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茸茸坐立難安,背部僵直,眼光不敢直視。百官齊唿:“陛下洪福齊天!萬歲萬歲萬萬歲!”腳下黑壓壓跪了一片,茸茸一時不知怎麽辦。眾臣低著頭不見女皇吩咐他們起來,都暗地裏麵麵相覷。千治於似有若無地咳了一聲,茸茸這才嚅動嘴唇:“眾……眾卿……平身。”

    李旦見女皇完全不見當日的風範,麵部表情僵硬,連平常說慣的話都這般結巴,心中升起疑慮,奏道:“陛下,您今天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不知……”

    千治於立馬打斷他的話:“陛下因為遭歹徒劫持,受驚過度,身體不舒服。”

    李旦聽了瞅了眼女皇不再說話。

    因為於王爺把持朝政倒不曾要茸茸勞什麽神。隻是按他事先的吩咐附和便成。又是隻要說一聲“準了”就行。

    準了你,誰來準了她……

    “陛下,”雁兒端來桂花茶,“您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我現在的身份是茸茸,”徐徐吹散茶水表麵的熱氣,“如今我要聯係一個人。”相必那個人也早已看出蹊蹺了。

    雁兒點點頭,頻頻瞟向門外。千戀姬當然明白,殿門外都是皇叔安排的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想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忽地眼珠一撥,計上心頭。

    這時門外一陣騷動。雁兒趕緊挪動腳步,與公主保持一段距離,裝作和這個“茸茸”的關係不好。推門而進的人呆呆站著,直至雁兒關上殿門。

    “郡主萬安。”茸茸起身行禮。

    靈兒快步托起她的身子,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嘴裏不敢相信地連連低語著:“好像,好像……”

    茸茸恭謙地低著頭,苦笑道:“天下的人都說我和死去的女皇一模一樣。”

    聽見‘死去’二字,靈兒的心一陣劇痛。緊握茸茸的手漸漸鬆開,整日良心的不安逼得她形銷骨瘦。轉而摟住雁兒語次不清地說道:“是我對不起姐姐!姐姐……對不起她……”

    茸茸冷笑一聲,目光注視著右手上朱紅的長指甲,微眯的眼睛充滿了冷煞,半晌幽長地無聲歎道:“既然選擇了背叛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雁兒撲地跪下,求道:“郡主,我不要留在這!她根本就不是陛下。求您帶我走吧。”

    靈兒這時又轉身看向茸茸。茸茸還是低垂著頭。

    雁兒繼而又哭道:“就看在陛下的分上,看在陛下愛您的分上帶奴婢離開吧!”

    靈兒撫摩著雁兒的臉頰,想到姐姐,點點頭。

    看著雁兒終於能出去了,千戀姬笑著盤算著下一步棋。

    這日下午千治於來了,一定知道雁兒被靈兒帶走了,所以又安排人來照顧她。

    “王爺萬安。”茸茸跪下行禮。

    “起來吧。”千治於像個主人般坐下,“以後就由小連負責你的起居。”小連徐步上前:“陛下金安。”

    茸茸不解地問道:“雁兒呢?”裝作不知為何雁兒不願服侍自己的天真表情。

    “雁兒被郡主要去了。”千治於有點惆悵,他覺得欠靈兒的太多了,不過雁兒走了也好,下麵的事反倒好辦了。

    臨走時千治於還叮囑道一切得按他說的做。

    “陛下。您要休息麽?”

    千戀姬沒有應答,此刻她收起剛才的小心翼翼,吩咐道:“給孤重沏杯茶。”

    小連眼藏譏笑:“你還真當自己是陛下啊,隻不過是個歌妓罷了。”說完目無法紀地坐下。王爺許諾過事情辦好了她就是皇妃了。

    千戀姬驟然挑眉,她竟然知道這麽多……原來,她是皇叔收買的人。思眉一想,宮中皇叔爪牙的數目恐是多不勝數。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線,野心早就流露出了,為何她至今才明白……

    千戀姬瞬間換上茸茸的淒然無助、膽小怕事的弱小模樣,大氣不敢喘:“是。”以後看我不把你千刀萬剮。

    “這裏是陛下的寢殿,一幹人等不得入內。”門口的侍衛抽出刀拒不退讓。

    “混賬!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是太傅,連陛下都要尊稱一聲老師,你們還不退開!”李旦麵色鐵青。

    侍衛絲紋不動。“我們隻聽王爺的話,不管是誰沒有王爺的手諭不得進入。”

    刀在太陽光的反射上發出耀眼白光。

    僵持了數久。

    李旦沒有辦法,氣唿唿地轉身就走,走了數步聽到有人小聲地叫他,環繞四周,喝道:“誰?”

    雁兒左瞧右顧,挨近李大人身邊迅速將藏匿在手心的紙條塞給他,爾後裝作毫不認識,仿佛隻是恰巧碰到似的擦身而過,消失在走廊盡頭。

    抓緊手中的紙條,李旦警惕地環繞四周,確定無人小心翼翼地展開……身形一晃便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夜色已深,殿門外的侍衛早就筋疲力盡,睡意湧上來,半睜半寐地站著,所以屋頂跳動的人影也沒有察覺。

    千戀姬還沒有入睡,看著映在窗上的搖曳樹影。聽到頭頂瓦片淅淅簌簌地磨擦聲,走到一邊靜靜地等著。兩道黑影嗖地跳下。千戀姬沒有驚慌反而笑了。

    “臣,參見陛下。”兩人俯首屈膝。千戀姬攙起其中一個人,抑製不住滿腔的激動:“老師,孤總算見到你了。”

    “讓陛下受驚,老臣愧對先皇啊。”李旦連連哀歎自責,突地警覺地聆聽四周,壓低聲音:“陛下,現在說話可方便?”

    千戀姬點點頭,她早迷暈了屋裏的人。那情迷香對男人有用,對女子也是有效的緊。

    李旦向千戀姬引薦與他一起的黑衣人:“陛下,這是申華,老夫的門生,絕對可靠。以後此人就暗地保護陛下的安全。”

    千戀姬望向此人,眉目清秀,棱角分明,眼神炯炯有神,讚道:“好一個奇人。小時曾聽父皇說老師武功絕頂,少有對手,連徒弟都這般神,果真名副其實。”李旦自負地捋著胡須,笑而不語。

    “陛下,看來於王爺早就策劃已久。如今連肖武都和他狼狽為奸。”李旦分析著暗處的情況,“國家的兵力幾乎都在他的手中了。”細細看著她,不舍道:“陛下這些天可受了不少苦……”

    千戀姬淡然一笑,將整個經過都說了出來。隱去了黃意嘯這一段,隻是說後來遇上盜賊偷光了身上的錢,饑餓難耐倒在了地上,醒來便在那妓院之中。也正好在那裏後來才會有機會迴來。

    突然想到一個人,那個不曾殺她的黑衣人。

    “陛下,您說的是於王爺的貼身侍衛劉習?”李旦沉吟著,“此人為人耿直。竟然能放陛下一條生路,說明他並不完全聽王爺的命令,說不定可以收為己用。”

    千戀姬的知覺告訴自己劉習必定會為自己效忠。

    “老師,你看那肖武怎麽處理?”千戀姬緩緩踱步,“離間計如何?”

    李旦表示讚同,“這件事交給老臣來辦吧。”

    千戀姬沉吟良久道:“我要親自去見劉習。”

    千戀姬一直小心翼翼地警惕著小連。自從燕兒不在身邊一切總是怪怪的。尤其這些天身體似乎很虛弱,胸口偶爾會覺得悶。開始不曾注意,就這樣忽略了半個月的時間,情況越來越差,晚上睡覺會冒虛汗。

    千戀姬捂住胸口,蒼白的嘴唇不停地咳嗽。眼前的一切都在暈眩,眉心似乎被什麽異物堵住了,沉甸甸的。頓感惡心,想吐又吐不出。胸口漲氣得難受。

    在朝堂等待的群臣聽聞陛下身體不適,早朝取消,竊竊私語。他們眼看著女皇的身子一日病似一日,臉色一天黃似一天,天下早已是於親王說了算,如今陛下再若病重,那千於國豈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雖然這些老臣不服新主,但骨子裏還是效忠於先皇的。

    “王爺,可否留茸茸姑娘一命?”

    “你……”千治於注視著他,良久低喃道:“原來你也……”

    尹世躑躅了很久,還是吐露了:“王爺,我和你一樣,第一眼就愛上了她……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可我的身份低微,隻能默默地注視……望陛下成全!”

    千治於拍著他的肩,語氣裏滿是嗟歎:“苦了你這麽年。怪不得終生不娶,也是癡情的人啊。”

    尹世深深地跪下,再次道:“望王爺成全!”

    樹葉紛紛落下,一片一片飄臨在他倆的頭上。千治於隨手與空中捏起一片枯葉,流露的目光盡是哀傷:“罷……罷……”

    ***********

    千戀姬躺在床上,太醫正在替她把脈。千治於負手站在旁邊。太醫收起脈枕,臉色凝重,走到帳幔之外咚地跪下,麵色灰死,囁嚅道:“陛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王爺饒命啊!”汗珠順著脖子滴下,閉著眼等待著被處死。

    “你去開藥方吧。”千治於揮揮手讓他下去。麵對如此的開恩,太醫忙不迭地連爬帶跌地離開。

    看著麵色異常蒼白的茸茸,千治於計謀得逞地一笑。隻要讓她寫下退位詔書,一切就成了。

    千戀姬又複咳嗽了一宿,迷迷糊糊之際一粒冰涼的藥丸放入了她的嘴裏。接著被連身扶起,背後傳來滾滾熱氣。千戀姬趕緊順口氣,氣息通暢了許多。隨著冷汗的不斷滴落,積鬱在胸口的鬱悶之氣也似漸漸化去。

    “陛下。”運功療傷之人又將一顆藥丸放於她的唇邊。千戀姬含住,好苦的藥,苦得眉頭緊縮,苦到脾胃不住地緊縮抽搐。但說也怪了,這濃苦到了最後卻化為甘甜,整個人好似脫胎換骨般清爽。

    “申華,是你麽?”千戀姬整個人軟在他的懷裏。

    “是,陛下。”申華輕輕將她靠於枕頭之上。

    千戀姬虛弱地扯動嘴唇:“幸而你來的及時……門外的那些侍衛可少了?”

    “如今殿外就隻剩下兩名侍衛。”

    果不其然,皇叔以為她將不久於人世就放鬆了對她的警惕。“告訴老師,我已好了,讓他別擔心。”

    小連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違背良心的事,千戀姬早看出了她的破綻,知道他們會在食物中下藥,雖然每日的劑量很小,平時看不出什麽異狀,就算不舒服也會當作是小感冒,但與日積累,毒發卻是一瞬,那時早就無藥可救了。

    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

    千戀姬每次吃飯總以不喜旁人觀看為由支走小連,滿桌的菜隻稍微撥動一下,造出已吃的假象。夜晚申華便會帶來飯菜讓她充饑。為了讓皇叔掉以輕心,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服用一種會讓人慢慢產生中毒症狀但卻無毒的藥粉。

    計劃看來已成功一半。

    千戀姬的精神已是大好。白天依舊虛弱地躺在床上,夜晚便一骨碌坐起身,走到幔帳外小連睡的床邊,浸了迷情香的白色手絹在她鼻息間一掃,她便死死地睡去直至明晨。

    殿外風吹人麵。還沒弄清怎麽迴事那兩名侍衛就癱倒於地。四麵立即湧上四五個人,兩個人換上那兩個侍衛的衣服,替換他們的崗位,其餘的人拖走那兩具屍體,毀屍滅跡。

    殿門被推開,千戀姬早做好了準備,在申華的安排下消失在夜色中。

    “老師那怎麽樣?”

    “陛下,一切妥當!”

    ***********

    坐在台階上的劉習感到背後陣陣涼意,身為劍客的警覺看著星空的臉上忽地眉頭一提,身腰一掠,按在手中的劍向後斜刺而去,劍尖幾乎已刺破哪皮肉的刹那滿臉的驚色,用掩耳不及的速度向後一提,由於收力過猛,整把劍直直飛脫,深深地紮進離身後一丈的泥土裏。

    “你還是選擇救我。”千戀姬並不曾害怕,早經曆過生死,又有何可怕!此刻她微笑著,抹煞了世間的一切顏色,好像剛才差點要了她命的一瞬間並沒有發生。

    劉習眼孔緊緊地抽縮,他沒想到那個軟軟弱弱,膽小的茸茸會是真的陛下!更想不到她居然會有膽量迴來,而且竟在於王爺的眼皮下,還把自己隱藏的那麽好。隻是有一樣他弄不明白,她明明中了毒……

    千戀姬知道他想問什麽。晦深地笑著看著千裏之外的星空,幽幽絲絲地說道:“是父皇在保佑我。他一直在看著他的子民。”在說這句話時她偷窺著他的反應。果然他的神色開始不自然。他既然說父皇對他有恩,那這就是她的籌碼。

    “你應該效忠於我父皇吧。”千戀姬凝視著他的眼睛。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中帶著令人不忍拂逆的威嚴。

    劉習低下頭,算是默認。

    “那你就應該效忠我。”這是她來的目的。

    劉習內心劇烈的矛盾,低沉地答道:“我是王爺的人。不能不忠不義。”

    “皇叔的狼野之心昭然若揭。他是臣,我是君,如今犯亂作上,不念他與我父皇的情分,這就是不忠。蓄意謀殺他哥哥的女兒,這就是不仁不義。如此一個不忠不仁不義之徒,你若還要愚忠,那你也是個不忠不仁不義之匹夫!”千戀姬厲聲喝道。

    作為劍客,名節比什麽都重要。她深深知道這個道理。

    劉習聞言臉色灰白。緊閉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明天皇叔就會奪位。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吧。”千戀姬大步離開。對上申華差異的目光,她示意他什麽都不要說。今天本來是勸他歸降的,如果不成功自然應該殺了他。可她隻說了那些話就離開了,申華自是費解也擔憂。萬一他對千治於告密……

    當初劉習移走屍體,又讓人誤認為她被饑荒的野獸吃了,蒙蔽了千治於,使對她的死訊深信不疑。如此煞費苦心又如此細心地替她遮掩,憑這個她就敢肯定他必定會站在她這邊。

    和老師會合後千戀姬將剛才的情況說與他聽。李旦拂著胡須滿意地連連點頭,讚道:“戀兒真是越來越吃透人的心了,不虧老師我教導你這麽年。”

    千戀姬想到以前老師教授人心的分析之道時她還不樂意,如今真正用上了,油然而然升起對老師的敬重之情。

    “不知老師是否說服了肖武。”肖武的態度決定了大局的方向。等她掌握了大權,一定把兵力收盡自己的手中。

    “臣以更高的權利做誘餌。他也是聰明人。於王爺為了皇位權利連自小疼愛的侄女也迫害,難保以後不會鏟除他。”

    千戀姬的嘴角不由向上傾斜,極其邪媚。皇叔阿,皇叔,你太不小心了。你怎麽會認為能鬥贏我?!心中狂笑不止。既然抹殺了我對你的敬愛,就不要怪孤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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