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屺眉梢未動, 冷靜道:“可你有沒有想過, 這個銀礦的位置本來就是從賈琰口裏吐出來的,沒有他,這個銀礦就不會被開采。

    他輕笑:“如果他有問題, 那麽整件事的一開始便錯了, 開始都錯了, 那結果肯定也是錯的,做什麽都於事無補。”

    “你是說, 這本來就是一個圈套?!”崔驍性格穩重機敏, 很快就明白了郎屺的意思, 他瞪大眼, “不可能,賈琰是因為殺了孫紹祖,走投無路才求上侯爺的!”

    郎屺又笑了一下,“你這麽激動幹什麽,我隻是說如果,我的想法很簡單, 如果賈琰有問題, 那麽提防謹慎也沒用, 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魚餌, 而普天之下敢讓賈琰拿銀礦開采做魚餌的, 隻有皇上一個人, 如果他沒問題, 就是因為殺了孫紹祖才投奔的我們, 那我用他運銀又有何不可?”

    崔驍一直覺得郎屺不擅長這些勾心鬥角,因為平常跟他說個朝堂形勢,郎屺都是一臉不耐煩,隻是對礦山本身表現出絕對的癡迷,平日裏他嘴上沒說,可心裏也認為郎屺比不上他兩個哥哥,就是個嬌生慣養的貴公子,好在性情不錯,待人坦誠單純。

    可今日被他一通話繞下來,崔驍一時竟找不到話來反駁,但還是覺得哪裏不對,隻好重申道,“反正這次運銀我會跟著去。”

    郎屺不再和他爭執,道:“隨你便。”

    崔驍一言不發,轉身走了,決定將這裏的情況報告給侯爺,他心情煩躁,故而忽略了賈琰那活過來的哥哥,把這次塌陷當成了一次簡單事故。

    而此時,賈琰正和“僥幸逃生”的四人大眼對小眼。

    “怎麽迴事?”

    宋勇,劉全有都是一臉茫然,冬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寶玉連著兩夜沒睡,神情倦怠,卻還強撐著憤怒,一指冬榮道:“你問他,他打暈了我,把我帶迴來的,憑他是誰,我也再不和他出去了!”

    宋勇動了動嘴,想替冬榮求情,可不等他開口,冬榮就先開了口,還是低著頭,“西山那邊挨著懸崖邊,沒法走。”

    賈琰看了看劉全有,劉全有搖了搖頭,賈琰便勸了了寶玉幾句,讓寶玉,宋勇,劉全有先迴去休息。

    等到屋子裏隻剩冬榮的時候,冬榮就抬起了頭,麵上鎮定,可墨黑的眼睛裏滿是驚懼。

    從通道口出去後,他們一行四人便往西麵山上走去,那裏果然像賈琰說的,沒有士兵守衛,他們很順利的走出了幾裏路程,可越往深裏走,冬榮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因為山裏太安靜了!

    按說這種大山,不說山鳥羚羊,就是野獸也有可能有,可他們走了一天,連隻兔子都沒看見。

    冬榮起了警惕之心,就說自己先到前麵探探路,讓劉全有呆著原地保護宋勇和寶玉,萬一碰到什麽事,他人小目標小,好躲藏。

    而在他又往前走出了不遠後,就發現了深山處有一崖穀。

    冬榮顫聲:“西山崖穀裏有大軍!”

    賈琰麵色驟變,他一下捂住了他的嘴,他先是向四周看了看,然後才小聲問道:“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冬榮搖搖頭,聲音小了下來,卻還是顫抖不停,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

    “在崖穀四周的樹木,成片成片的,全部被利器齊根斬斷,看痕跡,是用斧棘砍得,斧棘這種工具一般是軍隊裏開路兵用的,那為什麽砍樹?說明有人需要木頭生火做飯,而且是很多人,崖穀是低的,但在它靠著的最高地卻有人煙,駐軍選擇地勢,正是前低後高,前死後生,全對上了!”

    似乎是怕賈琰不信,冬榮語速很快,說得也有些亂。

    他急切道:“對了,我還聽到了天鷚的叫聲,天鷚是行軍鳥,三長一短的叫聲是軍令中的蓄勢待發的意思,不會錯的!”

    賈琰握住他的手,將他緊緊捏住的拳頭鬆開,又拍了拍他的肩,撫慰道:“別害怕,我信你。”

    冬榮安靜下來,過了好半晌,複又問道:“大人,你想怎麽辦?”

    這件事關係重大,開采銀礦還可以說斂財,可前有滁州私鑄兵器,後有平安州豢養士兵,這是板上釘釘的謀逆大罪。

    賈琰迅速換了衣服,道:“你帶路,我跟你再去一趟。”轉頭看見冬榮臉色蒼白,又問:“還行嗎?”

    冬榮點點頭,隻是猶豫著問:“就我們兩個人?”

    “你放心,我不走近看,我隻要確定是有大軍就行,畢竟此事關係重大,”賈琰想了想,又道,“先在這等著,我們等晚上再走。”

    情況果然和冬榮說得一樣,這一次,他們甚至遇到了兩個來崖穀對岸洗澡的士兵,賈琰聽他們說話,竟然還帶著滁州口音。

    滁州的士兵在這裏,那還往滁州運銀做什麽?

    而且據他觀察,崖穀裏的士兵最多也就一萬人,說來是不少,可要想靠這點人謀反,純粹異想天開,再者平安州又不像滁州是邊關要塞,平安州這地方,從哪打都不好打。

    太多問題想不通,賈琰便丟下手不再想,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將這裏的情況密報給岐英王,州縣是不允許駐軍的,平安州藏著一萬大軍,如果發生禍亂,後果不堪設想。

    可崔驍這兩日不知怎麽迴事,盯他盯得特別緊,他說要在去滁州前看一下黛玉,崔驍都找了個借口沒讓他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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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琰無法,隻好先登上了去滁州的船,心裏想著,這一路要經過不少關卡,索性看看哪些官員是周曠和沈家的人,等迴去再一並上報。

    賈琰第一個見到的官員,就是升為了平安州河道的何其剛。

    “好久不見啊,賈大人”因為仕途順遂,何其剛竟是將原來那股陰戾之色去了七八分,墨袍緋帶,將他削瘦的身材襯得極為挺直利索。

    他看他一眼,笑道,“你這臉色是怎麽了?暈船?那怎麽還站在船口吹風?”

    賈琰並沒有暈船的毛病,可這次上了船就上吐下瀉的,還發了高燒,大夫說是得了風寒,可他懶得跟他何其剛說,隨意“嗯”了一聲,心裏想著崔驍絕對是對他起疑了,否則不會明知道何其剛跟他不對付,還要讓何其剛跟他一起運銀。

    麵對他的敷衍,何其剛並沒有介意,反而緊緊盯著賈琰搭在船欄上的手,目光裏漸染上邪欲。

    過了半晌,他似笑似歎,“那日傷了你,我夜夜難安,幸好你的手被治好了,否則我真成了罪人,還是暴殄天物的罪人。”說到最後的時候還可以舔了舔唇。

    賈琰淡聲:“看來你在平安州的官場混的不錯。”何其剛嗜色嗜虐,但為人極為有分寸,如今敢這麽調侃他,肯定是日日被人捧著,春風得意,才一時失去了在京城的小心謹慎。

    何其剛明白他的警告,想起自己能來平安州還是他推薦的,立馬清醒過來,收迴看向他的目光,當即轉了話音。

    “我也就是過過嘴癮,咱們同僚一場,不用這麽小氣吧,”何其剛一副跟他好兄弟的親近語氣,碰了一下他的肩,道,“我帶了幾個美人,崔驍和他那幫兄弟要了四個,還剩兩個姿容不俗的,全讓給你,以表歉意,如何?”

    賈琰總覺得哪裏不對,待要細想,可一下打了幾個噴嚏,頭也有點暈。想必是在船口站久了,他不再理會何其剛,直接轉身迴自己艙裏休息,在床上躺下後,又起身,把冬榮從後麵艙裏叫了進來。

    這次去滁州,他隻帶了冬榮一個人,對崔驍說是照顧自己日常起居的,冬榮懂得不少,人又聰慧機敏,用起來很順手,最重要的是,他的年齡外表太沒有威脅了,別人隻覺得他是個孩子,行事會方便許多。

    “你今晚跟我睡。”賈琰是怕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美人計之類的,雖說美人計這種的聽起來有點胡扯,但他總覺得不踏實,好像忽略了什麽,可偏偏這時候又得了風寒,精力多有不濟。

    冬榮立馬乖覺道:“大人,有動靜的話,我會叫醒你的。”跟聰明的人說話就是這點好,他隻說一句,他就明白了他叫他來是幹嘛的。

    可是沒有發生什麽意外,賈琰一覺睡到了天亮,之後日日都是如此,風平浪靜,什麽事都沒有。

    運銀也順利的不可思議。

    他們這次使了四條船運銀,一條船載人,其他三條船上是白銀,在平安州有何其剛這個道員還好說,可是出了平安州,經過的四個渡口,都要經過當地官府的搜查,崔驍說在這四個渡口安排了人,不用擔心,事實也的確如此,官府來人隨便檢查了一通就放了行。

    所有的事情都很順利,除了賈琰日漸加重的風寒,在船抵達滁州的那兩日,他竟然昏睡了過去。

    賈琰覺得喉嚨欲裂,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啞著聲音問:“到哪了?”

    冬榮道:“已經離開了滁州,正往迴走。”

    果然啊!

    都到了這個時候,賈琰心裏明白他肯定是被人下藥了,隻是他缺乏應對這種下三路招數的經驗 ,身邊也沒有這方麵的人才,即使他不吃不喝,或者跟冬榮換了食物,病的還是他,查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冬榮攙扶起他,給他遞了一杯水,又摸了摸賈琰的額頭,道:“大人,熱退下去一些了。”

    賈琰也覺得神思清明了不少,他想了想,轉頭問道:“你確定最後停到的渡口是滁州嗎?”

    冬榮很肯定,“雖然我沒來過這個地方,但我特地跑到渡口問了幾個客商,還有小販,甚至五六歲的小孩,他們都說是滁州,那天渡口的人很多,不可能瞞過去的。崔大人把船上的東西交給了一個穿官服的人,我們就直接返迴了。”

    兩人正說著話,門突然被推開,崔驍走了進來。

    賈琰忙起身,崔驍幾步走來按住了他的肩膀,神色一派關心:“別這麽客氣,身體好點沒有?”

    “好多了,”賈琰道,可他剛說完,就又打了個噴嚏。

    崔驍便道:“前兩日時間緊,這下完成任務了,時間就鬆下來了,等到了筧州渡口,我們上岸歇兩日,找個大夫給你好好看看。”

    賈琰點點頭,這都過了滁州了,可不該讓他好起來了嘛!麵上隻調侃道:“崔大哥昨晚是在哪裏過的溫柔鄉?”

    他打噴嚏真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被崔驍身上那股濃烈的脂粉味給熏的。

    崔驍聞言便拍了下腦門,“我倒忘了你了,真是疏忽,你這裏隻這麽一個孩子照顧,的確不周到,晚點我讓人給你送個人過來。”

    賈琰想說用不著,可目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麽,便當即改口笑道,“崔大哥肯割愛?”

    崔驍本來就是準備隨便送個人過來,可聽到他用了割愛這個詞……崔驍道:“你想要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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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娘這女人不知道是何其剛從哪搜刮來的,樣貌豔麗不說,床上功夫極好,在山上當了幾個月和尚,碰上雲娘這樣的極品,真是幹柴遇上烈火,一點就著、一觸即發,如果不是她身份太低,加上跟過何其剛,崔驍都考慮把她帶在身邊了。

    這次讓賈琰病了這麽久,郎屺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說他,崔驍心下沉吟一番,一個女人無所謂,便很是痛快地答應了。

    天色剛黑時,雲娘便到了。

    鳳眼瓊鼻,柳眉豐唇,穿著一身杏粉薄紗衣裙,衣領上的帶子拉到最低,露出了高挑的脖頸,手裏執一把透明紅色團扇,擋在胸前,白花花的胸脯欲露不露,紅白朦朧相疊,紅的勾人,白的誘人,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步步生蓮,一雙大大的鳳眼媚地出水,她雙膝曲了曲,嬌嬌道:“奴家給哥哥問好。”

    賈琰正在桌前給家裏寫信,他看了她一眼,道:“我比你小。”

    雲娘一點沒有女子被戳破年齡的尷尬,她捂住嘴笑道,“那就是弟弟,”說罷不等賈琰吩咐,便自動直起身,朝床上走去,撐床鋪褥利索的很。

    “崔大爺要奴家好好照顧大人,要奴家說,哪裏還用他囑咐?姐姐照顧弟弟,這不是應當的嗎?”邊鋪床邊扭頭朝賈琰拋了一個媚眼。

    賈琰站起身,此時雲娘已經在床上躺了下來,賈琰便曲膝半蹲在了床前,雲娘伸出手勾他的脖子。

    “你別著急,”賈琰伸手擋住了她,神情莫測道:“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咱們好熟悉熟悉。”

    雲娘先是道“奴家知無不言”,後又嗔怪著調笑,“這麽俊俏的弟弟,奴家自然著急了,不知弟弟想問什麽?”

    賈琰露出抹輕佻的笑,湊近問道:“就是二十九,三十那兩天晚上,你在做什麽?”

    雲娘咯咯笑了起來,“那不是在滁州那兩日嗎?我在陪著崔大爺啊,晚上嘛,”她勾起紅唇,調高了音調慢悠悠道,“自然更是徹夜陪著,弟弟介意嗎?”

    雲娘混跡風月場所,知道有些男人就喜歡玩兄弟剩下的,覺得刺激,賈琰這麽問,她就把他歸到了那一類,心下暗道,沒想到這位年輕公子麵上看著正經,私下也是一樣的齷齪心思。

    她又去勾他的脖子,麵上坐嬌羞狀,言談卻大膽無忌,“至於那晚具體在做什麽,弟弟一會兒就知道了。”

    賈琰目光冷了下來。

    他知道那股不對勁是在哪了。

    就出在崔驍的表現上。

    崔驍是個謹慎的人,他和崔驍認識的時間比郎屺更長,可郎屺都信任他了,崔驍卻一點沒鬆下勁,還使手段把他弄病了,這麽謹慎的性子,為什麽會在運銀這麽重要的差事中,甚至到滁州那兩晚,還沉溺於男女情/事?

    崔驍不是個享樂主義,他這麽痛快就把雲娘送了過來,肯定也沒有發生話本上的什麽浪子癡情風月女的故事,那就隻能說明,他的心情真是很放鬆,他篤定這趟差事不會有任何意外。

    這是一個障眼法!

    他們的確把貨運到了滁州,可也許,那三大條船上裝著的,根本就不是白銀!來滁州不過是個幌子!他們之所以來這趟,不過是要掩蓋真正的目的。

    什麽目的?賈琰想起了西山的一萬大軍,養那麽多的士兵,肯定需要大量的錢財為支撐。

    白銀還在平安州。

    如果不知道西山的事,他的確很難想到這一層,可一旦按這個思路走,那所有的疑點就都說得通了。

    上次滁州已經被皇上換了一撥人,若說滁州現在還在周曠和沈家控製範圍內,賈琰不怎麽相信,還有這一路上,繞過四個官府渡口,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官府每次開箱檢驗物品的時候,都是他病最重的時候,他沒有一次到現場。

    賈琰鬆下一口氣,如果隻有平安州,那麽事情就簡單多了。

    “大人?”雲娘見他老長時間不反應,疑惑地叫出了聲,因為他臉上神色頗為嚴肅,她很有眼色收迴了胳臂,並且沒拿‘弟弟’調笑,稱唿上變成了‘大人’。

    賈琰站起身,指了指外麵那張床道:“你睡外麵,我這缺一個丫鬟。”

    雲娘一愣,她形形色色各種人遇得都不少,又察言觀色慣了,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見他態度認真,便低了頭,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從床上下來,到外麵那張矮榻上歇下,期間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

    到了下個渡口筧州的時候,不用找大夫,賈琰的‘病’就完全好了。

    迴程路上風景如畫,白雲繞峰,雲霞染林,沿岸青山不止,猿鶴齊聲,江水映夕陽而光輝,挾煙雲而秀媚,賈琰執筆,將秀麗無限凝於畫筆,在最後落筆的時候,寫上了“贈與卿卿”四個字。

    這次,他應該很快就能帶黛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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