足。”

    “這個不行。”蕭懷璟淡聲,“換一個。”

    薛月薇:……

    “罷了。”蕭懷璟笑了笑,“朕就許你一條命吧。”

    他知道卿卿一向怕痛。看在今日此人讓她少痛了片刻的份上,一切結束之後,他可以考慮留她一條命。

    反正也不值什麽。

    薛月薇沒想那麽多,隻理解為戲本中的免死令一類的東西,不由心頭狂喜。

    年輕英俊的皇帝說完這句話後,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笨口拙舌謝了幾句恩,見對方都沒什麽反應,情急之下,話題又轉到林卿卿身上去。

    “那位……卿卿姑娘,可真好看。”薛月薇試探地說,“柔婉靜美,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蕭懷璟聞言,隻懶懶笑了笑。

    林卿卿的外表太具迷惑性,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幹淨清澈,一望到底,讓人見了就心生憐惜。

    隻有他,才知道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誠實,嬌媚,有時候羞怯,有時候又膽大得出奇;稍微用力一點,或者相反,停下來一會兒……那張濕瑩瑩的小嘴裏就會說出如浸蜜糖般討人喜歡的話,不但不叫人憐惜,反而想讓他就那麽將她弄死在自己懷裏。

    一想到那樣的林卿卿隻有他見過,一種異樣的滿足感就充盈在他胸口。

    薛月薇不敢打擾怔然出神的帝王,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風姿。

    陛下他……生的真好。

    所謂龍章鳳質,不過如是。他這樣凝眉沉思,一定是在思索朝堂要務吧?

    良久,蕭懷璟才看向她,淡聲道:“以後,少看點不該看的。”

    “是,民女記住了。”

    薛月薇莫名其妙地應下,並沒意識到他究竟在說什麽。

    蕭懷璟的下一句話,更徹底叫她失去方寸。

    “還不拿出來嗎?”帝王閑適地靠在迎枕上,毫無預兆地問她。

    “什、什麽?”

    蕭懷璟唇角輕勾,幽黑瞳眸深處卻麵無表情。

    “罷了。”他輕嗤一聲,淡淡地,“你的行李都在圍房裏,朕叫人去搜,也是一樣。”

    “不要!”薛月薇腦子裏轟地一聲。

    那雙深邃的眼眸自上而下望著她,如同無聲卻冰冷的流水,氣勢逼人。她頭腦裏嗡地一聲,忍不住雙膝跪地,臉紅得像要滴血。

    片刻之後。

    蕭懷璟看著桌上幾個胭脂盒,心平氣和道:“就這些?”

    “……嗯。”

    能夠使人動心動性的藥,能夠助興延時的藥,還有……能夠迷惑人心的藥。服用之後,人會渾渾噩噩,任你對她做什麽也感覺不到,醒來之後還會有模糊記憶。如同醉酒,卻比酒更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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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怯聲,“都在這裏了。”

    蕭懷璟看她一眼,心平氣和道:“你是醫女出身。”

    薛月薇渾渾噩噩地點頭。薛家世代行醫,尤其是她的父親,於女子疾病上允稱聖手,當年,也是因為這一點特長才被杜家青眼,攀了遠房親戚。賢太妃正是用了薛父精心調製的藥品,成功地成為了繼先後之後,第一個誕育皇子的妃嬪。

    薛月薇一邊哭一邊交代,精心化好的妝容糊了一臉,那架勢,仿佛下一刻就要命喪黃泉。

    她也的確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蕭懷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她才噤聲,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帝英挺的麵孔。

    他聲音很低,落在薛月薇耳中,卻如驚雷滾過:“朕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做。”

    ……

    薛月薇聽完他的吩咐,全身都在發抖。

    他們要做的事,他全都知道。

    她之前到底是被什麽迷了心竅,竟然想要幫著他人,算計帝君?

    “退下吧。”

    女子下意識磕了一個頭,站起來,彎下腰躬身後退。

    “對了。”蕭懷璟翻著手中一冊書,漫不經心道,“以後不準穿這個顏色。”

    他聲音冷淡,唇角噙著一抹柔和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麽人:“你不配。”

    *

    言府。

    整理完最後一份奏疏,言楚疲憊地捏捏眉心。

    他攤開一份國朝的疆域圖,用手指細細描過去。西南邊陲幾個異族小國,是蕭懷璟一直的雄心所在。

    之前銀庫案已追迴許多銀錢,經戶部新任銀庫員外郎盤查,能補一些虧空。不過這些銀子,應付現有軍製足夠,要擴軍……是萬萬不夠的。

    除非揪出最大的那條魚。

    他繃緊了臉,想到方才蕭東弦來時不經意說起的話。

    “薛家女已經入宮,就留在養華殿,據說前幾天還救了卿卿。”

    “你擔心什麽?卿卿無事,不過扭了腳……”

    卿卿。

    這個名字時時縈繞在心,可想起她的時候,又覺得仿佛已經是十分遙遠的人。

    碧貴妃事發後,她異常乖順,總是緊緊依靠著皇帝。他記憶裏那個會縱馬揮鞭、想見他時,砸也要把門砸開,驕縱恣肆的小公主,越來越麵目模糊。

    越是如此,他越感到虧欠。

    當初有多不假辭色,如今就有多悔恨。

    薛家女能籠絡聖心,讓皇帝冷落卿卿自然是好事。也許等皇帝不再那樣執著,他就可以慢慢地,勸說帝王對曾經的皇妹放手。

    也許到得那時……錯過的,還能挽迴。

    外頭有人扣門,是祖父身邊的人來請他去祖屋一敘。

    綺思被打斷,白衣公子深深唿出一口氣,跟著小廝走過去。

    祖屋附近空無一人,連帶他去的下人也在院門口就離去。

    言楚有些奇怪,一腳踏入正屋。這是言家供奉香火之處,平日裏罕有人至,如今正午大太陽下,也顯得陰森。

    昏暗光線裏,祖先靈牌之下,隱隱站著一個人。

    言楚走過去,恭謹地低下頭:“祖父。”

    低垂的視線裏,他看到獸首拐杖高高抬起,重重地朝他砸下來,後頸傳來難忍的鈍痛。

    緊接著,又是一下。

    言閣老的怒喝:“跪下!”

    言楚踉蹌倒地,震驚地睜大雙眼,抬起頭看著頭發花白的祖父——

    “我問你,”

    言閣老握緊拐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方才從角門出去的,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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