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裏不管你了?!”

    “你人是在這裏, 可是這心早都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劉媼媼身姿靈活,一下躲開林黛玉幾步遠,笑道, “隻怕沒等月亮出來, 你就要急著迴去了。”

    林黛玉氣息微踹, 臉頰也帶上了些薄紅,她想抓劉媼媼沒抓住, 便扭身坐在桌邊的繡凳上, 扭頭嗔道:“好沒良心的, 我何時說要迴去了?這可真真是紅口白牙編派人。”

    劉媼媼本還想打趣她, 可眼光一瞥,見她額頭已經出了細汗,笑容一頓,目露擔憂,“你可是累了?” 兩人不過才玩鬧一會兒子,按理說不該這樣, 正是秋天, 可別是得了風寒, 劉媼媼趕忙走過來, 她將手覆在林黛玉額頭上, 問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 ”林黛玉不知想到了什麽, 臉色卻更紅, 她掙開她的手,連連搖頭,“我沒事!”

    劉媼媼眉頭緊鎖,她把手搭在林黛玉手腕上,想給她號號脈,號了一會兒,覺得她脈象正常,並無大礙,就放開了,轉而取了袖子裏的手帕給她擦額頭上的細汗,林黛玉握住了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道:“我自己來!”

    劉媼媼便把帕子給了她,見林黛玉略有慌張的神色,疑惑笑道,“無事當然最好,你這麽緊張做什——”話說到一半,卻突然頓住。

    因為她站著,林黛玉坐著,又恰好林黛玉抬手擦汗,從這個方向角度,正好能看到她衣領覆下著的雪膚,纖巧精致的鎖骨處,紅痕若隱若現,粉膩波光點點,衣衫疊曳間,藏掩著無數風情。

    劉媼媼秀眉彎起,有些明了,怪不得早上兩人見麵時她穿的還是妃色的衣服,晚上就又換了一身。

    林黛玉擦了擦汗,道:“我把你手帕弄濕了,迴頭還你一個。”

    半晌卻沒聽到迴應,林黛玉抬頭看她,卻見劉媼媼小臉上滿是嚴肅,林黛玉疑惑,正待發問,劉媼媼卻開了口,“我剛剛替你把了脈,發現你的脈象……”說到這裏她眉頭緊皺,沒有說下去。

    林黛玉見她出現如此神情,以為自己身體出了什麽問題,心裏一驚,問道:“如何?”

    “不浮不沉,有神有力,尺脈沉取不絕,是為平脈,聽起來正常,隻是一息五至,過快了些,又時而尺脈充盈。”說到這裏劉媼媼再次頓住不說,麵上帶了猶豫之色。

    林黛玉聽不大懂,隻當真是自己身體又出了問題,不由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急道:“是好是歹,你左右告訴我!”說罷側了側身子,做出凝神細聽的模樣。

    “也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劉媼媼賣足了關子,過了半晌才附到林黛玉耳邊,神神秘秘地小聲道:“就是房事後不宜多走動,今後要注意些。”

    林黛玉一下直起身,朝劉媼媼的腋下撓去。

    “不宜多動!”劉媼媼一邊掙紮一邊指著她的手咯咯笑道,“才剛說了這點,你怎麽又忘了!”

    林黛玉又羞又惱,霞染兩頰,被人當麵戳中這事,隻覺得臉上作燒,心裏不由把賈琰又罵了一遍。見劉媼媼還在嚷嚷,手下使力擰了她一下,氣道:“你還說!要不是跟你約好了,我才不來!”本來她就乏得很,可又不願讓劉媼媼在中秋獨自一人,這才強撐著過來陪她,誰料到她還這麽取笑她。

    劉媼媼一臉正義凜然,“我是大夫,自然要盡其責,告訴你應當注意什麽。”

    “呸!哪裏的大夫,庸醫還差不多,滿口胡說!”

    林黛玉擰了她一下,就甩開手繼續在繡凳上坐下,她雙手捧臉,不去理她。劉媼媼見狀,也拉了個繡凳坐在旁邊,同樣雙手托住腮,兩個人頭挨著頭,肩挨著肩,親親密密的坐著。

    劉媼媼用肩膀撞了林黛玉一下,嘻嘻笑道,“別害臊了,我又不告訴旁人。”

    林黛玉聞言還是不說話,隻是站起身,把繡凳往外挪了兩分,離劉媼媼遠了點,可是劉媼媼緊跟著她也挪了兩分,不過她沒起身,而是直接將屁股下的凳子刺啦一聲,連人帶凳一塊挪過去的,她再挪,她還是跟著挪,這麽五六次後,兩人還是緊挨在一起,林黛玉扭頭,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劉媼媼的鼻子:“賴皮鬼!”說完忍不住笑起來。

    “不賴著你可怎麽辦,”劉媼媼見林黛玉笑了,便裝模作樣地歎一聲,“如今也隻有你讓我賴了。”

    林黛玉不由莞爾,“說得這樣可憐?”

    “當然可憐,”劉媼媼趴在桌子上,抱怨道:“整日悶在這裏,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都看不到幾個人,我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她轉頭瞥了林黛玉一眼,反問道:“你沒覺得像在坐牢嗎?”

    林黛玉搖搖頭,她天生喜靜不喜動,山中清淨,少了許多雜事,每天或捧書,或彈琴,或煮茶,或吟詩,或臨池摩帖,或賞景詠絮,隻覺得日子過得飛快,她不解地問劉媼媼:“你後悔什麽?”

    “原來在府上的時候,妯娌媳婦一堆,丫鬟婆子之間也是各種勾角,每天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我覺得煩,就求著郎屺跟他出來,誰想到不過是從一座人多的宅子搬到了一座人少的宅子,我還是不能出去,真是後悔跟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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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我是後悔嫁給他,”劉媼媼支起身子,有些恨恨地拍了下桌子,“早知道這樣,我寧願選我們縣裏長街上的賣油郎也不選他。”話是這麽說,可這件事,也由不得她選。

    林黛玉有些微訝地張了張口,這話從一個出嫁女子之口說出,實在有些出格,她竟然就這麽直言不忌地說了出來,林黛玉輕咬貝齒,並沒有去規勸劉媼媼什麽,甚至大膽地問:“對他,你是不歡喜嗎?”

    而對於這個問題,劉媼媼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她從桌上的十錦盒裏拿了一個橘子來剝,淡定搖了搖頭,“不是,他出身好,家世好,長得又不差,我甚至悄悄打聽過,重要的是沒什麽姨娘妾氏,除了外人說的不務正業,沒什麽不好的地方。我覺得是我高攀了。”

    “當初聽到這門親事,我就沒有不樂意,甚至新婚夜掀了蓋頭,見了他,我還美滋滋的,覺得我比姐妹們嫁的都好。我挺喜歡他的。”

    林黛玉雙手托腮聽得很認真,“那他是對你不好麽?”

    劉媼媼見她這般模樣,覺得可愛地緊,忍不住把一小瓣橘子喂給她,繼續道:“不好,他對我像對個擺設一樣,可是我娘說這叫相敬如賓,畢竟他也沒委屈我,什麽都想著我,可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我還是喜歡姐姐姐夫那樣,打打鬧鬧的。”

    “不過他對我像對個擺設,我也就拿他當擺設,這都沒什麽,隻是我常常懷念之前在家時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劉媼媼的“在家”指的應該是未出閨閣的時候。她是縣令之女,她們那個縣地處偏僻,男女大防不重,畢竟好多女人還要出來做活,劉媼媼生性大膽,她人又聰慧,小時候經常看她父親判案,長大了就到處跑,各種事都知道一點,頗有見地。

    她懂一些醫理是因為縣裏很少有女大夫,他們那個縣又窮,好多人有病就直接忍著了,她就自己出錢到好的醫館去學習了一些簡單常用的病症,迴來教給大家,這樣有些小病的話,自己采些藥就治好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他們縣特別適合種植細辛和浮萍草這兩種常用藥材,於是她單獨給自己買了兩塊地,想看看能不能大麵積種植,可是才種了一年,她就出嫁了……

    劉媼媼垂下頭,懨懨道:“我托了小妹照顧我那片地,可是我還是不放心。”咬了一口橘子,劉媼媼又歎一聲,“好想迴去看看。”

    林黛玉亦沉默,劉媼媼跟她見過的姑娘都不同,無論是對待感情還是生活,她都直接而坦誠,因為她擁有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東西,所以她充滿著一種生命感,至於這種不同的東西是什麽,林黛玉還沒總結出來,隻是隱隱生出了些向往。

    兩個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劉媼媼看天色不早,就催林黛玉迴去,林黛玉卻一直堅持到月亮出來,和她一起賞月,吃了桂花酒,才離去。

    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圓月如銀盤,金瀲瀲,玉團團。

    各式各樣的鳥獸,魚蟲形,嫦娥玉兔燈籠已經掛起,大香案上放滿了石榴、榅勃、梨、棗、栗、葡萄等瓜果供品,還有月餅等各類餅食,香鬥繚繞,紅燭高燃,一派過節的喜慶氣氛。

    賈琰正無聊地躺在紫藤搖椅上歇息,臉上蓋了一張紙。正迷糊間,忽然覺得臉上的紙被扯了去,眼前頓時一亮。他睜眼。

    “你終於迴來了。”他語帶怨念,“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

    今日中秋,他早早布置好了一切,計劃著帶她出去玩,誰料左等右等她都不來,本來想讓丫鬟去叫她,可又考慮到她好不容易有個能說的上的話的人,不想過多打擾,這麽等著等著,都快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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