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腿都跪得僵了,她從來沒有跪過這麽久,真是差一點就堅持不下來了。但事實上她神情如常,仿佛膝蓋上傳來的刺痛不存在一般,還笑著道:“謝母後。”


    皇後就有些滿意,膠東王妃比長沙王妃還是容易對付——先前長沙王妃可是要比膠東王妃會跟自己頂嘴,自皇上出京她又一縮頭再沒進千秋宮問過安,隻說是要在府裏養胎,其實不就是怕自己害她?但是皇後娘娘可以肯定,她的這一胎一定是保不住的!因此還是膠東王妃好,根本還是處子之身,自己完全不必擔心——於是她便閑閑地道:“十九在家裏閉門讀了幾個月的書,學問已然不錯,你迴府告訴青雲將他收進太學吧。”


    果然是太學的事!


    而且皇後直接要塞的人竟是鄧十九?還真是過分!不必說素波,就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就是將他關在書山中一輩子也不可能學會一點點學問的。


    但是,親眼見到兩個血人在自己麵前被拖出去,素波就忘記了什麽是原則,她順從地點頭答應,“母後放心,我迴去就告訴王爺,一定將十九表兄收入太學。”為了活命,她連鄧十九這個惡心至極的親戚都認了,當然按這個時代的倫理,鄧十九的確是她的表兄。


    第131章 不如拖延


    膠東王妃著實恭順。


    皇後娘娘冷冷地哼了一聲, 原當膠東王妃一定要與自己強嘴的,這個小丫頭平日是有些理不清的,自己正準備隻要她一反駁就讓人打她幾十個嘴巴子, 把花容月貌變成豬頭!一時間竟有力氣沒處使,皇後就又提了兩個娘家子侄輩的名字, “他們平素都在一處玩的,也一同去太學裏, 好有個伴。”


    素波趕緊討好地笑道:“既然是自家親戚, 都是應該的。”可她心裏卻呸了一聲,鄧家人以為太學是什麽?幼兒園嗎?去太學還要拉幫結夥地去?但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素波好怕皇後要對自己動手,直覺告訴她,皇後正在想方設法找自己的麻煩!


    先前被拒絕了的河間王妃再不想膠東王妃一轉眼就變了一張臉,皇後娘娘說什麽她都點頭,諂媚得連自己都有些看不過去了。而且, 早準備好的打人嘴巴子的木頭巴掌一直也沒用上, 讓她心裏更是不痛快, 忍不住冷笑道:“聽說先前有人想進太學, 膠東王妃都義正辭嚴地迴絕了, 可見那時是裝腔作勢了!”


    素波還是笑臉相迎, “是有那麽一迴事兒,不過那都是別人家的,誰能比得了舅舅家的孩子呢。”素波原來隻當自己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厚的臉皮,能說出這麽多違心的話,但事實她就是做了也說了,而且麵對著別人嘲諷的目光無動於衷,一點也不羞愧。


    太子妃嘻嘻笑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笑道:“膠東王妃,我也有幾個品學兼優的親戚想入太學。”


    有句俗話是什麽來著,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素波是聽過的,此時馬上一並應下,“自然都是應該的。”


    終於河間王妃也忍不住了,“我那幾個人呢?”


    素波誠懇地點著頭,“沒問題,沒問題,親戚們自然是一樣的。”在這種時候,什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要認的。為了顯示自己的認真用心,她又笑著張羅要了一張紙一隻筆,“把人名履曆都寫下,免得記混了。”


    一會兒紙筆墨送上來,素波便一一寫了,清河公主這才湊過來道:“我家也有幾個正該去讀書的孩子。”素波依舊笑盈盈的,接著向下記錄,笑問大家有沒有遺漏的,然後再添了幾個,看大家神情皆是滿意了,才吹幹墨跡便折起收到懷裏,又陪著皇娘娘、太子妃幾個說了會閑話兒,“我便先迴去吧,與王爺商量怎麽能將此事辦妥當。”


    皇後娘娘也沒什麽不許的,她倒不怕膠東王妃出爾反爾,那樣的話她可是不客氣了!雖然不能將膠東王妃當真殺了,但是折磨折磨她還不費吹灰之力。此時就一擺手,“去吧,事情辦妥了再來迴話。”


    素波笑著退出長秋宮,就見留福滿頭大汗地站在宮門外向裏麵張望,見了自己臉上就浮現出由衷的笑容,她也立即就笑了,剛剛真是從鬼門關上走一圈迴來了!若不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送了自己出來,素波真恨不得上前拉住留福的手一起跑迴府裏,眼下她勉強按住心裏的焦躁停下腳步迴頭笑道:“多謝姑姑,還請留步。”


    女官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下官哪裏當得起膠東王妃的‘謝’字?”扶著素波的手送她前行,卻又低聲道:“下官娘家有一個弟弟,今年十九歲了,一向喜愛讀書……”


    素波覺得今天自己的反應是最快的,她立即就聽懂了,“噢,太學正要招喜歡讀書的學子呢,姑姑隻管將名字告訴我。”


    女官就輕聲說了,又怕膠東王妃記不得,“迴頭我遺人把姓名履曆寫了送到膠東王府裏。”這時代考太學也好,當官也好都不隻要姓名,還要查祖宗三代的,履曆是很必須的東西。


    素波便含笑點頭,“隻管送來,一切放心。”


    直到上了膠東王府的車,見了來接自己的膠東王,素波才收了笑容,“皇後娘娘想把鄧十九送進太學,我就答應了。”


    膠東王和留福之所以特別擔心王妃,就是因為王妃過於純真,不懂得變通。為了江都王迴京,還有王爺納側妃的事,她都曾與皇後娘娘針鋒相對過,他們真怕今天王妃受了皇後的欺負忍不住,他們當然會全力營救,但勝算實在太小,現在聽了王妃答應鄧十九入太學,都高興地點頭,“王妃想通了就好。”


    素波怎麽能想通呢?她根本想不通!但是她一向直覺特別靈敏,從見皇後的第一眼時,就覺得她不是什麽好人。先前之所以敢與皇後對上,除了覺得自己有道理,還因為自己有倚仗——皇後娘娘又能將自己如何?至多不過罰抄《女戒》而已。但今天她真而切真地感覺到皇後要似乎就要對自己下手,素波就是想不通也要通。


    現在她就握住膠東王的手感慨地道:“虧你昨天就告訴我一定要答應皇後,我也算是逃過了一劫。”然後她就為難地拿出懷裏的紙道:“怎麽辦?我不隻答應了皇後娘娘,還答應了太子妃、河間王妃、清河公主,甚至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總共十幾個人呢。”


    膠東王將那紙接過去,“隻要王妃沒事兒就好。”遞給留福,“送到太學給薛太傅。”


    素波趕緊按住,“你們要怎麽辦?”雖然是自己親口答應下來的,但素波還真心不想這些紈絝子弟們進太學,也不想膠東王的聲望因此受到影響。


    皇後不就是想攪亂太學,敗壞自己的名聲?自己一直讓她堅信自己傻了,也不能有子女了,她依舊不能放過自己,一定要將自己逼到絕路為止。但是現在的膠東王遠不同當年在宮之時隻能受製於人了,既然早知道皇後的心思,辦法自然也早想好了,“我們不必管了,全交給薛太傅。”


    留福也道:“太學有薛太傅呢,王妃隻管放心。”


    是啊,薛太傅可是有深厚學問的老人家,平日裏就是他支撐著文瀾閣和太學,素波想通了也就放了手,“留福,你仔細與薛太傅說明白了,如果沒有什麽好法子就先拖著不收新太學生。”


    “是,王妃。”留福接了那紙下了車,心裏想王妃倒與王爺想到一處了,為今之計隻能先拖著不科考了,但是卻不是王爺拖,而是讓陸相出麵。


    是的,文瀾閣最初就是陸相建起來的,太學更是用的陸相先前的府第,陸相又是文官之首,是以文瀾閣裏也好,太學裏也好,陸相都有著很大的勢力,可以說這兩處大部分的官吏都是出身於陸府的。


    想走門路進太學的人自然不隻素波新認下的這些“親戚”們,事實上陸相一係的張宗、陸辰等還是在太學初建時就開始想法子進去,眼下找到膠東王府說清的更是不少,但是膠東王就是一個也不答應,他與王妃一樣,隻應了一些鄧太尉一係的人。


    陸相知道後會怎麽樣?一定會全力反對!


    留福找了個小吏將王爺和王妃的兩份名單合在一處,小心地把生起了一盆火將原件都燒掉了,又再三叮囑小吏,“此事不許外傳!”然後便去找薛太傅,“王府裏有些事,王爺便沒有過來,命下官過來告訴太傅,這一次太學科考眼紅的人太多了,大家一定謹慎。”


    薛太傅也正為即將到來的科考發愁,實在是他這樣一個久不與人往來的老頭子都受了太多的請托,原本早已經不相認的親戚重新找上門,又不知哪裏來了許多朋友,又有孫女前些時候議親的那家,擾得他不勝其煩,如今聽王爺的吩咐立即讚同道:“正是,雖說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小心些總不錯,。”


    留福又與薛太傅說了些話方才出來。至於那紙名單,他才沒有交給薛太傅呢——這位老人家是個端方正派但卻有些迂腐的人,斷不會曲折行事,所有的計謀都是王爺與自己定好的。他之所以過來說幾句沒用的閑話,就是讓大家以為名單的事情已經定了。


    至於那個小吏,王爺和自己早知道他是陸相的人,特特地留在身邊,專門讓他傳些想讓他傳的消息,今晚那小吏定會把名單默寫下來送到了陸相麵前,然後就看陸相的吧。


    果然陸相就看到了名單,忍不住摔在地上罵道:“癡兒,竟不知外祖、姨父是誰,倒認了別人為親!”


    從禮法講,鄧氏既然封後,膠東王認鄧家為親戚是沒錯的,但事實陸相還覺得自己才是膠東王的外祖父。許衍是接了小吏的名單送過來的,自然先看過了,“這是膠東王妃進宮後留福拿來送給薛太傅的,想是膠東王妃在皇後的逼迫下才答應下來。”


    陸相自然明白,膠東王妃一定是沒有辦法,但是他還是氣,“就連那個被禁足的鄧十九都在進太學的名單裏,慎為、辰兒又差什麽?”若是鄧十九等人真進了太學,膠東王的聲望固然完了倒不緊,可陸家卻丟不起臉。


    膠東王不懂名聲有什麽用,陸相可是要麵子的。


    張宗就道:“可我們偏沒有辦法逼著膠東王聽我們的。”


    陸家的勢力本就遜於鄧家,現在皇上離京,這種差距就更大了。陸相想想當年之事不覺有些後悔,“當初若是拚一拚就好了,現在已經更沒有可拚之處了。”要是鄧家再占了太學,陸家就更不成了。


    “也未必要麵對麵拚,”許衍就道:“我們不如拖延。”


    結果這一次的科考真就非常不順利:先是擺放考生的履曆的屋子漏雨,許多履曆都被水泡得洇在一處,根本沒法看,隻得重新寫——這要由考生所在的郡縣認定,隻消息一來一去就許多時間;接著考試專用的房舍又著了一把火,修繕很麻煩……


    為此,鄧家的人與陸家的人又吵翻了天,可文瀾閣與太學裏陸家的勢力畢竟大一些,而鄧家的人又弄不懂科考之事,至於膠東王,他隻管讀書和講學,才不問這些俗事呢,當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根本也弄不清。


    總之,直到京城裏出了大事,原定的科考還沒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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