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略一思謀,宗正寺卿吳望雖然出身鄧家,卻又是河間王的嶽父。先前河間王沒有顯露出野心的時候,吳望自然是一心跟著鄧家的。現在河間王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他就成了牆頭草。這個人膽子極小,拿禦馬的事敲敲他應該很有效,順便再給膠東王府要些財物,要成大事,錢是萬萬不能少的。


    心中定下計謀,薛清麵上雲淡風清,“我前兩日就讓青硯先到莊子上打理了一處房舍,我們不如先過去?”


    雖然原來的計劃是大家先到冷月庵小住,納涼避暑吃素齋玩上幾日……但是王妃提議後第一個反悔改成了當日迴京,然後又出了這等事,原本會十分尷尬。但薛清做事一向極細致,卻提早有更多的安排,而她手下的青硯玉書原本都是按女官培養的,辦事周全,已將玫瑰花田旁莊戶人家處打理好了備用,現在已經聽了信迎了出來。


    大家移步到了一處莊院,自木頭柵欄的門便可以一眼望到院子裏一畦畦的青菜,還有最裏麵泥築的房舍,及走了進去見雖處處簡陋,可收拾得卻十分幹淨,素波在屋子裏東轉轉西瞧瞧的頗覺得有趣,末了卻招唿大家將院子裏的一張木榻搬到了外麵,“我們好不容易出來,在屋子裏又有什麽意思?自然要對著玫瑰花田才是。”


    早有人趕著挪了木榻,鋪上錦褥,又張起蓋傘,一時青硯送來了玫瑰茶,大家就都笑了,“這個應景!”


    青硯就又說:“還備了些農家的米酒和吃食,都是我瞧著做的,也還潔淨。”


    大家就全笑道:“趕緊一骨腦兒送上來,我們正要在這裏賞花吃酒呢!”


    跟著青硯打下手的原是替素波管莊子的莊頭媳婦,頭發梳得光光的,換了一身漿過的新衣裳,整個人拘束得像一根木樁,手腳都不知放在哪裏,眼下見貴人們其實很好說話,就陪笑上前道:“都是我們自己種的土物,早備好了的,隻怕王妃瞧不上眼的,倒不敢直接拿上來。”


    說著先端了酒,素波喝著味道很是不錯,又有新殺的豬雞和園子裏各種小菜,一時興起就把上學時背的詩吟了一句,“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王妃這詩十分貼切!”嚴懿第一個叫好,且她頗懂田地賦稅之道,又對農家日常很熟悉,就道:“這樣的山坡地存不住水,十年九旱,產糧不行,倒是王妃種花竟長得這麽好,恰好京城人喜歡佩戴香囊,隻花瓣賣了應該就賺了不少,是以莊子上人家過得都不錯。你們看,這些房舍有的是新修的,有的是翻新的,還有院牆,豬欄雞舍……”


    莊頭媳婦聽嚴懿說得頭頭是道,趕緊應道:“小姐竟然什麽都知道!先前這裏種莊稼果然收成特別少,交了稅便不剩什麽,我們這些佃農日子也苦。今年王妃讓我們種玫瑰花兒,大家先前還不懂呢,不過才下了一季花,大家就得了實惠,才知道王妃果然聖明!”


    薛清先前隻當這一大片地不種田虧了,如今才明白這樣的地隻合種花,又聽王妃出口成章,竟怔了怔方道:“王妃還真有大才!”先前她對王妃喜愛多過尊敬,現在竟不由自主地佩服起來。


    素波一擺手,“我有沒有才別人不知道薛姐姐還不一清二楚?那詩是別人的,我不過拿來用一下,至於這種花,還真是碰巧了。”其實也不完全是碰巧,前世她曾去看過玫瑰花圃,正好在一片坡地,所以就用在這裏了。


    薛清知王妃就是這樣的,有什麽說什麽,簡單至極,便一笑而過,卻問莊頭媳婦,“這地一畝能產幾季花?花瓣又怎麽賣才合算?你們又怎麽交租?”既然大家都說花田收益不小,可是王府可是沒有一文進帳,王妃得了些玫瑰花就滿意了,其餘的一向不管。


    莊頭媳婦就迴道:“聽人說一年至少能有三季花,如今是第二季。因為是第一次種,第一季花不如眼下的好,當時雲典膳過來看了,先是挑了些花苞摘走了,後來又要了幾筐花瓣,其餘的就都歸了我們。大家便采了曬幹賣給京城的鋪子,還有山上的冷月庵也買了許多,她們那邊有人會做香囊,裝了好花瓣價賣得更高。眼下這一季花開了,我們還沒敢動,隻等王府吩咐。”


    一時說了一畝地能產多少花,價又是多少,薛清便低頭算帳。


    素波知她要定租子了,趕緊就道:“這裏的地好便宜,就像白送的一樣,我的產業又不用交賦稅,所以賺錢都是白賺的,薛姐姐不必訂得太高!”


    薛清就笑了,“難不成我是個惡人?”


    素波便一吐舌頭,“算我多嘴了!”


    薛清自然不是惡人,她隻是個特別注重規矩的人,這一次過來本就是整頓王妃的產業,既不會讓王府吃虧,也不會為難莊戶,因此認真地估算了數量,給田莊定下租子,又吩咐了許多細事。


    莊頭媳婦聽著,連連答應,“我們能給王妃種田已經是有福氣,這些差使我們自然要辦好,”最後卻又吞吞吐吐地道:“先前這裏種莊稼時便時常有冷月庵的人來偷,現在這花開得這樣好,又能裝香囊用,偷的人就更多了,偏偷花瓣又容易,直接扯了就走,竟看守不過來。不知道貴人膠能不能與慧心師太說一說,禁著她們一些。”


    又怕大家不信,莊頭媳婦便又指著房舍後麵,“那邊還有一片花田,因為離庵裏近,花被摘去了許多,便不如這裏好看!”


    今日出門原就要去冷月庵,結果半路折到了田莊,大家本都不願意再提起冷月庵,但不想在冷月庵前,總是繞不過冷月庵的。


    素波想了想,既覺得偷花不對,又可憐那些偷花的人,不是窮極了沒辦法,也未必來偷。因此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前思後想難以決斷的時候,就見莊頭媳婦指著她身後道:“冷月庵的慧心師太來了!”迴頭一看,果然見幾個人走了來,為首的一位手持拂塵,一身淺灰色什麽款式也沒有的僧袍遮不住她的飄逸,及近更見她麵目清瞿,意態超凡。


    第102章 饑餓銷售


    盡管素波先前對慧心師太存了心結, 但是隻一見麵, 她立即就被慧心師太得道高人的風範所吸引, 不知不覺就站了起來,客客氣氣地點頭示意。


    於此同時,慧心師太一眼就看透了膠東王妃,知道自己的選擇完全不錯,冷月庵可以得罪膠東王妃,但絕不能得罪河間王妃。


    得罪了河間王妃,冷月庵甚至可能被拆了,但是得罪了膠東王妃呢,自己來賠個禮, 哄上幾句就好了。


    慧心師太就是這樣做的, 她舉起手來宣了一聲佛號,然後便溫和而又誠懇地向膠東王妃道:“老身是來向王妃賠罪的。”


    “沒什麽!沒什麽了!”素波趕緊搖搖手, 說起來得罪自己的是河間王妃, 慧心師太也是無奈, 自己有什麽怪罪的呢。再說, 剛剛已經報複迴河間王妃,她的氣早平了, 正興高采烈地賞玫瑰花吃農家菜呢。


    慧心師太更放下心來,微微笑道:“老身特送一席素齋請王妃品嚐。”說著向身後點了點頭,早有幾個小尼上前打開食盒,將菜肴擺了出來,素雞、素鴨、素魚、素排骨, 各色果品菜蔬,琳琅滿目,竟是一套全素席。


    素波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因此就請慧心師太,“一道用吧。”又怕慧心師太嫌棄,趕緊讓人將葷菜都撤了下去。


    慧心師太竟沒有推辭,便在榻上坐了下來,將一個小竹屜推向膠東王妃,“還請王妃試試我們庵裏的包子。”


    屜裏果然是豆腐皮包子!包子小巧玲瓏,看起來就十分可愛,淺黃色的豆皮蒸熟了便帶了些晶瑩之感,又因為壓得特別薄,便透出裏麵翠綠的餡心。素波這一次來冷月庵為的就是它——因此便挾了一個放在口中,“唔,真好吃!”


    素餡用了許多材料,有冬菇、冬筍、木耳、蔬菜,調得十分入味,,再加上外麵豆腐皮的醇香,層次更加豐富,素波就讚道:“素包子用豆皮包,正是點睛之筆呀!”


    嚴懿也挾了包子,卻先沒有吃,而是左看右看,“這豆腐皮怎麽能捏成包子的呢?”


    慧心師太微微一笑,“這是冷月庵不外傳之秘。”


    豆腐皮雖然是軟的,但卻不似麵一般能隨便塑形,捏成包子果然不容易,但是素波覺得自己也能想出辦法做到,但是她卻不能用全素菜調出如此美味的餡,要知道素齋用料的要求是極嚴的,不隻不能用葷,就是蔥薑蒜等味道重的菜蔬也都不行,能有如此豐富的味道果然是高手所為。


    所以,冷月庵豆腐皮包子真正的獨到之處並不是外皮,而是餡心。


    那麽,真正的秘密是什麽呢?


    對於這樣嚴肅的問題,素波十分重視,自己一定要嚐出來!


    她又挾了一個包子輕輕咬了一半,細看裏麵的配料,然後又閉目用心品嚐,半晌突然睜開眼睛道:“包子裏為什麽有春韭的味道呢?”


    慧心師太宣了一聲佛號道:“包子裏是沒有春韭的,王妃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素波其實已經看過了,的確沒有,但是她更肯定地嚐了出來,若是沒有春韭那絲若有若無的辛香味道,這包子就會遜色許多。


    冷月庵是怎麽做到的呢?素波想啊想啊突然間想通了,“我明白了!的確沒有,但曾經有過!”春韭也是有較重味道的菜,佛門之中可能會有些排斥,可是不加上春韭,包子又不好吃,因此那位蕭美人就想出了辦法,在蒸包子時加入了春韭的氣味卻不真正放在餡裏。


    慧心師太看著膠東王妃先是繃著一張俏臉陷入深思,然後猛然笑得有如麵前的玫瑰花一般炫目,高聲宣布了結果,心裏竟然一沉。誰能想到膠東王妃竟能嚐出冷月庵的秘密呢?在她看來,包子裏加了春韭又有什麽?就是加了肉也不要緊!佛門固然禁忌極多,但真正悟道之後禁忌其實亦非禁忌,最重要的不過是本心。可這事若傳出去,冷月庵的名聲恐怕一下子就完了,而那些受冷月庵救濟的女人們從此便將無家可歸!


    怎麽能阻止膠東王妃說出去!慧心師太想不出辦法,心裏很是焦急,但她經的風浪多了,表麵上還看不大出。


    此時嚴懿卻好奇地問:“王妃,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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