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可能聯係到他呢。”詹茵茵的心思似乎並沒有放在她的話上,而是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了那些書單上,眼中帶著淡淡的失落,“連我,都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張姐正要為自己辯解些什麽,就聽對方道:“撤了就行了,我不會告你的,我來這裏,是想找兩本書。”


    “您說您說!”張姐鬆了一口氣,連忙道。


    “第一本叫做《千秋備要》。”


    張姐連忙將她引到了中間那一排書架麵前,說道:“您這話就不對了,《千秋備要》可不是一本書,那可足足有幾千冊呢,隻不過我這裏也有精華版,那一套也有十幾本了,喏,你看,在那邊。”


    詹茵茵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果然看見她所說的那些,便道:“拿一套吧。”


    “好嘞,不知道您剛才說的第二本書是什麽?我這店啊,什麽書都有!”


    詹茵茵微微側過身子,看了她一眼:“《貴妃風流豔史》。”


    ****


    青磚紅瓦漸漸老舊,有人在年少時關上了庭院的大門,出來後卻已經是白發蒼蒼。


    曆史從未停止過它前進的步伐,就如同它那獨特的存在一樣,沒有妥協,沒有商量,它隻是那麽靜悄悄的走著,卻已經足夠讓人不寒而栗。


    南呈王朝,光熙八年上元節,詹府。


    日頭正是最毒辣的時候,有兩隻禿鷹在詹府的上空來迴盤旋著,時不時地發出些尖銳的叫聲,也不隻是為了什麽。


    “左相大人今日好雅興,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了?”


    詹裕親手為他沏了一盞茶,看了他一眼,麵色卻並沒有多麽的自然,似乎是心裏頭藏著什麽事情一般。


    “不歡迎嗎?難道無事就不能來叨擾詹大人了。”趙時憲很自然地接過了他手中的茶,坐在了一旁。


    “左相大人駕臨,下官怎敢怠慢,隻是……自從程大人過世之後,就很少看見大人有這樣的興致了。”提起文華殿大學士程學之,詹裕的語氣明顯比之前要沉重了不少。


    自從那個老家夥駕鶴西去之後,連鬥地主都湊不滿一桌了。


    但畢竟他也確實年紀大了,在如今這個時代,七十已算是高壽了,好在當今皇帝聖明,念在他多年勞苦功高的份上,追封為貞仁公,也算是不枉此生。


    貞仁公臨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那唯一的外孫女,也就是如今宮中的雲婕妤,五年前,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觸怒了皇帝,一氣之下從雲妃貶為了雲婕妤。詹裕好幾次記著他的囑咐,入宮麵見自己已經貴為中宮的女兒時,讓她多多照拂雲婕妤,但每次女兒似乎都婉言謝絕了。


    趙時憲聽他提到程學之,眼神多了幾分黯然,隻是卻也沒有忘了正事,正色道:“我此次前來,是想同詹大人告別的。”


    詹裕一愣,連手裏的動作也忘記了,頓在半空中,怔怔地問道:“左相大人此言何意?”


    “如今南呈已經迎來中興,百姓安居,國泰民安,我也是時候辭官返鄉了。”


    聽了這話,詹裕竟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詹某都一大把年紀了,左相大人還是和從前一樣這麽愛說笑,如今趙大人正是少年得意,官運亨通,不……說是位極人臣也不為過,以趙大人的能力與年紀,縱是橫跨三朝也不在話下啊。”


    “不是少年了。”趙時憲放下手中茶盞,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用一種看穿了他的語氣緩緩說道,“國丈爺……這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外孫吧?隻是他如今貴為太子,又有詹大人這樣的外公一手指點,不會有什麽閃失的,況且江山代有才人出,屬於他的時代,也會有屬於他的能臣。”


    被看穿了的詹裕久久沉默,他也知道自己的私心會令對方不悅,隻是沒能忍住罷了。


    五年前,皇後為陛下生下了小皇子,當時宮外便是流言四起,說這孩子是太常寺卿趙時憲的種,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此次散播流言,並暗中處置了那些人。隨著時間的流逝,皇子漸漸長大了,那眉眼和身板,幾乎就是皇帝小時候的樣子,這流言才是不攻自破。


    皇帝又一向寵愛皇後,在小皇子四歲的時候就直接冊封為太子,而他詹府一家,也因此享盡殊榮,不但自己兼任了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就連自己的小兒子也被送進了國子監,幾乎就是欽定的太子侍讀,自己的夫人也被封為了二等郡夫人。


    想到這裏,詹裕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就坐擁權勢的男子,內心發出一聲低低的喟歎。


    如今他擁有的一切常人難以望其項背,也許不會遺憾吧。


    “今日是上元節,就不說這些傷感的話題了。”詹裕拿起茶盞,輕聲道,“詹某以茶代酒,敬左相任何決定。”


    ****


    “我的姑奶奶喲,我這裏是真的沒有這本書啊,什麽《貴妃風流豔史》,根本就沒有這本書的存在啊,你是不是記錯某個字了,不然為什麽我查書庫也查不出來呢?”


    詹茵茵呆呆看著她:“這本書可是即將上映的電視劇的原著啊,你這裏怎麽會沒有呢?”


    “真的沒有。”麵對著這位執拗的客人,張姐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了,“你這真的是太難為我了,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呢,你要是真想看的話,我給你寫一本?”


    詹茵茵隻覺得自己可能是記憶出現了偏差。


    想了一下之前那本書作者的名字,問道:“我記得,那本書的作者,筆名叫做百川不向西,你能不能找找這個作者寫的書?”


    “百川不向西?”張姐愣了一下,“這還用找嗎?她可是我們這裏的暢銷作家啊。”


    說完,張姐走到靠後的一個書架上,拿出了一本書,放在了她的手上:“這本書,是她的最新力作,也是要拍成影視劇了,和你要的那本書也差不多嘛。”


    詹茵茵低頭一看。


    “《賢後之路》。”


    ****


    “朕這次帶皇後微服出宮,是想體察一下民情,不必如此拘禮。”


    盡管皇帝是這麽說的,但是詹夫人也不敢有任何怠慢,該有的禮數一樣也不少,站在二人麵前畢恭畢敬,不敢有一絲放鬆。


    詹茵茵看了母親一眼,剛想說些什麽,就聽母親說道:“快,快去請老爺和少爺過來,就說陛下和皇後娘娘以及太子殿下駕臨,請他們快些過來!”


    葉殷有些無奈,牽著太子的手,緩聲道:“朕方才不是說過了嗎,不必這般拘禮,詹大人我在朝中日日都可以見到,此番前來,隻是因為滿足皇後歸家的心願,不想大動幹戈。”


    這種道理母親又何嚐不知道呢,詹茵茵看了她一眼,已經了然於心。母親想要的,無非是讓弟弟在皇帝麵前多露露臉,好為他的將來多謀求個一官半職罷了。平日裏她幾乎也很少進宮來看望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是令人寒心。


    詹茵茵低下頭,牽起兒子的手,柔聲問道:“耽兒,渴了嗎?”


    “兒臣不渴。”軟軟糯糯的孩子眨巴著大眼睛,恭恭敬敬的迴道。


    “那咱們就不喝茶了,迴宮去吧。”


    葉耽瞪著大大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可是父皇和母後不是說好了,今日上元節,要帶兒臣去看天燈的嗎?”


    葉殷輕笑了起來,彎下腰將兒子抱了起來:“看,自然要看,今日沒有旁人,隻有咱們一家三口。”


    ****


    張氏書屋。


    詹茵茵捧著那本書,坐在休息區的墊子上,闔上了眼睛。


    幾近崩潰。


    原本想打個電話問翟曼,劇本是不是和從前不一樣了,可是翟曼大概是正在拍戲,沒有接她的電話,如今翟曼算是徹底頂替了她的工作了,劇組倒也還是正常給她發工資,隻是她現在都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賢後之路》。


    什麽賢後,明明是貴妃。


    她記得清清楚楚,是貴妃啊。


    究竟是哪裏出了偏差,為什麽她的記憶這麽混亂,腦子裏似乎有很多畫麵一閃而過,中學的時候曆史書上似乎就提到過這位詹姓皇後,是後來的順帝生母,但是這段記憶就好像是別人強加給她的,硬生生塞到她的腦海裏,那些關於記載貴妃殉情而死的記憶,卻比這些要更加清晰,清晰到就好像是親眼所見一樣。


    詹茵茵看著手機中,曲導給她發來的那張文物照片,看著那張被墨跡損壞的古畫,和上麵的數字,一時間混亂不已。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詹茵茵連忙接通了電話。


    “喂?”


    “喂,茵茵啊,我是小璐。”嚴小璐坐在化妝車上,看了一眼外麵匆匆忙忙的人群,道,“你剛才給翟曼打電話,但是導演找她有事情,她讓我打電話給你問問有什麽事?”


    “噢……小璐姐啊。”詹茵茵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是想問問,劇本……劇本有什麽變動嗎?”


    “什麽變動?”嚴小璐疑惑的問道,“劇本哪會有什麽變動,這都開拍幾個月了,要是動劇本了,肯定要改大計劃通告的啊,我這裏沒接到這種通知,怎麽了,你是聽說什麽消息了?”


    聽說劇本沒有變動,詹茵茵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所有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不是,我就是隨便問一下,因為我在書店看到《賢後之路》這本書了,還以為……”


    “你去書店看那本書幹嘛?”嚴小璐疑惑道,“統籌那裏有幾十本呢,你想看的話去找她拿不就可以了。”


    詹茵茵僵在了原地。


    “你說什麽?”


    “我說統籌那裏有幾十本呢。”


    “統籌那裏……怎麽會有這本書?”


    “你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咱們這部戲,就是根據這本小說改編的啊,喂,茵茵,喂?”


    詹茵茵的手無力垂落,遠遠的,隻能聽見嚴小璐在電話那頭的詢問聲。


    曆史被改變了。


    大人心中深愛的那個人,最終還是和別人在一起了。


    ****


    光熙八年的上元節,比往年更要熱鬧許多,甚至可以說是盛況空前了,街道兩旁的酒肆、當鋪、錢莊、茶樓裏的人比平日裏都要多上數倍,門轅上的幡子也隨風舞動著,就連平日裏的青樓女子,也打扮的花枝招展,成群結伴的出來看熱鬧了。


    南呈的國都曆朝曆代都是極其富庶的大城市,上元節的燈會也是一年比一年辦的熱鬧,燈市規模也是越辦越大,燃燈萬盞,幾乎要晃花了人的眼睛。


    葉殷懷中抱著太子跟在詹茵茵的後麵,他的身後,更是隱藏了無數的暗衛,為了他們的安危,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隨時隨地將手放在劍柄上。


    詹茵茵看著前方那巨型的燈樓,感歎道:“好漂亮。”


    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那燈樓金光璀璨,蔚為壯觀,葉殷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卻沒有告訴她,這正是他命人建造的,為了讓百姓共同觀賞這樣難得的盛況,也為了在今天哄她開心。


    “你若是喜歡,朕以後每年都會帶你和耽兒出來看。”葉殷偏頭看向了她,眼中帶了些許柔和的光澤。


    詹茵茵也迴眸看向了他,那一瞬間,卻好像透過他,看向了別人。


    “好呀好呀父皇,耽兒以後每年都要和父皇母後一起出來看天燈。”小小的孩子雀躍道。


    葉殷笑著用指腹按住了兒子的嘴:“噓,小聲點,這是我們的秘密。”


    葉耽被他抱在懷裏,也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嘴:“噓!”


    詹茵茵望著他們二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果這是命運。


    周圍的商販時不時發出些吆喝聲,詹茵茵順著那些聲音偏過頭去,卻突然僵在了原地。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一瞬間定格。


    ****


    2017。


    【微信現在


    嚴小璐:茵茵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滑動來查看】


    詹茵茵的手有些無力,撿起手機來看了一眼消息,然後打開對話框,迴複了一句:我沒事,你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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