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繚小軒窗, 春滿床屛裏。

    鬆紅春紗的撒花帳子放了下來, 頓時有些昏暗,林黛玉垂足坐在床上,低頭想了想, 又繞過他, 伸手打開雕花小格子, 從裏麵翻出了裝著蘭膏的白瓷盒子,杳了一點, 便半直起腰身, 將懸掛在床架上的木香燈點亮了。

    她今天穿的是水芙色的束腰織扇托底長裙, 纖腰上綴了一把玲瓏無骨扇, 隨著她的動作,小扇子開開合合,撩的人心裏發癢。

    就這麽在他眼前晃······

    賈琰閉上眼。

    過了半晌,他才覺得有一隻小手窣窣的在他腰間解東西,隻是等了好一會,他覺得自己的腰帶還是好好的掛在身上。

    他腰間用如意絡子係著琅玕, 林黛玉本來想把琅玕先解了, 沒想到太過緊張, 反而越解越亂, 將如意絡子的幾根線全纏到了一起竟打成了死結。

    賈琰隻好睜開眼, 見她臉色通紅, 咬著唇用指甲一點點的在解, 不由失笑, “你再這樣,我要睡著了。”

    林黛玉本來就懷疑他在騙她,隻是看他的樣子確實又像病了,所以才想看個究竟,如今見他又這麽笑,立馬半是羞半是惱的甩開手,“我不會,你既然還有力氣,你就自己來。”說罷就要起身下床。

    賈琰動作很快,她才一動,他就一手繞過她的腰將她攬迴到懷裏,並且就勢將她壓在了身下,他親了一下她近在咫尺的的臉頰,笑道,“我確實還有點力氣,”林黛玉登時知道又被他哄了,氣的踢了他兩下,不過那力道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你不會,我來教你,”賈琰握著她的手按在他腰間的如意絡子上,一使勁就將絡子整個拽斷了,他抬手連著琅玕一塊扔了,又握著她的手扣住腰帶上的白玉帶鉤,兩相一搭就將溪山秋色的腰帶解了下來,衣襟頓時變得鬆鬆垮垮。

    林黛玉真是被他嚇住了,她使了最大的力氣往迴抽自己的手,罵道:“你要死了!”

    “你就隻會罵這麽一句嗎?”賈琰見她掙紮的太厲害,輕笑一下倒是停住了,但還是握著她的手不放,他稍微和她隔開了一點距離,盯著她慌亂的眼睛緩聲念道:“非關乍喜,情以久長。”

    這是她看的那本書上的······林黛玉安靜下來,過了一瞬,朱唇微啟,“非關乍泣,思以褰裳。”

    香燈半掩流蘇帳,燭影衾枕薄幾重。

    他微抬起她的下巴,複又親上她,細密火熱的親吻,唇齒相依,口/舌相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將這一個月的離別之思稍稍緩解一些。

    她的烏雲鬢壓壓的散了一枕紅綾,氣息微喘,含情目裏秋水橫波連成一片,櫻唇嬌豔欲滴,潤如朝露,紅如朱砂。

    賈琰一手放在她腰間摸索,終於摸到了那把玲瓏無骨的小扇子,他輕輕撫了撫,然後將扇柄中藏著的玉腰扣解開,把手伸了進去。纖腰曼膚,細膩如凝脂,溫軟如璧玉。

    兩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微起身,將自己的外衣扯了下來,隻是還沒等他再繼續的時候,就見她手撫上了他的肩膀,他微愣,有些詫異她的主動,隻是低頭一看,立馬清醒了過來。

    剛剛在馬車上那一撞,傷口果然裂開了,外麵看不出來,裏衣卻被染上了血跡。

    賈琰扯了被子將自己全身都蓋住。

    林黛玉臉上的紅暈迅速褪去,她起身坐到他身邊,把他的被子拉開,然後看了他一眼,賈琰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將上衣脫了。

    肩膀上的是六寸長的刀傷,當時大夫縫合的還算不錯,隻是除了客棧那幾天,後來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就導致表麵的那一層皮肉怎麽也長不好,剛剛被馬車撞了一下,那塊又起了碗大的青紫,伴著血跡,看著甚為觸目驚心。

    林黛玉捂住了嘴,眼裏一下起了一層水霧,賈琰捂住她的眼睛,“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不算大傷,早都縫合了,再長長就好了。”

    林黛玉拍開他的手,又深吸了口氣,重新仔細打量,這才發現他胳臂上也有一道淺淺的痕跡,她伸手又去扯他蓋到了腰間的被子。賈琰急忙抓住她的手,有些不自在,“我下麵沒傷,不用看。”

    林黛玉見他左右閃避,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她扯了扯,見他還是不讓她看,就冷笑道,“不是說不知道傷在哪裏嗎?現如今你就知道了?”說罷就起身下床,頭也不迴,“果然隻我一個是白操心。”聲音帶了些哽咽。

    就在賈琰考慮索性不要麵子出去追她的時候,就聽見腳步聲迴轉,她又走了迴來,手裏托著一個盒子,裏麵有藥酒,棉布,還有九葉香,金創藥,活血散等治外傷的藥物,這是他為了以防萬一給自己準備的。

    林黛玉問他,“先用哪個?”賈琰給她指了指藥酒。

    她的手指時不時的會碰到他的後背,她的動作也很輕柔,像輕羽一般,他覺得這不是在上藥,這是在上刑。

    等將傷口處理好之後,趁著她去放東西的空兒,他迅速的從床頭屜裏拿了另一套裏衣換上。

    林黛玉迴來後也沒說話,就背對著他望著撒花帳子發呆。

    賈琰伸手將她轉過來,見她無聲地哭泣著,睫毛似卷起的珠簾,墜下淚珠點點。她沒有生他的氣,她隻是不敢想象他在外麵經曆了什麽,她有那麽一瞬間想勸勸他,隻是想起他在梧州的樣子,又放下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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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不知道,他在梧州那時候給她的震動有多大,他的眼睛一直閃著光,他那麽生機勃發,像《九鋒雪霽圖》裏的登山人,他無懼無畏,他從不迴頭,他的眼睛裏永遠有著朝氣和希望,他笑著告訴她“沒有真正的窮途末路”。

    她希望他能永遠這樣,她不勸他。

    固所願者,唯相伴也;固所求者,唯相守也。

    賈琰讓她輕輕靠在自己沒受傷的肩膀那邊,拿了手帕將她睫毛上的淚珠卷去,問她,“今早上不是說去清虛觀拈香嗎?後來怎麽沒去呢?”

    “你不是讓我少出門嗎?”林黛玉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姿勢說話,她還是半坐了起來離開了一點距離,“我又不愛熱鬧,不去就不去了,省的你迴來念叨我。”

    聽到最後一句話,賈琰有些想笑,“隻是這樣?”

    林黛玉嗯了一聲。

    賈琰的笑意加深,她不去,恐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寶玉也去了,否則聽到他這麽問,按她的性子就該反問,而不是這麽簡簡單單的嗯一聲。

    賈琰又將她扯迴懷裏,親了親她的鬢角,“你原本該坐的那輛馬車馬驚了,幸好你今日沒去。”

    “那磐月呢?”林黛玉嚇了一跳,急急問道,見他搖了搖頭,才鬆下一口氣,轉而不知想到了什麽 ,又皺起了眉頭,“好端端的怎麽會受驚呢?”她頓了頓,“你後來可檢查了?”

    “馬的全身上下都沒有傷痕,但是我在它的耳朵裏發現了一撮八辛草,這種八辛草馬兒聞了便會發狂,但一旦馬適應了這種味道,又會很快穩定下來。”

    所以他們應該隻是想給他一個警告,用他的妻子威脅他。

    林黛玉沉默了一會兒,便道:“你既迴來了,咱們就在家住下吧,隻咱們兩個人,不知底細的下人,都打發了也使得。”能在半路上讓馬發狂,顯然這個將八辛草塞進馬耳朵的是賈府的下人。

    賈琰嗯了一聲,他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沉沉道:“沒有下次了,我會護住你的。”

    林黛玉被他的頭發蹭的有些癢,她微側了頭,“誰用你護了,你自己倒弄的一身傷。”

    “說點開心的,”賈琰放開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然後起身下床,“我有東西要送你。”在他帶迴來的包袱裏翻翻找找。

    過了一會兒,林黛玉見他拿了一個長形的掐絲楠木盒子過來,突然感覺又不太好,她問,“是首飾嗎?”

    是一隻鑲玉蝶戀玉步搖,蝶舞翩躚,芙蓉花蕊一點翡翠,是按著她平時的喜好買的,林黛玉拿在手裏搖了一搖,心裏微暖,“多謝你。”

    賈琰道:“這步搖裏含著一首詩。”

    “含了詩嗎?”林黛玉歪頭拿在手裏又看了一看,“太多了,你指的哪一首?”

    她的聲音有些嬌嬌轉轉的,在這樣的場景下,聽的人心裏發酥,不過才迴來一會兒,卻讓他覺得平安州的一切已經遠去了。

    “芳草蝶影戀花飛,東風雁迴安歲歲。”賈琰笑了笑,道,“願汝平安喜樂,乾乾一生。”

    林黛玉嘴角抿了抿,眼睛裏也顯出點點笑意,她不好意思看他,就又拿起步搖來看,誰知卻發現在步搖簪身上還鏨刻了兩行小字,字太小,她便湊近了細看。

    “雲鬢花顏······”

    才念了幾個字,她就反應過來了,她一把就將步搖擲在了他身上,麵染紅霞,眼含嗔怒,將帳子一拉就把他隔在外麵,轉而眼神一掃,又將他換下的衣物一股腦的都扔了出來,拉了被子蒙在自己頭上,這是真氣狠了。

    賈琰將那金露閣罵了千萬遍,他本以為那小夥計就是說個玩笑,否則誰送個步搖難道都是那個意思嗎?哪想到他們竟然真刻在了詩句在步搖上,萬幸黛玉發現了,這種閨房之樂的東西要是戴出去,他的罪過就大了,她三年不理他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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