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顛簸的馬車上。

    三個男人的手腳被綁的結結實實的, 橫七豎八的癱倒在馬車上。

    其中一個身形較為年輕瘦弱的少年艱難的坐起來,將頭探出車外,哇的一口,吐了個幹淨。

    少年穿一身普通的藏青綢布長衫, 麵色白皙,眉目清朗,身材修長,如果不是五花大綁略顯狼狽, 任誰也要誇上一句翩翩好兒郎。

    另外躺在車上的兩人,一個賊眉鼠眼,眼角一個刀疤,大概二十多歲, 一個麵色微黑, 大概十七八歲。

    賊眉鼠眼的男人看見少年蒼白著眼臉靠在車廂上喘氣, 哈哈大笑:“我說三爺,看你這梨花帶雨的, 那土老匪絕對是憐香惜玉, 要抓你迴去當女婿呢。”

    賈琰沒什麽反應, 閉目緩神。

    那賊眉鼠眼的男人自己說的很嗨:“唉,也不知道那土老匪家的小姐長的怎麽樣,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又嘿嘿嘿地笑地甚為猥瑣, 捏著嗓子唱道:“伸手摸姐麵邊絲呀, 烏雲飛了半天邊, 伸手摸姐腦前麵呀~嘿,天庭飽滿······啊!”

    男人陡然叫了一聲,隻是他立馬緊緊閉上了嘴巴,不再出聲。

    賈琰坐在他身上,掄起拳頭直往他臉上抽:“你他媽的文盲會不會用成語?不會用就別用,我雇你讓你是幹嘛來的,賣了我還想在這裝爺爺!”

    男人疼的咧嘴,但還是忍著疼急忙說道:“哎呦我叫您爺爺成嘛,您小聲點,引了人來咱們都完蛋。”

    剛說完就聽見外麵一聲吼。

    “都給我安靜點!比娘們還能叫,再叫割了你們的舌頭。”

    馬車的門簾被掀起來,一個絡腮胡子眉間有黑痣的男人探頭看了看,正是對郝老二舉刀的那個大漢,別人都叫他叫虎四,虎四見三個人還是被綁的結結實實的,便抬了抬手裏的大刀:“老實呆著別動。”

    虎四走後,賈琰轉了一下手,像變戲法似的,手上綁著的繩子立馬又掉了,他一語不發,又去解腳上的。

    賊眉鼠眼男立即湊過來:“爺爺,您這一手厲害呀。”

    賈琰正靠在門廂上休息,嗤笑一聲:“郝老二,你要臉不要?”

    沒錯,這在車上的三人,正是賈琰,石鬆,郝老二。

    石鬆是賈琰帶的小廝,至於這個賊眉鼠眼的郝老二,就是賈璉給他找的那個據說武功很好的鏢師。

    一個半月前,賈琰從京城出發,由北向南,路經柴陽,晉台,金陵,中化,日夜不停,想趕往西南的晁河,據說晁河有個叫豐廟的村,生產一種水稻,畝產能達到四百公斤,奇怪的是,把這同樣的種子弄到別的地方,一畝也就是一二百公斤,哪怕就移到相鄰的村也不成。

    古代是農業大國,糧食是重中之重,加上賈琰自己也好奇,於是就想到這個豐廟村來看看,誰知剛到滁州,就被一夥搶劫錢財的盜匪攔住了。

    賈琰早就預料到這事,因此吩咐石鬆和郝老二馬上把所有的錢財拿出來,誰知那郝老二是個貪財的性子,存著僥幸,在自己鞋墊裏藏著的銀票就沒交出來,最後被搜出來,那盜匪勃然大怒,當即提刀就要給郝老二一刀。

    誰知那郝老二是個最沒骨頭的,立即跪下,為了戴罪立功轉移話題,給盜匪說賈琰是京城的少爺,讓這夥盜匪綁了他好賣票。

    於是他們三個就在這輛車上了。

    郝老二討好的衝賈琰笑,小眼睛鼻子擠到了一塊:“爺爺,幫我也解解唄,我這手綁的都沒知覺了。”

    “郝老二,做鏢師真是委屈了你,你該去唱戲。”賈琰神情不便,隻給小廝石鬆鬆了鬆綁,但也沒給他解開。

    “就我這張臉,唱戲也沒人看呀,三爺,你幫我解開,我有功夫,咱們好歹有個照應不是。”

    “三爺,我功夫真的不錯的,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啊,他們七八個人,咱們一動不如一靜。”

    賈琰閉上眼,懶得搭理他。

    “哎呦三爺,您還生我氣呢!我那不是賣您,我是想著那群土老匪沒見識,隻跟他們說你是京城小戶人家的少爺,他們信了,到時候吃虧的不還是他們嘛。咱們這是緩兵之計。再有那膽小的,或許不敢得罪京城的人,一聽名頭就嚇走了。”

    “你當我是傻子?”賈琰從身上扯下一塊布,當即塞在郝老二嘴裏,“你要是聽我的話,咱們不過是丟點錢,那盜匪要砍你,也不會要你命,你就著急忙慌的拿我當靶子,現在又說這些屁話,你覺得我好糊弄是不是?”

    “這滁州接近邊陲,兵力不少,在這還能出現盜匪,你用腦子想想也該知道老實點。”

    郝老二嗚嗚的叫著,一直搖頭。

    賈琰不再理他,隻拿手放在嘴裏去摳自己的嗓子眼兒,不一會兒隻見他探出頭,又吐了不少。

    外麵傳來笑聲:“看這京城來的少爺,連坐個馬車也跟個娘們似的吐個不停。嘿,我說少爺,忍著點,咱們還得一天一夜才到呢。”

    又有人喊道:“兄弟們,老大讓我們休息半夜再走。”

    馬車停了。

    賈琰迅速的將郝老二嘴裏的絹布扯出來,示意他閉嘴,自己則雙手背在身下,躺著一動也不動了。

    不一會兒上來兩個人,端著一大碗水依次喂給石鬆和郝老二,等到賈琰的時候,剛喂了半口,就見他吐了出來,又喂他喝,誰知他頭一仰,撞了一下碗,本就剩的不多的水都灑了出去。

    因為賈琰今天吐了好幾次,所以兩個人也沒懷疑他是故意的,看到賈琰臉色蒼白又昏迷不醒的樣子,一個人道:“算了,別再弄了,這麽個小兔崽子,沒事。”

    石鬆和赫老二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賈琰往外瞭了一眼,見其他人都上馬車睡覺了,隻留了一個人在外看車,那人也靠在樹上睡的唿嚕震天響。

    賈琰悄悄的走到後邊的車上,找到自己的包袱,把自己被搜走的短刀和袖箭拿了出來,順便又扒拉出六個饅頭和一些肉幹。

    正準備離開時,卻無意間看見車上的一個長箱子沒上鎖,抑製不住好奇之心,他輕輕的將箱蓋推開。

    月光下,利器出鞘,寒意森森。

    ***

    趕了兩天一夜,這幫子土匪終於到了他們的根據地,是在一座山上。

    山路不好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土匪們停了車,開始走著往山上運東西。

    石鬆和郝老二此時都醒了,土匪們把他們兩綁在一塊牽著走。這次他們出來的人不多,也就八個人,加上還要搬東西,所以每個人手上都不得閑。

    一個小土匪踹了踹賈琰,叫道:“這少爺不會死了吧?怎麽還不醒?”

    虎四走過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撈起賈琰把他背在了背上:“別廢話,趕緊走。”

    賈琰他們三個被關在了一間柴房裏,從被抓到現在,已經三天了,除了帶著蒙汗藥的水,什麽都沒給他們送。

    直到第四天,虎四給了賈琰幾巴掌,讓他清醒了之後,就給他鬆了綁,把他抓到了葛春峰麵前。

    葛春峰便是這荒山寨的老大。

    國字方臉,虎目濃眉,壯碩無比,皮衣毛褂,腰上別著一把龍頭斧,看起來五十出頭,標準的土匪樣。

    葛春峰坐在中間的石炕上,石炕上鋪了虎皮,放了方桌,桌子上擺滿了酒肉,屋子很大,土匪們一桌一桌的坐著,看起來大概有七八十人。

    賈琰哆哆嗦嗦的立在中間。

    葛春峰麵目雖可怕,但為人不錯,見賈琰害怕的樣子,親自給他倒酒。

    賈琰看著那一大碗:“我不會喝,”接著小心的覷了葛春峰一眼,慌手慌腳的端起就喝,喝的太急,連連咳嗽,被嗆的眼淚都出來了。

    一屋子的土匪轟然大笑。

    葛春峰見他一副不知事的書生樣,也放下了心,甚為和煦的招唿他上炕:“小兄弟,來,到這坐。”

    “別害怕,咱們雖是土匪,但也是迫於無奈的出路,拿錢消災,取人性命的事咱們不幹,請小兄弟來,也就是咱們這幫兄弟太久沒出去了,想請兄弟給咱們講講這京城的事。”說罷自己也將一大碗酒一飲而盡。

    “小兄弟,你先給我們說說,你是京城哪戶人家的公子啊?”

    “我是京城翰林學士程家的。”

    “程家?”葛春峰眼神微眯起,“我可是太久沒去京城了,怎麽不知道翰林院還有個程家?”

    “我父親是三年前的進士,剛勝任不久,我們一家也是才到京城不久。原來是在揚州的。”

    葛春峰頭往旁邊一轉:“虎四,你老家是不是揚州的?”

    虎四衝賈琰吼道:“踝!”

    賈琰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在心裏感謝磐月,因為她就是揚州人,托她的福,賈琰才知道踝用揚州話講就是吃的意思。

    虎四衝葛春峰點了點頭,葛春峰又問賈琰為什麽來滁州,在滁州可認識什麽人,賈琰都迴答的嚴絲合縫,挑不出毛病。

    葛春峰沉吟了一會兒,衝虎四點了點頭,吩咐虎四將郝老二帶上來。

    虎四下去後,中間的這炕上就剩下賈琰和葛春峰,賈琰有點渴,便站起來去拿葛春峰麵前的酒壺,許是喝了酒,站立不穩,一不小心就朝葛春峰倒去。

    葛春峰下意識的去接。

    到底是有功夫的人,在賈琰還沒挨近他的時候,就迅速反應過來,過肩抓住賈琰的胳臂一擰,隻聽到一聲骨裂的聲音。

    賈琰左手半拉無力的垂著,顯然是折了,但他的右手卻拿著一把尖刀,抵在了葛春峰的喉嚨處。

    賈琰笑:“葛老大不妨試試,我們比比誰快。”

    葛春峰垂下眼,示意下屬們稍安勿躁,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賈琰哈哈大笑,將尖刀毫不猶豫的向前刺去,就在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的時候,卻見賈琰猛然換了個方向,將尖刀一下子插在了麵前的桌子上,不過手掌長的一把短刀,竟將上好的紅椽木方桌劈成兩半。

    “我是誰?”賈琰冷哼一聲,“我爹是皇帝,你們說我是誰!”

    眾人都被這變故弄的迴不過神兒,就連葛春峰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才笑道:“小兄弟真會說笑話。”

    賈琰拉了個椅子坐在上麵,神情似笑非笑:“葛老大,替沈家私自鑄造兵器,這是個什麽罪名?”

    葛春峰麵露驚駭,立即臉色大變。

    下屬們有好幾個人就要拔刀上前,被葛春峰一個眼神壓了迴去。

    原來虎四他們這次出去就是替滁州駐守的將軍送兵器的,古代兵器由朝廷派人製造,實行“鹽鐵”官營,全國設鐵官36處,下麵又設置了甲鎧署、□□署,即使是軍隊,也嚴禁大量生產兵器,兵器發放的數量,都是有明文規定的。

    不但如此,就連農民私鑄鐵器,也要處“左趾”的刑罰。對這方麵的管理極其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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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自豢養私兵,鑄造兵器,一旦被察,視為謀反大罪。

    賈琰年紀雖小,但行為做派出其不意,聽他言語,隻怕大有來曆,不敢輕視,葛春峰心下拿捏不定,麵上臉色變了幾迴,最終卻爽朗一笑,拿起酒壇道:“小兄弟,是我冒犯,我給你賠罪。”

    說罷竟將一壇酒咕嚕咕嚕飲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好酒!”轉頭對賈琰道:“小兄弟,咱們另找地方好好談談。”

    說起來賈琰這次遇難真是無妄之災,虎四他們這次送兵器,正巧遇上聖上欽點的監官來了,這之前可是沒有一點風聲,虎四一看不對頭,就又把一車兵器壓了迴來。

    誰知路上正好碰到這三個人,虎四最是個謹慎的性子,這兩天巧合的事太多,便裝做劫財的樣子想觀察一下他們,誰知越看越怪異,竟然無意中得知還是從京城來的,虎四正因為滁州兵備那出的變故疑神疑鬼,便把他們帶了迴來。

    沈家,是當今皇後的娘家,但沈家不僅僅是靠後宮起來的,沈家本就是世家大族,重詩書禮儀,族中出仕子弟甚多,大多是文官,但也出了幾個名將,這其中就有包括駐守滁州的廣威將軍沈英汝。

    賈琰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裝傻,但自從那天晚上看到那一箱箱的兵器,就知道裝傻不行了,從他們被帶上路的那一刻,這盜匪恐怕就已經下了決定了,寧肯錯殺不肯放過,留著他們上山詢問,不過是想套出點別的話罷了。有關係,那就殺,沒關係,還是一個結局。所以倒不如堵上一把。

    另一個房間裏。

    葛春峰笑道:“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小兄弟是哪位皇子?”

    賈琰哈哈大笑,托了下剛被接上的左胳臂做了個抱拳的樣子:“大哥,哪有皇子出門像我這般寒酸,就帶兩個小廝的。”

    葛春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早已收了輕視之心,點頭讚道:“小兄弟好膽量好氣魄,拿刀抵著我的,你還是頭一個。”

    賈琰笑著擺擺手:“明人不說暗話,兄弟我姓林名樟,今年不過是個上京趕考的窮書生,沒想到卻落了第,便想先找找別的法子,投在太子門下當了清客,混口飯吃,至今連太子的麵也沒見著,我心灰意冷,便想著出來逛逛,竟遇上了咱們荒山寨的弟兄。”

    “原來林兄弟也是太子的人?”葛春峰大喜,鬆了一口氣:“如此,倒真是衝了自家的龍王廟了。”

    賈琰不意就這個事細談,另轉了一個話題,問道:“大哥看我那把短刀如何?”

    葛春峰笑道:“自然不錯,說是削鐵如泥也不為過。”

    “我家祖上就是給聖上做兵器的,不過後來敗落了,這手藝也就失傳了,我雖不才,但也有幾分門道,若是大哥不嫌棄,我就投在大哥門下,能混口飯吃就行,不知大哥可肯收我?”

    葛春峰早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驚喜的睜大眼,他們土匪出身,做這事又極私密,根本找不著合適的工匠,加上材料不足,做出來的大刀易折斷,弓箭射程不遠,廣威將軍早就對他們製造的這些兵器不滿意了,隻是不能換人做。

    不過,他將信將疑的打量了一下賈琰的小身板。

    賈琰立即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先做出來幾個,給大哥瞧瞧。隻不過我這手受傷了,大哥得找人幫我。”

    “這不是問題,我們這人有的是。”

    半個月後,看見放在麵前的手刀、蒺藜、鐵鞭、□□,□□,鐵鐧、鐵劍、烈鑽、鉤棒,葛春峰激動的心口直跳。

    賈琰拿起其中的□□,示意葛春峰跟自己來。

    走到房屋外,站到最高處,拉弦,上箭,瞄準,射擊,隻見一道光影,箭矢破風而出,飛如星火,疾如雷電,裹挾著萬般氣勢。

    葛春峰兩眼放光,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的,聲音顫抖:“這射程,得有七百米吧。”

    賈琰淡定的點點頭。

    “趕得比較急,要不然還可以跟好,主要看弓背的硬度,硬度越大射程越遠。還有那把長刀,你這製造的銅,錫,鉛的比例不對,最好用高錫青銅與低錫青銅的複合材料鑄造,ト脅亢錫量高,所以堅硬,脊部含錫量低,故而柔韌。”

    賈琰心裏道:我就不信說不暈你。

    葛春峰雖然是個土匪,但也很明白鑄造私器是個走鋼刀的營生,他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會走這條路,如果他不能在廣威將軍證明他的價值,那麽等待他和他兄弟的,隻有死路一條。因此喜的恨不得立刻跟賈琰拜把子。

    賈琰卻說這半個月太累了,需要休息休息,葛春峰滿口答應了,每天隻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他。

    簡直是賈琰穿越過來之後過得最悠閑的一段時間了。

    郝老二正拿了雞腿在啃,吃得油光滿麵,吃完打了個飽嗝,對賈琰豎了個大拇指:“三爺,我心悅誠服。”

    賈琰剛想誇他這次成語用的對,就聽到他賤兮兮的又道:“不過三爺,咱們就窩在這不走了嗎,你還真想留在這給葛春峰當女婿啊。三爺,那葛姑娘漂亮不?”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外立馬傳來葛春峰聲如洪鍾的大嗓門:“林弟賢婿,我來看你了。”

    林弟賢婿,這也是葛老大自創的叫法了。

    葛春峰後麵還跟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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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虎目方臉,穿了一身大紅衣衫,很是奪目,個頭很高,身量跟賈琰差不多,身形頂賈琰兩個。

    葛小秀懶洋洋的走到賈琰麵前,給他行了個福禮。

    叫道:“林弟。”

    說是福禮,其實葛小秀就是做了個扭的動作,那胖身子蹲都懶得蹲,甩了一下手帕,可見對賈琰這個人,她是敷衍都懶得敷衍。

    “葛姐姐。”賈琰點頭示意。

    郝老二在旁邊笑到抽筋,這輩分是怎麽叫的,而且葛小秀不像是葛老大的女兒,這活脫脫是葛老大的兒子啊,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臉,這腰,這神情,背上背把大刀,可以直接上山打虎了。

    葛老大完全沒有別人的那種嶽父病,看著賈琰是越看越滿意,出身好,會讀書,模樣好,能幫他,還能改善他們家的基因,隻恨不得立刻打包把女兒嫁出去,哦,不,是把賈琰招進來。

    “你們年輕人在一起聊聊。”葛老大露出慈父臉,樂嗬嗬的說完這句話,立馬腳底生風的走了。

    賈琰跟葛小秀各坐在一旁無話可說,一個抬頭看屋頂,一個低頭看地麵,兩個人都是生無可戀臉。

    不論什麽時候什麽境地下的相親,都不會使人愉快。

    葛小秀玩了會手指頭,覺得無聊,開始對賈琰開嘲諷:“蠢貨。”

    賈琰就跟沒聽見似的,從桌上拿了一本遊記來看。

    郝老二不敢這時候去賈琰那碰釘子,忍著笑坐在葛小秀旁邊,讚道:“葛姑娘,你是勇士啊。”

    葛小秀眉毛抖動了一下,斜著眼看他:“你又是誰?”

    郝老二這個人,說是鏢師,但賈琰沒見過他功夫怎麽樣,骨頭軟,貪財,小氣,沒信用,他最大的優點應該就是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在爺爺和孫子之間轉換的毫無壓力,無論跟誰都能聊到一起,沒人聊他自己也能嗨半天。

    這時,郝老二充分發揮自己的二皮臉精神,不顧葛小秀的不耐煩,硬貼上去跟她海聊,從吃食聊到衣服聊到武器聊到各地風景,稱唿也從葛姑娘到葛妹妹到大秀。

    “大秀啊,”郝老二意味深長幸災樂禍的瞅了賈琰一眼,才衝葛小秀笑道“你這身形可得減減,要不你以後的夫君麵對你,他都得自卑呀。”

    葛小秀正在嗑瓜子,不屑道:“在這寨子裏,我爹是老大,我就是老二,誰見了我都會自卑的,”又糾正道,“我叫小秀,不是大秀。”

    郝老二被葛小秀的自信震驚了一下,迴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他以為葛小秀是欲擒故縱,原來不是?

    “大秀更適合你,”郝老二伸出指頭指了指賈琰,好奇的問她:“你真看不上他?你們女人不都是喜歡他那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蠢貨?書呆子?小白臉?叫聲大哥就真以為自己是別人弟弟了?”葛小秀聲音很大,完全不知道遮掩。

    郝老二還不來及偷笑就聽到葛小秀接著道:“我覺得你比他好多了,不如我跟我阿爹講,你進我們家好了。你嘴巴甜,能陪我說話,”葛小秀越說越覺得不錯,站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郝老二一圈:“這長相也一看就是我們荒山寨的人。就是身份低了點,是個小廝,也不會武功。”

    郝老二當場石化。

    “算了,我不嫌棄你,畢竟配的上我的男人沒有,”葛小秀的自信真是無解,她將瓜子皮一扔,甩了甩長發,“我這就去找我阿爹說。”拍拍屁股就走了。

    賈琰把書放下,笑吟吟地道:“真是恭喜葛少寨主了。”

    葛春峰對這件事情的發展方向也很無奈,他對賈琰抱歉道:“唉,我這女兒,是她沒眼光。”

    賈琰讓他不必在意,葛春峰猶猶豫豫的又問:“那鑄造兵器的事,那邊傳來消息,說聖上派來的監官已經走了,將軍急著催我們要下一批呢。”

    賈琰還是笑而不語。

    葛春峰狠了狠心,讓人搬過來一個箱子,關上門打開給賈琰看:“寨子裏人也不少,兄弟們大手大腳慣了,能攢下的實在不多。”

    賈琰將箱子合上,笑道:“大哥太客氣了,您讓幹什麽,一句話的事,明天大哥就帶我去鑄造坊,咱們要幹索性幹票大的。”

    葛春峰的鑄造坊建在深山裏,四周灑了毒氣藥,野獸都不往這來。四周用高石牆圍著。

    賈琰站在高處,看著那些工匠們赤身裸體的,一個個瘦骨嶙峋,麵黃肌瘦,火爐內滾滾鐵水,工匠們的腳全被燙爛了,旁邊的監工還在拿著皮鞭在不停的咒罵。

    葛春峰道:“林弟別怕,這些人都是從滇南那邊抓過來的,遠的很,出不了問題。”

    “看著他們那些人是誰?”

    “那是將軍派來的,盯著他們,”葛春峰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也盯著我們。”

    賈琰道:“這裏毒氣重,我得帶個東西遮臉。你跟那邊的監工打個招唿。”

    “這不是問題,你幹你的,教給他們怎麽做就成。”葛春峰很爽快。

    接下來的時間裏,賈琰日日埋頭在鑄造坊裏。而郝老二,則天天跟葛小秀膩歪在一起,大有郎情妾意的味道。

    山中不分日月。

    終於到了出兵器前的一天。

    葛春峰麵露驚訝,看見賈琰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忙上前扶住他:“林弟,這正是關鍵的時候,你怎麽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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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琰的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大哥,我實在受不住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明天等著開爐就行。今晚迴來歇息一晚,明天我跟著你一起再去看。”

    葛春峰眼睛閃了閃,笑道:“行,休息一晚,虎四,”等虎四進來後,意味深長的衝他點了點頭,“你照顧林弟一晚。”

    虎四應了聲是。

    虎四是個很多疑的人,一晚上他隻看著賈琰,賈琰讓他喝水都不喝,賈琰上廁所他也跟著。

    “我要睡了,四哥,你也迴去睡吧,不用管我。”

    虎四也不搭理他,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掃,直接躺桌子上。

    寂靜長夜裏,刀光一閃。

    虎四忽然睜開眼睛,一個挺身就超前抓去,誰料他剛剛抓住賈琰的手,就覺得頭上一痛,昏了過去。

    郝老二身如鬼魅,動作行雲流水,利索幹脆,他從虎四背後露出頭,洋洋得意:“三爺,我就說我功夫不錯吧。”

    寨子裏的人都當郝老二是賈琰的小廝,從來沒人知道他會武功,因此對他防備也不深。

    賈琰舉起自己的左胳膊,又被抓的脫臼了,還真是多災多難,隻是眼下也顧不上這麽多,兩個人將虎四抬到床上,綁了他的手腳,塞了他的口,再將被子蒙上,就急忙走出門。

    “三爺,我在這,”草叢裏的石鬆抱了個箱子,露出頭來。

    郝老二在前麵帶路,石鬆跟賈琰跟在他身後,一直往深山裏走,直走了一個時辰,還沒走到郝老二說的那地方。

    賈琰懷疑的問:“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下山的通道?不然我們就從原來的路走,我找借口把看山路的人都調到鑄造坊那邊了,這邊守衛的人不會多。”

    “三爺你就放心吧,這條路可是我用生命換來的消息啊,”郝老二捶胸頓足,“葛大秀那丫頭就跟沒見過男人似的,什麽都跟我說,她說這條路是她爹專門給自己留的後路,我說,三爺,咱們走了之後就把這後路給他們斷了,也報報這一個月的仇,咦,三爺,你怎麽不走了?三”

    郝老二的聲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葛小秀木著一張臉,穿著一身夜行衣,站在一大塊山石前,手裏還拎了把鐮刀形狀的長劍,女子身形高大,束發黑服,竟然有冷冽之姿。

    葛小秀冷笑一聲,轉身將長劍按在山石上。

    山石緩緩而開,眼前出現了一條通道。

    “從這出去,現在是子時一刻,到卯時的時候,就能出去了,時間很緊,趕快。”葛小秀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賈琰道聲多謝,就跟著郝老二石鬆一起走入通道裏。

    郝老二平時嘴巴不停,現在安靜的就跟不存在似的。

    清風微徐,暗夜寂靜,賈琰猛然停住又迴頭:“一個月內,趕緊走,別跟著你爹,你爹逃不了。”

    “蠢貨,說的是你不是我。”

    葛小秀還是那副不屑倨傲的表情,利索的徒手推向山石,隆隆隆的一陣巨響,山石緊緊合上,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是生路,對於某些人來說,這是死途。

    通道裏。

    郝老二安靜的走了一會兒,又活了過來。

    “唉三爺,這個葛姑娘真是怪啊,你說這不會是個陷阱吧,我越想越奇怪。”

    賈琰似笑非笑:“那這樣,一會兒到了出口的時候,我跟石鬆先出去,等沒危險了你再出去。”

    “這不太好吧,”郝老二打了個哈哈,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轉眼看到石鬆手上的箱子,又興致勃勃的問,“三爺,這一箱金子您準備怎麽花啊,要我說,咱們別往西南再走了,這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咱們去江南吧。”

    一路上喋喋不休。

    走到雙腿酸麻的時候,前方終於透出一束微光。

    郝老二大聲喊累,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後。

    賈琰卻加快腳步,拽著石鬆一路向前。

    等郝老二意識到不好的時候,賈琰已經把出口的鐵門從外麵插上了。

    “三爺,三爺,您不能這麽丟下我啊,要不是我,您能出來嗎?”郝老二拿手捶打著鐵門,大聲哀求,“三爺,虎四是我打暈的,這條路也是我從葛小秀嘴裏套出來的啊。”

    直到他喊到聲嘶力竭的時候,賈琰冰冷的聲音才傳進來。

    “你現在知道被人出賣背叛的滋味了?別跟我說你沒看出來那群土匪不尋常。”

    “郝老二,大名郝青山,柴陽人士,父親商人,母親漁女,後父親病死,母親改嫁,家產被奪,朝廷征用民工,你的叔父們舍不得親兒子,你被拉去修黃河堤壩,後來又逃亡到柳子溝當了小土匪頭,被剿滅後你又混到了京城,因為拉皮條認識了我二哥哥。”

    “郝青山,你的經曆是夠可憐的,可我沒對不起你,你不該害我。”

    郝老二沉默了一陣,才道:“三爺,我錯了,我是想錢想瘋了,我真不知道這土匪是幹這個營生的,我就是想他們綁個票,那來迴跑的肯定是我,我還能賺一筆,我是土匪我了解這裏麵的忌諱,他們也不是隨便殺人的。我真錯了,三爺。”

    賈琰問他:“你很缺錢嗎?”

    這次郝青山沉默的時間卻比上次還長,長到賈琰以為他不願意迴答的時候才聽見他輕聲的說了一句:“給我娘子看病。”

    賈琰給他開了門,語氣依舊冰冷:“你還有一點沒說,就是你一直看不起我。”說罷打開石鬆手裏的箱子,從裏麵拿了兩個五個金錁扔給他,“咱們就此別過吧。”

    郝老二將金錁收下,低頭追上去,笑道:“我以後跟著三爺。”

    林蔭古道上,三匹馬飛奔而去,蕩起一層層塵土。

    “三爺,我們下麵往哪走?”

    “聽你的,去江南!”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莫等閑,袖手踏河山!

    ***

    榮國府這邊,鬧哄哄也是一年,期間賈璉停妻再娶,尤二姐自盡,抄檢大觀園司琪被趕走,此間種種,真可謂你方唱罷我登場。

    轉眼就到了八月十五這一天。

    在這個具有合家團圓意義的節日裏,黛玉總比往日要傷感,也不顧秋涼露重,身子前傾,雙手支頭趴在了窗台上,看著一輪圓月,輕歎道:“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紫鵑一把就將黛玉拉起起來。

    “我說姑娘,都到這時候了,怎麽又發起呆來,老太太不是讓去賞月呢。”

    待看見黛玉麵頰上掛著的淚珠,紫鵑便知姑娘又想家了,想起從傻大姐那聽來的話,紫鵑心裏大定,一邊給黛玉整理衣服,一邊半真半笑道:“可是這個性子,怎麽哄都哄不過來,如今好歹有人接替了我,可算讓我有個念想了。”

    黛玉聽到這話,隻覺得大有深意,心裏亂哄哄的,總有些不敢相信,待要問又不好問的,隻呸了紫鵑一口就出門了。

    黛玉到來時,賈母正領著眾人在嘉蔭堂的前月台上盥手上香,黛玉躲在梅花樹下等了一等,直到眾人上香完畢,黛玉才來見賈母。

    賈母見她臉色發紅,便問道:“什麽時候來的?”

    黛玉道:“我才來。”

    “走,賞月在山上最好,咱們去山上賞月,”賈母說罷就攜了黛玉的手,隻覺得觸手冰涼,心裏知道她恐怕是早來了,不由得又心疼幾分,“鴛鴦呢,去把那件點紅軟雲蘇繡披風拿來。”

    然後眾人一起往山上的凸碧山莊走去。

    賈赦賈璉寶玉賈環賈蘭並三春都在,依次坐定後,賈母覺得無趣,便提議擊鼓傳花講笑話。

    一時間笑語不斷,賈母看見空了半壁的桌椅,感歎家裏人少,猛一下又想起賈琰來,歎道:“你們都是好的,隻琰兒這孩子,答應了我中秋迴來,在外也不迴來。”

    問邢夫人賈赦,賈琰何時迴來,兩人俱搖頭不知。

    賈母不願意在這種日子說些別的話,抬頭看見月亮已升至中天,便道:“如此好月,需得聞笛。而且遠遠的聽著笛音才好。咱們隻聽笛子,因為音樂雜了,反失雅致。”

    不一會兒,便從遠處傳來一陣笛聲。

    卻是與平常吹的音調曲譜都不同。

    似遠似近,清亮悠揚,不似往常的嗚嗚咽咽,隻聽得人明朗開闊,煩惱盡去,如空山新雨,如鬆濤陣陣,如一副波瀾起伏的畫卷,展開盡顯高聳疊嶂的峰巒。

    眾人不由凝神細聽的會兒,賈母笑道:“今日這是哪個女孩子吹的?一定得賞。”

    鴛鴦但笑不語。

    圓月美景,正所謂:

    “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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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章合一,前三十評論發一下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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