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過以後,她反倒不在意春兒愕然的眼光以及偷笑,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等著梅林那頭的迴應。


    宣逸沒讓她等多久,很快,空山中便響起了他清朗的聲音,“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響徹雲霄的告白像是擂鼓一般敲擊著衛明沅的耳膜和心房,她驀地提起裙角,朝著梅林外頭奔去,冬日的寒風吹落了她的鬥篷風帽,揚起了她的衣角,便是掌中的一朵嬌嫩的紅梅也迎風飄揚,驚落了枝頭上綴著的雪花,嚇壞了春兒,動了他的心房。


    她從紅的白的黃的梅花中來,踏著白雪,迎著寒風冬日,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亮得如同冰晶,晃花了宣逸的眼,於是抬起手,敞開胸懷,迎接著她的到來。


    衛明沅如同乳燕歸巢一般輕輕落入他懷裏,避過他雙腿,環著他的腰肢,笑得傻兮兮,“宣冉之?”


    “誒。”


    “夫君?”


    “誒。”


    ……


    礙眼的寧一自動退避,徒留一對智商下線的璧人在瑟瑟寒風中依偎著相互取暖,進行著沒有營養的對話。


    皇宮裏,誰人在歇斯底裏地發狠,誰人在因為稍勝一籌而沾沾自喜,誰人在吃齋念佛禱告,誰人在謀算著天下,誰人又在汲汲營營,這些都與他們無關。


    這一處的梅莊也建了一座玻璃房,便在那梅林中間,此時,兩人結伴來到了屋子當中,在梅香縈繞中圍爐博古,烹茶賞景。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雲州封地上的王府。


    衛明沅一時來了興趣,央著宣逸要來王府的布局圖,想要自個設計。


    古代,即便她作為上層階級,即便她有著空間,空間裏的現代物資不少,可有些地方還是不盡人意,例如恭房。


    這時候的出恭,又名更衣,有婢女準備好甲煎粉、沉香汁和新衣裳,進出更換衣裳,非常麻煩不說,裏頭的設施其實並不比現代方便,也還是個坑,又或是恭桶,進去時用幹棗塞鼻防臭氣,出來時用澡豆洗手,並換上清新幹淨的衣裳才能去除一身的穢氣。


    每每這時候,衛明沅都會想念現代的抽水馬桶。同樣的,雖然在浴桶和浴池中泡澡沐浴很是舒適,可她還是會想念花灑衝澡……如此種種,以前是沒有機會,如今,雲州那裏有一座還未建成的王府,如無意外,這是她以後幾十年的家,她總歸要想法子把它修得便利一點的。


    希望她的那些藏書——種田小說裏頭,大大們會有詳細一點的記載吧!衛明沅默默祈禱。


    此事暫且擱下,不是很急。說到了雲州,衛明沅便想起了與夏國西南邊境接壤的西夷國,再然後便是那個叫淩芳的女子——原著中,便是因了她,才使得寧王暗地裏的情報網被人察覺到端倪,而後順藤摸瓜暴露了出來。


    倒不是淩芳會背叛寧王,而是按著原著中所述的情形,她,又或者淩逸沒有旁的辦法。


    “今歲,皇上壽辰,西夷國可會派使臣來?”她問。


    衛明沅輕易不會問及政事,如果問了,一定是因為所問及的人或事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宣逸擰著眉點頭,“可是不妥?”


    衛明沅遲疑著提出來,“聽聞西夷國大皇子極其好色,且手段殘忍,若是他來,淩芳的尋芳樓怕是要遭殃。”


    其實,原著中遭殃的是淩芳,若不是淩逸——淩芳的哥哥救她出來,並且尋上寧王府,她怕是要沒命。


    酒林肉池,最是容易獲取情報的地方,而京中久負盛名的醉宵樓和尋芳樓便是因此而來,淩芳是明麵上的老板娘。


    尋芳樓的姑娘皆是雅妓,賣藝不賣身,做的是勳貴高官的生意,是許多高官老爺和世家子弟的紅顏知己。難得知心人,一些隱秘的秘密便這麽被掏了出來。


    西夷國的大皇子蠻橫好淫,可不愛這一套,偏偏尋芳樓卻不能不做他的生意,最後淩芳遭了殃,被淩逸救出來時已體無完膚,神誌不清,奄奄一息。淩逸無法,隻好尋上寧王府求林神醫救命。


    原著中,寧王府二話不說便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的舉動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和懷疑,於是一層層摸索下去,竟揪出了寧王才是尋芳樓和醉宵樓的幕後之人,便是淩逸的匯文館、瀟湘茶館也被人懷疑乃寧王府的秘密產業。


    原著中昭武帝細思極恐,最終因為寧王之將死而未將淩芳和淩逸等人看在眼裏,可賢王等人卻蠢蠢欲動,想要得到它們,為奪位增一分助力,當然,這是私底下的行為,否則恐招昭武帝懷疑忌憚。


    如今,寧王的情況不同了,若是尋芳樓醉宵樓等情報網的一端被人察覺,恐怕昭武帝不會再無動於衷,寧王府危矣。


    未雨綢繆,衛明沅決定提醒宣逸,“若是有法子,還是讓西夷國換個來使的好,再不然,那幾天把尋芳樓關了也是好的。”


    寧王聽了若有所思,衛明沅從前提醒過的事從未出錯,因而他並未不當一迴事,相反,雖然不若對寧一這個朝夕相處的護衛那麽重視,淩芳淩逸和淩隱他也是看重的,這是他日後在雲州封地能夠安穩的基石和保障。


    “本王記住了,莫擔憂,此事尚早,我還有時間周旋。”他如此迴應。


    衛明沅心中的一塊這才大石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  迴家奔喪,一大早趕高鐵,這才坐定,更晚了,好困(u?u)???zzz


    第77章 生產


    衛明沅的話並非無的放矢, 寧王重視, 如今他西南雲州的封地上也有了些人手,正好可以派人盯著西夷國的動靜, 以防萬一。


    而這時,朝廷上, 因著惠妃的忽然被禁足, 風向也有了些許變化, 原先隱約冒了些頭, 可以與太子抗衡的晉王仿佛倒了黴,禦史參了一本又一本, 便是原來沒打算遷怒於晉王的昭武帝, 也不得不嚴懲了他。


    被奪了職務在家閉門思過的晉王, 子肖母,倒也像惠妃一樣摔了不少東西, 嫉恨那些禦史幕後的太子等人的同時,也在謀劃著東山再起。


    刑部尚書蕭統這塊啃不下的惡骨頭再次進入了他的視野當中, 想起形同雞肋的蕭婉茹,他又豈能甘心?還有郭愉那個刁婦,不過是納了個側妃,竟也敢給他臉色看,這一次,若非郭將軍坐視不理,他又豈能給那些禦史參他的可乘之機?!


    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是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他日後哪能治理好一個國家!想要一個女人死心塌地地為他,與他共謀大業,最有效直接的法子,莫過於讓她懷上一個屬於他倆的孩子。晉王眯著眼睛如此想著,起身走向了王府後院。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太子等人並非不懂,隻是不願在皇上跟前表現得太過冷酷沒有兄弟親情,隻能盡力地壓著,不讓晉王和惠妃再有起複的機會。


    前朝,太子和賢王等人在著力鏟除晉王的勢力,後宮,陳皇後也在思忖著不讓惠妃再起。


    後宮中雖說花無百日紅,可後起之秀也不是沒有,其中的佼佼者當屬玉妃榮秀玉,這一位可是皇上開了特例許了她一個孩子的人,心思手段可不簡單。


    陳皇後深知與玉妃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可相比於尚在繈褓中的六皇子,她認為已經長達成人並且威脅到太子之位的晉王更加危險,因而思慮過後,還是鋌而走險,請來了玉妃。


    當衛明沅得知陳皇後與榮秀玉合作之事後,她驚得杏眼圓睜,可隨後想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陳皇後的心思並不難猜,至於榮秀玉,顯然也是目的不純,她大約想的是先利用陳皇後在後宮中保存自己和孩子,日後之事再徐徐圖之。畢竟,皇上正值壯年,來日方長。


    這樣的心思也算不得錯,便是陳皇後和淑妃等人也能看出一點來,可在她們看來,也是來日方長,她們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一個潛在的麻煩。


    衛明沅想了一下昭武帝在原著中的早逝,感歎了一下,大約誰也沒料到昭武帝會忽然就沒了,料想如果這一情節當真發生的話,會打許多人一個措手不及吧!


    原著中,除了天災,推動太子下台的主力當數晉王,彼時他沒有如今被彈劾的這一遭,順風順水地位逼太子,最後更是坐不住出手廢了太子,本以為會因此上位,所作所為卻被藏在暗處的賢王和韓王拿捏住而打了個落花流水。


    如今,若晉王這個戰鬥機真沒了,隱忍的賢王和韓王,又該如何除去太子上位?衛明沅想,大約還是“徐徐圖之”四字吧!


    可若是時間不等人呢?


    太子的炮灰命,似乎已經扭轉,就是不知,日後會否成為第二個昭武帝,對寧王心生忌憚?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衛明沅想得長遠,因而憂心。


    如此思慮著,才出了正月,太子妃和李淑慧便相繼分娩,除了李淑慧因為頭胎而有些艱難外,都還算順利,沒有人下黑手。


    但,也不是沒有插曲。


    太子妃生產當日,東宮,產房外,太子憂心忡忡地來迴踱著步,看著太醫院的醫正到來,登時站了起來,早有詹事迎了上去,張羅著領太醫到偏殿候著,以防萬一。


    詹事李貞安頓好太醫出來,見著坐立不安的太子,寬慰兩句以後,見他並未寬心,便又建言,“殿下,寧王府上的林神醫據說醫術無雙,殿下若真的擔憂,何不派人前往向寧王求來?”


    太子愣了一下,而後若有所思地看向李貞,後者坦蕩蕩似乎隻是一心為他分憂,“殿下,不管寧王借還是不借,此事於咱們都是有利無害的。”


    太子稍一思忖過後便允了,詹事李貞於是派人去寧王府求請。


    寧王府的楓山別苑裏,寧王看著來人,心中嗤笑,似笑非笑地言道,“按理,太子不辭勞苦派人到楓山來求,誠心可鑒日月,本王不該推辭,隻是林神醫畢竟不是普通人,去還是不去,一切全憑林神醫的意思,太子妃生產在即,汝可要快些去尋了,否則,小皇孫該等不及了。”


    寧王的話乍一聽在理,可細細思量,卻不難聽出其中深長的意味來——太子如此折騰,先是到他這京郊別苑來,若他允了,還得再走一趟城裏的寧王府請林神醫,如此折騰,怕是請到林神醫之時,太子妃也早生完了。若當真有心,不該此時才來。


    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此舉,怕是並非為了林神醫,而是衝著他寧王府來。


    太子倒是比榮慶聰明一些,沒有直衝著衛明沅而去,而是迂迴地通過林神醫,這借人和借東西是一樣的,有借有還還有道謝,一來二去的,關係便深厚了。


    站在寧王的立場,他不管借還是不借,都不妥當。由他本人答應借吧,恐怕後續會沒完沒了,指的不僅僅是太子一個,還有賢王晉王韓王等人,可若是不借,又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於是,他將這個鍋甩給了林神醫,事實證明,他的確做對了。


    太子的人找上門來的時候,林神醫正愁沒事幹,屁顛屁顛就去了,而後在東宮裏坐了一個時辰,派不上一點用場,蔫蔫地又迴來了,便是太子隨後送來的珍貴藥材的謝禮也不能讓他高興起來。


    可他隻要去了東宮,便是一種信號,被人理解為寧王府可以接近的信號。


    於是,不到半月以後,輪到賢王妃李淑慧生產,賢王也有樣學樣,效仿著太子的做法先是去京郊別苑求寧王,寧王還是那句話,“一切全憑林神醫的意思”。賢王府的人對此也不意外,很快便又轉去寧王府去請林神醫。


    不曾想,林神醫這迴卻不配合了。


    隻見他跳著腳將來人打發出去,口中忿忿,“老子是神醫,擅長解毒的神醫,不是婦產大夫,不是產婆!”


    賢王聽完內侍的迴稟,聽著產房內李淑慧的聲聲痛唿,眼睛赤紅,拳頭捏緊,心中很是不甘。他甚至懷疑,林神醫此舉是否出自寧王授意。


    種種猜疑,讓他神情陰鬱,一直到產房內傳出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這才晴朗起來,隻可惜,是個女兒,賢王的神色頓時晴轉陰。


    李嬤嬤是從小看著李淑慧長大的乳嬤嬤,將賢王的神色看在眼裏,默默記下,隻待王妃出了月子再提起。


    這是賢王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男女,他都是喜歡的,隻是當時因了林神醫的拒絕出診,再思及太子妃前兒個又生了一個小皇孫,這才歡喜不起來。很快便收斂了失落,賞了產婆和太醫以及王府上下,又著人到宮裏匯報喜訊。


    昭武帝倒是很歡喜,於他而言,不管男女,總歸是他皇家的子嗣,他都樂見其成。皇族子嗣豐,此乃興旺之兆!他有時候甚至暗戳戳地拿寧王與自己相比,在子孫後代上尋求優越感。當下,給賢王府的小郡主賜名□□,寓意聰慧伶俐,賢王得了這個消息,這才安慰了一些。


    可關於林神醫的差別對待,他心中仍舊不平。


    同時向寧王府求人,一個成了,一個沒成,雖然寧王說的是全憑林神醫的意思,可這樣的結果,還真的不得不引人遐思。


    除了太子,賢王、晉王和韓王或多或少都因此有了些想法。


    這時,韓王妃孟常茹也被診出懷有身孕,這下好了,看熱鬧的晉王坐不住了。


    他與老二老五差不多時候大婚,而他也是頭一個納側妃的,雙管齊下,可太子生二胎了,賢王的第一個孩子落地了,韓王妃也診出有孕了,隻有他,一點消息也無……


    也就隻有同樣沒有動靜的寧王能讓他稍稍安慰一些,可他一個健全的,能和寧王比嗎?!


    晉王向來不是個好坯子,別人讓他不樂意了,他便也見不得別人高興。


    皇次孫宣仲禮滿月宴上,晉王解禁出席,看著太子春風得意的嘴臉,再聽賢王笑意盈盈地向他炫耀他家小郡主是何等的可愛,再瞧韓王妃還未顯懷卻被當成寶一樣護佑著,而老五那廝竟然朝他撇來輕蔑的一瞥……晉王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瞥了一眼雲淡風輕似是毫不在意的寧王,頓生一計。


    你們不讓本王好過,本王又豈能讓爾等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殯下葬了,明天應該能恢複早八點更新了


    第78章 過繼風波


    皇次孫的滿月宴上, 優越感十足的皇上笑著對寧王說道, “朕的小皇孫都降生三個了,皇弟可得抓緊了。”


    這赤果果的炫耀, 寧王但笑不語。


    直到太後也開口附和,“是這個理, 寧王妃在這方麵可不如皇後和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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