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到礦山之後, 賈琰要求要下山一趟, 崔驍麵帶為難,“剛迴來,要處理的事情很多, 要不再過兩日吧。”

    賈琰也很為難, “我是帶著家眷的, 快四個月了沒見了,不迴去看看, 我不放心。要不然崔大哥你忙你的, 我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崔驍還是推拒著不答應, 因為他接到消息, 侯爺這兩日有書信給他,他想看過書信後再決定怎麽行事。

    賈琰心裏煩躁,以開玩笑的語氣道,“崔大哥這是拿我當犯人?”

    崔驍臉色一僵,忙道:“誤會了誤會了,隻是擔心賈兄的安全, 你自己出去, 我不放心。”

    賈琰第一次冷下了臉, 心裏思量著要不要現在激他一激, 正待兩人僵持之際, 卻見郎屺從外麵走了進來, 插話道:“我跟你一塊下去。”

    “你下去幹什麽?”崔驍第一反應就是疑惑, 無他, 實在是從來了之後就沒見他下過山,一副恨不得以礦山為家的樣子,等郎屺冷冷看了他一眼後,崔驍才“哦”了一聲,猛然想起,郎屺也是帶了夫人的。

    崔驍將郎屺拉到一邊,搭著他的肩,低聲道:“你要是還拿我當兄弟,我就提醒你幾句,好不容易迴去,給弟妹買點禮物。”

    對於郎屺的婚事,他早有耳聞,覺得以郎屺的性子,恐怕是看不上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的,否則不會一連大半年都不迴去,可既然娶都娶了,怎麽也不能人家當擺設,要不然就像他一樣,至今不娶,自然就是想如何就如何。

    郎屺推開他,也不答話,衝賈琰點了個頭,兩人便一塊騎了馬下山。

    賈琰本以為郎屺會先迴家,可郎屺打馬就往夷縣奔去,速度極快,賈琰連問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隻好跟著他到了夷縣。

    “就這一家地方,還能看得下去。”

    郎屺看了一眼頭頂“百味居”的牌匾,下了馬,將馬鞭一扔,也不和賈琰商量,抬腳走了進去。

    進去後,郎屺拿了一張銀票出來,數額是多少,賈琰沒看清,反正掌櫃的迴的話是:

    “好勒,爺,您稍等,咱們這就把二樓的客人給您清了!”

    賈琰:“......”

    現在不是吃飯的點,客人也不多,沒過多久,就見肩膀搭著白巾的小二歡快地跑了下來,喜氣盈盈道:“二位公子樓上請。”

    兩人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郎屺點了幾盤菜,不過更多的是酒。

    他並不理會賈琰,自斟自酌地飲了小半瓶後,才指著店裏懸掛的一副《溪山長樂圖》,冷著臉嗤道:“人如死屍,花如雕塑,樹木遠近不分,林泉阻塞,樓宇錯雜,點染毫無章法,山腳無水麵,水流無來源,最下等的贗品。”

    挑剔完了畫本身又開始挑剔“百味居”的布置。

    “懸畫宜高不宜矮,這是生怕別人看不到,便往矮了掛,還掛成對稱,明明是山水畫,卻選了最忌用的朱紅木漆,俗不可耐。”

    賈琰不認為他們的關係好到了在一起談詩評畫的地步,他阻止了他倒酒的手,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郎屺沉默下來,半晌後,他扭頭看向窗外,道:“沒什麽。”說完這句後就再也不說了,他推開賈琰,還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這氣氛低沉又尷尬,賈琰舉杯,笑道:“我還沒謝你幫我治好了手。”說罷將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提起這個,郎屺也笑了,“你知道為什麽我幫你請了魯神醫嗎?”

    賈琰搖頭。

    “大概是因為,你能理解我吧,”郎屺笑得落寞,“我從小就喜歡礦石,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放下杯子,神情帶了一絲懷念,或許是實在無人可說,他開始跟賈琰講述自己的往事。

    “在我三四歲時,我父親升任了滇南巡撫,他不願意我養在內宅,常常帶著我辦公,那時候朝廷缺銅,經常從民間迴收銅器,可還是不夠用,滇南是銅礦之鄉,朝廷給滇南官員下了任務,每年都要上交大數量的銅。父親為此忙的焦頭爛額。”

    “那時候我什麽都不懂,就跟著父親琢磨銅礦,當我把第一枚我親手鍛造的銅錢放在父親手裏時,父親激動地問我是怎麽弄出來的,然後大大誇讚了我,說我比我兩個哥哥強,知道為父親分憂,我——”

    說到這裏郎屺頓了頓,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才接著道:“我小時候性子要強,比過了兩個哥哥,覺得得意地很,自此就喜歡上了冶煉礦石,可漸漸地,父親卻說我不務正業,當我十五歲那年拒絕入場進學時,父親讓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從那以後,父親一直對我失望到如今。”

    賈琰聞言,沒說什麽,隻是從袖子裏翻翻找找,找出一張書信,遞給了郎屺。

    郎屺展開看了一看,忍不住笑了,隻見信上寫著:

    “歎汝不孝,生而何用。進不能入仕,退無以耀族。終日惶惶喧喧,不見所蹤,天倫之念曾無,奉孝之心豈有!!今歲除夕,須得歸家,不得有違!常聞平安州多文玩,古字名畫數不勝數,宜多捎歸。”

    這是賈赦的來信,賈琰都沒仔細看,反正還是那一套,罵他一頓,再吩咐他給他辦事,至於辦什麽事,無非就是訴訟撈錢或者幫他買古玩字畫諸如此類等等,萬年都不帶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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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屺將信還給賈琰,見他麵上坦蕩,絲毫不受影響,歎道:“我不如你,”他垂下眼簾,昏黃的日光在他立體英俊的五官上投下了一片剪影,他喉嚨動了幾動,聲音雖小但字字清晰,他道:“我怨恨他。”

    這個他是誰?郎屺沒說,但他們都知道,他怨恨的是他的父親。賈琰倒是不怨恨賈赦,因為他自始至終就沒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而郎屺不一樣,從他的語氣中能夠聽出來,他曾經,甚至現在,都是極為敬重他的父親的。

    因為敬重,所以怨恨。

    賈琰不太擅長在這方麵安慰人,在古代,父親的位置特別重要,幾乎是以父為尊,他沒有接受這種教育,所以很難體會郎屺的情緒。

    好在郎屺也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談的意思,他抒發過後,就徹底沉默了,除了喝酒,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賈琰勸都勸不住,到天色將黑時,他醉得連馬都騎不了了。

    賈琰隻好雇了馬車,把他弄迴去。

    “周曠他,算,算什麽東西!”

    他們已經到了山腳,這段路馬車也進不來,賈琰就扶著他往前走,誰知郎屺醉得迷迷糊糊的,一腳踩歪下去,就躺倒在了路邊,賈琰無法,就扯了他起來,背著他往前走。

    郎屺還在胡言亂語:“他懂什麽?要想活著,就要順應帝心。”

    “古往今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得不死,他學了那麽多年都沒學會,活該他子孫斷……斷絕!”

    “鼓動著姨母,太子弄出這些事,要不是他,父親也不會讓我……嘔——”

    賈琰動作極快,毫不猶豫地就把郎屺扔了下來,郎屺的頭磕在門邊上,發出“砰”的一聲,他本來要吐的,被這一撞又噎了迴去,看樣子是被撞的暈過去了。

    “哎,這是誰趴在這?三爺,三爺迴來了!”門裏的仆從仔細辨認了一下躺在門邊的人,發現是自家主子,驚叫出聲。

    賈琰把郎屺交給他家仆從,“他喝多了,扶他進去好好休息。”

    仆從並不認識賈琰,一邊扶著郎屺一邊道:“這位大爺,謝謝您送我們三爺迴來,這山路不好走,我找個人送您迴去。”

    賈琰指了指旁邊的院子,笑道:“不用,我也住在這處,我自己走著迴去便罷。”

    “原來是賈家大爺啊,”仆從恍然大悟,待要再說什麽,隻聽有腳步聲從內院那邊傳來,估計是婆子丫鬟之類的,賈琰揮了揮手,徑直離去。

    可在走了百十來步後,他就止住了腳步,站在一棵桐樹下,負手而立,直等看到那扇院門緩緩關閉,一切都安靜下來後,才迅速轉身,並沒有像他說的走迴家,而是騎上了馬,揮鞭疾奔。

    而他疾奔的方向,顯然就是他剛剛迴來得夷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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